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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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的确如此。

戴维的存在也是一个让人牵挂的悬念。

我会努力快些写!

谢谢您的关注,祝好!

谷石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五十三

影倩的航班准时起飞,我和崔茜看着飞机消失在远处薄薄的云层里,然后转身回到车上,刚坐好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地建议明天去约翰逊的射击场,回到湖滨村我就开始打电话,那边也立刻回答没问题。

第二天上午,我们准时赶到市郊一个挂着安全警卫训练场牌子的大院门口。约翰逊已经在门房等候,初见时有些惊异地看了我的后脑勺一眼,然后立刻神态如常地上车坐到旁边,一边引路一边介绍。

这里是个训练基地,不仅有射击还有车辆驾驶,越野,城市治安等训练场地。我急着打枪,随着他的讲解瞟几眼其它场地,点头赞许之后就直奔射击场。

约翰逊早已提前准备好,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竟然还有一桌子饮料和水果点心。

我俩顾不上其它,拿起枪先对着靶子一阵狂射,直到手臂有些酸麻才不得不停下。约翰逊不停地压子弹递弹夹,也忙得满头汗。

“哎呦,真痛快!”崔茜先放下枪,边开栓检查边感叹,“谢谢您!约翰逊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崔茜小姐。”

“过去坐下歇一会吧。”我伸手让约翰逊。

“先生您先请,您先请!”他赶紧恭敬地让开路。

“好好!”我不再客套,走向茶点桌率先坐下。

“两位先尝尝这个香蕉,从南非进口的。”约翰逊快步跟上来,捧起一把香蕉递到面前。

“呵呵,谢谢!”我掰下一根,“你们国家就产香蕉,干吗还要进口?”

“这个好,是经过改良的,很好吃!”约翰逊赶紧解释。

“哦,谢谢你!”我剥皮轻轻咬了一口,“……嗯,很好!你也坐,坐吧,一起尝尝。”

“谢谢先生!”约翰逊也拿了一根香蕉坐下。

“约翰逊,刚才我想到一件事,崔茜哥哥原来有一个射击场,到现在还封着,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是的先生,这事我知道,大概有四十支各种枪械,子弹有……三千多发……这样吧,先生。我去向总统先生建议,在您的庄园里开一个射击训练场,您可以随时使用,但不要对外经营。政府这边……给一定的补偿,您看如何?”

“我和斯特林商量一下,谢谢约翰逊先生!”崔茜见我转脸看她,立刻回答。

“不客气!那我就等您的回复,如果可以,我将立刻汇报给总统。”

“你不是有些讨厌约翰逊吗?为什么还要讲斯特林和我的射击场?”出门以后,崔茜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

“嗯……”我打灯转弯上路,等直线行驶以后才回答,“打仗的时候,有一次我骗你先回家,然后自己跑去观察情况,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后来我就想,说谎到底对不对?”

“你说谎也是对的。”

“呵呵,谢谢!你这样说就没办法了。”我笑起来,转头却正撞上崔茜热烈而真诚的目光。

“我想亲吻。”小丫头把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让人看到,先回家。”

“有什么关系?快点靠边停车!”

“好好好,等一下。”我赶紧搜索路边,挑一块看起来平坦的草地把车停下,崔茜已迫不及待地爬过来扑到我怀里……

“哎呀,车大也不好,够不着。”热吻之后,崔茜坐起来挪回座位,又拿出手帕探身回来给我擦擦嘴。

“坐好坐好,”我把手帕接过来,启动后松刹车慢慢驶回路面。

“其实,我以前总是认为说谎不好。现在看,不能简单地说不好。”行驶平稳以后,崔茜又想起刚才的话题,“可是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既然说谎不一定是坏事,那么,请一个不喜欢的人做一件应该做的事行不行?”

“嗯……这个……”小丫头眨着眼睛琢磨半天,“我想不清楚……应该是可以。”

“呵呵,不着急,慢慢想。”我打灯转方向驶入大路,“出来三个小时多了,手机没响,家里应该没什么事。你觉得约翰逊那个南非香蕉好吃吗?”

“和这里的差不多,没觉得很好吃。你觉得好吃?”

“和你一样,没觉得。”我点点头“不过约翰逊也是好意。我觉得奇怪的是这里和中国一样,人们也对进口的东西有好感,其实两种香蕉差不多,美国是不是也这样?”

“也有这样的人。”崔茜想了一下,“有些人对欧洲的东西很欣赏。我回去时,有几个朋友就觉得法语很好……那个……高雅。”

“中国的东西呢?”我问。

“应该是一样的吧?中国的,印度的……还有南美的都有人喜欢。”

“哦,原来是这样……”几辆哈雷从对面轰轰隆隆地驶过,引得我俩都扭头看过去。

“我也想买一辆。”小丫头回头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说,“你要不要?”

“摩托不安全,我至少看到两次车祸,骑手都受伤不轻。”

“嗯,你说得对,那就算了。这个国家的交通越来越乱,以前很少有这种情况。”

“呵呵,以后应该越来越好。托德和迪恩都和我说过,最近要开始大规模的道路建设,应该很快能改善。”

我们从山谷里钻出来,加入市郊密不透风的车流中,从西北向东南穿过大半个城市,终于驶上开阔的湖滨大道。

“哦,好了,终于车少了。”我放松靠在椅背上,降下车窗让湖面的风吹进来。

“哎哎,等一下。”崔茜赶紧伸手把自己的那扇窗重新升起来,防止擦枪的布被风吹走。

“别拿那么高。”我转头提醒她,“刚才等红灯时,把旁边的司机吓一跳。”

“哦,那只枪长,放不下。”

“趁姐姐不在家,最近要到处跑一跑,去看看亨特、医疗队还有神父。”

“为什么要趁姐姐不在家?”崔茜不明白。

“你们两个都在,我得和你们在一起,姐姐喜欢待在家里,还有东方饭店要照顾,你也忙。现在好了,深蓝已上正轨,带上你随时可以走,正好也陪你出去散散心。对了!我们可以去温泉。”

“哦……”

“……怎么了?”她的反映让我奇怪。

“没什么……”崔茜迟疑片刻,“亲爱的,我知道这样想不对,姐姐虽然也一样,但她好象没和你讲过。我们……还是有些介意,你和姜医生去过温泉。”

“哦,是这样……”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这个……实在对不起!”

“没有没有!”崔茜赶紧摆摆手,“我们不是认为你有错,绝对不是!你误会了,那都是我们出现以前的事。”

“哦,明白了,谢谢!吓我一跳。……影倩也这么想吗?”

“想什么?哦,姐姐也这么说,以前的事,我们不能怪你。”

“那太好了!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们在乎过去。”我心里惭愧,其实对影倩的心思是在姜敏没走以前就有了。

“现在好了,我把想法说出来了,你可以带我去温泉了。”

“啊?你不介意了?”

“说出来就没事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带姐姐去。”小丫头调皮地笑笑。

“那就都不去。……去孟拉维……我们去亨特那里看看,我想去和那个……那个萨利谈谈。”

“萨利是谁?”

“你忘了,就是雷蒙的那个朋友。”

“雷蒙我知道,西点的下属,萨利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个……上次雷蒙讲解一场战斗,萨利要他炮火支援,雷蒙没答应,他们从小就是朋友。”

“……没想起来。你记性真好,我记不住了。”崔茜笑笑。

“这有什么,忘记事情很正常。那次听他讲这事,我就觉得挺可惜,从小的好朋友,就这样完了,很可惜。”

“所以你想让他们恢复友谊?”

“是,”我点点头,打灯减速拐进大门,“可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办。下车吧,今晚吃什么?”

“蛋黄酱三明治,好不好?这是美国人普通的食物,今天让你尝尝。”

“好啊!只要不辣就行。”我边说边把枪从崔茜肩上拿过来。

“谢夫!我来。”基德跑过来接过所有的枪。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夫人走之前叮嘱过,她不在家让我准时下班回家。谢夫,我还没吃饭。”

“……哦,好。”我点点头,“今天崔茜做蛋黄酱三明治,去小餐厅等着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亨特打电话。他听说我要来,立刻说欢迎欢迎,接着请我不要着急出发,让在首都的朋友画一张路线图送过来,免得迷路。

刚放下电话,手机铃声又响,我走过去要接,小丫头却突然从屋里窜出来跑向阳台,伸出手望向空中,下雨了。

雨点滴滴答答,快慢不均地落在地上,似乎经过旱季之后忘记了这片土地,变得有些犹豫。

我撑开一把伞站在崔茜身后,只遮住她的头。默默地看着晶莹地水滴从她的掌边慢慢滴落。

“好久没下雨了。”崔茜收回手看着我,“刚才又是谁来电话?”

“哦,莫佳娜。她说起诉那个人的事已经准备好了,要过来谈谈。”

“那个被你拿枪指着,然后报警的人?”

“对。”

“怪不得你刚才不讲话。那你现在怎么想?”

“不知道。当时很气愤,所以……真是事到临头,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能不能告赢,……还得和莫佳娜谈谈。”

“嗯……该给他一个教训。”崔茜低头想了想。

莫佳娜冒雨赶到,崔茜和我撑着伞接到停车场里,进客厅落座以后就直奔主题。

莫佳娜听我说要告那人以后就开始留心,先找朋友问明情况,然后开始准备,最关键的是要找到现场证人,好在这事虽然不大,但也不能算小。经过她朋友托朋友的一番打听,竟然找到三个当时在现场的人,而且都愿意出庭作证。

“真是辛苦你了!”听说找到证人,我放心不少,“怪不得你不愿意圣诞节后就来上班,原来是准备这个事。”

“现在也不行,”莫佳娜抬头看着我,“对方可能会以我是你的职员为理由施加有利于自己的影响,所以,我请迪恩先生也先保密。”

“哦,迪恩先生也知道这事,他怎么讲?”

“他不知道这事的详细情况,我还处在交接工作的阶段,事情多,新来的秘书组也要我提供很多帮助,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顺便也请他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哦,是这样……”我本想着迪恩有没有可能帮忙,听莫佳娜这样说,心里很失望。

“中午在这里用餐。”两位女士并未察觉我情绪的变化,崔茜趁间隙发出邀请。

“好啊!”莫佳娜高兴地笑着,“好久没见,我有很多话要和……你们说。”

走出房间,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脚下的水泥路也亮亮地反射着天光。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禁不住感叹道:“想不到你还真的找到了证人,我原来以为可能性不大。”

“也没什么难的。”莫佳娜笑笑,“我就是找到几个朋友,调出事发当时的街面录像,按车号找人,看看都是谁,然后让朋友们打听谁认识他们,就这么简单。”

“哦,我的意思是,他们居然愿意出庭作证。”

“这很自然,谁也不愿意开车的时候遇到这种人。不让他知道这种行为很令人讨厌,会让交通越来越乱,对谁都不好。”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现在车越来越多,一旦大家都不守规则,很可怕!这边请。”

进门以后分宾主落座,静娥派人送来咖啡和茶,两位女士唧唧喳喳聊起来,我就渐渐笑着不讲话了。

“最近你见过他吗?”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提到杰夫,莫佳娜突然转头问我。

“哦,没有……有一次。我去首都大学的图书馆查资料,出来时碰上他,简单打了个招呼。怎么了?”

“他最近不太好。有朋友告诉我说学校可能会开除他。”

“啊?!他又……他做了什么?”我有些吃惊。

“其实没什么,就是在报纸上发表一些文章,批评政府,引起一些官员的不满。”

“都讲了什么?那些文章。”

“我也不全知道,就是……”莫佳娜思索片刻,“批评税率越来越高,官僚越来越多……哦,还有政府和官员霸占矿山,实行酒类专卖等等,现在国内报纸都不再发他的文章了。”

“哦,怪不得斯特林在啤酒厂工作的朋友上次聚会时满腹牢骚,原来是实行啤酒专卖了。”我点点头。

“斯特林的超市也办了卖酒的证件,进口一批酒要办好多手续。原来超市不买啤酒的,街上有很多卖啤酒的小商店,现在还有啤酒卖的商店大概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斯特林正好有许可证,顺便也开始买啤酒,生意很好。”崔茜插话。

“是这样的。每个有证的商店生意都很好。”莫佳娜点点头,“其实当初刚刚公布要实行红绿灯时,杰夫就担心政府会加强对社会的控制,也说明交通秩序越来越差。”

我有些吃惊。当初听说要实行红绿灯时,心里也有类似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后就被电视报纸上认为这是巨大社会进步的说法冲洗得无影无踪了,想不到杰夫也有这样的观点。

“他……能不能帮帮他?莫佳娜,你在教育部门有许多朋友,能不能帮帮他?最好保住他的工作。”我犹犹豫豫地说,底气有些不足。

“什么?”莫佳娜和崔茜已跳到其它话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你说杰夫先生,没问题!”

“好好,谢谢你!”我松了口气。

“现在路上真是越来越乱了,有时候堵得行人都过不去。刚刚我过来,一路就看到两起车祸,堵得走不动。”莫佳娜摇摇头,“看来杰夫的担心是对的。”

“是不是也有改变规则的原因?”我想了想,“一开始都不太适应。”

“可能吧。”崔茜点点头。

“我不这么想,”莫佳娜摇摇头,“我去欧洲时就能很快适应当地的交通规则,一样有红绿灯。”

“呵呵,也是。”被人当面反对,我有些尴尬。

“那个,你的新庄园怎么样了?”莫佳娜改换话题,“一路过来好几个工地,都还没见到房子盖起来。”

“场地已经好了,基础的土方工程也已经完成。新楼有很大的地下室,所以比较慢。排水系统刚刚开挖土方,大雨季时会影响施工,所以现在是挖开一段,完成一段。”

“建筑行业我不了解,为什么要大地下室?”

“主要是停车。车停在外面被晒得发烫,所以尽量停在地下室。”

“哦,原来是为了这样。”莫佳娜点点头,“为什么不考虑在地面上建车库?”

“那样破坏绿化,托德先生建议地面要尽量绿化,崔茜也赞成,所以尽量减少地面建筑,不过土地要适当平整,给崔茜种花。”

“对啊对啊!”莫佳娜点点头,又笑着转头看向崔茜,“到时候我们一起,对了,要不要请园丁,我给你打听着。”

“那太好了!”崔茜眼睛亮起来,“至少要三四个熟练的园丁,可能还不够,还有很多树,这么大的庄园我也没住过,估计要不少的佣人。我还想找人设计一下庭院和花园的布局,可惜这样的人不好找,你有没有推荐?”

“……在国内恐怕找不到,”莫佳娜摇摇头,“我联系一下欧洲的同学和朋友,看看他们有什么建议。我想到个办法:用树木给停车位遮阳。你看怎么样?”她又转回来对我说。

“……嗯,”我思索着放下手中的茶盏,“那得要大树,这里临近赤道,阳光的……阳光很直,必须是很宽的树才能挡住车。”

“可以找加霍来问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移栽一些已成型的大树。”崔茜插话。

“嗯,对。”我点点头,“不过这种大树移栽的方法还是有些破坏绿化,移到这边来,那边就少了一棵树……我看可以用攀爬植物,用那种长得快,叶子茂密的爬藤,车位上搭架子,很快就能成型。”

“这个主意好!”崔茜拍手赞成,“庭院的绿化设计应该交给你。”

“别别,”我不好意思地摆手,“从小学的都是数理化,美术学得太少,临时想出来的,凑巧而已。”

通宝推:jhjdylj,桥上,
家园 各位朋友新年好!

好久没来了,谷石这里给大家拜年!

猪年大吉!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注和鼓励!

谷石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五十四

三天以后,亨特的朋友派人送来详细的路线图。我拿在手里端详半天,才弄明白具体路线。这个仓库位置偏僻,隐藏在深山中。我看着虽然是手绘但却详细到陡坡急弯都有提醒标注,连拐弯时有大树或巨石遮挡视线都仔细绘出的图纸,满意地点着头,炫耀地双手托到崔茜面前,“看,亨特做事多周到,这是打仗时跟我学的。”

“是啊是啊,”崔茜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捧过去,“聚会时他们都会提到你对地形特别仔细,向你说明战场情况时从来都要非常小心,反复看地图,只要时间允许,必须到现场去看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尽量知道所有的情况,包括自己和敌人的,那样作战时就不会……很少有危险。”

“嗯,是这样。很多人都说过,和你一起指挥时,特别有信心。”

“呵呵,谢谢!”

“你想好怎么和萨利先生交谈?”小丫头慢慢把图放到桌面上,转头问我。

“基本想好了。”我用力点点头,“没有什么比从小就慢慢积累起来的友情更有说服力,没有!”

“太好了!可我问的不仅是这个,你怎么向萨利介绍自己。”

“哦,嗯……”我明白过来,挠挠头,“这个,就说是朋友,西点和雷蒙的朋友……你觉得行吗?”

“行,”小丫头赞同,“我明白你的心思:说明你是加冈金萨会给萨利先生压力。”

“呵呵,对对。你看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听你的,提前告诉我就行。”

“嗯,明天一早吧。”

“行。……你现在有空吧?上下班时间调整方案出来了,看看行不行。”

“好,到办公室谈。”我搂着崔茜站起来。

新的方案把上下班时间向后推迟一个半小时,这样可以完全避开交通高峰期。我拿着方案思索一会,又到市区地图前仔细研究路线。

崔茜也不讲话,坐到椅子上整理桌上的文件,又泡好茶,给自己冲一杯咖啡,让人送来几样水果点心,忙好所有事后端着杯子在桌子后面看着我。

“这个方案应该能保证不会堵车,”我转身回到桌子前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事,上班时间比其他公司晚一个半小时,如果有急事怎么办?”

“这个我们讨论过,问题不大,如果有事必须早到,可以提前通知改时间。”

“嗯……你们应该已经考虑得非常周到。”我肯定地点点头,“先这样执行,有问题再调整……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像中国人那样,都住在工地里。以后搬到市区,每个员工分配一套住房,就在办公地点附近。你看怎么样?”

“让他们自己买不好吗?我们给的工资已经很多了。”

“呵呵,你说得也对,美国的公司好象主要是发钱,不大习惯提供住宿。可是这里不一样,如果员工买的房子太远,通勤会很费时间,那样反而会影响工作效率。不同情况不同的处理方式,可以适当变通,你说对不对?”

“嗯,有道理,以后可以考虑。你这个座椅不舒服,我让他们换个新的。”

“行,这事让其他人去办,你说一声就行了。”

“不可以!”崔茜摇头,“姐姐说过,你的事要我们做。”

“好好,谢谢你!”我笑起来。

“哦,还有,最近又入职一些新人,有机会你看看简历;开工的工地越来越多,需要再买三四辆车。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嗯……有……”我点点头。

“那你说啊!”小丫头见我看着她不开口,有点急。

“我给你提个建议,”我故意笑着慢慢开始,“公司越来越大了,各种事情很多,你一个人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做,所以,象这种买几辆车的事,交代给下属就行,最后结果向你汇报,你主要考虑重要的事情。”

“嗯,有道理……哪些事比较重要呢?”

“……呵呵,我也没想好。”

“哈哈!那你慢慢想,我等你的结论。”小丫头笑。

“哎,亲爱的,我想起一件事。你说,如果卡穆同学的父母,那个到咱们家来吵架骂人的女士,如果没有看到我和总统的合影会怎么样?”

“那可能会有些……那个……棘手,不过你已经制服她了,即使不让看照片,她也已经崩溃了。”崔茜笑着对我竖起大拇指,“你很棒的!”

“哈哈,谢谢!那是临时想去来的小技巧,不是大智慧。我一直希望能做到这样,好多人气势汹汹向我冲来,我却气定神闲,从容地说出几句话,对方愣住,然后很快就向我道歉……然后就逃走了。”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请进!”有人在外面敲门,打断我们的谈话。

财务主管拿着文件夹进来,打过招呼后翻开封面放在崔茜面前。我凑过去仔细看看排得密密麻麻的工资表格,又随着崔茜的翻动扫了一眼这个月的资金收支情况,端起茶回到沙发上坐下,等着她逐个询问,签字确认每一个文件。

财务主管走后,崔茜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要去忙了,起来亲我一下,要等到晚上才有时间和你单独说话。”

“嗯,我也得出去了。还有件事:把我和总统合影的那张照片移走吧,放在那里太显眼了。”

“好,听你的。”小丫头踮起脚尖把脸凑上来。

第二天一早,崔茜虽然尽量轻手轻脚地起床,还是让我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我翻个身问。

“还早,你继续。”

“呵呵!唉,小孩子就是不能心里有事。”我把手臂放在额头上继续闭着眼,“看样子真是很久没带你出远门了。”

“就是啊!”小丫头凑过来吻我的脸,“我去做早餐,送过来。”

“让卡雅做,又会烫手。”

“不会,你睡。”

崔茜轻轻带上门,我也睡不着了,翻身坐起,刷牙洗脸。小丫头回来看到床上没人,站在盥洗室门口看我剃须。

“先吃去,马上好!”我含混不清地说。

“不急,”她继续盯着我看,“为什么不用电动的?”

“哦,总觉得那个弄不干净,这样舒服。”

“尼威亚剃须泡很好闻。”

“嗯,我也喜欢这个味道……不过要洗一下……不然香味太浓。”我拆开剃须刀用水冲洗。

“还好,我没觉得香味重,擦干净就可以。”

“嗯嗯……东方人没有很重的体味,用不着那么浓。”

“我的体味重吗?”她认真地问。

“还好,只闻到过一两次,不明显,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那就好!”崔茜笑着转身,“以后我坚持两天不洗澡,让你仔细感觉。”

“洗澡是为了健康。”我把她送到桌边,“不只是体味的事……可以不用香水试试。”

“哦,对!”小丫头把两片金黄的馒头干分开,夹进煎鸡蛋后递给我,又盛好一碗粥送过来。

“坐下,我自己来。”我伸手把筷子和咸菜碟拿过来,“你应该也有鸡蛋或者加一片培根。”

“那样会长胖。”崔茜也坐下。

“早餐问题不大,一上午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把鸡蛋分出半片递给她。

“谢谢,你真好!”崔茜用面包片接过去。

“美国人是不是都这样讲话?”我轻轻搅着碗里的粥,“昨天那个财务主管有件事情没考虑好,被问得结结巴巴的,但最后你还是笑着说很好谢谢。”

“是这样吧?”崔茜思索着,“反正我小时候周围的人大部分都这样,一般不会严厉批评对方。”

“那要是明显地有错误怎么办?”

“指出来就好了,不用发脾气,没必要不愉快。”

“对对!发脾气自己也不愉快。”我低头开始吃饭,不再讲话,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崔茜也微笑着盯着我,“我都等不及要出发了。”

“嗯,好好!”我喝下一大口粥。

吃完饭开车出来,早高峰还没到,我们顺畅地穿过市区开始爬山。崔茜象路边被晨光照亮的树林中的鸟一样兴奋起来,唧唧喳喳讲个不停,脸上的微笑和阳光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我老老实实地盯着路面,随着山路盘旋婉转,越爬越高,接近山顶时丢油门减速,随着弯道一下子滑进视野开阔的,金黄明亮的晨光中。

“真美啊!”我转脸看看头发一丝不乱,妆容精致,在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而起伏,间缀着墨靛与亮翠的山峦为背景的,被阳光涂上半抹嫣红的崔茜的侧脸,忍不住由衷地赞叹。

“谢谢!”

“我说的不是你。”

“不可能,就是我!”小丫头不上当。

山谷间还有些薄薄的余雾,我扭开灯减速通过。路边干涸的季节性溪流里已经有一绺细细的深色痕迹摇摆蜿蜒着从青灰的巨石上滑过。崔茜说饿了,从盒子里抽出三明治,又掰开一块巧克力塞进我嘴里。

“嗯,好吃,谢谢!”我盯着路面,右手摸索着把卡带推入带仓,“静娥和卡雅怕我们饿死,准备这么多。”

“哈哈!反正路上没事。你饿不饿,我换你?”

“不饿,早上吃饱了,你的早餐真美味!”

“谢谢!”崔茜放下手里的面包,“你说话也象美国人。”

“好的习惯都应该学,中国人也一样,我像不像个绅士?”

“像,越来越像。”

“哈哈,太好了,谢谢!”我得意地大笑。

翻过两座山头以后公路经过一块山间的平地。原来这里没什么人,只有几间孤零零不知什么用途的石头房子立在路边,稍远处是季节性河流留下的大片乱石滩。现在因为周围开采石英砂矿,这里已发展成颇为繁华的小镇,一大早就人来人往,拉着矿石的卡车或停或走,搅起阵阵浅灰白色的尘土。

我把车窗升起来减速穿过镇子,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几乎每辆慢慢向山顶爬行的载重卡车后面都拖着几个骑自行车借力上山的人。

“这样很危险!”道路狭窄弯曲,没办法超车,崔茜探身看着前车后四个抓着车帮的人说。

“没办法,穷,以后有钱买辆车就不用这样了。”我说。

“没钱最好也不要冒险……”崔茜嘟囔一句,然后靠回椅背上。

在山里转来转去个把小时,我们在一个谷底拐上土路,继续向亨特驻地前进。

路面的颠簸和声音让睡着的崔茜醒来,她睁开眼先看看我,然后又望望窗外,“快到了?哦,不是,刚刚从公路下来,是吧?”

“对。”我盯着路面的情况,没多说话。

“找个地方停停,我要解手。”

“好,拐过这个弯,前面应该有块平地,都是乱石,可以上厕所。”

“呵!”小丫头笑起来,往上坐坐,“这都知道。”

“图上作业。亨特画得很清楚。”

道路虽然没有铺装,但上面都是灰白的碎石,基本看不到泥土,而且相当平整,所以对越野车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只是灰尘很大。拐过弯以后我缓缓丢掉油门,慢慢减速,免得很快停车被扬起的烟尘包围。

崔茜解开安全带下车,却不忙着解手,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东看西看。

“怎么了?”我熄火下车绕过去,“这地方没人。”

“等你和我一起。”崔茜拢拢被风吹起的长发。

“哦,对!”我停步转回车上拎出长枪,“跟我后面,我也撒尿。”

“把我保持在你的视线内。”小丫头嬉笑着抓住我的后襟贴在后面。

“哈哈!好,只要你不介意。”

“没关系!安全最重要。”

两人都解完手,崔茜却不着急回车里,让我把她顶上一块稍高的石头四处观望。

“这里空气真好!”她仰起头深呼吸,“能闻到土和树木的味道。”

“嗯嗯。”我把枪口朝天,单手扛在肩上,抬头笑笑,也跟着收腹深呼吸。

“啊呀!狗熊。”小丫头忽然指着我身后惊叫。

“啊!”我一下子蹦起来,离地同时转身,双手横枪搜索,随即反映过来,这里哪来的熊。

“吓死我了!”身后传来崔茜咯咯的笑声,我收枪站直,“不要开这种玩笑。”

崔茜笑着从石头上下来,抱着我的胳膊一步一跳地回到车边,直接坐到驾驶位上。

“对不起!亲爱的,刚才吓到你了。”启动以后,她平静下来,转头看着我说。

“……嗯,的确吓一跳。不过没关系。”我拍拍她的手,“看路,走吧。”

车继续沿着简易公路在山间穿行,对向而来的载重卡车渐渐增多,全都装着粉碎后的石英砂矿粉,车顶只有简易地遮盖,一路过来都拉着滚滚的烟尘。

“怎么样?不行换过来。”我看着一辆辆满载的大车摇摇晃晃地从旁边经过,一次次把我们罩进灰白的粉尘浓雾中,有些担心地问崔茜。

“没关系!”小丫头皱紧眉头盯着前面,“这些车的灰尘真大。”

公路在溪流和山脚之间转过一个大弯,眼前变成稍显开阔的谷地,路上拉着长长尾迹的载重车突然不见了。崔茜往前面玻璃上喷水,随着雨刷的摆动视野变得非常清晰,眼前的车窗上立刻出现两个大大的相互镶嵌的扇形。

车明显加速,我也靠回椅背上,略略放松抓着门边的扶手。

“前面又怎么了?”崔茜突然开口。

“嗯?”我把视线转回路面,远远地看见两根手臂粗的树干横在路上,还有几个人站在路边,“停远一点,我过去问问。”

“我也去,小心!”崔茜也开始解安全带。

“不用!”我立刻制止她,“留在车上,不要熄火……没什么大事,你在车上等着就行……可能是在砍树。”

十几个人站在树干后面的路两侧看着这边,见我下车走过来,人群晃一下,有人在向后退,手里似乎有东西。

难道是拦路抢劫?我停住脚步,仔细看着那几个将手藏在背后的人。不太可能吧?大白天公然拦路抢劫,车这么多,不太可能!

“您好!”我又向前走了几步,隔着很远大声向他们打招呼,“您好,我们要过去。”

“不行,给钱!”最前面的人用土话大声回答。

“我们去那边的军队,去拜访朋友,军人朋友!”我特别地强调军队和军人两个词。

对面无人回答,叽叽咕咕议论几句,一个年级稍长的人慢慢走过来。我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见他两手空空,身上也不象藏着什么武器,稍稍放下心,也向前迎了几步。

那人立刻停下,紧张地看着我,“先生您好!我是从这里路过,去拜访军队的朋友,请把树搬开,谢谢!”

“欧亚,欧亚。”他摇摇头,“你给钱过去。”

“我们是去拜访军队的朋友,军人,军人朋友,明白吗?”

“听不懂。给钱!”

我这才知道他听不懂法语,可又不知道土话应该怎么说,心里也有些恼火,大白天的就敢拦路要钱,还有没有王法了?

“您好,去拜访朋友。军人,军人。”我边说边在头上比划,见他还不明白,又挺直身体立正,然后举手敬礼,最后努力微笑着盯着他。对方盯着我,满脸不解的表情,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后面的人大概等得不耐烦,大声喊了几句。我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也有点着急,张开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枪的样子,嘴里模拟着枪声指着路边咚咚咚地扫射。

“西萨瓦,西萨瓦(不好,不好)!”对方神色变得严厉,使劲摆手。

“no,no!”我也摆手,歪头皱着眉思索能够让他理解的办法,然后转身跑回车上,从后座拎出长枪。

“怎么了怎么了?”崔茜吓一跳,也伸手从中控台的盒子里抓出手枪。

“没事没事,他们听不懂法语,我要告诉他们去找军队的朋友。”我把枪口对地,扭头向崔茜说明情况。

“哦哦,……小心些。”

“没事,没事。在车里别动。”我点点头,顺手把车门虚掩,等再扭头往前看时,对面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哎,这个……怎么回事!”我愣在车头边,四处搜寻,“人呢?”

“……他们是不是被你吓跑了?”崔茜也四处看。

“呵呵!”我忍不住笑,摇摇头往前走,“看来误会了,这下麻烦了,得去搬树。”

“上车。”崔茜起步跟上我。

拉开两棵树,我又抬头向四周看看,终于发现近处山坡上的大石头侧面有两张黑黑的脸。见我望着他们,两张脸往后躲了躲。我迟疑片刻,想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上车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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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一百五十五

亨特一直接到门外的路旁,远远地就迎上来,敬礼后热烈地握手,久久不愿松开。落座以后讲起路上被拦住要钱,他也很吃惊,告诉我事情的一些情况。

大概一年多前,这里的石英砂矿动工开采。开始时一切顺利,后来当地村民见矿山的工资高,纷纷去找工作,但当地的人基本没受过教育,只能干力气活。时间长了许多人受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只能回家依旧种香蕉。后来不知谁出的主意,要求矿山每月发钱给他们,理由是这里是他们的土地,矿石也是他们的。矿山老板当然不会同意,双方闹腾将近两个月,发生数次大大小小的暴力冲突,最终警察出面,把当地人硬压下去,过后不久就有人开始拦路收钱,但只向拉着矿石的载重卡车收钱,小车和空车不用给,军队和警察的车辆更是不敢拦,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车也要给钱了。

“哦,是这样,明白了!”我点点头,“你这里看起来还不错,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是的谢夫,这里很安静,距孟拉维有七十点三五公里。”亨特走到墙上的大地图前指着孟拉维,“刚开始我非常着急,后来慢慢适应,现在好多了。”

“呵呵!慢慢来,会好的。”我也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亨特立刻侧跨一步让开位置,“定期到湖滨村去住几天,咱们聊聊,见见朋友们。”

“太好了,谢谢您!”

“呵呵!”我看他又摆出围城时听发布作战命令的身形,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萨利先生在吗?”

“在,请稍等。”他走向门外,勤务兵立刻出现,然后转身离去。

萨利中上等身高,微胖但掩不住壮硕,走路时头有点自然的左歪,进屋立正敬礼时全身正直,接着放松下来又恢复略带随意的歪斜。

“萨利上尉,这是崔茜女士和托尼.李先生。”亨特介绍我们。

“您好,萨利先生……”等萨利和崔茜先打过招呼,我伸出手,想不到他却并没有躬身向前,只好自己主动跨前一步迎上去。

“您好,先生。”他和我的手一握即松,表情冷淡。

“哦……请坐请坐,让我们坐下谈。”我有些无助地看看亨特,他却在稍远处看着这边毫无反应。

“好的,您先请。”萨利伸手请向窗户旁的桌椅,自己先转过身去。

在桌子边坐定,勤务兵送上咖啡。我稍稍迟疑,决定直奔主题。

“萨利先生,我想亨特长官已经和你说过。我是雷蒙的朋友,对于你们之间的事有一些了解,这次来拜访亨特的同时也想和您见见面,看看能不能恢复你们从小就建立起来的友谊。我觉得一起长大的经历很宝贵,也让人愉快,所以,您看能不能忘记战争期间的事情,恢复你们以前令人羡慕的友情,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毕竟战争是让人痛苦的事,……您……您说对吗?”

没有看到萨利脸上有预想和期待的表情,我讪讪地停下。

“李先生,我很感谢您的提议。”萨利平视着我眼睛,“亨特提到过您是雷蒙的朋友,他很尊敬您。”

“谢谢!”我也望着他回答,随后觉得应该有些身体语言,于是稍稍向前躬身。

“可是您的要求我无法答应。”

“……为什么?……您再考虑一下好吗?毕竟这么多年的友情来之不易啊!”

“谢谢您的好意!”萨利眨着眼睛动了一下,“非常抱歉!亨特长官和我讲过您以后,我就知道大概您会说到此事,已经考虑过很多次。非常抱歉!”

“当时……”我深吸一口气,“战斗情况复杂,炮兵支援哪里,怎么支援,都必须考虑全局,不能只考虑是不是朋友。雷蒙先生也很为难……”我想到雷蒙在讲解战斗经过提到这件事时的表情,激动的情绪突然堵住喉咙,不得不停下来稍稍喘息片刻,“他非常珍惜你们的友情,非常珍惜!但没有办法,情况紧急复杂,没有办法啊!”

“我只是要求几颗炮弹!”萨利也竖起了眉毛,“我们几十个人面对的是无数的敌人!”他看看远处地图前有些不安地晃动身体的亨特,眨眨眼恢复平静,“看来您知道得很详细,那我就不多解释了。”

“您……您这样我很失望,雷蒙一直满怀希望地等着我的……”我再次停下,压住心头升起的怒火与失望,直盯着萨利面无表情,垂下视线看着桌面的脸,“雷蒙先生一直记得……一直非常内疚,感觉对不起您……我请求您,原谅他好吗?”

谈话僵住,屋里的气氛让人无所适从。

“萨利先生,”崔茜开口了,“我知道您很介意雷蒙先生那时的决定,这很正常。……我想今天就到这吧,希望您回去再考虑一下,打扰您了!”

“谢谢你们!”萨利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亨特敬礼,转身就消失在门外。

“谢夫……”亨特走过来,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位萨利先生性格有些倔强,我有时间再和他谈谈。”

“没关系没关系!”我赶紧移开目光快速摆摆手,心里因为被拒绝而很不高兴,“还是要谢谢您帮我们安排会面。”

“呵呵,不客气。要不要我陪您到营区看看?”

“好啊!崔茜你要不要一起?”我知道他的意思,感激地笑着点头。

这个仓库最初是二战时德国人修建,据说开始时是为了探矿,修建了一些建筑和道路,挖了两条不深的隧道,后来可能是什么也没找到,自然废弃。但建筑和隧道质量很好,坚固耐用,所以被当作弹药库。战争以前本来已经不再使用,战后不知是为了防御北方邻国再来一次,还是为了安排象亨特这样既非总统嫡系,又不愿遣散的军人,才重新修整启用。

目前仓库里主要存放一些老旧的子弹,有些久远得已经找不到适配的枪支,但除了看守的近一个营士兵手里有不到两百件武器,库里一支枪也没有。

“呵呵,有枪无弹,管得够严的。”我看着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营区笑笑。

“是的,”亨特也无所谓地笑笑,“一开始供应都不及时,后来好多了。”

“那就好,供应必须保证,如果有问题,你和我讲,我去找迪恩。”

“是,谢谢谢夫!”

“还有,你这里要加强防卫,不仅是怕有人袭击,这里野兽肯定不少,要小心伤人,我怎么一个哨兵都看不见?”

“有的,谢夫。”亨特指向近处的山坡,“那里就有哨位。半地下有顶盖的工事,还是按照战争时您要求的样子。”

“哦,很好很好!”我眯起眼睛,在绿荫如盖又杂草丛生的山坡上找了半天,也没分辨出具体位置,“您这些士兵都是些什么人?我的意思是他们还是您战争时领导的那些部队?”

“不是的,谢夫。那怎么可能。”亨特笑笑,“这里只是一个仓库,用不着很多人,也不需要那么强的军队。”

“哦,对对!”我脸红了,也跟着笑笑,暗怪自己心不在焉。

“军官大部分是愿意继续跟着我的,也有调走后又回来的……士兵比较复杂,原来的,新来的都有,普遍的情况是体质不好,很多太瘦弱,有的太胖,还有些战争中留下残障,本来打算全部退伍,后来迪恩改变政策,就留下来了。”

“哦,对。”我点头,“以前迪恩也说过要照顾那些在战争中有过贡献的人,所以就给了我那片湖边的地。”

“那是您应得的……谢夫,那块地真大,风景真美,位置也好。”亨特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呵呵,谢谢!你可以常去,我给你建个院子,旁边有拉莫,西点也不远,还有基德,托德也会常去。”

“谢谢谢夫!”亨特高兴地咧开嘴,“我恨不得现在就走。”

“哈哈哈!”我仰身笑起来,“随时欢迎!去帮我看看在哪里安排哨兵,防止被盗。”

“好的好的!”亨特立刻当真了,“保证完成任务!”

“好好好!”我看他一脸认真和庄重,也赶紧收敛笑容,抬手拍拍他的肩侧,“话说回来,你的哨位布置很用心,周围这几个山头上一定也有哨兵。”

“什么您都能猜到。”亨特满脸得意。

“还有,萨利先生是怎么到你这里的?我记得他不是你的下属。”

“哦,是这样,我们到那边树下谈。”亨特伸手相让,又回头吩咐勤务兵搬几把椅子和桌子过来。

“您知道的,萨利守卫支撑点阵地时曾经发生过肉搏战,拼刺刀。”在树荫里坐下以后,亨特给我和崔茜倒好咖啡,重新坐下开始讲述。

“后来他精神出了些问题,晚上睡不着,老是在裤子上擦手,好象总是擦不干净。您刚才和他谈话时他又擦了很多次,一紧张就这样。”

“哦,我说怎么回事呢,刚才看他的手总是在桌子下面动,我还不明白……你是说他是因为……有些失常,所以被调到你这里了?”

“是的,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两个手下,战争结束不久就来了。他一紧张就这样。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等他渐渐恢复正常,我才慢慢知道原因。”

自从请求炮兵支援被雷蒙拒绝以后,萨利就变得有些寡言,不再象以前那样开朗而常常被人听到在战壕里朗声大笑。城防被突破以后打成胶着状态,我曾经命令外围支撑点留少部分兵力坚守,主力调头向城内突击对方攻城部队的侧后或就近下山切断补给线,但效果不明显且胡图人趁机夺占了几个阵地,所以立刻中止命令,让支撑点阵地继续固守,视情况用火力支援城内或封锁山下道路。

萨利就是其中一个支撑点留下的少数部队之一,他被命令带领一百四十多人的加强连守卫主阵地。

主力走后,萨利和留下的人一度非常恐慌,看着正午阳光下远处不断经过的胡图人,听着城区阵阵激烈混沌的枪炮声,所有人都紧握武器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有丝毫放松,仿佛每个经过的胡图人都会突然调转枪口,飞快地冲过来攻击他们,仅两个小时内哨兵就虚警十多次。

下午三点多钟,随着太阳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地平线移动,大家渐渐平静下来,几个军官议论起胡图人把重点放在城区,应该不会攻击这个离公路稍远的山头。萨利检查过两遍阵地,有些疲惫地靠在胸墙上,笑着附和着其他人的话。

四点半刚过,胡图人的攻击还是来了。从地势较平坦的东北角先开始,机枪打得象刮风一样,空气中瞬间充满呜呜的嚎叫和咚咚的敲打声,所有人都缩在战壕里不敢抬头。

胡图人的冲锋开始,山头的环形阵地立刻沸腾,一波过去,一波又来,眨眼时间,十几次进攻就过去了。

残阳如血的时候,图西这边还剩不到五十人,阵地的一半多已被占领,弹药几乎用尽。胡图人在另一边也已筋疲力尽,没有更多的部队过来增援,城区和其他支撑点依然响着稠密的枪声。

萨利在战壕里的浮土中划拉片刻,找出四五颗被掩埋的子弹,站起来看看其他人。很多人还没有从刚才撤退时恐怖的情形中恢复过来,身体带着紧握着武器的手臂不停地颤抖。

刚才胡图人又一次突入战壕,接着手榴弹向各个方向乱飞,图西人扛不住爆炸,不断地有人被炸倒或惊慌地穿过爆烟向后撤,有些人似乎被炸傻了,依然在原地抱着枪疯狂地胡乱扫射。萨利一看不好,立刻命令向阵地东边撤退。有个瘦高的士兵大概腿被炸伤,一瘸一拐地顺着战壕跑,后面四五个胡图人赶上来,抽刀就砍。那人最初还能爬起来接着逃,随后更多的砍刀顺着战壕追上他,然后沉重的吭吭声响起,仿佛在剁排骨。萨利抖着手扔出最后一颗手雷,不等爆炸就返身离开,不敢再多停留。

现在无处可逃了,近处战壕里胡图人不时发出些响动,应该在调整部署,准备最后致命的一击,山下是成疏散队形向城区运动的部队,要是他们放弃阵地撤退,胡图人只需简单地调转枪口就能截住。

把最后几颗子弹清理干净压入弹夹后,萨利用三根手指小心地捏住刺刀,抖着手咔嗒一声锁紧,然后默默地看着其他人。

所有人到知道这是最后一搏,如果不把胡图人打下去,没有弹药,食物和水,早晚要被消灭,奋力反击或许还有生机。

双方的拼死搏杀瞬间就白热化了,人体被子弹击中后喷溅而出的血肉洒在萨利的脸上身上。根本就没法指挥,其实也根本不用指挥,两群人从战壕里杀到战壕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白刃格斗。萨利捅倒一个胡图人,抽枪时左手意外滑脱,另一个胡图人挥刀砍过来,他只好一边后撤一边本能地抬左手护住头部。刀带着风声砍下来,砸在手臂上,接着弹性弯曲嘡地一声巨响又敲在钢盔上。两人都愣住,萨利抽枪继续快速后退,被绊倒摔坐在地,再抬眼时那个胡图人也不见了。他这才有机会低头检查自己的手臂,竟然没有受伤。

右前方有个人两腿张开坐在地上,低头往自己怀里划拉着什么东西。萨利根据他身上的军装判断是自己人,习惯性地凑到跟前,赫然发现这人腹侧被划开,肠子流出摊在两腿之间的地面上。那人转头看着萨利,忽然瞪大眼睛对他喊道:“把手擦干净!把手擦干净……”接着头一晃,歪倒在地上。

附近又爬过来两个人,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伤者抬进战壕,这边胡图人又举着刀开始冲击。萨利挺枪预备,突然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左手会握不住枪身,他撩起衣襟把枪和手上的血擦净,刺倒一个冲到眼前的胡图人,接着再擦擦手和枪,再刺倒一个,再擦擦手和枪。

“就是这样形成的擦手的习惯。”我看着亨特,说话时感觉自己后脑和脖子上的毛发都是立着的,“……为什么那一刀没有砍伤手臂?”

“不知道,他自己也说不清。”亨特摇摇头,“估计可能是那人的刀没拿稳,横着拍在他的手臂上,后来肿起来很高。”

“后来怎么样?他们怎么脱险的?”

“他们打退这一波胡图人,重新夺回几个武器弹药和食品储存点。胡图人没再进攻,就这样一直等到战争结束。”

“那个肠子流出来的伤员怎么样?活下来了?”我问。

“没有,只有几个轻微伤的人活下来。您知道的,枪弹只要击中躯干就是一个大洞,四肢好一些,但他们没有医疗,只能用急救包,加上等待时间很长,基本上都会失血过多死亡。最可惜的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年轻人,腋下被打了个洞,流血不多,最初觉得没事,但太瘦弱,还是没挺过来。”

“哦,那真是……”我点点头,抬手喝水。

“谢夫,我带您和崔茜小姐去看看营区。”亨特提议。

“好好好!崔茜你要不要一起。”

整个营区四面都是山,中间一片不小的平地,应该人工平整过。营房在山坡和平地上分成两部分,有些整齐而崭新,明显是新建的,有些老旧,但里里外外打扫得也很干净。我很好奇地走进士兵宿舍,食堂,军官的办公室等地方参观,心里默默比较着和国内的部队有什么不同。在一处类似于军官俱乐部的院子里又和萨利及其他几个军官不期而遇,但他并未停留,只和其他人一起向我们敬了个礼就匆匆离去。擦肩而过以后,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萨利离去的背影。

回亨特办公室的路上,一队换哨下岗的士兵经过我们身旁,带队军官向亨特敬礼,每一个路过崔茜身边的士兵都自动向左看齐,对她行注目礼。

走进亨特的办公室,勤务兵已准备好咖啡和红茶。我这才想起给亨特带的礼物,赶紧跑到车边打开后箱。亨特带着人跟过来,看着带给他的风油精和啤酒咧开嘴兴奋地笑着,不停地道谢。

“哦,还有这个。”回到屋里,我掏出几瓶散装的风油精和崔茜一起分给几个为我们服务的亨特手下。

“您和崔茜小姐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亨特在手下接过礼物退出后,再次表示感谢。

“应该的应该的,是崔茜小姐提醒我的,你应该特别感谢她。”我笑着开玩笑。

“哦,是这样,谢谢崔茜小姐!”亨特当真了,立刻站起来向崔茜鞠躬。

通宝推:fuxd2002,桥上,jhjdylj,
家园 谢谢夸奖,新年好!谷石
家园 凝练一下,可以改编成剧本,中国人在非洲

普通人的视角,跌宕起伏,富有生活气息

家园 军贸或者援助都有可能

除了苏联原版和56外,东欧各国也大量出售或援外他们版本的AK。匈牙利还是一个大头昵。伊拉克民兵有不少匈牙利AK。

家园 谢谢夸奖!

以前没有什么这样写作的经历,所以目前先聚焦与写完。

改剧本更没有经过,后面再说。

谢谢您的鼓励!

谷石

家园 好文章。

张明远下跪是怎么回事,好像没看到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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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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