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汉武帝年谱——七十年≈两千年 -- 江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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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没有领地,没有对领地的自主权,爵位就是个装饰

要不然,连爵位都可以卖了呢。

我一直以为推恩令是中央要推,感情完全是武帝做了个口头大好人,出血的是那些诸侯王。而且一旦出现矛盾,意见还不会对着武帝,多半会对着自己老爹分家不均匀。

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后来的唐朝没看到武帝这段历史,还搞出个蕃镇割据的局面来。看来中央集权还真不是谁想集就能集的。

家园 唐朝的藩镇格局是因为安史之乱的影响

经过安史之乱中央所在洛阳到长安一线的人口和财政收入大幅度削减,不得不依赖南方的漕运,国库支撑不起长期战,很多平定都是以妥协收场,但如果运河沿线出现割据唐中央还是会迅速出手,否则中央就得饿肚子没衣服穿。何况当时不仅是藩镇,南诏和吐蕃回纥的威胁也需要军费,这和武帝时期经过文景之治的物质积累能够单边作战大不相同,再加上宦官越来越把持朝政,萧墙之乱的危险明显超过藩镇。此外安史之乱后的军队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了,喂不饱就会发生兵变,泾原之乱就是由一支原本是平叛的部队发动的,即使不兵变要指望这些出工不出力的部队在前线效死力也只有李愬这样的少数将领能实现,而君主对这种将领也不再敢彻底信任了,宁肯信用近侍的宦官。

家园 唐朝的藩镇开始确实是出于国防需要

在边境屯重兵防范吐蕃、突厥、奚、契丹这些少数民族,起初节度使也都是流官而非世袭,皇帝对他们可谓如臂之使指,也没什么障碍。当时只有边境有藩镇,相当于各边疆战区司令部,帝国内陆是不设的。

事情是从李林甫当宰相开始坏起来的,本来,唐朝对番将的使用是有节制的,功劳再大都“不为上将”,而多由汉人文官担任节度使。可李林甫对这些守卫边疆的大臣们深为忌惮,生怕他们取得军功威胁自己地位,便对玄宗说夷狄未灭的原因就是汉人文臣为将贪生怕死,不如重用勇敢的番将,皇帝深以为然,于是实施,安胖子就是那时候开始抖起来的。当然,老李自己确实也有手段和手腕,在他活着的时候即使安胖子这样的狠人也不敢乱来,可他咽气以后,继任的杨国舅可就HOLD不住了。

安史之乱以后,藩镇就多如牛毛了,不仅边疆如此,连内地也纷纷仿效,这些藩镇多是手握兵权的地方实力派,常常连朝廷赋税都克扣截流,老子死了儿子继位,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皇帝对这些人通常也只能抚慰,必要时借力打力挑拨离间,哪有力量去推他们的恩。

家园 看来刘陵是“公共情妇”的老祖宗了。
家园 七国之乱后诸侯王和列侯失去了对领地的政治经济控制权

仅仅从领地的税收中提成,而且哪怕是这种铁工资也必须要遵纪守法才能拿得到,凿壁偷光的匡衡就因为利用相权扩大领地被直接一撸到底免为庶人。

家园 当然是铜
家园 把大镇拆成小镇,或者把藩镇长官对调这些招都用过啊

侯国的基础是土地人口租赋,在和平年代可以拆到很小的单位,到东汉可以搞成县侯、乡侯、亭侯体制,万户可以拆到百户。

而藩镇的基础除了土地人口租赋以外,最核心的是军队,有一个职业军人利益集团。每个职业军人背后的家族亲属的生活,都要靠军人通过战争掠夺和/或朝廷军费、赏赐来维持的。在割据混战的年代,为了生存,军队是趋向集中而不是分散的。

朝廷可以拆到两三个州一镇,但每个镇一般都会保持两三万以上的兵力。不可能拆成一个县加两三千兵一个镇,因为人家很快会灭了你。藩镇家族内部争夺节度使之位互相残杀,因为这家根本没法分。

节度使又能怎么样,如果不能代表、不能迎合或者侵犯属下军人利益集团的利益,就会被兵变、驱逐甚至灭门。所以藩镇长官交流任职这样的动作经常的结果不是加强中央权威,而是葬送了不少节度使的性命。

空降到某镇任节度使,对于其本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高风险的任职,和兵油子混好了、收买好了人心,拍好了马屁人家认了帐,或者来下马威把兵镇住,可以享受富贵作土皇帝,要遇上人家比你狠或者有地头蛇没压住,或者下马威激起逆反,一招不慎就是找死!

要说传子传孙,省省吧,先掂量掂量自己儿子的分量,心狠手辣是那个料的早点培养,而且要评估好其它儿子、侄子、干儿子是否不服而可能造成家族内火拼,有危险的早点清除,否则最好别冒险,早点上书给朝廷,请求身没之后另委他人,子嗣奉灵柩还朝。这可是灭族的风险,还是不要断子绝孙的好。

通宝推:铁手,
家园 据易中天讲是黄铜

易中天在说刘邦和陈平的一个讲座里提到过,说是黄铜

家园 汉武帝年谱——七十年≈两千年(10)

元狩二年【前121年】(35岁)

春天,霍去病率一万骑兵,从陇西郡(今甘肃东南部)出发,挺进河西地区,转战六天,越过焉支山一千多里,俘虏浑邪王的儿子、相国、都尉,缴获休屠部落祭天用的金人,斩首8960。汉军损失70%。

夏天,霍去病从北地郡(今陕甘宁的各自一部分)北上,公孙敖从陇西郡西进,联手挺进河西地区。公孙敖迷路,霍去病翻越贺兰山,横穿浚稽山沙地(今巴丹吉林大沙漠),绕过居延海(今内蒙古额济纳旗),然后南下至祁连山下。奔袭两千多里,逼降2500人,斩首30200,自身损失30%左右。

水评:

霍去病的这两次军事行动,淋漓尽致的展示了,汉军那恐怖的远程作战能力。

这种高速远程奔袭,根本甭指望会有后方的后勤补给,补给速度跟不上行军速度嘛,所有吃的喝的,只能在河西地区就地解决,专业说法“掠食于敌”。

河西地区,大小部落多如牛毛,霍去病也不是逮着谁抢谁,对那些顺从汉军的部落,他基本上是秋毫无犯(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

这种区别对待的做法,不光减小了汉军当时的作战难度,也为汉朝后来在此设置郡县,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夏天,匈奴人攻入雁门郡,杀掉和掠走数百人。张骞、李广兵分两路,从右北平郡出发,打击匈奴左贤王。张骞率一万骑兵,没有按时到达作战地点,李广的四千骑兵,陷入匈奴四万骑兵的包围。血战两日,李广军杀敌三千多,自身损失近乎100%。

秋天,河西地区两个最大的部落,浑邪部落和休屠王部落,共四万多人,归降汉朝。以后汉朝在河西地区设置了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个郡。

水评:

拿下河西地区,既有重大的军事意义,彻底清除了匈奴在当地的势力,又有重大的经济意义,匈奴人自己都说“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的失,正是汉朝的得,更有深远的历史意义,中原和西域之间的大门从此打开,丝绸之路开始从设想走向现实。

说一句铜臭味十足的话,本年汉朝廷的财政支出达100多亿个铜钱。考虑到当年并没有其他大型项目,作战费用、犒赏三军、安置匈奴降者,应该占了这笔支出的大头。

元狩三年【前120年】(36岁)

秋天,匈奴攻入右北平、定襄,杀掉和掠走一千多人。

本年,关东发生水灾,受灾地区把所有的政府储备粮,都用来赈济灾民,但仍然不够用;又用政治待遇鼓励民间富豪、地主,借钱、借粮给灾民,还是无济于事。汉朝廷只好把725000口灾民移民到其他地方。接纳灾民的地方,政府要负担灾民最初的衣食费用,给灾民提供生产性贷款,几年下来,这些花费数以亿计。

汉武帝派专人去劝说灾区人民种植冬小麦。

水评:冬小麦从种植到收割,恰好在河水的枯水期(相对的)和来年的汛期之间。没有被移走的灾区民众,靠冬小麦的收获,可以勉强维持生计。

本年,因为西北地区的匈奴势力被清除,陇西、北地、上郡的边防部队,被裁减一半。

本年,征调因为犯法而被免职的官吏去长安挖凿昆明池。

水评:

昆明池周长四十里,用来训练水师。

打匈奴是用不着水师,但是,征讨南越就能用上水师了。

真的很佩服刘彻的折腾劲儿,匈奴那块骨头还没啃下来呢,他竟然又盯上了南越。

元狩四年【前119年】(37岁)

本年,造白金币、白鹿币,盐铁官营,初算缗钱。

水评:

这一系列措施,都是为了那个该死的“钱”字儿。

白金币,一种银锡合金的新货币。汉朝廷造白金币的初衷是为了打击垄断资本家(具体怎么打击,太深奥了,我实在不懂),但是,并没有达到目的。四年后,白金币退出流通领域。

白鹿币,一块一尺见方的白色的鹿皮,他不是货币,而是汉武帝的打劫工具。

汉武帝规定,诸侯王、列侯、宗室,朝觐皇帝、参加祭祀大典,呈献白璧时,必须把白璧放在白鹿币上。

白鹿币的价格也不贵,一块才四十万个铜钱。哦,对了,白鹿币的独家经营权归皇帝陛下所有,在其他地方买到的白鹿币,再贵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切记切记。

一头成年的全身白毛的鹿,得为汉武帝创收多少铜钱啊,哈喇子ing……

盐铁官营,这个大伙儿都明白吧。

算缗就是向工商业者征税,规定没有在官方备案的商人主动汇报自己的财货,每2000钱交税120钱,手工业者每4000钱交税120钱。

夏天,卫青从定襄出发,霍去病从代郡出发,各率五万骑兵,深入漠北。卫青遭遇单于主力,斩首19000,焚毁单于储备的所有物资。霍去病遭遇左贤王,斩首70443,封狼居胥山(在狼居胥山祭天),禅姑衍山(在姑衍山祭地),合称“封禅”。

水评:

这一战,史称“漠北之战”,充分显示了那个时代草原作战的巨大偶然性。

按照最初的情报,汉武帝给霍去病配备了最优秀的战士、最精良的装备,让他从定襄出兵,出战单于主力。霍去病在前线抓获的俘虏,却说单于主力在东面,于是,汉武帝实时的调整了卫青和霍去病的出兵方向,让卫青从定襄出发,霍去病从代郡出发。

结果呢,单于主力仍旧出现在了定襄方向。

得亏卫青也不是个善茬儿,否则,汉武帝就变成两千多年后瞎指挥的常公啦。

当然啦,也不能说匈奴俘虏是在搞神马迷魂阵,在汉军来回通讯期间,伊稚斜单于有足够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兵力部署,主场优势嘛。

李广将军要是勘破这个偶然性,就不会跟卫青计较出兵路线了。

漠北之战后,损失惨重的匈奴,死心塌地的远离了汉匈边境(是後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朝因为筹集不到足够的战马,也放弃了再次跨漠远征。

此后二十年,双方围绕着怎么“和亲”,打了无数的口水仗,彼此也都做了些早打大打的姿态,但是,这段时间里,和平是长城内外的主旋律,摩擦只是插曲。

通宝推:李根,铁手,浣花岛主,东方射日,
家园 应该是黄金

据《汉书 食货志下》:

以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溢为名,上币;铜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

汉兴,以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荚钱。黄金一斤。

可见,当时是黄金、铜钱两种货币并行,黄金的地位高于铜钱。既然《史记》原文是“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此“黄金”当是真金。

关于后世黄金骤减的原因,赵翼在《二十二史札记》中分析道:

可见古时黄金之多也。後世黄金日少,金价亦日贵。盖由中土产金之地,已发掘净尽。而自佛教入中国後,塑像涂金,大而通都大邑,小而穷乡僻壤,无不有佛寺,即无不用金涂。以天下计之,无虑几千万万,此最为耗金之蠹。加以风俗侈靡,泥金写经,贴金作榜,积少成多,日消月耗。故老言「黄金作器,虽变坏而金自在,一至泥金涂金,则不复还本。」此所以日少一日也。

通宝推:李根,铁手,
家园 不打漠北之战,汉朝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一定就小

不打,汉朝为维护现有的战争成果,就得走秦朝的老路,保持现有的对匈奴的强大军事压力。一年又一年(谁也不知道哪一年是个头儿),这种小刀子割肉式的消耗,累积起来,并不一定比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损耗小(这一点,当今的老美应该有深刻的体会)。如此耗下去,是匈奴先出现五单于争立,还是汉朝先出现陈胜吴广武装散步,就只有老天爷知道啦。

在漠北之战很多年后,汉朝在朝鲜设了郡县,跟西域的乌孙完成了和亲,在如此不利的战略环境下,伊稚斜的儿子乌维单于还是很横的,在跟汉朝使节讨论和亲的时候,开出的价码竟然几乎和汉初一模一样。(非故约。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扰边。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

匈奴人倒驴不到架,依旧以汉朝的老大自居,汉朝却希望成为匈奴的老大,彼此立场差距如此之大,注定了和平不是双方的选择,早晚还得再打一场。

通宝推:李根,
家园 以前的冲突大都发生在汉境内,汉朝屡屡吃亏

汉武帝的信心可能是来自卫青,卫青的处女战虽然斩获不多,但是他探索出了一条骑兵获胜的道路。

武帝让卫青带兵出战,颇类似当年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此战之前,卫青的作战经验几乎为零,在成为大将军之前,韩信也几乎没有作战经验。不同的是,武帝和卫青有过朝夕相处的岁月,在拜大将军前,刘邦跟韩信几乎没有什么正面接触。

家园 但好像目前出土的秦汉文物里黄金很少

如果一场战争下来赏赐一个特等功黄金就可以按百吨计,那么当时流通的黄金怎么也超过万吨了吧,人均好几两,黄金制品应该是很普通的陪葬品,汉墓里应该到处都是才对

家园 如今,秦汉大墓还没有被盗的,好像并不多吧

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始皇陵了吧。

那些早已被盗掘的陵墓里,最初到底埋下了多少黄金,谁知道呢。

家园 汉斤相当于大概250克或者更少

所以百吨是不到的,也就五十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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