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朝鲜为什么要和美国谈判——我的一些观点。 -- 隔路山贼

对朝援助以粮食、化肥、石油为主

多年来，外界一直无法确切洞察朝鲜的经济状况，因为朝鲜官方每年只公布当年经济比去年增加多少百分点，没有具体数字，仅在１９９１年对外声称朝鲜国内人均产值为２４６０美元。实际上，朝鲜之所以能度过上世纪９０年代至今的“苦难”岁月，中国的无私援助起到了巨大作用。

据了解，中国对朝鲜的援助主要以粮食、化肥、石油为主，朝中年贸易额约在２０亿美元左右，相当于朝鲜年度ＧＤＰ的１０％。毫无疑问，中国是朝鲜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

就拿石油来说，从１９９１年开始，中国就取代苏联，成为对朝原油供应的唯一支柱。中国每年要对朝输送石油５０万吨左右，占朝鲜进口石油总量的８０％。负责对朝输送石油的中朝友谊输油公司还在鸭绿江两岸间建成了１１公里的输油专线，供给量由设在辽宁丹东马市村的供给协调基地决定。

朝鲜从中国进口石油，不仅价格大大低于国际市场价，而且通常都是延期一到两年再付款。

１９９８年朝鲜５０周年国庆时，中国还向其提供了８万吨重油的无偿援助。据韩国国政监察资料表明，１９９９年—２００２年，中国向朝鲜提供了１７５万吨石油，并呈逐年增加趋势，即便是受朝核危机冲击最严重的２００３年，中国援朝石油量仍达４７万余吨价值达７６４６万美元　。

至于粮食援助，１９９４年７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日成去世后，中国就一次性向其提供了１０万吨粮食的无偿援助，被朝中社称赞为“兄弟情深”。

对朝鲜的粮食援助，使中国从２００５年起一直位居世界三大粮食赞助国之列，排名仅次于美国和欧盟。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统计，２００５年，中国援朝粮食达５３．１万吨，占当年国际对朝援粮的９２％。

近年来，中国不光注重为朝鲜“输血”，更注重使朝鲜具备“造血”功能。进入２１世纪以来，中国帮助朝鲜改善道路、港湾、电信等基础设施，使朝鲜国内建设少了后顾之忧。韩国国家情报院证实，２００４年—２００５年，中朝共签订２．５亿美元的投资协议，这些资金集中帮助朝鲜开发武山、稷东等矿山。２００６年，中国对朝投资总额达１．１３亿美元，占朝鲜吸引外资总量的９７％，这些投资大多用于平壤西区火力发电所和北昌火力发电所的设备更新，所需设备完全由中国厂商负责。

６０多年的“援助史”

事实上，中国对朝援助已有６０多年的历史，新中国尚未建立之前即已开始。

１９４９年，朝鲜国内粮食供应紧张，中国东北解放区便主动调集大米和玉米予以支援。而在新中国解放事业尚未完成之际，中国政府就在武汉向朝鲜政府特派员移交了两个朝鲜族步兵师，所有装备物资一并赠与朝鲜，此举为提升朝鲜国防力量做出了巨大贡献。

１９５３年朝鲜半岛停战后，数十万中国人民志愿军提供义务劳动，重建平壤、元山、南浦等大中城市７０余座，兴建工厂、水利设施百余处，为朝鲜的经济建设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韩国国防问题研究所专家洪成彪认为，若没有苏联和中国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无私援助，朝鲜不可能在“和平建设竞赛”中全面超过韩国。

１９６０年，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曾抱怨朝鲜过于亲华，单方面大幅削减了对朝经济援助，中国于是承担了更大的援朝任务。当时，双方采取“国际主义色彩浓重”的记账易货贸易方式，中国工农业产品以远低于国际市场价的价格换回朝鲜海产品和矿产品，中国甚至还为朝鲜教育宣传部门代印书刊读本，使其节省了大笔开销。在这段时期，中朝两国经济建设的相似性也极高，中国提倡“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朝鲜则出现“工业学大安，农业学青山里”。

到上世纪７０年代，朝鲜经济已相当繁荣，而发展相对滞后的中国，陡然发现朝鲜已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时代。当时，朝鲜老百姓的生活通过多部电影传到中国，电影中所展示的朝鲜全民免费医疗、教育和住房制度令中国人羡慕不已，以至于有不少中国朝鲜族人移居朝鲜。

尽管如此，中国还是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继续维持对朝进行援助。１９７１年９月６日，中朝两国在北京签订无偿提供军工成套大项目的协定，确定中方提供３３型潜艇全套部件和图纸，并帮助朝鲜建设可年装配４艘潜艇的工厂。按中国历年援朝项目排序，援朝潜艇项目被列为“１３”，故称为“１３号工程”，它是中国在２０世纪７０年代实施的第二大援外工程，金额和规模仅次于援建非洲坦赞铁路。

为了表示感激，朝鲜政府不顾苏联的反对和威胁，允许中国航空专家系统考察了朝鲜空军装备的苏制米格一２１ＰＦ战斗机，并向中方赠送了火箭弹射座椅、雷达、发动机等实物，使遭到封锁的中国军工业得以接触到先进技术。

朝鲜矿产资源开发几乎由中国全包，令日韩吃醋

中国常年向朝鲜提供粮食、石油、化肥等援助，并在改善朝鲜基础设施方面起到重要作用，这给朝鲜国民留下了强烈好感。

时至今日，朝鲜矿产资源开发几乎给中国全包，这让日韩都有些吃醋。大体而言，朝鲜半岛最富裕的自然资源几乎都集中在朝鲜国土上，有经济价值的矿物就达２００多种，特别是菱镁矿蕴藏量在全世界处于第一位，钨、钼、石墨、重晶石、萤石等７种战略矿产也居世界前列。

目前，占朝鲜矿业比重较大的主要是煤炭铁矿石、铅锌以及石灰石、菱镁矿等生产部门。铁矿石由以茂山铁矿为首的２０多个矿山进行生产。据推算，朝鲜国土的８０％都分布着矿物资源，潜在价值为１万亿美元，其中处于第一位的菱镁矿的蕴藏量达３０—４０亿吨，铁矿石的总储藏量高达２６００万吨，可立即开采的铀达４００万吨。

据报道，中国的国大黄金股份有限公司已经与朝鲜方面签署了铜矿开采合同，内容是在２５年时间里，以对半比例和朝鲜共享该国最大铜矿两江道惠山铜矿的运营权。中方的投资金额为８００万欧元约８１００万元人民币　。

此前，中国吉林省商务厅与朝鲜政府签署了铁矿开采合同，内容是以７０亿元人民币的价格，确保朝鲜最大铁矿成镜北道茂山铁矿５０年的开采权。因此，中国每年可以从茂山开采利用１０００万吨铁矿石。

中国最大的矿物资源进口公司五矿集团通过合同拿到朝鲜龙登煤矿５０年的开采权，并已着手进行开发，该矿年产量达３００万吨，是朝鲜最大规模的无烟煤矿山。此外，中国还在推进与朝鲜共同开发平壤市附近的钼矿和西海油田。

据韩国商会的报告显示，２００６年中国对朝投资的７０％集中在资源开发项目，共引进价值２．７亿美元的矿物资源。相反，韩国的资源引进规模为５９７３万美元，仅是中国的２１．８％。

讲实话惹了大麻烦, 《真实的朝鲜》遭禁

作为人类社会封建制度保存到现在的活化石， 他们完全有资格。（当然如果他们不好意思开口， 可以请他们的兄弟南朝鲜帮助申请嘛， 反正南朝鲜对申遗很热衷）

有兴趣的朋友还可以读读叶永烈的“真实的朝鲜”。

作者是这样说的：

很久以来，我关注着那“奇特”的邻国朝鲜.我决定前往朝鲜，最初是得到上海电影导演张建亚的启示。他从朝鲜归来，建议我无论如何应当去看一下这个“当今XXXX的活化石”。他强调说，去晚了，恐怕就看不到了！

...

《真实的朝鲜》出版后，麻烦终於来了。

第一次遭遇“麻烦”，是一位中国的退休外交官，给中国外交部打电话，反映《真实的朝鲜》一书有“问题”。此人不看书，也不上网，他是从北京人民广播电台的连播中听了《真实的朝鲜》。中国外交部接到这位老干部的举报，马上给北京新华立品图书公司打电话，要求审看《真实的朝鲜》一书。北京新华立品图书公司不敢怠慢，立即把《真实的朝鲜》一书用快递送往中国外交部。那一阵子，北京新华立品图书公司相当紧张。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中国外交部没有任何动静.这表明，中国外交部认可《真实的朝鲜》一书。

《真实的朝鲜》真正遭遇“麻烦”是在二○○八年七月上旬。朝鲜驻华大使馆就《真实的朝鲜》致函中国外交部，要求停止发行《真实的朝鲜》。中国外交部将此事转告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於是，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下达了对《真实的朝鲜》的禁书令。

不过，“禁书”终究要有一个过程。最初，《真实的朝鲜》只是在大的书店“下架”。七月十七日，朝鲜驻华大使馆再度就《真实的朝鲜》致函中国外交部，认为在中国许多地方仍在销售《真实的朝鲜》。於是，新闻出版总署再度督促各地书店“下架”《真实的朝鲜》。

《真实的朝鲜》其实是一本真实反映朝鲜的书，是一本讲真话的书。诚如麻子照镜子，不高兴砸了镜子，却不责怪自己脸上的麻子，朝鲜就是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国家，却责怪真实反映其国情的《真实的朝鲜》。

一位署名为“喀那斯影像”的网友在读了《真实的朝鲜》后，写下这样的读后感：最近看了叶永烈写的《真实的朝鲜》一书，感觉像回到了从前。假如没有三十年前的改革开放，现在的中国一定是如今的朝鲜：全世界都在羡慕我们！我们有毛泽东思想、有社会主义制度、没有税、没有妓女、没有毒品、没有贪污等等，总之，人类的丑恶，尤其资本主义的丑恶，我们全部没有！全世界当然羡慕我们了！可惜，他们吃不饱，酒店里的冰箱是空的，首都的夜晚是漆黑的。

朝鲜什么都是免费的：上学、医疗、住房，发放衣服、供应一切生活用品。书的细节，值得注意，比如导游不让拍照，理由是“我们不允许拍摄不好的一面”。在平壤，出身不好的人，比如和韩国有亲属关系的人，不能够居住，残疾人也不能够居住。面子是一切，一切为了面子。

领导者被像神一样崇拜着，他的生日被叫做太阳节。我发现，很多的独裁者喜欢把自己比做太阳。很有意思。

联合国在对朝鲜制裁的条文中居然有“严格禁止向朝鲜销售奢侈品”，老百姓忍受着饥饿，你可想而知道，谁在享受奢侈品？

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朝鲜人的“恍然大悟”？有时候想，还不如让他们生活在，一个人为编制的梦里.假如有一天，他们发现世界的颠倒，会怎么样？像我们一样吗？

杂谈中国战略抉择、中朝关系和东北亚 (一)

自从启动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多年中国的战略抉择非常清晰，可以用邓小平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发展是硬道理”。中国要赶上西方过去两百年进入工业化后同自己拉开的差距，只能一心一意追求高速发展，实现工业、农业、科技和国防的四个现代化。所谓现代化，其实也就是追上世界最先进水平。一切无益于实现这个战略目标的结构都要改革，一切无益于实现这个战略目标的政策都要让道。

中国的这个战略抉择至今是明显成功的。中国的发展成就举世瞩目，形成了工业革命两百年来第一次一个不受西方势力控制的国家在整体实力上可能全面超越西方霸权的势态。中国自然希望这种势态能够保持发展到成为一种现实。

在中国发展的道路上，有无数内政外交的障碍物。其中又属于内政又同外交有关联的台湾问题是最关键的一个。其次还有同周边有未能解决摩擦问题国家的关系，譬如中日关系、中印关系、中越关系、中国与南海争议国家关系以及我们要在本文着重谈的中朝关系。

中朝关系

中朝两国两个民族在悠长的历史长河里，两国的渊缘就无法割断，明清两个朝代都曾为了朝鲜被日本侵略而出兵援朝。到了近代，中朝两国共产党在中国东北抗日战场上也一直不分彼此。两国在各自建国后，当然更加一直是盟友，并在五 0 年代的朝鲜战争中并肩作战。关系形容成以鲜血凝成毫无夸张之处。而且两国在建国之后，也面临几乎相同的局面，有着要从战乱破坏的落后东方农业社会建设现代工业和统一仍未统一国土的双重任务。中朝更加在历史缘渊上再加上相同、也彼此互相支持的共同现实追求。不过，即使如此，两国却从来没停过各种大小摩擦，从朝鲜战争中的作战方针、指挥决策，到朝战后朝鲜清党，到文革时意识形态就一直有或轻或重的异议冲突。在中国走向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到了中国同韩国建交的时候，两国关系更加短暂降至几乎冰点。

虽然中朝两国建国（准确讲是建政 - 新政权的建立）几乎在同一历史起点上，两国的发展国情也非常相似，也选择的几乎相同的意识形态和发展模式，朝鲜一直到中国改革开放前，比中国的发展快速平稳。原因是多方面的。朝鲜人均和国土面积平均资源比中国优越、日本统治时代所建立的厂矿大多数位于朝鲜半岛北部、朝鲜建国后政治长期维持稳定等等，都是有关联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朝鲜得益于共产党世界里中苏两大阵营为了争取朝鲜自己一边而相争提供的大力经济军事援助。使得朝鲜一直到八十年代，比韩国还要明显富庶和强大。朝鲜的这种局面让朝鲜的统治当局和金日成家族形成了一些认识。一是苏联式的社会主义制度并不差。因为事实也证明了这种制度和它所连带的背景能让朝鲜在同韩国的竞争当中占了上风。二是相对比较苏联和朝鲜自己贫穷落后和长期内部动乱的中国不是一个值得非常敬重大国和具备模仿学习的对象。因此虽然中朝历史文化背景的相似程度远比苏朝之间高，但朝鲜建国后基本以苏联为模仿对象，从军队服装到社会组织形态。（除了民兵 — 朝鲜叫赤卫队的军装是一种类似旧式的解放军装）。并且在朝鲜比韩国更彻底地全面废除汉字，清除中国在各方面的影响痕迹。不过，国土和人口分别是朝鲜八十倍和六十倍的中国长期表现出并不太介意朝鲜的态度，仍然基本维持对比自己富裕朝鲜的一贯经济军事援助。

另一方面，为了抗衡苏联军事压力同美国和西方建立了合作关系、和已经经历了建国后多次经济建设和政治运动的反复，尤其是经历了文革动乱的中国开始认真反省苏联式的发展道路局限，决定走改革开放的道路。在共产党世界里，这个决策等同推翻了共产党世界自斯大林时代起建立的经济政治理论体系，事实上加入了西方的世界经济体系。没有相同经历的朝鲜自然对这个决策完全没有认同的基础。中朝在国家发展的道路上开始了分道扬镳。

虽然中朝在选择发展道路上分道扬镳，但中朝各自的战略目标和政权意志却仍然维持惊人的一致，就是建设自己的国家成为一个“强盛大国”和统一仍未统一的国土。中国要统一台湾，朝鲜要统一朝鲜半岛。 ( “强盛大国”是朝鲜的说法，中国以前一直的传统说法有些不一样，譬如“建设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祖国”之类，比朝鲜谦虚，不过意思一样。 )

许多中外评论朝鲜局势正确地指出了朝鲜的需求是保障国家和政权的安全。要保持朝鲜半岛的稳定就要满足朝鲜的这两个基本需求。但却有意无意地却忽视了朝鲜政权最重要的需求：它追求建设强盛大国和统一国土的意志。

正是因为这个被外界所忽视的这个意志，朝鲜在失去苏联集团和中国经济军事支撑之后，便选择它力所能及的发展核武器和战略导弹，意图能满足其成为强盛大国的其中一些条件。

中国在改变了自己的发展道路后，逐渐地发现了自己的战略抉择开始同原来大致上一致的朝鲜战略意志开始发生了不能兼容，甚至矛盾的地方。

朝鲜发展成为“强盛大国”在经济层面同中国没有什么矛盾，同中国发展经济的目标也完全兼容，问题是朝鲜发展强盛大国的重心完全不在经济。对中国的战略来说，逐渐不兼容的是军事和政治层面上，尤其是战略核武力层面以及国土统一层面上。在这些层面的不兼容甚至矛盾是多方面的。

首先，中国已经脱离了美苏对峙时的冷战状态。一九九一年苏联崩溃，也意味建立了七十年，从人类历史角度相对短暂的国际共产党社会经济体系也随之消失，全球回归到西方在五百年前大航海时开启，尤其是两百年前工业革命所尊定的世界单一的社会市场经济体系。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除了极少数像朝鲜古巴之外，包括即使同美国和西方敌对的伊朗、叙利亚、委内瑞拉、利比亚等国，都生存于这个体系当中。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已经高度融入这个体系，并取得极为突出的发展成就。中国的持续发展，有赖于这个体系的稳定运行，特别是朝鲜置身其中同中国为邻的东北亚地区的体系运作。朝鲜，或同样适合形容韩国和美国，以武力对这个地区现状的任何改变，都危害到中国的发展环境，干扰中国实现战略目标的实现。

同中国一样，共产党政权统治下的朝鲜仍然面临西方以及作为西方盟友韩国的敌意态度和或轻或重的各类敌意行为。但朝鲜并不具备足够的战略价值或战略影响力去引起西方势力，尤其是韩国对朝鲜采取侵略和颠覆行动。特别是朝鲜也具备相当强的自卫和对韩常规打击能力的情况下。换句话说，朝鲜客观上目前并不面临外部敌对势力所造成的安全威胁。虽然韩国会理所当然地利用朝鲜内部动荡的机会来乘机试图颠覆朝鲜政权，但如果这个先决的内部条件不存在的情况下，作为韩国军事和经济后台的美国并不支持韩国以武力，甚至以比较激烈的非武力动作主动打击颠覆朝鲜。保持朝鲜半岛的现状是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的。

那么，在没有相应威胁的情况下，朝鲜发展核武器和战略导弹，就意味着朝鲜仍然在准备以武力统一朝鲜半岛的计划，追求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志。因为在没有中国和俄罗斯的支持下，核武器和战略导弹，无论多么的局限性，仍然是朝鲜仅有的、可以自主开发而有机会打败韩国和驻韩美军的武器。这种对区域和平的威胁，是违反中国利益的。

其次，中国越来越变得同美国一样，作为现有国际次序的受益国家，任何潜在可以全面破坏这个国际次序的行为都是对中国不利的，当然包括了核扩散，尤其是中国无法控制的周边地区核扩散。

再其次，中国从越南统一之后吸取了经验教训。无论是朝鲜主导，还是韩国主导，在可见的未来时间里武力统一朝鲜半岛毫无疑问会对中国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尽量地）和平崛起会绝对造成打击。但即使是和平统一，在中国国力还未在区域内形成压倒性的主导能力之前，也对中国弊大于利。

因此，综合上述的因素，朝鲜目前实施所谓“先军政策”，以倾国之力将资源投入军事发展上，尤其是核武器发展上，忽略经济的国家发展方向是同中国利益背道而驰的，是不兼容和矛盾的。

不过，中国并没有因为这种不兼容和矛盾，加大拉开同朝鲜之间的关系距离。事实上，在中韩建交中朝关系降致接近冰点后，中朝关系虽然有不断的反复波动，但还是温度有所回升。

这种关系的维持首先是因为盟友历史的惯性。毕竟在技术上，朝鲜是目前中国唯一签有条约的正式盟国。中朝友好互助条件的有效期要到 2021 年。理论上，中朝任何一方受到外来攻击，另一条约方有义务予以支援。怎么说，朝鲜也是中国执政当局能成为“同志”的少有国度之一。在形式上存在的这种关系，对实质的行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譬如说金正日访华所受到的待遇，就高于中国所有的国宾，包括对中国实际影响最大的美国元首。

另外，中国处于同西方同一个（经济）体系当中并不意味中国同西方的矛盾不存在，甚至不意味矛盾就不严重。这种情况并不特别。历史上，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交战各方绝大多数都是处于同一个市场经济体系当中。中苏在矛盾最严重开始有零星小规模军事冲突的时候，也是同属于同一个同市场经济体系对立的苏式计划经济体系。西方和美国在经济上接纳中国进入世界市场经济体系的同时，也从未停止过对中国保持时多时少的敌意和敌对行为。这种敌对行为在台湾问题上尤其表现的非常尖锐。在这种环境下，作为中国盟友的朝鲜，在行为上表现出对西方强烈的敌对立场，对中国的外交环境不见得完全有害。客观上朝鲜的行为有中国可以加以利用的成分。

其次，作为邻国的朝鲜毕竟不属于西方势力可以控制的国家。即使在双边关系最冷淡的时候，中朝仍然有互为依赖的理由存在。中国自然不希望这种情况遭到改变。保持朝鲜的独立和稳定，是明显符合中国利益的。

还有，朝鲜目前的情况，特别是在经济层面上已经到了非常困难的水平。非常注重面子的朝鲜人也不韪言这种情况。中国对朝鲜的各种援助和支持，在“盟友兼邻邦”的关系上，已经下降到了非常基本的水平，将这种支持称为“人道援助”也并不太为过。对朝鲜伤害中国利益的举动，中国事实上能对朝鲜实施“惩罚”的选择并不多，如果中国完全截断对朝鲜的所有支持和联系，将必然严重影响朝鲜的生存能力，反过来也必然伤害到中国自己的利益。

最后，朝鲜的种种在外界看来诡异的行为，基本都是针对美国和韩国敌意的反应。虽然有一些以外界的标准看比较过分，但毕竟激化这种行为的责任不在中国。仅让中国负起“管制”朝鲜行为的责任，似乎也并不公平。中国牵头组织朝鲜核问题六方会谈，就是中国为解决朝鲜问题，将有关的各方都拉进来一起解决问题所进行的努力。

问题是，现在朝鲜问题进入了一个对有关各方都是一个死结的局面。对中国来说，它非常可能被动的被卷入一场对它过去三十年所坚持的发展经济的战略非常不利的冲突当中。中国在如何解决朝鲜问题陷入的非常两难的境地。

问题的结症在什么地方？

我们可以客观分析一下中国所面临的环境。

首先讨论的是阻挠中国实现发展战略目标的对立面。这个对立面基本上来自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基于意识形态，基于文化上的偏见和傲慢，基于对地球资源的竞争，更基于对世界霸权的控制，美国和西方世界对中国的发展和崛起，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仅仅是保持完整和稳定的生存，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不过，这个情况并非是中国可以改变的事实。至少中国国力，中华民族、中华文化目前都没强大到有这个能力改变西方的这种抵触情绪。或者反过来说，这种抵触情绪只会在中国完全分裂，彻底失去对西方世界任何决定性竞争能力后才会大致消失。但在另一方面，中国的高速经济发展，也是在这种西方敌意，或至少说非善意的背景下所取得的成就。因此，没有任何理由和证据可以否定未来中国就没有机会在这种同样的国际环境下继续发展，最终成功的达到中国的发展战略目标。换句话说，虽然中国必然会面临西方的敌意和抵触，并为这种敌意和抵触付出各种代价和斗争，但中国还是有机会在这种条件下继续发展观点是一个合理的判断。

事实上，在过去改革开放的三十多年当中，由于中国的努力和策划，加上西方尤其是美国战略注意力的转移，中国在东亚，包含东北亚和东南亚的战略地位和友善环境大幅度提升，东南亚的十加一和十加三的经济整合，东北亚中日韩的经济整合已经出现对中国的良好势头。美国的影响力在区域内也出现了明显的相对的消减。当然，这种情况在奥巴马上台后未成持续下去，对中国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明显的挫折。这里面有中国无法控制的外部形势转变，也有中国本身的内部决策和发展的因素。

在中国面临的另一面的情况是中国同朝鲜的关系。

许多海内外亲中国的评论，尤其是网上的中国网友评论，都十分赞赏朝鲜，特别是赞赏金正日对付美国和韩国日本的手段和气魄。认为朝鲜具备中国所缺乏的骨气。这些评论的其中一个论点是朝鲜目前所做的就是同中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所做的一模一样。朝鲜今天所面临孤立的国际形势也同中国自己当初所面临孤立的国际形势非常类似。为什么中国可以自己做的事情，朝鲜不能做？的确，当时中国在世界上四面受敌，面对美苏东西方阵营的同时威胁的局面下，中国全力发展核武器和战略导弹自卫。那么，中国现在有什么资格指责朝鲜做同样的事情？表面上，中国当时和朝鲜现在所作所为的确非常类似，但实际上两者之间有巨大的分别。

第一，中国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所面临的外部战略，特别是军事威胁是客观的、真实的、也是有事实根据的。朝鲜在九十年代和本世纪 00 年代所面临的威胁是主观想象的，是不真实的，也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中国当时连接应付来自于美国主导和参与的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目的都是针对包括主要是中国在内的亚洲共产党势力。两场战争中美双方都事实上直接进行武力较量。另外，美国也支撑台湾的蒋介石国民党政权，后者事实上一直在积极准备军事反功大陆，真实地计划抓捕住任何能推翻北京的共产党政权的机会。稍后中苏反目之后，苏联也在中国北方边境中苏中蒙边境机械化部队陈兵百万，事实上也有真实的计划寻找战机准备进攻中国，推翻反苏的中共政权。当时在国际上没有有力核盟国保护的中国，在这一种两大核大国集团威胁下，国家政权安危在于旦夕的环境下发展核武器，是有客观合理的逻辑。并且，当时国际社会上对核武器的开发使用，也没有广泛的共识和协议。中国核武器和战略武器的开发并没有违反国际社会的任何规则和共识。

用上述的事实作比较，朝鲜所面临的情况完全不同。上世纪九十年代朝鲜失去了中苏两方面的全力军事经济援助毫无疑问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其来自于外部的武力威胁并没有因此而有变化。如果一定要追究变化，事实上随着冷战的消失，朝鲜所面对的外部威胁实际上是减少了而不是增加了。当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外部威胁没有增加甚至减少，并不代表朝鲜政权的稳固性就因此提高，也不代表朝鲜政权对自己的安全感因此就增加。事实上，我们知道由于苏联集团的崩溃，朝鲜的对外经济基础也基本崩溃，进而严重影响朝鲜的经济，对朝鲜的政权的稳定性是一个打击。另外，（也是部分由于朝鲜自己的态度）朝鲜的常规武器也同时失去更新来源或能力，这种情况令朝鲜在同敌对势力武器不断进步的比较下，感觉到相对的增加不安全也是可以理解的。还有，朝鲜在经济竞争下开始大幅度落后于韩国也增加了朝鲜政权的不安全感。但是在事实上，美国、韩国、更不用说日本，都没有具体要主动（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主动”二字）以武力攻击朝鲜推翻朝鲜现政权的意图。韩美计划在朝鲜内乱时乘机统一朝鲜半岛并不等于在平时会主动攻击朝鲜。朝鲜目前不具备吸引美国和韩国关键战略价值或资源，譬如说可观的石油天然气之类，也不具备特殊的具有全球意义的战略地理位置，譬如类似新加坡或巴拿马，或威胁西方美国的特殊意识形态号召力，譬如像反西方的极端伊斯兰运动控制下的阿富汗。还要最重要的是，中国，还有在力度上稍轻的俄国，不会坐视美韩和西方势力的主动侵略打击朝鲜。也就是说，中国会保护朝鲜。

第二，无论朝鲜志气如何凌云宏伟，客观上朝鲜没有成为一个“大国”任何可能性。朝鲜的国土（排世界第 98 位）和人口规模（排世界第 50 位）摆在那里已经限制了朝鲜的最终的发展空间的潜力。当然，如果朝鲜半岛统一，国土（ 22 万平方公里）和人口（ 6.5 千万）的规模都能同今天的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的英国（ 24 万平方公里， 6.5 千万人口）（人口上也同法国）能作个比较。但即使统一的朝鲜半岛，也已经完全不可能在可见的时空范围内遇到到英国在五百年前大航海时代带给它建立全球大英殖民帝国的机缘（在稍小格局上并存的法兰西帝国和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比利时帝国），并以此基础积累了巨大的资源，特别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市场和原材料来源，促成的两百年前带动人类社会大幅度进步的工业革命。退一步，就算有这样的机缘出现，今天的处于同样东北亚地区的中国甚至日本可以说都远比朝鲜半岛更有能力和条件抓住这个机遇。换句话说，朝鲜的正确国际定位在最佳结果的情况下，也就是一个强盛富裕的中小型国家，最理想的条件下，也只是一个大概缩小了一码到两码的日本。另外，朝鲜也不具备能影响世界整体的思想体系、政治意识形态和信仰、以及有全球战略意义的天然资源或地理战略关键位置。也就是说，从全球意义上来说，朝鲜只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没什么特别突出之处的中小型国家。当然，从朝鲜官方的正式立场来说，朝鲜是一个举世无双的伟大国家。朝鲜领袖，特别是金日成和金正日也是人类社会非常突出的伟大人物。这对于朝鲜希望建立人民对自己国家自豪认同感和服从政权的角度并非不可以理解。但如果政权和它的领袖们真的如此认识世界，那么不能不说同一切可以求证的客观标准上看是严重脱离世界现实的幻想。

地球上人类社会在还分裂成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政体的情况下要正常的和平运行，必须要有某种次序。而维持这种次序的，只能是地球上的强国大国，也只有在地球上享受有更多利益和拥有更多资源的强国大国，才具备能力、也才比较自然负担起这种责任。对中小国而言，这种情况不一定公平，不过事实上中小国家也能在相对和平的国际次序下得益。朝鲜没让看它不顺眼的美国给灭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中俄对它的保护，而不是因为朝鲜会研制对美国实际上没有直接杀伤能力的粗糙核武器。

正是因为人类社会对这种维持国际次序的共识，才产生了强国大国和弱国小国共同参与建立的核不扩散条约。因为人类社会的理性认识，明白核扩散虽然对希望拥有核武器的中小国或者比较公平，但对人类社会的生存肯定是一个灾难。朝鲜拥有核武器，对国际次序和和平前景只有破坏作用而没有建设效果。

第三，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假想敌是谁？鉴于核武器是一种大规模毁灭性（不是简单的杀伤性）武器，它的实际用途基本上就是同敌国敌方同归于尽，也就是所谓保证互相摧毁，事实上非常讽刺性地保障了二次世界大战后人类社会免于核战争的“恐怖”和平。基本上，世界上核国家的假想敌都是可能用核武器攻击自己的敌对核势力。世界各国基本上接受核国家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这也是世界上绝大多数无核国家愿意接受核不扩散的理由支柱。无论是从对朝鲜在感觉上，还是事实能力上，以及现实上具备足够的敌意、最有可能对朝鲜实施核打击的就是美国。因此，反过来朝鲜核武器最合理的假想敌也毫无疑问是美国。但问题就出来了。核武器要有实际效用，要有配套和有效的投掷工具。朝鲜即使真正能够研制出有效的核武器，但在可见的未来里，能研制出有效打击美国这个最合理的假想敌的投掷工具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也就是说，朝鲜拥有核武器，在可见的未来当中，不但不能达到核武器“保证互相摧毁”的目的，而且让美国取得合理核攻击的理由。因为显然不对非核国家使用核武器的原则不适用于朝鲜。因为无法摧毁核敌手，朝鲜拥有核武器的现实将朝鲜本身推向一个类似极端宗教式恐怖分子的国家和民族。

朝鲜的核武器打不到它最合理的假想敌美国，剩下最可能打得到的目标或称范围有（一）朝鲜自己境内、（二）韩国、和（三）中国，（四）另外朝鲜的投掷工具目前有可能打到日本。即使目前不可以，未来的可能性也不低。

以目前朝鲜表现出来的各种迹象，最有可能的目标是韩国。如果金家王朝要实现它统一朝鲜半岛的意志，在没有中国和俄国的后援和武器装备后勤等支持下，最有可能让它一举打败韩国统一半岛的工具就是使用核武器。如果朝鲜能投送数个广岛级的原子弹打击韩国的战略目标，基本上韩国应该会丧失有效的反抗能力。北朝鲜人民军即使以目前来说比较于韩国劣势的常规武器，也可以轻易和迅速地占领南半部全境。唯一威慑朝鲜在这方面不敢轻举妄动的就是具备有更先进核武器和常规武器美军对韩国的保护。自朝核问题发生以来，韩国据说有相当的民意对同民族的朝鲜拥有核武器感到鼓舞，并认为不会对作为同胞的自己有危害。这是令外界感到奇怪的观点。从动机和实行能力两个方面，没有任何其他目标更适合成为朝鲜核武器的目标。

至于日本，作为朝鲜半岛南北人民的共同历史敌人，朝鲜对日本的仇恨是持久不退的。不过，单单以历史仇恨作动机，用核武器打击日本还是有些超出逻辑范围的行为。而且，这种行为也看不出为朝鲜政权除了让人民解气之外能带来什么特别巨大的实质收获。何况美国以及国际社会对朝鲜这种行为的惩罚只会比朝鲜打韩国更高。因此除了朝鲜政权在最后关头的与汝共亡的一种在灭亡前也要出口气的拉多一个仇人同归于尽行为外，朝鲜用核武器打击日本的可能性不高。另外，朝鲜也没有可证实的有效核弹头投掷工具。

对中国来说，最值得注意的朝鲜核武器打击能力范围包括了中国，特别是中国东北的重工业地区。按道理来说，朝鲜应该完全没有用核武器攻击作为唯一盟友中国的动机。但是情绪不稳，行为往往出人意表的金正日，或者掌握核武器发射电钮的人突然的疯狂举动而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还是不能够百分之一百排除的。当然，朝鲜的核武器不可能摧毁中国的反击能力。中国反击制服朝鲜，比美国韩国更有能力和把握。

第四、正如第一点已经谈到的观点，核武器并不能增强朝鲜的安全，相反，除了将自己变成核目标之外，由于它的开发占用大量的资源，对经济发展，尤其是像朝鲜这样规模不大的经济体有不成比例挤占资源的负面影响，进而加剧朝鲜原来已经状况不佳的经济更加恶化趋势，结果更加动摇的朝鲜政权的稳定性。苏联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核武器库，但完全并没能够帮助苏联逃脱崩溃的结局。事实上，苏联不成比例地将自己的资源投入到包括核武器库在内的军事资产当中，恰恰是促成苏联崩溃的原因之一。而这也正是朝鲜目前正在做的。

朝鲜在 2006 年 10 月 9 日和 2009 年 5 月 25 日分别两次宣布进行了核试验。外界也能证实所谓试验所引发的地震。但根据外界所测量到的地震的规模，对朝鲜宣称的核试验是否成功有争议和怀疑，因为地震的规模测算出朝鲜的核试验都在数百吨（据说头一次五百五十吨，第二次八百吨）的 TNT 当量，同各国发展核武器所进行首次上万吨、至少数千吨的当量有很大差异。这种情况有几种个解释；一是因为地质非常特殊，因此传出来的震动小得不成比例，二是朝鲜试爆的是一个微型化的核装置，三是朝鲜的核试验并不完全成功，核材料并没有完全进入核反应。第一个可能性非常低，至少不会将上万吨的当量的核爆炸误差到只有数百吨。第二个可能性也不高。核弹头微型化是一种很高级的技术，美国还指控中国偷窃了它的 W88 微型化弹头技术。朝鲜还没能证实真正掌握核爆炸技术，开始研究微型化言之过早。另外，破坏范围只有几百米到几公里半径的微型战术核弹头似乎也不合朝鲜的胃口。那么第三种情况，核试验不怎么成功（以设计目的而言），或甚至是假核试的可能性最高。即使如此，外界还是认定朝鲜可能有核武器，毕竟朝鲜制造核材料是可以被外界证实的事实。另外，外界也无法从朝鲜的各种试验中确认朝鲜拥有可靠的核武器投掷平台。大部分比较长程的试验都出现某种问题。但朝鲜拥有一些有效的常规弹头导弹是被外界接受的推测。不管怎么说，包括中美在内的外界都以朝鲜已经拥有核弹和相关的投掷平台作为一个事实来讨论和交涉。虽然有可能所谓朝核问题其实根本不存在。对于韩美一方来说，就象一个人被别人用枪指住后猜枪里面没子弹，并以此来做下一步行动的依据，绝对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事实上在冷战时期，美苏双方都经常高估对方的能力，料敌从宽。

朝鲜同中国不一样，不需要靠核武器维护自己的国家和政权安全。当然，朝鲜发展核武器并不一定要用它简单作为国际上一般对核武器的用途，而是可以作为一个政治上的谈判筹码。那么问题就来了，朝鲜要同谁谈判？谈判要得到什么？

今天的朝鲜到底想要什么？除了核武器和战略投掷工具这个问题之外，对中朝关系影响最大的还有国家战略发展方向的分歧。从当年两国有高度相同性质、相同发展目标的盟国，到今天两国各自各打各的算盘，不能不说是一个满有讽刺的发展。

抛去意识形态和政治立场，单纯从一个历史人物的角度看金日成，他的才干并不突出。他一生当中干得最突出的一件事情，就是发动朝鲜战争（当然具体当时韩国的李承晚大统领也想统一朝鲜半岛，但远没有北方的金首相准备得完善）。北方的朝鲜虽然占了种种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关键的发动战争主动权，但金日成仍然没有能力将李承晚的韩国政府迅速一举消灭，最后将统一战争打成了一锅夹生饭，要中俄出来收拾残局才生存下来。以现在马后炮的条件回看金的统一战争，他应该有很大机会赢得那场战争。其一他可以将战争推迟一年半截，用这段时间大力渗透南方政府和军队。当时左翼思潮席卷全球，金如果肯花时间定会有斩获。在人民军胜利推进的时候南方军队哗变政要投降，美军肯定束手无策。另外美军当时正在考虑撤出韩国。没有美军在南方或不能及时援助南方，战况一面倒的结局几乎可以肯定。但金不愿意等。其二，金可以同中共紧密合作，要求中共帮他守后方，他自己全力攻釜山。相信中共会答应。他最后攻下釜山的能力还是有的。但金没有这么深远的战略眼光和胸襟，连进攻南方都瞒着中共，生怕中共盖过他在朝鲜劳动党（共产党）的威望。最后志愿军能救他一命，算他命大。

金日成做的第二个比较突出的事情是在朝鲜战争结束之后迅速清除朝鲜内部北京和莫斯科两方面的影响力，即所谓的延安派和莫斯科派，巩固自己在朝鲜的绝对权威。在伤害了中苏利益之后，金仍能游走在中苏之间左右逢源，得到超出朝鲜本身份量比例的军事经济支持的手法可圈可点，不过，同样的结果越南也能做到，因此金在这方面的能力也不能说特别的突出。不过，金日成毕竟还是同毛泽东、斯大林同一代的人。有那一代人的基本共同行为模式，譬如强烈的意识形态立场、坚定的敌我集团意识和明显一致的左翼、即所谓无产阶级和工农大众求翻身解放的政治理论的认同等等。

到了金正日，这些模式已经相当的模糊。金日成传位给金正日的本身，意味着严重违反了共产党的政治理论和道德规范，开倒车走回以共产党观点来说是反动落后的封建主义道路。金日成表现出清楚并在乎这种行为的对他自己的主义信仰的反动，因此长期对中苏盟国隐瞒这个决定。到了金正日，这种信仰已经基本消失，最近朝鲜劳动党在党章种完全剔除有关共产党的一切相关基本论述就是证明。今天的金家政权已经变成了一个拥有斯大林苏式经济体制的个人崇拜邪教式封建王朝，比全球历史上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对国家和社会有更彻底的控制。而金家王朝以外界可以看得到的目标就两个，统一朝鲜半岛和延续金家王朝的统治，而且，在金家个人独裁的条件下，为达到这两个目标可以一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绝不以任何国际社会，包括东西方社会的一切行为规范为束缚。

因此，我们看到朝鲜的行为往往不像似一个有各种军事、政治、外交专家组成或辅助管理的正常国家政权，而更像一个黑社会或极端宗教派系团伙。譬如派特工放炸弹炸民航机，在自己的邦交国境内放炸弹暗杀敌对的韩国政要、为训练驻外特工而绑架当地普通居民来作生活文化方面的样板教练等等。当然，我们或者看到美国的中央情报局或世界其他大国，包括一些道貌岸然西方国家的情报组织也会做，或可能会做类似的事情，但毕竟这些肮脏手段在国际社会是受到谴责的，只能偷偷摸摸地做，打死也不能承认。如果曝光，当事国家机关至少也要调查追究，惩罚当事人、以表示同这些行为划清界限。这种普遍的人类道德标准最后令到美国国会也通过法令明令禁止美国情报机构在国际上的暗杀行为。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国家的元首会像金正日大言不惭地在到访日本首相面前承认绑架日本平民到朝鲜，并导致其中一部分死亡而仍然自我感觉理所当然，甚至还有说了实话给出了真相日本人应该赞赏的意味。生动地说明了金正日对外界世界价值观念的无知幼稚。

许多公开证实或可信的信息表明金正日是一位脑筋灵活、反应迅速、非常自负、喜欢异想天开、情绪不稳的人物。五短身材的他，常被外界捕捉到穿了非常夸张的高跟鞋的画面，显示出他有非常自卑的一面。另外种种迹象显示金没有什么思想道德之类束缚，可以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段。他能被证实的背景童年就失去母亲，父亲应该也没空管教他。但以他父亲的权势，他应该在没什么人敢逆他意的环境下长大。据说他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三叔父金英柱（金日成，原名金成柱，是三兄弟的老大，老二金哲柱在朝鲜建国前去世），据说有如老鼠见猫一般。以儒家传统深厚，讲究尊卑长幼的朝鲜社会而言，似乎是个合理的情况，金英柱恐怕是唯一会替兄长看管幼时金正日的乖张行径。但除此之外，金正日可以算得上朝鲜最有资格无法无天的儿童。成年后的金正日，在金日成的安排下，接班基本顺利。表现出来的才干似乎在文艺方面。导演了一些还算过得去的电影舞台剧之类，据说目前朝鲜招待国宾的十万人操“阿里郎”，就是出于金正日的手笔。外界可以观察到的金正日的作为，似乎就是多次异想天开式的特工对韩国的袭击，用意在打击八十年代韩国表现出开始超越朝鲜的趋势。金日成还能摆出架式同韩国打了一仗，到了儿子金正日，只有今天被称为恐怖分子的类似招数。如果说他有什么突出的成就，似乎就是能清除所有内部政敌，包括了他小时候惧怕的三叔，牢牢掌握着朝鲜的最高权力，并开始传到下一代手中。中国领导人邓小平有一句广为流传对金正日的评价，说“他是个一无所知的糊涂蛋”。

对中国比较关键的信息是，同他父亲金日成不相同，金正日几乎没有私下任何对中国有好感的迹象。在透露出来各种的描述当中，金正日除了非常喜欢中国烹饪里的鱼翅汤之外，还未有任何未经官方修饰而又可信的信息说明金个人喜欢中国的任何事物。但相反的描述则有大量的披露。最低限度，同金日成因为在中国东北成长的背景中文汉语流利的情况不同，金正日似乎不通汉语，但相当高程度地通俄语。也有传闻金正日至少懂一些日语甚至英语。这个情况一部分原因恐怕也是金日成所造成的。中国是朝鲜政权的救命恩人，早期也是朝鲜军事经济援助的两大来源之一，到近期更是朝鲜国际上的唯一政治、军事和经济支柱。但朝鲜却明显地在中国面前清除中国在朝鲜历史悠长的文化影响，包括让金正日选择性地不学汉语。这些公开的事实说明金日成有相当部分、金正日则完全彻底地对中国有关传统、文化、事务的抵触厌恶心理。金正日长子金正男在中国内地和澳门长期居住，公开场合仅使用英语同外界主要是记者交谈。二子金正哲、三子金正恩都可证明懂一种或多种西方语言，但都无法证实懂汉语。在今天朝鲜以及金家王朝几乎要靠中国才能保命的局面下，这种排斥同朝鲜语有广泛相通的因而相对容易的汉语相当显得不自然，多少说明了金家的内心世界对中国的观感。（当然韩国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不过中国在相当长时间内是韩国的敌对方，而不是如同朝鲜一样是友邦兼保护国）。

金正日的任性无知但自以为是的个性，必然成为中国（以及全世界）同他沟通的严重障碍。中国大概不太指望能说服他什么，反过来中国大概也对他大部分的异想天开不感兴趣。

金家王朝自创（事实上是占用后来逃到韩国的劳动党理论权威黄长烨的设想）用于代替全世界共产党共同政治信仰的所谓“主体思想”，简单的说，就是中国的六十年代在孤立时代口号“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翻版。表示不屈服外界、其实就是中国和苏联的意志，要自行其是。说好听些，这个“主体思想”体现民族自尊自立的精神，所谓政治自主、经济自立、国防自卫。说难听一点，它也可以说就是要关起门来做皇帝，叫别人不可以说三道四。

朝鲜和金家王朝希望以自己的意志来主导朝鲜半岛事务。换句话说，金日成金正日父子过去不愿意让中国苏联，今天特别不愿意让中国影响朝鲜、也不愿意让美国影响韩国、不愿意让中美俄日影响金家王朝掌握对整个朝鲜半岛的未来走势。再说白一点，朝鲜半岛是应该由金家王朝掌握的。朝鲜发展核武器，就是这种“主体思想”的体现。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一九九二年中国和韩国建交是对金氏父子一个非常严重的精神打击。这个发展基本宣告了朝鲜主导以武力统一半岛最后希望的破灭。在这之前一九九一年苏联崩溃，朝鲜已经失去了两大国际支柱之一，但朝鲜仍然还有中国这个曾经在同一个战壕中一同浴血奋战的同志。北京同汉城建交，表白了北京不会支持平壤武力统一南方。在北京自己仍然坚持不放弃武力统一台湾的情况下，却不支持朝鲜武力统一南方，朝鲜所感到的不平、悲愤和绝望是不难理解的。中韩建交的震憾，非常可能是刺激朝鲜启动或加大力度发展核武器和远程导弹的原因。朝鲜或者希望核武器能够代替中苏的支持，也更能够突出主体思想的功效。

对于有许多证据非常迷信武力的金日成金正日父子而言，核武器终极毁灭性武器的光环显然具有某种逼使美国之难而退，彻底退出直接干预朝鲜半岛事务的可能性。或至少可以作为同美国退出朝鲜半岛的一个谈判筹码。间接的效果方面，也可以威慑中俄，特别是中国，少插手金家王朝不愿意中国插手的朝鲜半岛事务。

不过朝鲜和朝鲜半岛的局势发展，并不在金日成金正日父子的计算当中。其中最大的失算是南北整体国力明显的由北强南弱从九十年代开始迅速而且看来似乎不可逆转地转变成南强北弱。而且在这个对金家难堪的趋势当中，朝鲜的经济不单单不仅赶不上韩国的发展，而是大幅度大面积地全方位持续萎缩恶化，甚至落得成为联合国列出全球具有严重粮食危机的国家之一，其他在名单上的都是以非洲为主的极落后国家。

朝鲜的经济窘境，显然大大削弱的朝鲜国际地位，抵销了朝鲜能借核武器同美国在朝鲜半岛上实现“主体思想”计划的讨价还价实力。朝鲜核地位，实际上变成了朝鲜向美国和西方讨经济救济的一个原来始料不及的尴尬的交换条件，有点类似一个饿得爬不起来，但手上还拿着刀的饿汉向路人讨吃的，被路人要求将刀子先交出来再说的尴尬场面。无论这饿汉原来弄把刀的计划是正当的还是别的，当自己将变成饿莩的时候，那把刀的意义也就完全失去。

除了局势失算之外，朝鲜最严重的错误是整体的战略判断脱离现实。无论朝鲜是否拥有核武器，甚至朝鲜即使最终能打败韩国统一朝鲜半岛，美国从来都不认为朝鲜是一个现实上的对手，也不是一个潜在的对手。在东亚地区的中俄日都有资格成为美国的对手，唯独朝鲜没有资格。道理并不复杂，只是因为朝鲜是一个整体落后、缺乏突出资源的中小型国家，也没有任何令人可信的迹象将会改变这种情况。美国重视朝鲜半岛不是因为那里存在着朝鲜，而是那里存在着中国和俄国，以及目前是美国盟国的日本和韩国，到今天尤其是日益对美国世界霸权形成全面挑战的中国。

因此情况就变得朝鲜不愿意看到，看到也不愿意承认的局面：美国不愿意将朝鲜看成是个独立的对手，无论是对抗，还是谈判。

朝鲜对于在美国眼中“不是个东西”倒是十分在意的。朝鲜的虚幻的“强盛大国”情结注定它对世界上毫无争议事实上的“强盛大国”美国是有种说不出口的崇拜。朝鲜强烈希望美国能像重视中国一样重视它。要求美国单独同它，抛开韩国、也抛开日本、特别是抛开中国，他们朝美两国谈朝鲜半岛问题。

朝鲜要同美国单独谈，谈什么，怎么谈？朝鲜能单独摆得上台面的筹码，美国根本看不上眼，有点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语“乞丐同龙王比宝”。两国的实力单独对比差别有如天和地。要打，美国可以有办法将朝鲜打个稀巴烂而让朝鲜根本打不着美国。要斗，美国可以制裁朝鲜，让金正日连进口鱼子酱也吃不上。朝鲜当然也可以制裁美国，不过美国完全没有感觉。要和，美国可以帮朝鲜忙的地方多得数不清而朝鲜几乎什么都帮不上美国忙。当然，朝鲜可以说你不依我，我可以闹。美国可以说你闹好了，你闹不到我。接著朝鲜说我闹不到你，我可以闹你的走狗韩国日本。我也可以卖核技术导弹技术给你的敌人。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美国就会说那么我为什么要同你单独谈，要谈也要拉上韩国日本，三对一。而且最好拉上中国俄国作个见证保人，省得朝鲜说过的又赖帐不认，至少你朋友也在场。

金家父子的朝鲜“主体”思想，几十年下来都无法在地球上最“强盛”的“大国”美国面前得到认可。美国不像苏联中国，还有些什么要去求朝鲜的。美国完全不在意明天朝鲜在这个地球上完全消失。这种傲慢让朝鲜非常懊恼，也引发朝鲜越发制造许多比它实际国力规模大得不成比例的各种麻烦。形成了一个反复的怪圈：朝鲜闹，美国介入谈，然后在谈的过程朝鲜美国发现各自都不愿意给出满足对方索求的筹码，美国退出，朝鲜再闹，周而复始。

在这个怪圈局面当中，中国一直采取一种在别人看起来是个完全旁观的角色。中国有自己的苦衷：朝鲜不愿意自己插手半岛事务，美国也不愿意满足朝鲜自我膨胀的大国虚幻。自然，有时让蛮横的朝鲜教训一下美国，或者让蛮横的美国教训一下朝鲜，对中国来说也是件乐观其成的趣事，只是这种趣事对解决朝鲜半岛对中国国家安全造成的影响这种大事没什么正面帮助。但目前中国所愿意做的，也就是搭起个谈判桌，让大家能坐在一起谈。这么多年下来，除了中国自己，参加六方会谈的都表示这样谈没什么用。但讽刺的是，也没有任何一方可以提供比这个没有用的六方会谈更好的选择。因为中国（在稍轻的层次上也包括俄国）不让另一个选择，美国和它的小盟国们军事惩罚朝鲜，成为一个可接受的选择。

朝鲜当然知道这个情况。躲在中国的保护伞下，喊“打”最大声的反而是它。

这就成了一个僵局。

这个僵局既对东北亚朝鲜的同胞韩国国家安全造成影响，也对隔海的日本国家安全造成影响。对中国而言最关键的是对中国的发展战略也造成了相当被动的牵制。中国多多少少被朝鲜牵着鼻子走而看来有点束手无策。

外界当然无从得知（或准确点说是确认）中朝之间交往的外交秘密。但从公开的信息可以看到，中国的确在努力尝试说服朝鲜同自己一样，走向改革开放。不过全世界都看得到，中国尝试的说服力并不太有效果的情况是显然的。

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清楚地显示共产党对社会的传统的高度控制的模式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必然产生松动的现象，中共将这种现象叫作“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自由化”对全世界的共产党政权都有程度不等致命的威胁。

这个“致命威胁”的现象并非就是西方舆论乐意宣扬的所谓共产党政权邪恶的证明。事实上，历史已经证明了世界上的共产党政权和非共产党政权都一样，有对其各自国家和民族利益来说既有进步正面的一面，也有反动或“邪恶”的的一面，包括美国和西方在内。近代基本上大都属于比较相对落后的国家转化成共产党政权后对国家发展有高度计划和高度控制。这种计划和控制已经被证明在落后国家的某个发展阶段上，比起西方体制在相同的发展阶段更加有效率，更加有可能追上西方工业国家的发展。这也是共产党政权成为西方最主要敌人的原因之一，超越了在意识形态上更加反西方的其他政治体制，譬如伊斯兰世界。共产党高度集中的体制让政府能提供高效率的发展优势，但同时也伴随存在着抑制社会和个人在政府计划外的全方位创新和发展的严重缺陷。这种缺陷令共产党阵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二三十年高速发展后，开始显现后继无力的僵化疲态，又重新拉大同西方世界的差距。

中国所带领的改革开放，以致后面苏联也跟进启动改革，都是试图寻求摆脱共产党体制的这种天生缺陷的困扰，重新回归原来对西方相对高速的全面发展和竞争。“改革”本身就意味着原来的一些什么并不完美，或不正确而需要“改”。这对共产党政权一直维持国家和社会最高权威的地位马上产生否定的效应。因此形成了一个非常讽刺的局面，中共苏共和其他共产党政权试图领导国家和人民走向发展进步的决策，实际上形成为否决共产党政权领导资格的动力。用另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就像一剂可以拯救一个身患顽疾病人生命的良药，同时也是非常可能让病人当场送命的毒药。

中国并没有给朝鲜足够的说服力，来保证改革开放这剂药不会要了朝鲜的命。事实上，改革开放对于朝鲜来说，比中国、苏联、越南和东欧等改革成功或失败的共产党政权更困难更危险。除了药的毒性发作本身可以要命之外，在毒性发作时旁边还立着一个本身就有意要朝鲜命的死敌，韩国。如果说西方社会的富裕安稳能引起改革开放初期苏联、东欧、中国、越南人民有强烈但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话，韩国对朝鲜日益拉大的富裕事实差距几乎无法避免引发削减政权控制后朝鲜人民对金家王朝的反叛甚至爆发起义。客观地说，地球上每一个社会、每一个国家都有不同形式美化自己，丑化别人（尤其是敌人）的伎俩存在，但推行极端神化个人崇拜的朝鲜可以说是做的最登峰造极，最过分的一个。它如果同中国一样改革开放，让自己人民可以相对比较自由地看世界，让世界相对比较自由的看自己，极其巨大的世界真实情况同朝鲜向自己人民宣传的反差基本上等于狠狠地打自己的嘴巴，造成比任何其他共产党政权改革都要强烈和激烈的认知崩溃。朝鲜人民会发现他们所生活的国度既不比别人幸福，他们的国家也不比人家伟大，他们的领袖更是非常地不怎么样，远不是什么太阳和人类救星之类的活神仙。他们活的比韩国同胞差很多。

朝鲜是明显不愿意学中国的。

那么朝鲜的路在何方？

套用一个近年热门的笑话，看来是中国走了朝鲜应该走的路，让朝鲜现在变得无路可走。话归正传，当然朝鲜有路可走，问题只是走到什么境地。我们可以猜一下。中国改革开放三十三年变化天翻地覆，我们就以大概三十来年的时空作一个猜测。三十多年后朝鲜会怎么样？

我们以一直到二 00 九年朝鲜的一贯行为作为参考来做推测。因为二 0 一 0 年开始，朝鲜的行为似乎有些变化，但这些变化仍然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效果来判断是否有任何深远的意义。我们在本文后部作一些讨论。如果二 0 一 0 年出现的一些变化被证明只是朝鲜一贯行为模式的一些波动，那么我们猜朝鲜未来的三十多年，对实现几率的猜测，纯属个人观点，不同的人肯定有不同的看法：

一、维持现状。实现几率 10% 。如果未来的三十多年里，世界整体趋势同过去三十多年没有太戏剧性的变化，包括发生世界大战或中美大战、西方体系崩溃、或全球性的自然灾难之类，那么中国大致上应该能代替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当然以人均计算，中国仍然只会达到中等发达水平，譬如达到或略超过今天韩国在世界上的相对富庶水平。如果朝鲜维持现状，仍然坚持“主体思想”和“先军政策”，那么中朝的经济水平差别将进一步拉大。中国当然也仍会一如既往地保持对朝鲜的某种程度支持，尤其是经济支持，尽量维持朝鲜的生存。但也同过去三十多年一样，反对朝鲜搞战争边缘化政策，因此仍然继续抑制军援军售朝鲜。朝鲜大概也仍然继续发展核武器和弹道导弹，也仍然断断续续地搞战争边缘化行动。朝鲜的常规军备将进一步老化过时。在可预见的条件下，朝鲜经济和常规军力衰退的程度，大致上类似之前的三十多年。也就是说除了核武器和弹道导弹，朝鲜国力比今天更衰弱，因此也非常可能行为更加怪异。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朝鲜还是想生存（这个可能性倒不一定百分之百），朝鲜半岛还是仅仅停留在战争边缘但实际上打不起来。对中国来说，朝鲜这样的未来三十来年历程应该差强人意，“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不过能实现的机率实在不高。尤其是朝鲜能否过得了金正日去世这个坎是相当有疑问的。而金的健康状态几乎可以肯定活不了三十多年，甚至三年也难说。即使如此，朝鲜的文化传统、政治结构和人民相对统治者的温顺和真实的宗教式的崇拜心态都对朝鲜维持长期生存有一定的帮助。

二、平稳走向改革开放。几率 20% 。这是中国最希望朝鲜选择的道路。朝鲜如果担心开始的那个坎，中国相信会十分愿意拉朝鲜一把。这个从中国角度看来是理所当然的道路，从朝鲜的角度看是巨大的、完全的、彻底的政治改变。朝鲜一直感到最自傲的是独立自主的政治格局，即使在政权危在旦夕的朝鲜战争低潮，朝鲜也试图争取中朝联军的指挥权。虽然在实际上，朝鲜如果没有中苏的大力援助支持，完全以朝鲜自力发展，恐怕成就会相当有限，甚至到生存也有问题，正如中国改革开放和苏联崩溃后朝鲜面临的情况所证实的一样。但朝鲜仍然高度强调自己的独立自主，也获得包括韩国在内的相当一部分海内外朝鲜人的赞颂，并以此资格来批判韩国对美国的依赖和追从，将之称为美帝国主义的走狗和傀儡。朝鲜的“主体思想”，其实也就是政治独立自主这么一个主题。朝鲜要改革开放，没有中国的大力支持很难办得到。而朝鲜要得到中国的大力支持，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对中国的利益可以随意损害、藐视、忽略和不合作。朝鲜这种重大的政治转折，最可能在具有维持政权优先次序不同想法的金正恩或其他朝鲜新一代领导人掌权后，或金正日在某种巨大震憾下醒悟到政权甚至家族的生存环境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的条件下才可能发生。

中国最近一二十年一直希望说服朝鲜走这条道路，虽然不能说一点没有效果，但效果不明显还是可以确定的。中国应该从国家安全的高度，加大力度研究如何使这个引导能成为现实。

三、朝鲜崩溃。发生几率 70% 。三十年前中国走向改革开放，稍后苏联也启动实行改革，并非两国的共产党政权闲得没事干而找来干的无聊事情。两国都知道这种抉择事关政权的生死存亡，但仍然分别都毅然启动改革的进程，因为两国的领袖都清楚看到了共产党政权体制带有先天性的致命缺陷。自己不动手进行改革，终将逃不过政权的衰败甚至毁灭。当然中国当时的情况比苏联更差。苏联的体制虽然已经明显表露出僵化和消沉，但再维持三几十年并非不可能。全世界都没有预料苏联会一夜之间崩溃。换言之苏联改革的压力虽然有，但并不迫切。而中国在另一方面，已经到了非要马上选择继续走文革开启的极左道路、或回头走苏联的道路、或大幅度改革开放的的关键三叉路口，必须择一而行。然而无论如何，中苏都共同清楚看到共产党政权必须改革，否则没有出路。靠中苏援助而风光的朝鲜领袖比起要完全自己挑担子的中苏领袖视界短浅是完全不出奇的。但朝鲜并非因此就能不变来应万变。朝鲜三十年来的国力每况愈下而看不到曙光的窘境完全说明了这种事实。朝鲜政权在一成不变的坚持下再能熬过下一个三十年的机会很低。朝鲜过去三十有迹象想变，但结果仍然保持不变，舍不得它的主体思想，同时也担心改革本身也要命。未来未必有时间可以让它改变自救。

朝鲜崩溃可以分成不同的层次范围。最小范围是金家掌权派的崩溃，譬如金日成的兄弟、金正日的兄弟、或金正恩的兄弟被政权的实力派譬如军方或官僚体系，推举出来代替目前的掌权派。这个几率有 20% 。中范围的是劳动党造金家的反，将金家拉下台。在所有异议的高层人士都被清除出党，国家变成事实上的王朝的现实条件下，这个可能性不太高，几率大概不超过 5% 。最大范围的是朝鲜政权崩溃，类似苏联和东欧大部分国家在九十年代所经历的情况，几率大概 75% 。

金家当权派崩溃或金家王朝崩溃对中国最有利。这两种层面的崩溃都代表了金日成金正日父子相传的主体思想的崩溃。朝鲜新的当权派几乎毫无疑问要依赖中国的支持才能生存下去，否则朝鲜作为一个国家和政权将不复存在。

朝鲜的道路走到今天，越走越窄。人民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朝鲜政权和国家崩溃在未来三十多年当中，是一个非常可能发生的事件。崩溃可以由许多不同的导火线触发。有些导火线不难想象，有些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管怎么说，国家或政权的崩溃无论多么激烈，总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的形式，有可能造成对朝鲜邻国的危险和机会。我们将可以想象的情况作一些揣测，并基于这些揣测作一些讨论。

世界上共产党政权崩溃比较突出、同朝鲜的情况有借鉴意义的例子有东德、苏联和罗马尼亚等国。其中东德和罗马尼亚德起因有类似的情况，都是民众的某种反叛活动在某种条件下形成一定的规模，最后超出当局可以控制的范围。东德的情况是东柏林民众在西柏林民众的鼓舞下，开始大规模破坏柏林围墙和越墙逃往西柏林。罗马尼亚的情况是当局组织的大规模群众支持当局集会变质了反当局活动的聚合点，进而形成了首都全市并迅速蔓延到全国的反叛活动。东德当局的对策是放弃对抗结果政权和平崩溃。罗马尼亚当局的对策是试图组织镇压，但结果失败引起政权暴力状态的崩溃。苏联的情况则是政权当局内部引起激烈冲突，其中一派利用民众对共产党的不满情绪，争取到军队的支持，最后导致政权崩溃。

朝鲜目前经济情况恶劣，人民生活困苦，也已经数次发生了全国性饥荒。朝鲜人民在一两代人的时间内看到不太久之前比朝鲜经济还要次的资本主义敌人的韩国和社会主义盟友的中国今天的生活水平都大幅超越朝鲜，而自己的经济则每况愈下，似乎越来越艰难。这种情况透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朝鲜国内。人民，包括了党政军各级人员积累大面积不满情绪是可以预料的。正如苏联和东欧共产党政权的崩溃，人民的这种大面积的不满情绪是非常容易给政权体制内外的权力竞争者所利用的，只需要有点星星之火，便可燎原。让我们探讨一些我们可以想象到的崩溃的各种形式。

一、朝鲜的崩溃可以是典型的东德、罗马尼亚式，譬如再次遇到大规模饥荒时民众争夺粮食、或往中国和韩国大规模逃荒时同维持次序或执行任务的军警发生大规模冲突，进而引起部分同情饥民荒民的军警倒戈并蔓延全国。这种情况尤其在金正日去世后，金正恩缺乏统领军警的绝对威望和控制能力时特别容易发生。

二、另外朝鲜崩溃的导火线也可能来自统治阶层内部，譬如亲韩形式的兵变或政变。这种崩溃非常可能同韩国的策划、组织和支持有密切关系，特别是类似目前李明博这样的反朝态度强硬的右翼政府。亲华形式的政变估计不容易自然发生。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从来没有在争取朝鲜民心军心做过些什么工作，因此要政变兵变的朝鲜人也不会想起来奔投中国。

三、另外也可能在朝鲜当局感到内部问题非常严重，为了转移内部压力，发动第二次朝鲜战争，既再次对韩国的统一战争，孤注一掷赌一把。如果中国在战争当中，或至少开始的时候保持中立，整体实力比美韩联军弱的朝军在发动突然袭击的效果过后，顶不住美韩联军的反击的结果是可以预期的，即使使用核武器也于事无补。在军事失利、乃至战败的情况下，朝鲜政权亦会面临崩溃的危险或结局。

根据过往世界上其他类似国家同类事件的情况，这种情况从开始发生到尘埃落定一般快也要三五天时间。对于像朝鲜处于这样政治地理位置，在该地区有重大利益的强权和邻国毫无疑问都会希望事件的结局对自己有利，并有非常高的可能性采取相应的措施去引导事件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在朝鲜有重大的利益的邻国和强权首数韩国和中国，其次是美国和日本俄国。在这个三五天时间内，作为朝鲜南北邻国的中国和韩国都有机会和条件迅速采取这种措施。

对于中国而言，采取措施最基本的目的就是保持朝鲜（相对于韩国）的独立和稳定。这个目的是同韩国计划统一朝鲜半岛的目的是互相冲突的。中韩两国谁能在对方动作之前达到率先达到自己的目的，谁就能造就东北亚在未来几十年内对自己有利的格局。中国的优势是国力远比韩国强大，另外也是朝鲜的盟友，朝鲜政权的同志。中国的劣势是如果朝鲜政权的崩溃是在完全丧失人民支持的情况下，中国的介入会引发成为中国和朝鲜反叛势力的混战而减低某种合法和正义性。韩国的优势是同朝鲜为同一民族，朝韩双方自从建国以来都有一直不间断地重申民族统一愿望。一旦朝鲜政权崩溃，韩国比中国更容易争取到朝鲜民心。韩国的劣势是朝鲜是一个有联合国成员资格的独立国家。在没有朝鲜合法统治当局的邀请下，韩国在法理上并没有太足够干涉朝鲜内部事务的依据。

对中国来说，只要出手迅速果断，在决定朝鲜局势发展走势上还是占有韩国无法比拟的优势。在崩溃过程未结束之前，朝鲜政府还是朝鲜政府，它还是有权邀请中国介入朝鲜内部的事务。问题是中国是否能抓住这个一晃而逝短暂的机会？对在建立政权之后就一直将“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外交原则挂在口上的中共，将是一个重大的转变。

当然，中国也很可能行动过于缓慢、或者事情发生过于迅速，还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朝鲜就完全崩溃了。朝鲜崩溃的结果，几乎没有太大的悬念会被对统一朝思暮想的韩国所吞并。

如果朝鲜半岛被韩国统一，当然对中国产生不利的影响。在目前的情况下，无论是朝鲜统一韩国，还是韩国统一朝鲜，都对中国不利。当然由美国的盟友韩国统一朝鲜会对中国更加不利一些。毕竟六十年前，中国和韩国还是在战场上的敌人，今天的位于北京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面还展示着志愿军在朝鲜战争第二次战役当中韩军被缴获的精锐部队首都师白虎团的团旗就是这种敌对的鲜明证据。另外韩国社会弥漫着向中国讨古代高句丽国土的妄想，连在中国举行的国际体育竞赛中都出现女运动员打出“白头山是我们的”的荒谬标语，可见韩国对其国民教育中国占领它领土的深度和广度，完全不亚于中国民众对钓鱼列岛是中国领土的认知。这会产生问题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朝鲜被韩国吞并后的东北亚，虽然对中国远说不上是一个理想地缘政治格局，但并不见的就此对中国的崛起造成严重的阻碍。反之，它除了负面的影响之外，也有一些正面的因素。

对中美两国的战略博弈来说，朝鲜的消失，让美国说服韩日两国特别是韩国，保持美军在当地的驻军失去了一个符合逻辑和有说服力的基本理由。韩日两国人民对美军长期驻在当地一直颇有微词，美军天生难以自我约束，在当地时不时制造的各种司法麻烦和骚扰也让驻地邻近居民积累大量的怨恨。如果“好战”的朝鲜消失，美军再继续驻扎在韩日，必然加重两国人民心理上的反抗。美军的撤离，至少大幅度削减驻军数量和规模将是美国难以抗拒的结果。自从几百年前成型以来就是西方殖民地，就存在外国外族军队驻扎的现代菲律宾都能将美国驻军赶出自己的领土，以民族自尊为傲的日本韩国国民更难以容忍在自己的国土上有美国兵的存在。

虽然韩国表现出许多令人感到狂妄的社会形态，但正如本文前面已经指出的，朝鲜半岛的客观地理位置、规模、人口等基本要素，决定了韩国即使统一了朝鲜半岛，也只是夹在超大型的中国和俄国以及大型的日本东北亚三角当中一个中型国家，具有几乎被完全包围的地理状态中。它唯一可能对中国形成具体威胁的时候是中国再度陷入类似清末时代中国相对于包括韩国在内的全世界的全面衰败。当然，如果中国真的陷入这种可怕灾难的时候，也不会仅有韩国才威胁到中国。何况如果今天真的有什么会令中国再次陷入衰败，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同样的因素不会影响韩国同样陷入衰败。换句话说，韩国能真的有能力威胁到中国的机会实在太低。恰恰相反，在现实当中，朝鲜半岛，无论是朝韩分治，还是朝吞韩或韩吞朝，今后被全面笼罩在持续崛起当中的中国影响力之下的前景几乎难以改变。这个走向的前提当然是中国能够持续走向崛起的目标。

中国这些年一直在朝鲜问题上左右为难、轻重不宜、无所适从，的确搞得自己十分狼狈，在朝鲜半岛两面不讨好。但北京一直以来都没有对朝鲜使用一招对朝鲜应该非常震憾，对中国未来影响朝鲜局势非常有用但对朝鲜目前政权不直接致命的政策：收容朝鲜逃北人员。当然中国不需要做到来者不拒，譬如对刑事逃犯给以遣返引渡。对自愿愿意返回朝鲜的也自然应该尊重个人选择。但对那些不愿意被遣返的朝鲜人则予以收容，譬如以国际难民处理标准（当然中国可以不称他们为难民，给个朝鲜方面感觉不太难堪的称呼），对他们进行语言和其他生活工作技能训练，达到标准后发与临时证件，安排他们就业谋生。另外通过婚姻和其他国际通行的条件，接纳符合资格者加入中国国籍。如果需要减低这个政策对朝鲜政权的刺激，可以同时开放同样条件给中国其他邻国，譬如同中国有同样历史渊源的蒙古、越南、老挝、缅甸等国。当然具体可以微调针对不同国家居民的甄别标准。另外，也禁止这些逃北人员在中国进行反朝活动。当然，也尽力禁止他们借用中国作为跳板逃往韩国。中国当然也真诚请求，但不强迫朝方和其他邻国采用中国相同的政策。

采用这样的政策对中国的有利之处是多方面的。（一）它必将建立北朝鲜人对中国的向心力。中朝两国既然是盟国，两国来往既然官方形容为走亲戚，那么朝方人员愿意来中国住一段时间是十分自然的。朝鲜人会建立起中国是他们的可以依赖和投靠的国家的信心。（二）逃北人员必然包含一定数量的各级党政军人员。中国可以从这些人员当中获取比自己派遣情报人员更多更广泛的朝鲜内部情报。使自己更加能够掌握朝鲜局势的发展。中国可以建立特殊机构安置这些人员，在必要时，他们可以重返朝鲜掌权。这对鼓励（或者是威胁的优化词）朝鲜现政权顺从中国利益很有帮助。（三）它符合国际惯例和国际社会对中国对处理朝鲜逃北人员的期待。符合人道主义的原则。有利提高中国主导朝鲜问题的地位。（四）在一个相对次要的层次上，它能减轻中国民工荒的问题。

对中国不利之处主要是（一）朝鲜政权的不满，对中朝关系造成负面影响。但一方面这种负面影响不会大过中韩建交，另一方面中国也可以适当多给些援助什么的补偿一下平壤。问题可以比较容易控制。（二）有可能激发难民潮，对中国产生冲击。不过中国本身有十三亿人口，再多个二千万虽然也是个问题，但也是不太难消化。何况朝鲜一个国家的人口如果到跑了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四五百万到中国，朝鲜基本上也在中国的控制下了。另外朝鲜崩溃本身就会激发难民潮，与其届时接受难民对国家安全和利益没什么助益的被迫局面，还不如自己主动为之，朝鲜人民内心观感大不一样。

中国需要在朝鲜问题上除了同金家王朝交往之外，掌握同朝鲜人民沟通的另外一条有效渠道。

东北亚

中国非常清楚自己的崛起是在一个世界大战的几率不高的所谓战略机遇期但同时也并不太友善的世界环境当中进行的。

新中国的成立，就在朝鲜战争开打当中站稳脚跟。明、清、民国到人民共和国四个朝代的政权当中，三个出兵朝鲜，显见朝鲜对中国安全的重要地位。不过，这三个朝代三次出兵朝鲜所针对的敌人不同。前两个是针对日本，新中国是针对美国。前两次出兵朝鲜都是相同的针对日本，是防止日本用朝鲜作跳板染指中国的东北，当然也包含保护中国属国，尽宗主国的责任。新中国出兵朝鲜，虽然仍有保护中国东北工业基地、支援共产党盟友的同历史行动相似的意义，但实际上另外还是中国开始脱离历史传统战略的关键转折点。这个转折到邓改革开放，放弃尽力照看朝鲜才体现出来。

从明清两代到民国，日本要征服中国，必须要用朝鲜作跳板，在这个半岛上集结起足够的陆上兵力和战争物资，师法蒙古人和满人从北到南占领全中国。从海上登陆中国，以当时的技术条件，不容易集结起足够的同中国现成陆上兵力相应的军力，容易被中国优势兵力击溃。明朝大规模的倭寇骚扰最终未成气候就证明在古代军事装备的条件下，海上机动的武力不容易同陆上武力抗衡。因此中国数千年来从来不认为海防是一个大问题。这种情况到了鸦片战争开始改变。航海技术和密集舰船先进火炮开始赋予海上力量更强的攻击和机动能力。中国开始了面临海防薄弱如同虚设的灾难。数千载历史的“中央帝国”，开始第一次遭受从海洋上漂过来的人，也就是所谓“洋人”的屈辱，先是西洋人，后是东洋人。虽然同是帝国主义侵略，但东洋的日本人同西洋的欧洲人对中国的侵略还是有区别的。西洋人认为中国太大，采用海军可以到达的沿海沿江建立桥头堡殖民地的策略，并以这些殖民地向中国内陆辐射影响力，逐点蚕食中国。而日本则野心比天高，意图全面迅速吞并整个中国以达到控制整个亚洲，实现所谓八弘一宇。基于这种帝国主义战略的差异，朝鲜在日本的侵略中国整体策划当中，仍然维持集结可以足够横扫中国大陆的陆上武力的传统战略跳板功能。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政治形态同以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一个突出的变化就是传统帝国主义的消失。世界上从大航海时代就逐渐形成的强权开始放弃吞并弱国或建立殖民地作为扩充自己利益的手段。弱国穷国纷纷从帝国主义占领地或殖民地的地位转变成独立国家。强权们的军事力量开始从以前的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占领和奴役的工具转化成对受害国干涉、强制和惩戒的工具。新中国所面临的威胁，也从原来的日本帝国主义以朝鲜作跳板侵略东北并紧接进入关内染指全中国的侵略霸占形态，转变成美国帝国主义从海上打击中国的沿海人口密集的政治经济中心威慑作为干涉中国内政的手段。从好的方面看，中国近代两百年来所面临外敌侵略占领瓜分吞并下亡国的危险已经成为历史，侵略者的军靴能再次践踏国土的悲剧应该不再会发生。从坏的方面看，中国的国力对新帝国主义对中国国家安全的威胁比以前更加无能为力。如果说即使贫穷落后的中国人民还有一些能力反抗打击以铁蹄蹂躏国土的日本侵略者，新中国反而对拥有绝对优势海空军事力量的美国战略性打击中国政治军事人口中心的侮辱基本束手无策。这是落后的农业大国对抗先进的工业大国的基本格局，而这种格局，直至到今天仍然大致上存在。况且，中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所对抗的，还不仅仅一个工业大国，事实上是世界上两个最强大的工业集团。一个是从海上威胁的美国西方集团和从中国北方陆地威胁的苏联集团。

在这个大格局下，朝鲜对中国的国家安全，基本上失去日本侵略占领中国时代的战略重要性。换句话说，朝鲜在朝鲜战争后，逐渐变的对中国国家安全越来越无足轻重。也就是说，朝鲜虽然毫无疑问对中国有战略价值，但这种价值越来越低。

这对中国不是件坏事。

朝鲜对中国的战略价值降低，意味着朝鲜或金家王朝可以同中国讨价还价的地位也随之降低。于是，人们可以看到，在中国改革开放后，中国对朝鲜的援助明显降低，特别是军事方面的援助。经过这些年的反复传递，朝鲜看来已经非常清楚得到了中国想要传递的核心信息，即如果朝鲜一味伤害中国的利益，中国并不是特别在意朝鲜自取灭亡，中国不会无条件的屈从朝鲜的意志。在这同时，中国也反复强调中朝关系是用鲜血凝成，如果朝鲜配合，中国绝对会拉朝鲜一把。

二 0 一 0 年以来，我们看到朝鲜似乎想通了。随之中朝关系也开始升温。即使经历了天安舰时间、延平岛炮击事件、朝鲜向美国科学家公开核材料提纯离心机等对朝鲜半岛局势影响重大的事件，北京并没有像二 00 六年朝鲜核试验时一样发表谴责。相反，北京表现出偏袒朝鲜的迹象，引致韩国方面的微言。中国并且在公开场合埋怨美韩激化朝鲜紧张局势。

在另一方面，一些蛛丝马迹显示朝鲜可能有改变方向的迹象：朝鲜最近宣布重返原来宣称要永远退出的六方朝核会谈、租出一些地方（有报道的包括新义州部分岛和先锋罗津地区的港口）给中国作经济特区、成立以中国朝鲜族人士担任总经理的大丰投资公司和国家经济总局、开始启动新的丹东中朝大桥建设等等。甚至韩国方面还报道传最近有中国军队进驻朝鲜。如果报道属实，将会是朝鲜发表主体思想以来最重要的政治转折，并意味着中国一直非常低调对朝策略正在奏效。如果朝鲜能变成在相当的程度上服从中国的意志行事，中国自然会加大对朝鲜的支持力度。尽力保障朝鲜和朝鲜政权的生存。中国有时间有条件让朝鲜在追求强盛大国的幻想和保障政权生存的现实之间做完全自主自愿的选择。

马丁．贾克斯（ Martin Jacques ）在他的《当中国统治世界》一书中提出中国崛起的其中一个特征就是中国和周边邻国恢复历史长期存在的朝贡关系，具体内容是周边邻国向中国宣示忠诚和服从，中国向周边邻国反馈政治经济军事的支持。用现代一点的话说，其实就是某种稳定的地缘政治次序。

如果说贾克斯的这种判断有多少有些过去历史和现实发展趋势的根据的话，客观上对中国一个理想的中朝关系就应该是这种状态。它对中国和朝鲜双方都有极大的实质好处，并且也反映了中朝双方客观上的国力的相对比例和数以千年历史沉淀下来的认知。今天的中国巴基斯坦关系，即使没有彼此自古以来的千百年的痕迹，多少能给出中朝在理想状态下的模式。

在今天条件下，其中一个可行的具体方案是中国志愿军重新入朝，支援和保障朝鲜的国防安全。朝鲜在中国提供的安全保障下裁军弃核，实行改革开放，在经济上融入中华经济圈，恢复汉字等同中国的历史传统联系，扩大两国的全面交流。在适当的时候，逐步开放两国人民自由来往。中国在开始时候大规模经济援助朝鲜，迅速提高朝鲜生活水平，消除或至少减轻朝鲜内部不稳的主要因素。达到朝鲜能在韩朝竞争的环境下长期生存。在中国强力支持下发展，对中国高度友好的朝鲜或者有机会加入中国成为中国的一部分，或者长时期保持作为一个独立的中国盟国。

有著强烈民族自尊和统一愿望的朝鲜半岛或者终究还是会归于统一，正如越南已经成功做到的，还有台海两岸也将必然做到的一样。但对中国来说，朝鲜半岛的这种结局应该是在自己重新崛起于世界之后，而不是之前。

那么，怎么样的中国才算崛起？怎么样中国才能真正崛起？

今天的中国是处于一个令海内外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广义地说包括了绝大多数华裔华侨在内的炎黄子孙十分振奋的时代。包括中国人自己在内的全世界，在三十多年前中国宣布进入改革开放时，没人相信能在一代人有生之年的时空内，有可能看到从五百年前中国就开始相对于西方的落后所积累起来的巨大差距可以迅速消失，并重新回到世界民族之林的顶峰。三十多年的今天，包括美国在内的全世界，已经没人怀疑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超级大国的就是中国。不过，在另一方面，今天中国所处的世界环境之不友善，也令中国人感到迷茫、气愤和无法忍受。许多中国人怀疑中国是否能够如同北京当局所宣称的一样，能走一条出和平崛起的路？中国三十多年来（或者以一部分人的观点说以新中国六十年来）的成就是否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在世界上的战略地位？

我们或者值得先考虑上面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认为中国六十年来，特别是改革方案三十多年来的所取得以人类社会发展历史角度丝毫不夸张地能形容为翻天覆地的进步成就没有改变中国在世界上的战略地位是明显让人感到违背事实的。

六十年前共产党建立政权时，经过抗战和内战的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举。国力指标几乎每一项都在世界的底部。比方说，人均产值只有当时印度的约七成，铁路通车里程只有印度的五到四分之一。在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当中，仍然是排名还要靠后，基本上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为伍的贫穷农业国，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工业，自然也造不出什么象样的工业产品。洋火、洋伞、洋布这些几十年前流行的词汇形象地描述许多今天看来非常普通简单的日用工业品在当时的中国曾经要进口才有的洋货。虽然自清朝李鸿章发动洋务运动后，中国也尝试办一些现代的厂矿企业、日本占据东北时也搞了一些重工业。但经过几十年战乱后，所能生存下来的工业基础十分薄弱是不争事实。如果同当时算是多少有工业（制造业）的发展中国家、譬如印度、巴西、土耳其、墨西哥、南非以及本文的主角朝鲜相比较，中国当时的工业能力恐怕是列入最不堪的档次当中。

今天的中国，应该可以说是全世界工业体系最完整的国家，没有之一。既有发展中国家比较集中的各种劳工密集、污染性危险性比较高的产业，也有世界最尖端航空航天工业，从玩具鞋袜、到超级电脑、军机军舰，无所不造。当然具体产品可能距离世界最先进水平还有距离，但绝大多数的产品都能人有我有。今天的中国是名符其实的世界工厂。中国虽然仍然是偏穷的国家，但是如果说中国是最先进的穷国应该当之无愧。

在关系到中国国防安全战略方面，最近几年中国陆续公布或透露出在国防装备和科技的重大进展，譬如北斗全球卫星定位导航系统的启动建立、陆基反卫星导弹试验成功、反舰弹道导弹的开发甚至部署、航空母舰的建造、各型预警机服役、军用和民用大型飞机的研制、世界最快的超级电脑的成功、各种新一代的先进第三代（美国标准）陆基和舰载战斗机的服役和后继开发、以及吸引世界目光的在二 0 一 0 年末官方默许透露出来的、在二 0 一一年初亮相试飞成功、被成为歼 20 的第四代战斗机（美国标准。俄国标准的五代机）。

尤其是这架四代机。一些中外军事装备专家，例如美国的理查德．费舍尔（ Richard Fisher ）等认为在一些功能上甚至超越美国目前服役的 F-22A 四代战斗机，令美国第一次在战略级别的空中优势地位上受到威胁。对中国军事科技成果而言，这是一个划时代转折点的成就。以费舍尔的话说，这是美国不能接受的。它宣示了中国摆脱了跟在别人后面追赶模仿，而一下子让全世界出乎意料地发现中国已经进入世界军工科技的最前沿。这架四代机摧毁了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对付中国一贯模式。这个模式的基础是美国相信对自己的军事科技将长时期甚至永远地大幅度领先中国（苏联崩溃后美国更相信自己的在军事科技全球无人能挑战）。因此，美国将针对中国的装备的进展，将相应的美国装备出售给自己在中国周边各种层次级别的盟友。譬如日本、韩国、新加坡可以得到比中国装备高一档的武器，其他包括台湾则可以得到同中国同档次的武器。而美国自己则高高在上，掌握比亚太地区任何国家都明显先进的尖端武器装备。美国对 F-22A 立法禁止出口就是典型的例证。中国四代机非常可能超越 F-22A 的成果，令美国对自己科技无敌的信仰基本崩溃。以这种信仰作基础的战略部署和行为模式一下子变成脱离实际的无用的做作表演。通俗一点说，美国一下子懵了，日韩台这些要靠美国施舍军事科技产品的跟班盟友们更是懵了，后面日子怎么过？

没有人会怀疑中国全方位的进步，尤其是军事科技方面的进步大大改善了中国的国家战略地位。问题是，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的战略地位已经改变了吗？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众说纷纭、各有道理。因此对这个问题的定义需要讨论清楚。什么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所处于相对于外部世界的战略地位？我们或者应当将时间往过去再推移二百年到鸦片战争前夕，什么是那个时候以来中国一直所处于相对于外部世界的战略地位？

答案应该可以简化成四个字：战略守势。

两百年来，中国所做的一切同外部世界有关联的战略动作，局限于自己和敌方条件的对比，都是防守，直至到今天仍未能改变。

笔者有篇旧作谈南海问题，其中指出南海是关系到中国发展的生命线。失去南海，中国的发展将无法想象。

但南海对中国的重要性仍然无法同东北亚相提并论。包含着台湾海峡和东海在内的东北亚地区对中国而言，自鸦片战争以来就定格在一个许多中国人都已经麻木和忽略甚至完全忘记、但一直没有改变的地位：影响现代中国生死存亡之地。

现代中国国力的中心地带，从东北到京津到上海华东，以致直到南方的北部湾，离开外国的军舰军机，只有十二海里的“战略”纵深。以今天的武器系统，这个距离连战术纵深也算不上。如果以美军计划的掌握打击海岸计算一千五百公里内陆纵深能力的话，中国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口和经济区域都在来自于海上的敌人的打击范围内。

没错，中国先进军事装备近年从网上透露出来有巨大的进步，譬如能打航母的东风 21 丁弹道导弹、 J-20 隐形战斗机等对美国部署在西太平洋的武力形成挑战的杀手锏。不过，这些杀手锏一来似乎还需要一些年份才能达到可以用于实战的水平，二来若干年后即使他们都达到实战水平，他们对中国而言，仍然是防守性武器。中国在防守上仍然有许多目前明显无法有效对付的漏洞，譬如潜射巡航导弹、譬如传言中的 B-2 战略轰炸机的入侵。问题最重要的一点，无论中国防守武器再有多大的进步，中国国力的中心地带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而毫无战略纵深的保护，完全袒露在由美国控制的东北亚地区的面前。

中国的国力，自古以来就无法，古时候也无意控制这块对现代中国的生存有直接生命威胁的战略地理。在新中国之前，中国无力应对从这块战略地理位置向中国生存挑战的日本帝国主义。新中国成立至今，中国也仍然无力应付从这块战略地理位置布满军事基地向中国生存挑战的美国。稍微比以前好一点的进步是，今天中国可以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有核武器（或者能）同美国同归于尽。

直至到今天，中国仍然还没能力成为同美国平等的战略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