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坚定的锡兵[‘回家’] -- 暗香疏影月黄昏
其实我写的挺慢的。。。
当苹果花开始凋谢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粉红色花瓣就会像雪一样飘得满地都是,慢慢盖住废墟,小雅终于变得开朗了,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害怕,白天也不会老问妈妈去哪了。但她不让锡兵离开自己,总是和他一起干活,紧紧的粘着他,她害怕只剩下自己。
他们修复了原有的工具房,虽然不能过冬,至少可以遮风挡雨了。战争没有爆发,灰衣人没再出现,世界很和平,于是小雅又面临一个比失去父母更麻烦的问题:吃饭。
人不吃饭,会饿的。一顿不吃,肚子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两顿不吃,身上就没力气,三顿不吃,看着不莱梅就有点发直,看着天上的云彩,就会想起棉花糖。
今天清晨,军绿色饭盒里煮着香喷喷的鸡肉,水面漂浮着淡黄色的油花,浅黄色的肉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锡兵给小雅盛了一碗,小雅先是喝了点汤,然后一小块一小块的咬着吃,恨不得含在嘴里。因为吃完了就没有了,最后她剩下一口,看了很久,想了想才加到不莱梅的碗里了,不莱梅的伤才刚刚好。
这些肉都是锡兵搞到的。小孩很容易饿,受伤的牧羊犬更需要营养。于是锡兵取下自己身上所有身份标示,肩膀上的星星,领口的星星,战斗所得的勋章。
而后小雅敲着碗唱着歌欢送他:“棉呀,棉呀,棉花糖。云彩变成棉花糖。红呀,红呀,红菜汤。晚霞变成红菜汤。”
第二天早上,锡兵带着五只鸡回来了。作为地球上第一个偷东西的机器人,锡兵就这样无师自通了。在以后近千年的时间里,他要经常充当第一个,例如第一个灭亡人类的机器人。
今天早上他们吃完最后一点鸡肉,决定出去打猎,这是他们独立生活的第一个月。
小雅很久没吃这么饱了,虽然春天还有点冷,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充满力气,不莱梅欢快的跑前跑后,它生命力一贯顽强,三个星期就能够起身了,又过了一个月,就能跑了,开始追逐每列火车,在夜里躁动不安的嚎叫,让每个打算偷苹果的小孩心惊胆战。
这次不莱梅受了重伤,眼睁睁看着卓妍被人带走,这是它狗生重大的打击,远比被军队开除更加重大。伤愈后的它变得多疑,残暴,不许陌生人靠近小雅,像是护仔一样护着小雅。
其实在此之前,这只凶悍的德国黑背一直是小雅的守护者,只是没有现在这么神经质。
镇里学校里,小孩们经常会打架,男孩欺负女孩,大孩子欺负小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会在泥坑里打架,打完基本衣服就报废了,常常上午还是白衣服,下午就变灰衣服了。
小雅既是女孩又是小孩,但没人敢欺负她。卓妍虽然是学校的老师,却没什么威信。不莱梅就把自己当成整个家庭的守护者,像是护崽一样护着小雅。每当有人敢动小雅,不莱梅就在边上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威胁声,用喉咙深处发出的呜。
不莱梅这么大身形,外加细长如狼的眼睛,雪白的尖牙。大人尚且畏惧三分,更不用提小孩。
但刚开始,小雅对不莱梅并不好。不莱梅也不喜欢小雅。
因为不莱梅觉得小雅抢走了它的宠爱,它很争怀,当年通古斯卡摸摸别人的狗都不行。它会跟那些狗打架,建立自己专属被摸权。
而小雅出生后,通古斯卡一家整个心都在不莱梅身上,很长时候不理它,还把它关到工具房里。它觉得被冷落了,心情不好。
小雅稍微大点,感觉周围的玩具都是死的,一点都不好玩,于是她盯上了毛茸茸的不莱梅,开始跌跌撞撞的追着狗玩。
不莱梅的悲剧降临了。
小雅会抓着不莱梅的尾巴,虽然她很小,但是尾巴被抓还是有点疼。不莱梅想咬但又不敢咬,它早就明白小雅在通古斯卡心里的地位。只能呜呜的发出警告声,可一个小孩听不出其中的威胁。
而后小雅会试图骑在不莱梅身上,狗是铁头,豆腐腰,绝对不能骑,所以不莱梅也只是甩甩毛,试图把这个小怪物甩掉。
至于拽毛,拽耳朵,拍脑袋,那更是常事。
小雅还很小,还没法理解不莱梅是个活物,不是玩具。
不莱梅一直压抑,它除了压抑也没别的解决方案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关系终于改善了。那是在小雅两岁,刚刚会简单讲话的时候,当时她嘟嘟囔囔的叫着:不莱梅。
虽然不莱梅很不愿意,但还是起身甩甩毛,走到她面前。
这次她似乎很高兴,因为自己叫了名字,狗就过来了。
然后她摸了摸不莱梅的头,又给它喂了水。
他们就像建立了契约,决定相亲相爱。在那个冬天的阳光里,小雅突然明白,眼前这个毛茸茸而暖和的东西,是一个生物,它有名字,它是可以对话的生物,当它不开心的时候,就会龇牙咧嘴,当它的开心的时候,就会摇尾巴。
如果一直对它好,它会对你好。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不莱梅就把自己定位成小雅的保护者,而人类与狗的驯养契约就是如此诞生。机器和人类也会这样结成同盟。
现在不莱梅正欢腾的跑着,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虽然它跑的很快,可还是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小雅有没有跟上来,但从来没看过锡兵。
它跟锡兵的关系比较奇怪,一方面它已经把锡兵当成自己人了,另一方面它又觉得锡兵不太像人,因而很少考虑他的安全。
路边就是铁道,火车咣腾哧哧的跑着,载着步战车,坦克车,枪支弹药,火箭炮,有时候甚至是氢弹核弹。
汽笛呜呜的叫着,声音巨大而尖锐,由远到近,火车上实枪荷弹的战士就像兵器一样光鲜帅气,长着孩子气的脸,看着很年轻。有个塌鼻子的军人对着小雅摆手,大声喊着什么,声音都被淹没在汽笛声里,她也就对着那些战士摆手,喊着:“你好。”
锡兵向车上的同行敬礼,他背着一把枪,腰上还挂着小型军工铲,枪和铲子都是工具房里硕果仅存的几样东西。他背着这唯一的家当,带着小雅和不莱梅沿着铁路线走向边境,那个地方没什么人烟一直是兔子和鹰的天下。
路上是北方常见的黄灰色杂草,风慢慢吹过那些杂草发出哗哗的声音,火车轨道铺在深红色碎石头上,一辆又一辆绿皮火车从两人身边拉着汽笛走过,奔向边境。
看着远去的火车,小雅问:“他们去哪?”
“不知道。”
“他们会回来吗?”
“不知道。”
“你总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可以猜一下。”
“我不会猜。”
“随便说?”
“他们。。。可能是去打仗。”锡兵想了很久,他也只能想出这个答案了,因为他也坐过类似的火车,去打过仗。
“我们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能走到他们去的地方?”小雅想起爸爸每次出去也是坐着火车。
“如果最后走到坟墓或者战场?”
“那样的话,我们就回家。”小雅表情很严肃。不莱梅已经跑出很远,铁路就像没有尽头。不莱梅刚刚伤愈,很欢腾,不断跑前跑后,绕着小雅转。突然一个兔子没头没脑的冲出来,不莱梅就追上去,兔子和狗都淹没在枯草里,只见草堆里一前一后的颤动,越来越近,稳定在一定距离,在一段长时间的追逐,后面的颤动猛然加速,而后就是草动声和骨头折断的声音。
不莱梅衔着兔子的脖子从草里跳出来,扔到小雅面前求赏。
那个兔子是灰色的,毛不长,还没断气。
“不莱梅真厉害。晚上有肉了。”小雅拎着兔子的耳朵,往地上一摔,兔子就不动,再交给锡兵,然后拍了拍不莱梅的脑袋。不莱梅也晃着尾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它能听懂人类的语气,这一点远比锡兵强,他只能听懂内容。那时候小雅还小,跟不莱梅几乎是一样高。于是这个邀宠的货很轻松的舔到她的脸,而她会用小手按着不莱梅的脑袋,说:“太痒了,不许舔我。”
而后不莱梅在铁道附近的草堆又遭遇了一只田鼠,这次它的运气没有之前好,也可能是奔跑动了伤,老鼠拼命冲进了洞里,得以逃出升天。
而不莱梅不停扒那个洞,想把田鼠弄出来,但还是徒劳无功。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小雅身边。小雅拍了拍它,于是它像充电一样又有了劲,继续对着往来的火车咆哮。
他们顺着铁路越走越远,一直到离国界线很近的地方,另一个国家就在地平线上。虽然边境没有大型冲突,但一直摩擦不断。
这时候两人走到一个村子,夕阳下是大片的收过庄稼之后的田地,不远处是淡蓝色烟雾,还有隐约的光点,可能有人烧荒,可这光点是冷光,从锡兵的红外视角看来,是淡蓝色的甚至比周围环境的温度还低。
那些光点忽明忽暗,就像烟雾中某个怪兽的眼睛,窥探自己的猎物。
这烟雾中渗透着让人紧张的静默,就像进攻前的静默。
“星星!”卓雅已经跑进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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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主动杀伤武器,属于诡雷变体,在空中悬浮运动,可自组网,分享战争态势,自动寻找敌人,进行围捕攻击。
它就像鬼魂一样在大雾出现,带走了很多生命。就像就是死人的灵魂,这个城市原先的主人。
“在一个混凝土的森林里,我被一群星光缠住了,它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坠落下来追逐着每一个人,就像像千眼之神,分散在战场的各处,注视我们,倾听声响。
但是当它到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慢慢围住你。
当你用枪打它的时候,它们只是晃动了一下,没有爆炸。
但是枪打不响的东西,或许人触碰就会响,让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然后爸爸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你要见到它,千万不能碰。”
通古斯卡曾经讲过这个故事,却从没有想到星星也就是鬼火会飞到小雅的面前。
“不能用手碰,可以用网。”小雅想着,拿出一个小袋子,用来装猎物的小袋子。
锡兵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住了她手上的粉色小带子,那是她扎头发用带子,自从妈妈失踪了以后,就没人给她扎头发了,所以她把带子绑在手上。
她进入到雾中,那些星星就在她身边环绕。那是淡蓝色的电子雾,足以干扰大多数机械,而鬼火看着她,引诱着她,然后慢慢封死出去的路。
“你好。”她对那些星星说。
那些星星也在看着她,能看到生物电流的视野中,小雅只是个小小的点,她在移动,一个星星看到了,就告诉身边的星星,慢慢的所有星星都看到了,它们各有分工,有的在前面发射奇怪的光线引诱她,那是一种能让手机咕咕乱叫着的光,有的在背后截住她的退路,当她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会发现回去的路上全是星星,还有的在飞着干着通知其他星星,星星们对话的距离很短,比广播电台短多了,它们只能告诉身边十米范围的星星。这让它们不容易被千耳之神听到。
小雅跑着,她想用网兜带走一个星星,这个布满星星的村子笼罩在电子雾里,就像童话里的城堡。她看不到雾后面的东西。看不到那些猫们全都跑了,那些带着头巾的大娘,那些带着白帽的大胡子叔叔们都死了,那个曾经给她一点粮食的好心大娘,还有一些战士们倒在地上。这里盘踞着成千上万的鬼火,就像死去人的灵魂。
而她只是闻到了一些臭味和血味,就像水果放烂的味道。
“你好。”她拿着小网兜小心的靠近其中星星。那星星闪着蓝色的光,就像眨眼一样忽明忽暗。走进的时候,会发现它是软的,就像淡蓝色的果冻。
“我可以把你。。。弄走吗?”
她想碰碰星星,不过爸爸说过,不能摸,一摸就会爆炸,所以她用网兜慢慢罩住星星,这个时候,不莱梅从背后把她扑倒,一大群星星蜂拥而至,从她所站立的地方飞过去,什么也没碰到。
小雅被不莱梅狠狠的摁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星星们聚在小雅原先站的地方,看着周围,然后它们听到了召唤,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告诉身边的星星,然后纷纷离开,奔向大雾深处的一个人,像行星一样绕在他身边。
他是星星们的朋友,是他把星星装在盒子里,坐上飞机和坦克,是他点亮星星们,带着星星们来到战场。
他用光线来指挥星星们,就像指挥自己的手指,他用星星的眼睛来看战场,就像用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影慢慢靠近,走到小雅身边,然后伸出手打算把她拉起来。但是不莱梅突然跃起咬住那人伸出的手,那人甩着不莱梅,而不莱梅的牙齿就像生了倒钩,咬住就松不开,它黑色的大眼睛狠狠的盯着那个人影,寒毛直立。那些灰衣人带走了卓颜,这次它不会让人带走小雅!
“是个很好的战士。”那人看着不莱梅,冷冷的说。而后他的胳膊脱离身体,而不莱梅拽着那只残肢,一脸茫然。
那人没有流血,所谓伤口的地方,是一种近似枪油的气味。
这时候一颗子弹穿过大雾,穿过环绕在他身边的星星,打入他下颚的部分,那是他的核心芯片连接着对外通信装置,非常脆弱,稍有撞击,就能让他瞬间失能,但那个位置也是他周围星星守护的要害,只有瞬间才会露出来。
于是此人慢慢跪倒地上,星星绕行的速度越发加快,就像察觉到危险。如果再有子弹就会被软软的星星挡住。
“哪个部分的?”大雾中锡兵的敌我识别系统发问。
“红旗17边防总队第9哨所指挥员基热瓦托夫中尉。”他们是兼容的。准确点说锡兵的系统向后兼容。
“红旗17边防总队已于1990年撤出此地。”
“于1987年7月12日12:33受损严重,在此休眠,自我修复完成,归队。”
“这个村子的生命体都消失了。”
“我奉命坚守此地,已经向靠近者发出警告,可他们毫无反应,于是我将其当成敌人看待。”中尉的敌我识别系统版本太旧,导致这个悲剧。
“苏联已经解体了,基热瓦托夫同志。”锡兵挺拔的身影缓缓从雾的另一头走来。
锡兵端着枪对准跪着的基热瓦托夫:“没有战争任务了,基热瓦托夫同志。”
大概经过四五秒微钟,对于人类来说只能用于眨眼,对于机器来说很长。
“战斗任务没有解除,我不会撤出阵地。”跪着的基热瓦托夫缓缓抬头,隐藏火焰的黑眼睛看着锡兵深蓝色的眼睛。
“那么我只能按照K13号命令,回收你了。”锡兵沉稳的说。
星星在中尉身边不停的绕着,留下一道道轨迹。基热瓦托夫摘下帽子,他黑色的头发又粗又硬怎么也不肯伏贴被梳理成发型,眉心有一个细纹,让他的脸看上去非常凶。但他扭头看见小雅时,又微微一笑,整个脸都散开了,看起来很年轻。他想了想站起来,用剩余的一只手把一颗星星去了生物电触发雷管,然后从地上捡起小雅带来的网兜,把悬浮的星星放进去。锡兵的枪口一直跟随他喉头唯一的要害。
“你拿回家玩吧。”他把星星交给小雅。
“谢谢。你是星星的朋友?”
“是的。它们也是我的朋友。”基热瓦托夫微微一笑,眉心凶狠的皱纹也抹平。
“谢谢了。”小雅笑着接过星星。温柔的光芒透过网兜照亮了她白色的牙齿,深棕色的眼睛,淡黄色的头发。虽然小雅很好奇,但是不摸它,因为爸爸说不能摸星星。
基热瓦托夫看着小雅带着星星在空中飞,就像放风筝。
“让这孩子先到外面吧。”他捋了一下头发,把戴上大檐帽,小心翼翼的把红星调整到正中间,然后整了整已经破旧不堪的军装。
锡兵单膝跪地,平视着小雅,每次交代她比较重要的话时,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先到村口,我马上就到。”
“我不去。”小雅抓住他的军装,就像粘上去一样。“不许丢掉我。”
“你要是不走,我以后就不理你了。”锡兵唯一的威胁就是这句,不过很有效。小雅想了想,松开了锡兵,被不莱梅咬着衣服拖走。
“好吧,你一定到村口找我啊。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她伸出小手指勾了勾锡兵的手指,然后慢慢在不莱梅的带领下,走出村子。在小雅眼里:这是一个梦幻的村子,天上的星星坠落了,划过长长的线,它们喜欢上上了一个人,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是星星的朋友,他把一颗星星送给小雅。
那雾气越发浓郁,乃至于隔绝了视觉和嗅觉,隔绝雾后面横七竖八的尸体。
小雅来到村口,天边有的云彩是殷虹色的,有的云彩还透着淡黄色,就像西红柿炒鸡蛋。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蔬菜了。不过院子里苹果快熟了,会接一树拳头大的小苹果,又脆又甜,就像酒一样红。
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头顶上传来,同时大地一声震颤,雾中所有星星都坠落了,不莱梅听到了什么,于是对着落日哀嚎,远处有狼群回应,那叫声随着风穿过荒原,就像整片大地都在哭泣,网兜里的星星暗了,而后又亮了。
这尖锐的叫声来自一只孤鹤,它正经过小雅头上的天空,向着缓缓落下的太阳飞去。它本来是白色,却被落日染成了红色。它已经掉队了,所以再也追不上鹤群的脚步。小雅觉得有点害怕,她最害怕夜幕降临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所以她蹲下来摸了摸不莱梅暖和的毛,盯着雾中的村庄。
在雾中,传来低沉的歌声:“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小雅知道,那是锡兵的声音,随着歌声,一个瘦削身影从大雾中踉跄走来,来到她面前,摊开手,是一个淡绿色的芯片,缓缓的闪烁呼吸灯。他把这芯片递给小雅,告诉她,这是星星的朋友。
苏军留下的武器资料里,并没有记录这种鬼火布雷机。根据第三方档案记载,鬼火布雷机的有效工作范围一千米,可以作为基站带动五千个鬼火进行战术攻击,并配合其他部队,战斗效率远远高于自组网的鬼火系统,但是一旦基站受损,鬼火们也就是星星们又会回到自组网攻击模式。
基热瓦托夫上尉是第一个加装鬼火布雷机的苏联机械战士。他在一次地区冲突中受损过重,执行了休眠自修复程序,而他的战友以为他死了,把他埋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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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春天,动物们都在忙着交配,锡兵每周带着小雅出去打猎,总算解决了吃饭问题。吃不完的猎物被做成肉干,攒起来。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到附近的村子用肉干换了水泥,准备搭一个能抵御严寒的小房子。在集市上听到一些闲话,一位卖饼的大妈绘声绘色的讲述:邻边的某个村被灭了门,发现的时候,满村的人都臭了,乌鸦遮住了太阳,猫在地上吃腐肉,据逃出来的人说,是一个穿着老式军装的人干的。锡兵刚好穿着老式军装,那段时间很多从刚战场归来的老兵都穿着老式军服,小雅听到这些,在集市上换了一件锡兵能穿的蓝色工装。
从集市回家的路上,他们遇上一群不速之客。
那些客人长着灰色的毛,眼睛冒着绿光,在月光下远远的跟着他们,对着月亮不断嚎叫,那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就像哭泣。为首头狼眼睛放着绿光,叫声格外凄厉,就像奋力喊着:来啊,来啊。
不莱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在路上不断回头,它向前看了看小雅,又回头看了看狼群,与那狼群之首四目相对,此刻是春天,万物复苏相爱的季节,它们或许已经认识很多年,总在两个山头上彼此唱和,就像东方少数民族的唱山歌。
月下,头狼站在山坡上,侧着脸嚎叫,月光绘出头狼的剪影,就像画上。山上的狼随着一起嚎,就像哭泣一样。
小雅摸了摸不莱梅,说:“你去找朋友玩吧。”心里却想着不莱梅不会去的。
不莱梅用粉红色的粗糙舌头舔了舔小雅的手指,再用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小雅的脸,然后转身跑向狼群所在的山上。它跑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另一座山上锡兵扛着水泥背着枪,小雅不断跟它挥手。于是它又想回去,这时头狼又开始嚎叫,狼嚎有时候特别尖细,甚至多情,千回百转,在月下如同歌声一样,灌进不莱梅的耳朵,叫着它的名字,那名字只有同族才知道。
它支着耳朵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向它的种群。
小雅在山上看着不莱梅随着狼群站在另一座山上,跟头狼互相碰碰鼻子,嗅嗅屁股,蹭蹭毛,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她突然觉得很孤单,于是真的哭出来了。
妈妈被人带走,不莱梅也跑了。想到这里,她紧紧拉住锡兵的衣角,抬头看着他流动的蓝眼睛,在泪光中,那蓝色眼睛特别亮。他也看着小雅,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把水泥放地上,低头把她抱起来扛到肩膀上。
小雅坐在锡兵肩上,看到更远的地方,那些灰毛里混进一只黑背黄狗,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月光下。
那天以后,小雅很久没精神,她已经不再哭了,因为哭也没用。在这个春天,树上苹果慢慢长大,房子也慢慢长高,苹果快熟的时候,也就是房子封顶的时候,就快到夏天了。每次听到风中的嚎叫声,她都会坐起来窗外,但是窗外没有那只黄黑色的身影。
锡兵在向着房上刷灰的时候,她也在整理废墟,从一堆堆瓦砾里捡出好多东西。
不莱梅的毯子,不莱梅的水碗,不莱梅的喜欢的狗玩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净是不莱梅的东西。
有时候小孩的瞬间记忆可能会飘到出生以前,毛色暗淡,眼睛无神的不莱梅从战场上下来,裹着个脏脏的军绿色毯子,衔着自己的水碗就来到小雅家里。妈妈刚开始不喜欢它,让它一个狗呆在工具房里,后来喜欢上了,终于让它进家了,还把它养得膘肥体壮,毛色锃亮。妈妈觉得它大多数时候傻乎乎挺可爱,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又很靠得住。
后来小雅出生了,在不懂事的时候,对它很不好,拽过不莱梅的狗毛或者狗耳朵,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莱梅跑了不回来了?如果是这样的,那么它回来以后,小雅要对它更好,让它吃的饱饱的,天天带它出去玩,那样它就不舍得乱跑了。
为什么不莱梅跑掉了,小雅才想起小时候某个奇妙的日子,她叫了不来梅的名字,给它喂了水。
从此她可以躺在不莱梅毛茸茸的身上睡觉,冬天把手伸到它的肚皮下面暖手,带着不莱梅沿着铁道线奔跑,看着它在草丛里追赶兔子,夏天他们一起去游泳,爸爸钓鱼,不莱梅滑稽的狗刨式,从河这边游到那边,再游到小雅身边,手着她,那些银色的小鱼在他们身边游动。
不来梅那么好,为什么会跑掉呢,妈妈为什么也会不见了。最后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要小雅了?恩,还有一个笨蛋。
这时候锡兵坐在屋顶上,接过小雅递过来的砖头,刷上水泥。
“房子好像应该有窗户。”小雅觉得不对劲。
锡兵仔细看看,的确是没窗户,于是他按照修公事的惯例思考:“有枪眼就行了。”
“枪眼是干什么的。”
“你躲在里面打人,别人就打不到你。架一挺机枪的话,一个人就能守住这条小路。”锡兵指着门前的小道说。
“为什么要守这条小道呢?机枪是什么?为什么要打人。”
“因为这条路可以通往很重要的地方。机枪是一种打的很快的枪。”第三个问题,他实在想不出答案,在芯片高速运行最终死锁之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想不出来:“我不知道。”
“真是个笨蛋啊。”
笨蛋好不在意,还是一砖一瓦盖着小雅的房子,这里冬天奇冷,没有房子肯定会冻死。
苹果马上就要变红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可小雅却没有胃口。房子快盖好了,只是有个很大的问题,没有窗户,只有几个窟窿,坐在房子里,光线透过窟窿照见空气里无穷的微粒,让这个地方有点像战壕。
最后锡兵给墙面刷灰,他修过战壕,但不会刷墙,于是上周跑到邻村学习,不厌其烦的问一位可怜的大叔,通过模仿人类行为,提取行为规律,终于学会了刷墙,他学会的时候,那位大叔已经快崩溃了,声称没见过比他更笨的人。。。有这点时间和精力,都能教会他们家狗刷墙了。
现在锡兵已经干的跟普通人一样好了,找平,劈灰,上腻子,眼前的砖墙看上去又白又平。
小雅不喜欢太白的东西,于是站起来拍上两个手掌印,锡兵看了看她,于是也学着在上面拍了两个手掌印。这不是建房的必要步骤,不过锡兵还是学会了。日后他被派往深空建立深空城,也会不由自主往上拍个两个手掌印,而那些远道而来移民过去的人,看到城墙上的手掌印,还会猜测它的寓意,意味着人类将魔爪伸到外太空,还是寓意上帝之手,单纯纪念马拉多纳?深入到分子层面,那个瞬间神经的电位到达某个阕值,决定某人去拍两个掌印。
或深入到量子层面,意识在那个瞬间掷出一个关联波函数塌陷的色子,这个色子是唯一真正随机的东西,不由过去发生过的历史所确定。于是她决定去拍个掌印,等不莱梅回来了,也要让不莱梅在上面摁上爪印,这样太白太平的墙看起来好看多了!
人心里藏着一个色子,你无法判断随机行为是完全无序还是决定因素太多,以至于无法推算,模拟和重现。
如果要让一个机器也像人一样复杂,就必须为他找个色子,这是智能突变第一把钥匙。但要找到真正好的色子,又非常困难。
它必须足够平均,每一面有相同机会出现,它必须毫无规律,过去永远不影响未来。
有人曾经编了一本书,专门记录色子的点数。那些点数是工人们产生的,他们用一个特殊的四千五百面色子,扔在地上,然后得到着地的数字,他们在雨中数雨点的数量,他们追着天空上飞鸟,计算羽毛的数量,他们倾听噪声,将声音频率转化为点数,他们在空气中寻找灰尘的轨迹,然后用这毫无规律的轨迹化作色子的点数。
可是世上最好的色子在人的内心,让人类的一切决定变化无常。
正因为无常,才是人。
当锡兵刷上最后一块墙面,小雅也站起来了,又一次做了不可预料的事情,她在白白的墙上画上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苹果,扎着两个小辫子,画上爸爸,带着有红星的帽子,画上妈妈穿着裙子,画上一只大狗,吐着舌头,最后她画上一个人,一手拿枪,一手牵着小女孩的手。
这是她最后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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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到一个点上,我就不愿意发出来
一直在写就好。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莫要有压力啊。
“这房子好新,如果不来梅回来,能不能认出新家。”小雅对着崭新的房子说。
“狗都是凭嗅觉记事的。”
小雅闻了闻身上说:“我们这么臭,它肯定能闻着味回来。”
于是她给不洗澡找了个理由,村子里空了,于是水电都停了,洗澡不容易,要到顶着太阳到很远的小河边。
虽然生活越来越艰难,但是苹果熟了。小雅爬到树上摘苹果,光透过叶子照在苹果上,红的,青的,因为太多了,所以要好好挑。
最后,拿到一只最红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在嘴里啃。
咯吱一声,那酸甜味道还是跟一年前一样。唯一可惜的是苹果太小了,刚咬几口就吃完了,把果核扔到地上,再摘一只。
一直吃到吃不下。她才想起来,锡兵还在下面。虽然他从来不吃饭,但是说不定吃苹果。
于是她想了想,看到树梢上最大也是最高的那只苹果,给锡兵吃吧。
她站起来,伸长手,可还是够不到,于是掂起脚尖,还是差了一点,最后她踩在更高的树枝上,那树枝不太粗,有点软。
她踩着那树枝使劲伸手,猛地一跃,终于抓住苹果了,可树枝也断了,她掉下去了。
“可能会摔死。。。”她稍微想了一下,就被下面的锡兵接住了。
然后她把苹果递给他:“吃吧。最大的。”
于是锡兵拿住那苹果,怎么吃,这是个大难题。
他想起以前老兵们请喝酒,那些伏特加,烧酒,怎样才能倒进嘴里呢,怎样才能不烧坏内部电路呢,如果不喝,老兵们会生气的。
苹果也是类似的问题,他甚至没有牙齿,因为很多东西在他身上只是模拟产品,为了让他被当成人一样对待。
他拿着苹果放在工具包里,决定搁置问题,出发打猎。
而小雅就呆在家里,按照她的想法以后几个月吃苹果,光吃苹果就好了。苹果可以晒成干,酿成酒,做成面包。
可惜她都不会做面包,没有麦子。
种麦子的人都逃走了,磨麦子的人也逃走了,磨麦子的机器没有电了,运来麦子的火车也不开了,很久很久没有火车经过了。
集市上也买不到现成的面包,集市上的人说快打仗了,他们小声的说,大声的谈论,义愤填膺的抗议,然后全都溜走了。人们从荒原手里夺走了一些东西,但是过了不久又退回去了。
还有一种传言,特别隐秘,集市上的人提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捂着嘴,然后用眼神看了看地下,就好像地下埋着什么特别的东西,而这个东西才是政府让大家搬走的原因。
这些传言的真假不可考证,不过无论是真是假,小雅都决定要这里的等妈妈和不来梅回来。
现在锡兵出去打猎,小雅一个人在家干活,她还是很害怕,害怕妈妈再也回不来,或者像爸爸一样变成芯片回来。想起爸爸,她就从树下面挖出百宝箱,翻出里面的芯片,上面还在闪着温柔的呼吸灯,就像一个人的心跳,摸到这心跳,小雅就觉得爸爸终究在家,虽然缩在一个小小的芯片里。
这时候,锡兵回来了,他一般会带回兔子或者鸟,偶尔会带回野山羊,一般是杀来吃。这次他带回一只小毛球,放在小雅手心。
“哇。小猫”小雅看着手心慢慢摊开的绒球,突然大叫。
那是一只小白猫,长着黑色的爪子,就像穿着黑靴子,淡绿色的眼睛,就像翡翠,胸前还挂了一只绿色的钥匙。它小心翼翼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看到小雅的时候,很开心,结结实实的给了小雅一爪子。
小雅的脸上登时多了三道红印子。要是不莱梅在场,猫儿估计要当场死亡。小雅浑然没觉得疼,只是感觉手心萌动小生物太可爱了。
“这只肉太少了,只能吃一顿。”锡兵很无奈的说。
“给它起个名字吧。”小雅抬头,一点没有想吃它的意思。
“不知道。”
“随便叫个名字。”
“傻子?”这个名字通古斯卡经常用来叫锡兵。
“它才不傻。”
“不莱梅?”
“只有一个不莱梅!”
锡兵抓了抓头,这个动作是跟通古斯卡学会的,他随机从大脑里取出词汇,一个一个蹦出来:“裤衩,沙丘,兔子,类变量,天狼星,红菜汤,酸奶。。。”
“就叫酸奶。它白呼呼的,多像酸奶。”
小雅对它很好,给它最好的肉,喂它吃点苹果(它不吃,还故意啃啃抓抓,弄得乱七八糟)。
而酸奶仗着自己模样好看,一点不领情,完全把家当作旅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除了吃饭,就整日盘踞在苹果树上,一脸孤傲的俯视地面,就像国王俯视它的子民。虽然酸奶总是一脸高傲,不过它来了以后,小雅笑的更多了。
妈妈和不来梅还是走掉了,不过她们总会回来的,即使他们不回来,也会遇到新的朋友,不对!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就算谁都没了,还有个一傻瓜在她身边。不过小雅不知道,这个傻瓜也有自己的麻烦,只是他从来不说。
他快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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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间有段时间文思断了,再也接不上了。。。
缘到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