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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铁和血的和平(一):金色的耶路撒冷(上) -- 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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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铁和血的和平(一):金色的耶路撒冷(上)

今年8月份,我应邀到以色列进行了六天的参观访问。参观的城市和地区主要是耶路撒冷、特拉维夫、贝尔谢瓦、死海、海法和凯撒利亚。很遗憾没有去到戈兰高地和红海城市埃拉特。虽然以色列政府没有安排我去巴勒斯坦自治区,但是借着这个难逢的机会,我自己和同行们溜去了巴勒斯坦的拉马拉走马观花,颇有感受。

时值阿拉伯之春。5月份,以色列国防部长巴拉克在驻华使馆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以色列现在是一个“和平的孤岛”,以色列对待阿拉伯之春的态度是“战略性沉默”。但是这种相对平静的孤立状态很快被改变了。埃及和以色列的关系处于微妙的调整当中。土耳其试图重新将自己定位为领导中东的大国,因而不断调整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在我从特拉维夫前往以色列南部的当天,恐怖分子从埃以边境潜入以色列,袭击了前往埃拉特的大巴,造成多人死伤。这是以色列三年来遭遇的最严重的恐怖袭击。

巴勒斯坦方面也不平静。9月份,巴勒斯坦当局宣布要在联大提出“入联”议案,遭到以色列和美国的制止。

在特拉维夫等大城市当中,普通百姓对于当局的内政的不满也达到高潮。先后有数十万人上街抗议政府的住房政策。我在现场采访了一些抗议者。他们有怨气,但并非是戾气。

整体来说,以色列给我这个局外人的感觉很复杂。这个国家是一个特殊的国家,这就是我的总结,如此而已。

下文根据我在以色列的采访日记编辑而成。流水账而已,各位捧场献花我高兴,批评指正更是欢迎。毕竟在这方面我不是专家。

大家都说有图有真相。我拍摄的图片太多,实在没心思加在主文当中了。各位可以移步到我的新浪博客里看看图片:

外链出处

以下是主文:

获得访问以色列的邀请之后,兴奋地传音四方,在msn上有朋友关心地问候了一句:“那儿还打仗吗?”

到达以色列之后,以色列的外交官蓝天铭问我们这些做新闻的人:“提起以色列,你们会首先想到什么?”——“那儿还打仗吗?”

那片土地,历史的称呼是巴勒斯坦。它是人类文明历史上最特殊也是最沉重的地方。在传说中,它流淌着奶和蜜;在现实当中,它凝固着铁和血。和平是它的永恒梦想。但在它历史的回音当中,回荡着刺刀的碰撞和军靴的践踏声。那片土地上,梦想和悲歌交替,构成了浩大历史典籍每一页。

一.金色的耶路撒冷(上)

到达以色列的时候是凌晨时分,飞机降落在特拉维夫附近的本古里安国际机场。在通关之际,天空已经现出灰蓝色晨曦。这将是一个美好的夏日晴天。本古里安国际机场并没有显示出太多与别的机场的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即使在当地时间清晨5-6点钟里,它的机场里仍旧熙熙攘攘,乘客们和接送人员们让并不大的机场大厅显得有些拥挤。

以色列外交部安排的接待人员来自Royal Service。这个机构多少可以说是个特权的产物,详情留到以后再说。负责安排我们行程的是以色列驻华使馆新闻官Guy。他在首都国际机场送别我们,还教了我们几句希伯来语,什么“很漂亮”、“谢谢”之类的话语。希伯来语当中的日安读音做Salem,很有点像阿拉伯语的Salaam。Guy解释说,这个词语有两重意思,一重意思是“日安”,另外一从意思是“和平”。他觉得阿拉伯语的Salaam是从希伯来语当中脱胎而出的。看过《天国王朝》吗?那里面阿拉伯人之间相互的称呼就是“Salaam”,跟法语“Bonjour”的用法是一样的,“日安”。耶路撒冷(Jerusalem)这个词语的后半部是“和平”,前半部分是“城市”,合起来称为“和平之城”。然而在它3000多年的历史当中,发生过多次战争和屠城。这是究竟怎样一个“和平之城”呢?

北京的大雨,让飞机推迟了快两个小时才起飞,也就是说,在差几分钟到午夜零点之前它起飞。急雨像飞流的瀑布一样,在机场黄色灯光的光晕当中飞速击打着飞机的机翼,让我在飞机当中看的胆战心惊。但雨水稍缓后,飞机毕竟起飞了。

根据机舱屏幕的显示,飞行的距离有4444英里,在7000公里左右。飞行路线只有部分路线显示了出来,是经过土耳其从地中海上空飞过。飞机可能绕行了伊朗。是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里海上空飞过的。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飞机肯定不能从伊朗和叙利亚领空飞过,也许也不能从大部分阿拉伯国家的领空飞过。因此,从北京起飞的航班只能绕行。所需要的时间大概跟我去年飞欧洲法兰克福相等。整个飞行路程大约有10个小时。加上等待的时间,我在飞机上呆了12小时。运气好的是,我居然在飞机上睡得很香。

拜以色列外交部的特权所赐,我们在双边机场并未受到太多刁难。以色列航空公司的安检是出了名的严格,需要提前三小时到机场安检。许多人的行李接受了开箱待遇。安检是所有人前往以色列的第一课:那里在严防死守。

在北京安检完毕,已经在登机口准备登机。这时候以航的人通知我说要把我的行李开箱检查,后来居然也就不了了之。在登机口又有人盘问了我几个问题,什么带有武器没有,谁开过你的行李没有,全都是那种预设立场的问题。只要按照对方的思路回答,很快也就过去了。

出本古里安国际机场也相当轻松。以色列外交部给我们开辟了一条便捷通道,连入境卡都不用填写。只不过这条通道上写着“残疾人通道”,让我感到有点儿不舒服而已。接待方把我们交给一位叫做维塔利的司机。我们六个人就登上了一辆奔驰小面。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就跟维塔利聊开了。维塔利是1990年移民以色列的乌克兰犹太人。移民的时候只有13岁。按照以色列法律的规定,满18岁之后,他服了兵役,3年。“基本上就像是一份工作。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在兵营里呆着。周末有时候可以回家探亲访友。”他说。对于乌克兰,他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就是觉得这个国家很失败。穷,破落,没有希望。“主要是没有信用。谁都不相信谁。”移民之后,他回过两次乌克兰,一位在乌克兰做生意的朋友跟他说,总是担心被周围的人欺骗。“能走的人都走掉了。”

维塔利一家现在还以俄语为主要语言。虽然学过希伯来语,但是俄语始终是母语。他生于乌克兰的基辅州。当地人接受的是俄语教育。乌克兰语在他移民之前基本上都只能在乡下流传。这是他说的。前一周他去保加利亚,居然发现俄语也很通用。“即使是捷克也是这样。虽然他们不喜欢俄国人,但是他们听的懂。”

在苏联解体前后,以色列吸纳了至少100万以上的苏联犹太人移民。当时以色列的人口还不到500万。在短短的数年的时间里人口暴涨了20%,并且形成了具有庞大人口比例的苏联东欧犹太人团体,这个问题详细讨论起来,会有很多的话题空间。但是首先要说明一点的是,以色列人不完全等同于犹太人。以色列人当中约有20%或者略多的人口是阿拉伯人。犹太人虽然占整个国家人口的绝大多数,但是其内部还可以分为东欧犹太移民,西欧和北美犹太移民以及来自亚洲或者非洲的别的犹太移民,这里面包括黑皮肤的埃塞俄比亚犹太人。以色列犹太人几乎来自世界各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一个移民国家也不算错。当然这些移民自身的犹太文化带有典型的同质性,这和美国这个移民国家相比还是有所不同的。

闲话打住。从本古里安机场到特拉维夫有20分钟车程。到耶路撒冷大约有45分钟左右。道路很窄,高速公路上是双向四车道。有许多大货车开往耶路撒冷,赶在早上六点半禁行前到达目的地。维塔利开车开得很快。突然间他发现路边有一辆警车守候,给吓了一跳,赶紧收车速。经过他提醒我才发现路边有警车。从机场朝东行大约十分钟之后,渐渐开进山区。高速公路两边比较荒凉,除了大片的住宅区,就是葡萄园,或者是一些种着不知什么作物的农地。山间白色的石头裸露,有一些树木,但是并不算郁郁葱葱。这就是流着奶和蜜的地方?有点不敢相信。

耶路撒冷位于特拉维夫以东不到100公里的高地上。这100公里内,海拔骤然从几乎为零上升至750米。回国之后,我曾经和一位朋友讨论过耶路撒冷为什么能够成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宗教圣地。我自己从军事角度出发,认为耶路撒冷应该曾经是一个要塞型的城市。古代从小亚细亚通往埃及的路上道路需要经过地中海东岸的特拉维夫这些滨海走廊。耶路撒冷靠近特拉维夫,游牧民族的骑兵可以居高临下,从耶路撒冷直接冲往特拉维夫等地进行劫掠,甚至切断特拉维夫滨海走廊。而当敌方从滨海走廊向耶路撒冷发动进攻的时候,由于海拔差异,必须要仰攻。在耶路撒冷建成要塞,进可攻退可守。耶路撒冷东部就是重要河流约旦河,控制约旦河地区,就能够控制叙利亚南部和约旦西部。这样一个重要的地区,自然就会成为兵家争夺之地。当然,耶路撒冷成为宗教圣地必然还有别的因素,我只是在这里特别强调了军事因素。

进入耶路撒冷。道路依旧狭窄。这是一个建立在群山和丘陵上的城市,一个接一个的小山包绵延至远方。我们到了一个叫做Crowne Plaza Hotels Israel的旅馆,它的地势极高,可以俯瞰大部分耶路撒冷,甚至可以看到分隔巴勒斯坦自治区和以色列边境的隔离墙。没有任何麻烦,甚至不用出示护照,我们就拿到了房卡入住了。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金色的耶路撒冷,空气温暖而干燥。用耶路撒冷白石贴墙的民居在阳光下显得宁静安详。但是街道开始逐渐忙碌起来。汽车增多了,行人也渐渐出现。在机场就看见有人戴着犹太小帽。在耶路撒冷街头,这样的人更多了。

简单吃了一点早饭之后,便走到街上四处溜达。看见了一块1917年耶鲁撒冷的奥斯曼土耳其驻军向英军投降的纪念碑。大街上的行人渐多,有穿着黑衣梳着小辫带着黑色高帽的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士,有穿着土黄色国防军制服的军人,贝雷帽塞在左肩的肩绊下。有很多人还背着M4卡宾枪,背包一侧插着弹夹。汽车站旁,一位黑人指着我说不准拍照。这一切就是我到达耶路撒冷3个小时里的简单记忆。

中午十二点,我们将出发,去著名的耶路撒冷老城,去感受真正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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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铁与血的和平(一):金色的耶路撒冷(中)

一.金色的耶路撒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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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迎来的是一场午饭。吃得比较简单,西红柿菜汤,煎饼还有炒饭,加上一些咖喱和鸡肉牛肉等。以色列外交部的蓝天铭过来陪同,顺便向我们介绍导游谢婉琴。蓝天铭的真实名字是阿米尔,在中国呆了四年,今年年初刚刚回以色列工作。他跟我们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总参谋长陈炳德上将正在以色列访问。后来在著名的哭墙,一位以色列士兵拿着登有陈炳德照片的报纸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有一位将军在耶路撒冷?”我回答说是。那张照片上,陈炳德将军正在哭墙前沉思。

蓝天铭的汉语说得还可以,但是和Guy的汉语没法比。他不断地向我们询问一些宗教名词,比如说清教、基督教、天主教、东正教。让我把英语和汉语拼音给写下来。然后谈到2010年以色列对华出口比2009年增加了50%,主要增加出口的都是高科技产品。他还让我把总参谋长和创新这两个词写下来,以便增加他的汉语词汇。这段时间正好是伊斯兰教的斋月。穆斯林不能在太阳升起和落山之间的这段时间内进食,因而很多人习惯于昼伏夜出的生活。不知道以色列人在这段时间频繁邀请中国人到他们的国度访问,有回避穆斯林的意思。但是宗教之间的对立和冲突痕迹是无需遮掩的,这很快就能从我们参观耶路撒冷老城里看出来。

蓝天铭问我,在提到以色列的时候,中国人对这个国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回答是显而易见的:战争,巴以冲突。其次是大屠杀。拜《货币战争》所赐,很多人也知道犹太人是天生的金融家,都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蓝天铭反问我们:你们知不知道以色列人不仅仅包括犹太人,也包括阿拉伯人。这个问题显然并不是大部分中国人所能够了解到的。至于在耶路撒冷街头发现非洲裔以色列人,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在他的提问范畴之内了。这里有个历史小知识需要补充一下,1984年年底到1985年年初,以色列在各方紧密配合之下,开展了“摩西行动”,将位于埃塞俄比亚的黑皮肤犹太人(当地人称呼为“法拉沙人”)运往苏丹,再通过苏丹运到以色列。1991年,以色列又开展了“所罗门”行动,在36小时内将一万余名留在埃塞俄比亚的法拉沙人空运到以色列,使他们避免了深陷战乱的局面。两次行动都以以色列的著名历史传奇人物命名。摩西是当年带领犹太人逃离埃及,躲避法老迫害的领袖,而所罗门则是古代以色列国最著名的国王,也以最聪明的国王而著称于世。

跟蓝天铭的午饭结束后,即刻出门前往老城。这里的阳光极其强烈。戴上了帽子,一路上喝了大量的水。

谢婉琴是我们的导游,香港人,会说希伯来语和英语。在奥地利呆过三年,勉强懂得德语。普通话说得不算太好,让我听起来有点费劲。她的知识极其丰富,但是因为宗教所限,多少有点儿偏狭。她的知识有多少正确性,还有待确认。

我们要去的耶路撒冷老城(Jerusalem Old City)位于东耶路撒冷,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当中。它所拥有的影响力是全球的,其重要性当在北京故宫之上。同时耶路撒冷老城也是所有现存宗教和巴勒斯坦-以色列冲突的核心问题。实际上大耶路撒冷本身也是一个焦点问题。1948年前,它是英国管辖下的托管地。在一战之前,则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治下。1948年联合国通过巴以分治决议的时候,大耶路撒冷(包括伯利恒)应该以国际共管区形式存在十年,接下来再由全民公决的形式决定其是否归属于以色列或者巴勒斯坦。

但是,在以色列宣布建国(1948年5月14日)的第二天,阿拉伯联军就和草创中的以色列国防军大打出手,是为第一次中东战争。以色列从战争当中幸存下来了,占领了耶路撒冷大部分地区(15个阿拉伯区当中的12个被占领)。包括耶路撒冷老城和东耶路撒冷被约旦军队占领。双方占领区内的居民大部分被强制搬迁或者驱逐。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以色列军队完全占领了东耶路撒冷。以色列国会在此后通过法律,确认耶路撒冷为本国首都。处于地缘政治和国际关系的考虑,世界大国并未承认耶路撒冷的首都地位。耶路撒冷地位问题成为错综复杂的巴以谈判当中的焦点以及核心问题。究竟应该谁据有耶路撒冷,尤其是据有东耶路撒冷和老城,成为巴以和谈是否能够获得成功,结束冲突的极其关键的内容。遗憾的是,在这个问题上几乎不存在双方作出妥协的任何可能。在可以预测的未来,巴以谈判不可能成功。

我们此行先到达了经典的游览出发地橄榄山(Olive Mt)。一路看到的都是灰白的建筑,这是耶路撒冷的标志。英国人殖民时期,为了保持耶路撒冷的建筑特色,曾经下令要求所有的建筑都需要用耶路撒冷特有的白石头。现在耶路撒冷的新建筑也都考虑到这个特点,至少用白石头作为外墙装饰。

在橄榄山上可以俯瞰整个耶路撒冷老城以及整个圣殿山。橄榄山的半山腰上,还有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犹太人公墓。圣殿山上,可以看到金顶清真寺(或者叫岩石清真寺,the Dome of the Rock)以及阿克萨清真寺(al-Aqsa Mosque)。这是伊斯兰教的圣地。在橄榄山也可以看到基督教的圣墓大教堂(the 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re)。犹太人的西墙,即哭墙位于圣殿山的另外一侧,无法看到。无论如何,这里的确是三大宗教的圣殿。

在老城的城墙上,还有一个被封住的M形城门。它就是著名的金门。犹太教认为,救世主以赛亚降临人世间解救苦难中的犹太人的时候,将会从金门进入耶路撒冷老城。据说穆斯林的著名领袖萨拉丁(库尔德人)1187年占领耶路撒冷之后,为了防止犹太人的救星以赛亚进入耶路撒冷老城,干脆就把这座城门给封上了,形成了今天的M形门洞。

顺便说一句,萨拉丁收复耶路撒冷的故事,在电影《天国王朝》当中有详细的描述。虽然明星奥兰多布鲁姆在当中扮演主角,一个“讲求人性”的基督教军队将领,而且表演也很用力,但是我以为扮演萨拉丁的那一位更加出彩。

老城和橄榄山之间,有大量的教堂和历史遗址,还有许多正在发掘的以色列圣殿时期的旧址。在古代以色列王国所罗门国王时期,修筑了精美辉煌的第一圣殿。后来第一圣殿为新巴比伦王国的尼布甲尼撒二世毁灭(还记得《黑客帝国》当中以“尼布甲尼撒”命名的飞船吗?)。波斯(即现在的伊朗)灭亡新巴比伦之后,被迁移到巴比伦的犹太人(史称“巴比伦之囚”)获释,陆续回到耶路撒冷。他们在第一圣殿的废墟上建立了第二圣殿。第二圣殿后来在公元70年犹太人大起义当中被罗马人毁灭。它所残留的城垣就是著名的“西墙”。在流离失所的两千年历史当中,犹太人不断来到第二圣殿的西墙前哭泣,是以得名“哭墙”。

耶路撒冷老城历经罗马人、十字军骑士、阿拉伯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统治。穆斯林们在第二圣殿的基础上修建了清真寺,纪念先知穆罕默德由此登霄;基督徒们在老城修建了圣墓大教堂,纪念耶稣被审判,受难然后获得复活。以色列为了证明自己在历史上具有的合法性,对老城周围进行了长期的考古。实际上,圣殿山在几千年的发展当中,已经在遗址的基础上叠床架屋,历史一层层地堆积起来。在这里可以感觉到时间的凝固。

我们乘车从老城的花门进入,沿着希律门一路盘桓。这里是老城的穆斯林区。耶路撒冷老城分为穆斯林、犹太、亚美尼亚和基督四个区。耶路撒冷老城之所以要专门辟出一个亚美尼亚区恐怕还是跟亚美尼亚人的宗教信仰有关。如果资料核实没有错误的话,亚美尼亚人信奉的宗教是基督教早期的一个分支,叫做聂斯托利派,传入中国之后又成为景教。聂斯托利派的诞生甚至早于基督教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之前。大约发生在公元5世纪左右。就凭这个悠久的历史,也足以让多灾多难的亚美尼亚民族在耶路撒冷老城拥有自己的一小片空间了吧?

在《圣经》当中,耶稣受到罗马人审判,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在老城里走了很长一段路。在没有进入圣像大教堂之前,他走过的路分为九段,留下了无数传说。我们在路上由谢婉琴逐个讲解了这九站。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教堂,既有罗马教堂,也有希腊教堂,有亚美尼亚教堂,也有来自非洲之角埃塞尔比亚人修建的简陋教堂。路上还远远经过了大马士革门。我们没有去亚美尼亚区,据说里面只有500多亚美尼亚人。大部分时间都走在穆斯林区。他们很多人都在做纪念品生意。在穿堂过巷的路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步行街。许多人用汉语“你好”向我们兜揽生意,可见中国人来得确实不少。还有一些只有十岁冒头的孩子在推车或者销售东西。谢婉琴说,犹太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做。他们必须接受教育。在15岁以前就开始做小生意是不被允许的。

除了阿拉伯人,我们还看见了许多正统犹太教徒,带着黑色高帽,梳着小辫,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谢婉琴说,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炎热的天气。其实今天虽然炎热,但是空气干燥,也有清风,倒是不觉得特别难受。不像早几天的北京,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在圣墓大教堂,我们看到了耶稣受难之后上橄榄油的地方。许多游客跪在地上亲吻上油之处。这里应该是东正教堂,遇上了许多操着东欧语言的人。我们遇上的许多别的犹太人都在脑袋上别着一顶小帽,这是他们的标志。路上还有很多以色列国防军士兵,有些人背着M-16步枪或者M-4卡宾枪。这真是一种很新鲜的文化感受。

我们没法去金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无法进入圣殿山。后来得知,一般情况下非穆斯林不得登上圣殿山。特殊情况下需要得到官方部门的审批才能进入。2000年9月,以色列前总理阿里尔沙龙闯进圣殿山,得罪了全世界的穆斯林,引发了巴勒斯坦民众大起义。这个至今在以色列都是相当敏感的话题,不敢轻易提起。在走到金顶清真寺的最后几个台阶上,我们被以色列保安拦住了。一些穆斯林经过保安身边的时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得以放行。而我们做不到这一点。我举起照相机想要拍几张照片,保安发现之后,严厉地阻止了我。今天早上在汽车站,我想拍几张照片,也被汽车站的保安阻止了。后来在圣墓大教堂,据说是埋葬耶稣石棺的地方,东正教的教士也阻止我拍照。而众人钻神龛拜祭耶稣的地方,也禁止拍照。这里是有着许多禁忌的地方。比如说,在进入哭墙广场之后,我们被要求戴上一顶犹太小帽。这顶没有别针的帽子在风吹之下根本戴不住,只好拿一只手把帽子按在脑门上,严重影响了我们拍照。而我自己戴的一顶帽子,则被认为是不符合哭墙要求而不得不摘下来了。

哭墙大约有50米长,分为男区和女区以分别祈祷。据说只有哭墙最下面的两排巨石才是第二圣殿留下来的原物。犹太人在此祈祷,需要一只手捧着《圣经旧约》,一只手扶墙,前后晃动,嘴里不断地念诵经文。1948年到1967年,约旦占领东耶路撒冷期间,不许犹太人到此祈祷。第三次中东战争当中,以色列军队和约旦军队在东耶路撒冷发生激战。付出巨大代价之后,以军占领了老城。当时一位随军记者写下这样的文字:

“士兵们聚集在哭墙下。这些疲惫、满身灰土、带着各种武器的士兵,有的头上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他们敬畏地注视着这堵高墙,许多人孩子般地泪流满面。他们紧贴着墙上的石头,抚摸它们,亲吻它们……一位肩披祈祷巾的军营拉比吹起了羊角号。默默的流泪变成了抽泣和哽咽。这是悲哀、激动、喜悦和痛苦混合在一起的眼泪。”

我们来到哭墙的广场上。周围有许多士兵,男兵女兵皆有,很多人背着步枪,弹夹卸下来,卡在枪的一端。进入哭墙广场,我们进行了安检。在金顶清真寺上俯视哭墙的一切,肯定很有宗教意味。阿克萨清真寺和圣殿山下被不断发掘出来的各种罗马时期,甚至可能包括第一圣殿时期的遗址,也构成了鲜明的宗教对比。在犹太区,刚刚新建的犹太经堂旁就是一座无法让人祈祷的清真寺。1948年-1967年间,约旦控制着东耶路撒冷,以色列人无法到哭墙前朝觐。而今犹太区的清真寺,穆斯林也不能轻易前往祈祷,真是一种鲜明的对比。

路上谢婉琴指着居民区上各种太阳能热水器水塔,告诉我们,犹太人的水塔一般是白色,而穆斯林的水塔一般是上半截为黑色。两个民族之间的对比真是黑白分明。但是穆斯林区里的小摊主们,出售大量的犹太教圣器模型,后来同行的一位记者说,穆斯林消费耶稣基督有一千多年,就是这个道理。

犹太区大致比穆斯林区要干净整齐一些。橄榄树上常可以看见挂着橄榄。但是酒店自助餐里的橄榄味道极咸,难以下口。还有一些土耳其时期的市场,拥挤在狭小的耶路撒冷老城区。现在也无一例外成了穆斯林的天下。不光是在老城区,在整个耶路撒冷,我们看到的孩子特别多。一个家庭常常携家带口的,有五六个孩子。一架童车里可以坐着两个孩子,身后还有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家伙。这里的生育率不论阿拉伯人还是犹太人都极高。

圣像大教堂有两个门。阿拔斯王朝从十字军手里夺取了耶路撒冷之后,萨拉丁觉得来朝觐的人少了,干脆封上了一个。封门大概是这位著名君主最喜欢做的事情。

穆斯林区的街道比较乱。其实整个耶路撒冷老城都比较乱,容易迷路。好在地方就那么大,去哪儿都不怕丢失。需要担心的只是自己在买纪念品的时候应该付多少钱。同行的一位记者在穆斯林区买了些纪念品,结果阿拉伯人喊价100美元,最后砍价到60美元。她给了阿拉伯人100美元,接下来对方找了30美元。这位女士急了。赶快争辩,然后阿拉伯人死活不愿意退给她10美元,只肯退了3美元。这些人倒是挺能绕弯挣钱的。从雅法门出来之后,几个人在一小摊那儿喝石榴汁。摊主一边榨石榴汁,一边开价每杯20谢克尔,后来讲价讲到15谢克尔。都挺能侃价的,这些人。只是我手上并没有谢克尔,而且看见他脏兮兮的手,心里感到怪不舒服的。

在雅法门那儿看见一对阿拉伯夫妇穿着婚纱拍照,作风倒挺洋派。雅法门的城楼出入口呈L形,据说这样能够更好地防止攻城一方乘势攻入城内。所有罗马帝国时期的城门都是如此。就这样就走出了耶路撒冷老城,这个充满着神圣宗教色彩的地方。接下来在以色列的购物区里,看见了不少高档商品商店,比如说,哥伦比亚。里面一件速干衬衣开价就是279谢克尔,吓我一跳。而另外一个美国商场,则有佩着沉重的“杰里科”手枪的保安在现场安检。另外一侧,和平的人们喝着咖啡,在凉风当中欣赏着整个炎热的耶路撒冷。还有美丽的老板娘现场促销,引来众人纷纷拍照。这就是耶路撒冷中心区的生活。一派平和的景象,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紧张和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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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我们回到酒店。导游确认了我们去死海的行程,并告诉男士们在去死海里泡澡之前最好别刮胡子……原因下文会说到。晚饭之后找到酒店前台,预订去巴勒斯坦自治区的出租车。此行既然到了以色列,不去一趟巴勒斯坦是不成的。有经验的同行告诉我,只需要找一个阿拉伯人司机的出租车,就能够自由进入巴勒斯坦自治区。自治区现在分为两个部分,法塔赫控制的约旦河西岸以及哈马斯控制的加沙地带。耶路撒冷是去约旦河西岸最方便的地区。至于加沙地带,没有以色列军队的批准我们没法过去,免谈了吧。

现在的巴勒斯坦与历史名词巴勒斯坦并不一样。历史当中的巴勒斯坦泛指约旦河以西直到地中海,北至黎巴嫩叙利亚南至滨临红海的西奈半岛,大体上包括现在的以色列国土、以色列控制区(例如戈兰高地)、巴勒斯坦自治区(约旦河西岸,加沙地带)。在1948年联合国决议之后,作为历史名词的巴勒斯坦被划分为两部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理论上应该各自建国。但是实际上只有以色列国建立起来了。经过三次中东战争,尤其是1967年中东战争,以色列占领了联合国划分给巴勒斯坦国家的土地,埃及的西奈半岛和叙利亚的戈兰高地。1970年代末,以色列和埃及达成和平协议,归还了西奈半岛。但是由于涉及到水源以及地理安全屏障问题,以色列拒不归还戈兰高地。至于对付巴勒斯坦国家的土地,以色列采用占领和蚕食的方式(即设立定居点),将其逐步碎片化。即使是按照1993年的《奥斯陆协议》建立起了巴勒斯坦自治区之后,以色列也从未停止分割和蚕食巴勒斯坦自治区的行为。巴以谈判当中,犹太人定居点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约旦河西岸现在已经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有伯利恒、希伯伦、拉马拉(又称拉姆安拉)、杰里科、杰宁、纳布卢斯和图勒卡尔姆等许多小城镇。城镇之间用铁丝网和隔离墙构建了一个个的公路走廊。综合考虑了一下我们可以支付的出租车费之后,我们选定了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所在地拉马拉。在2000年的巴勒斯坦民众大起义之后,巴解组织领导人亚希尔阿拉法特曾经在拉马拉自己的官邸里被以军围困了整整三年,最后疾病缠身,2004年在赴巴黎治疗期间去世。而当年将阿拉法特逼入绝境的以色列总理沙龙,于2006年年初中风,陷入深度昏迷当中,至今未曾苏醒。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现实!

预定出租车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酒店前台给我们开价是360谢克尔。谢克尔与人民币的比价大约在1:2之间。我们共有三个记者同去,但是都觉得价格太高。最后以300谢克尔的价格达成交易。后来得知,就是这个数字其实也是很有赚的。司机阿卜杜拉每天的收入大约也就在150-200谢克尔之间。

订车完毕后,就出门四处走走。路上人不少,但是很安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道路上车流滚滚,车速极快,但是在行人过街的时候,司机们会视红绿灯情况有礼貌地让路。人们在悠闲地散步,一家人携老带小其乐融融。草坪上有人在烧烤,有人在唱歌,有人在促膝长谈……旅馆周围见到很多吊车以及住房在修建。前几天刚刚爆发了30万人参加的抗议房价太高的大游行。在酒店附近看到了抗议者们扎营的帐篷。以色列现在也在被房子所困扰。

一夜无事。早上六点起来约定了七点钟去拉马拉。耶路撒冷在一层薄雾的笼罩当中。吃了早饭出门之后,薄雾已经散去,这一天依旧是猛烈的阳光和清爽的空气。耶路撒冷的群山在阳光当中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间杂着灰绿色的树林。就自然风景而言,这绝不是一个有着特殊景致的地方。

司机阿卜杜拉是个居住在东耶路撒冷但没有以色列国籍的阿拉伯人,拿着1967年前的约旦护照。他有一种特殊的身份证,可以让他自由地出入耶路撒冷和巴勒斯坦自治区,而一般的以色列人和约旦河西岸的阿拉伯人则无法自由往来于耶路撒冷。阿卜杜拉至少结过两次婚。他的前妻带着有智障的女儿生活在英国,托福他有了去香港旅游的机会。现在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已经有20岁了,是个建筑工人,昨天刚刚因为工伤弄伤了手,得到两周的假期。阿卜杜拉在东耶路撒冷有一套自己家族的房子。那是一个大家族,住在一起。他现在就住在他出生的那间房子里,并打算在这套房子里终老。这套房子是1936建起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以色列。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散居在耶路撒冷。

路上他告诉我们,以色列正在通过定居点和工业区蚕食巴勒斯坦的土地。公路和复杂和混乱。如果不是他开车,我们无法找到出路。隔离墙把约旦河西岸与耶路撒冷隔离开来,只有一条公路作为走廊穿行其间。想要寻找工作的巴勒斯坦青年常常设法翻过隔离墙到耶路撒冷寻找公路。翻过隔离墙之后,有时候他们还需要穿过公路,翻过铁栏杆以及上面的蛇腹形铁丝网。

他开车带我们到隔离墙的另外一侧,那是约旦河西岸地区。那里的商业因为隔离墙受到影响,显得很萧条。从耶路撒冷进入巴勒斯坦的检查站不检查我们的汽车,因此我们得以顺利地,甚至是毫不知觉地通过了检查站。但是在通关的检查站里,大批巴勒斯坦青年排队等待进入耶路撒冷,以便打临工。阿卜杜拉告诉我说,在高峰期,他们需要在检查站排队一两个小时才能够过关。有时候他们必须早上四点钟起来,到检查站排队。在检查站附近,我看到墙上有阿拉法特的大幅画像。阿拉法特显得年轻而富有朝气。在他的画像旁边,用英文写着“Free Palestine”。汽车继续朝着拉马拉开去。理论上我们现在走的路程仍旧属于耶路撒冷,但是耶路撒冷市政府显然不在意这里的情况。道路变得破烂,周围的房屋变得陈旧,环境显得肮脏,与耶路撒冷的以色列辖区的井然有序和干净相比,虽然不算是两个世界,但是对比很清楚。只是我仍然拒绝相信我们已经进入拉马拉,直到见到路上有两个挎着Ak-47的巴勒斯坦警察,这才相信阿卜杜拉没有欺骗我们。

边检站的拒马很有意思。只要把有刺的地方放到四十五度,任何车辆就都无法通过,而另外一向则可以通行无障碍。

时值穆斯林的斋月,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阿卜杜拉带我们到联合国托管的卡伦迪亚难民营实地考察。这里的街道窄小而安静。道路仿佛迷宫。难民营刚建起的时候人们仅仅是在本地扎起帐篷,日久之后,帐篷也变成了永久性的住宅。我们看见一辆标有UN字样的白色汽车穿过街道,联合国的旗帜仍旧飘扬,只不过已经旧得不成样子。这里法塔赫的旗帜到处可见。墙上的涂鸦也多跟巴勒斯坦政治有关。但是这里如果不是贫民窟,至少也不是一个中产阶级所居住的地方。阿卜杜拉后来带我们去阿拉法特的陵墓去看了一下。相比周围的建筑,阿拉法特的陵墓和现在巴勒斯坦民族权利机构主席阿巴斯的官邸显得比较漂亮而有气势。巴勒斯坦警察在陵墓旁驻守。他们不允许我们进入陵墓区,也不允许给他们拍照,但是答应让我们在陵墓附近自由拍照。

阿卜杜拉本人在路上显得很健谈。从前我在国外公寓里呆着的时候,邻居就是个阿拉伯学生。这家伙居然赶在伟大的第四代领导人之前向我提出要建立“和谐社会”。可见阿拉伯人当中的政治家和哲学家实在不是稀缺资源。阿卜杜拉对现在的约旦河西岸的民族权利机构总理表现出极大的信心。他认为这位总理跟美国人关系很不错。但是在开车经过一段公路的时候,他停车下来,指着高处的一些住宅说,这是犹太人定居点。在2001年巴勒斯坦人大起义期间,犹太人定居点的人朝公路上随意开枪。迫使司机们将车停在高楼旁边,看准机会一冲而过。

阿卜杜拉问我是中国哪儿来的。我说我的家乡靠近香港。他认识到我既不是香港人也不是台湾人,而是“毛泽东的中国人”。后来他评论说,毛泽东是能够像海啸改变世界那样改变历史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值得尊重。约旦河西岸的油价要比耶路撒冷低一到两个谢克尔。他在加油之后,跟我们说以色列政府剥削阿拉伯人,也剥削自己人。这是资本主义。我说中国现在也是资本主义。他说那来一场共产主义革命吧。我说共产党还能革命吗?除非又出现一个卡尔马克思那样的人。阿卜杜拉不答话。我突然醒悟,说道:卡尔马克思是犹太人。咱们还是别提这件事情吧。

阿卜杜拉说,巴勒斯坦建国是一个“幻象”(illusion)。这个国家连基本的东西都没法生产。“就好象我的乘客在我的车里落下了2000美元。我拥有了这2000美元,但是能说这是我生产的吗?”他用这样的比喻反驳“约旦河西岸的经济正在恢复”这一说法——这是我去年采访以色列副外长的时候得到的说法。现在约旦河西岸我们还可以随意进入,但是进入加沙地带则是需要以色列官方的批准。巴勒斯坦地区被碎片化了,成立一个国家的意义何在呢?连基本的经济都空心化,大家纷纷到以色列打工,挣钱之后再在约旦河西岸花钱购买自己在以色列生产的东西,这不是很荒谬吗?这就是阿卜杜拉灌输给我的基本观点,当然并不是全部观点。他愿意生活在一个贫穷但是自由而独立的国家。也许这是他的拔高后的观点,但是这样的说法未必没有根据,对一个已经受到过严重压迫的民族来说就是如此。不知道阿卜杜拉是否经常搭载外国记者。但是他在我们面前的高调让我觉得有点儿矫情。

顺带说一句,阿卜杜拉强调他反对的是犹太复国主义,英文里说的是Zionism。这个词语的词根是Zion,是圣殿山前的一座小丘陵,一般翻译成锡安山。电影《黑客帝国》当中也多次提到了这个锡安山,可以品味出这部电影当中浓郁的宗教气息。不过《黑客帝国》也在试图打造文化多元主义,只要看看饰演Oracle的那位印度大妈和具有华裔血统的基努里维斯就知道一二了。英语反犹主义的单词是Anti-Semitism。这里有个词根Semite,是指古代巴勒斯坦地区的游牧民族闪米特族。犹太人和阿拉伯人都是闪米特人的分支。因此阿拉伯人阿卜杜拉向我强调他并不反犹。“我们自己都是闪米特人的分支,怎么会反犹呢?我们反对的是犹太复国主义。”阿卜杜拉向我特别强调这一点。

附录:阿卜杜拉语录

1.我们是非常独特的一群人。我住在东耶路撒冷。在1967年以前那儿属于约旦管辖,我拿了约旦的护照。1967年之后东耶路撒冷被以色列占领了。我没有加入以色列的国籍。后来巴勒斯坦要在约旦河西岸拉马拉等地建立自治区。我不算是巴勒斯坦人。现在我拿的是一个特殊的身份证,可以让我们这些非巴勒斯坦非以色列的人自由穿行在巴勒斯坦自治区和耶路撒冷。

2.我长期在西耶路撒冷工作。在东耶路撒冷的收入比较低……你老是当二等公民,老是受到压迫,挣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愿意在我的国家当一等公民,哪怕没有钱!

3.我没有犹太人朋友……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友谊完全不像犹太人或者阿拉伯人之间的友谊那样……阿拉伯人想要成为犹太人的朋友,就得忘掉自己的阿拉伯身份。对于新一代成长在以色列土地上,或者被占土地上的阿拉伯人来说,可能有些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被占领已经成为一种正常状态了。

4.这里是犹太人工业区。以色列人用这些工业区侵占巴勒斯坦土地……然后用便宜的报酬雇佣阿拉伯人前来工作。你瞧,他们让阿拉伯人想到的只是钱,工资,而希望阿拉伯人忘掉国家、土地和自由。这叫做资本主义,帝国主义!

5.听着,这是我的理论。隔离墙挡不住恐怖分子。他们有的是办法搞恐怖袭击。安检站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种政治态度,就是告诉你到了边界了,这边该你们住着,那边该我们住着……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每天都有几百个阿拉伯人翻墙到东耶路撒冷。你说他们哪个不会搞恐怖袭击?

6.人们手里拿的钱多起来了,这并不是说经济变好了……你看看拉马拉的沿路,哪个不有钱?要是有个啥外国部门,比如说,美国中央情报局说,以后不给钱给你了,这里的人都得饿死!这哪是经济问题,这是愚蠢。

7.以色列人占领的四十多年间,他们让我们从自立的民族(productive people)变成了追逐金钱的民族,变成了那种生活在铜臭梦想当中的民族。

8.伊朗人可不是阿拉伯人。他们是波斯人。实际上他们非常恨阿拉伯人。这可有历史了。伊朗曾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文明古国,跟希腊人齐名。比阿拉伯要早。因此他们看不起阿拉伯人。等到阿拉伯帝国征服伊朗,并且让伊朗人信奉了伊斯兰教,伊朗人还是不服气。

9.你们大概不了解这么多的历史吧?只要回想一下日本人在中国做过什么,心里就会有数了。那时候日本人不是在满洲弄了个傀儡皇帝吗?你看看,就算你抱有善意,他照样弄个傀儡在那儿坐着。现在你就明白了起义和抵抗的意义了。

10.犹太复国主义兴起之后,整个犹太民族就被这种思潮绑架了。这个就是个种族主义。

11.萨拉丁,对的。他算是我的祖宗。不过不是那种直系祖宗。他是个库尔德人。我的姓氏是库尔德。从这个意思上来说,我也算是库尔德人。

12.犹太复国主义和种族主义和宗教思想的大杂烩。我同意犹太教是一种思想,一种理论,一种信仰。你把耶路撒冷视为圣地,这个没错。但是你想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国家,那就不对了

梦秋的免责声明:在此引用阿卜杜拉的言论,并不等于本人同意或者支持其中某一观点或者全部观点。特此声明。

关键词(Tags): #拉马拉 阿卜杜拉 犹太复国主义通宝推:贼不走空,
家园 阿卜杜拉历史知识还蛮丰富

而且还懂得把犹太复国主义和犹太人分开,知道那日本人在中国做的事类比以色列在被占领土上做的事。

以色列目前的出路在叙利亚。

家园 世界上类似的人是不是都有共性

阿卜杜拉本人在路上显得很健谈。从前我在国外公寓里呆着的时候,邻居就是个阿拉伯学生。这家伙居然赶在伟大的第四代领导人之前向我提出要建立“和谐社会”。可见阿拉伯人当中的政治家和哲学家实在不是稀缺资源。

不由的想起西西河的键盘政治局们。

家园 一直想去以色列

看来要改行当记者才行啊!

特拉维夫是犹太人建立的城市,以前这里是荒滩。

家园 这个似乎没问题~~

后来同行的一位记者说,穆斯林消费耶稣基督有一千多年,就是这个道理。

伊斯兰教大概是承认犹太教和基督教中的诸位先知的,那同样也可以算他们的圣者吧~~

感觉犹太教不应该承认耶稣的地位和神性的,这个谁给说一说?

家园 晨枫兄好啊

回来当个记者吧,嘻嘻。

特拉维夫实际上是特拉维夫-雅法的全称。雅法应该是在古罗马时期就存在的老城区。但是现在的特拉维夫中心城区的确是犹太人建立起来的。那个阿拉伯人司机阿卜杜拉说,在17-18世纪在特拉维夫阿拉伯人就开办了各种工厂,逐渐建起了港口和铁路。阿拉伯人的不服气是显而易见。

家园 难得的是他说出来的东西没有太明显的问题
家园 在叙利亚?

能详细说说吗?

家园 呵呵,在这方面我很小白

而且涉及到的这些问题也太枯燥和深奥了。不知有哪位高人可以指点一下。

家园 圣殿山以前是可以进去的,我2000年6月去的时候

进去看了Rock和阿拉伯导游特地介绍的玻璃瓶里面的子弹壳及手榴弹等以色列军队在寺里“行凶”的罪证。

哭墙没有进去,因为不想带那个小帽。

对阿拉伯小贩很不感冒。

水果很好吃。

历史真复杂。

比如Holy Sepulchre的管家是阿拉伯人。

很多事情体现出宗教的矛盾和虚伪。。。

家园 同行的记者已经到了三次耶路撒冷

圣殿山一次都没进过,实在是很让他纠结。

阿拉伯小贩的确无孔不入。

不光是水果好吃,以色列的美食都很不错。我在那儿六天,吃胖了一整圈。

关于宗教,走遍耶路撒冷下来我的感受就是,有些人说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是一件坏事。我觉得这话说得太一厢情愿了。

家园 胡说几句

以色列要想在中东过的安稳,有两条,一是米帝的全力支持,而是至少在阿拉伯国家中要有一个能和自己合作的国家,这个国家还得有一定实力。回想本世纪头十年,以色列占尽这两点,所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米帝自顾尚且不暇,如果危机进一步发展,占领华尔街运动重新发展成为反犹运动也不是不可能。而以色列在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和平伙伴埃及也随着穆巴拉克的下台而转向。

如果穆斯林兄弟会在所有的逊尼派国家上台,对以色列不啻为最大的恶魔。对于以色列来说,当务之急是拉拢阿拉伯世界中可以合作的力量。现在除了沙特的老王爷们,就是什叶派穆斯林了。老王爷们太过腐朽,和他们合作就是把自己和阿拉伯世界的反动势力绑在一起。而叙利亚和以色列是有过和平协议的,在戈兰高地归还以色列后,两国也没有大的矛盾了。而叙利亚本身统治者是什叶派的一支,但国民是逊尼派,另外的什叶派为主的国家就是伊拉克和伊朗了。伊拉克自己尚未完全独立,和伊朗的合作由于前一段双方的关系过于恶化,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善。所以在中东各国中,如果以色列想选一个国家作为合作拉拢的突破口来说,目前看叙利亚是最好的。

说实话,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血海深仇,比穆斯林和犹太复国主义者之间的仇大多了。这也是以色列的机会所在。

纯属一家之言,欢迎拍砖。

家园 戈兰高地恰恰是个问题

戈兰高地平均海拔在1000米,总面积在1800平方公里。属于叙利亚的领土范围,但是绝大部分在1967年中东战争之后被以色列占领。由于滨临以色列最大的淡水源加利利湖,以及可以俯视以色列北部的海拔高度,以色列一直将戈兰高地认为是可以保障自己战略安全的要地。此外,戈兰高地还是重要的旅游地区和农业地区。

不过,以色列曾经在叙以和谈当中提出过归还戈兰高地以换取和平条约,被叙方拒绝。以色列已经制订了专门用于管理戈兰高地的法律。目前戈兰高地问题是中东和谈的三大障碍之一(另外两个是耶路撒冷归属问题、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定居点问题)。

目前叙利亚国内局势的变动,是否能够带来以色列和叙利亚签订和平条约的契机,这是一个可能的变数。但是我个人觉得,政权变动或者动荡能够给以色列带来政治契机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周围国家和地区内政的动荡,本身就是以色列生存和发展的好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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