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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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在非洲十九、

第二天艳阳高照,我在明亮的阳光下眯着眼走向卡车。本来以为今天只要拉一车水泥就没什么事了,可刚到停车场,仓库管理员就递过来两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肥皂、卫生纸、切割机砂轮片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来回折腾大半上午,才总算买齐,然后急急忙忙卸车又赶回市区去拉水泥,看来今天又要错过午饭。

这次要给外面的工地买五吨水泥,卖家是我们的老关系,价格很好、质量也说得过去,赶到时她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装车。我从车上跳下来还没站稳,老板娘已经递过来一瓶冰镇的芬达。我说声谢谢,咬开瓶盖猛灌几口,然后用嘴叼住瓶口,脚踩轮胎,双手抓住车帮,略一使劲翻到车厢里面。老板娘在身后发出夸张的赞叹,随后扭着丰满的屁股去招呼人装车。结果去了半天只过来三个工人。我不满地皱皱眉头,她赶紧解释说昨天刚发工资,今天很多人没来上班,只能找到这几个人。

我坐在车顶上看一会儿这几个人慢慢地磨洋工,索性跳下来躲到老板娘的办公室乘凉去。当地人就是这样,发薪水以后的几天是他们固定的假期,除留下些钱吃饭,其余的统统变成啤酒灌进肚子里。这几天常常可以在街上看见东倒西歪的醉汉,阴暗破旧的酒馆里也是人满为患。等到钱都喝光,这些人才又跑出来找工作。一开始我对这种现象非常惊异,后来知道得多了才不再困惑。

这个靠近赤道的国家四季如春,只要你不怕蚊子咬,晚上盖张床单,找个能挡雨的地方就可以睡觉。弄一口破锅,一把勺子,架几块石头,捡些遍地都是的树枝就可以生火做饭,如果连这点儿事都懒得做,你可以直接爬到树上去摘些芒果或香蕉充饥。所以这里的人虽然特别懒,但从来看不到电视新闻里出现的那种骨瘦如柴的饥民。

和老板娘闲聊一会,我跑出来一看才装到一半,只好又回到屋里先结帐。老板娘接过钱后在抽屉里翻了半天,耸耸肩跑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几张零钞和一张彩票返回来。我知道肯定又是去换零钱了,每次找不开钱时她都会去买张三元的彩票,我接过来胡乱塞进包里,然后继续和她说笑。

老板娘的法语很流利,而且没有当地口音,这也是我喜欢和她聊天的原因,既可以练习口语,也不至于太无聊。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正要喝完最后一口芬达,却被远方传来的一声闷雷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几步冲出房间,看见马旦也跑过来,他连说带比划示意车上没有雨布。

“还剩几袋?”我一边走到院子当中向天上看,一边问道。

“九袋。”

“快快!”看见远处的山顶上只有块不大的黑云,我决定还是把货装完。

最后一袋刚刚装好,马旦一松离合,车轰隆一下就冲了出去。离开院子转到街上,我才发觉情况不妙,由于房顶的遮挡,刚才看见的云只是一点点,它的右后侧紧跟着望不到边际,高耸的云峰。事情已经这样,只能赌一下,我命令马旦走一条稍远但不会堵车的路,争取在下雨之前赶回工地。

车在路上飞驰,云峰也裹挟着闪电隆隆地向前推进,依稀可见的雨幕毫不犹豫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马旦把车开得飞快,奔驰的质量就是过硬,已经跑了将近十年,现在拉五吨水泥依然可以踩到八十公里。我紧抓把手扭头盯着车外的天空,巨大的云峰就悬挂在不远处的头顶,越来越响的雷声仿佛是它沉重的脚步,每下都会踏碎一大片屋顶上的阳光。

车转过一个直角弯驶上到工地大门的最后一段直路,视野中已铺满了锅底一样黑的乌云。这截路和暴雨是相向而行,我把头伸出车窗向正上方观望,一面笔直高耸的,云的峭壁已压到头顶,它狰狞地俯视着下面蚂蚁般的车辆,随时会雷霆万钧地崩塌下来。

马旦手脚麻利地给灯、鸣笛、减速、转弯,车在工地前的土路上拉起一道滚滚的烟尘冲进大门,立刻把把看门人吞没。未等停稳我就跳下来,借着惯性前冲了几步,挥手叫正在吃饭的仓库管理员赶紧卸车。

管理员立刻跑过来,掏出钥匙打开门招呼自己的手下。我纵身上到车顶抬头向天上望望,感觉可能来不及了,于是又大声喊着让管理员找块雨布,他头也没抬地摆摆手,

“随便找块可以挡雨的东西,够大就行。”我跳下车来继续说。

“没有!没有!你自己是干什么吃的?拉水泥不带雨布!”他不耐烦地侧过身,继续看手下干活。

“混蛋!”我一巴掌搧过去,他连人带饭碗叮叮当当地摔进仓库。片刻之后又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截水管,瞪着眼扑过来。我等他靠近,突然一扬手,他立刻本能地抬起胳膊挡住脸。趁他一停顿,我冲过去夺下水管,假装举手要打,然后一挥手把水管擦着他的耳边扔出去。管理员被带着哨音飞过的管子吓得愣在那里,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说道:“下次再这么说话,直接砸到你脸上!”

我们打架的功夫,其他中国工人已经赶过来,七手八脚地开始卸车,我重又爬上车帮忙,但刚搬两三袋,一大滴雨点就砰地砸在头顶。不好!我抬头一看,浓重的黑云已经低低地擦着树梢压过来。

来不及了!我向四周扫了一眼,挥舞手臂让其他人让开,然后跳下来,钻进驾驶室打着火,连续进退几次把车横移到四面敞开的钢筋加工棚外,接着一踩油门将大半车水泥倒了进去。还没等车厢放下来,一声炸雷震得整个车身都在颤抖,豆大的雨点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下来,砸得人们四散奔逃。

我长出一口气,脱掉鞋袜,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跑进食堂,端出一盘红烧肉,看看外面屋檐下笔直的水柱,开始狼吞虎咽。

刚刚填饱肚子,会计跑进来,说齐工让我去一趟。这大中午的有什么事?我皱着眉头嗯一声表示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犹豫一下还是退了出去。放下饭碗,我把T恤搭在肩上,光着脚来到齐工的办公室,刚迈进去一条腿又红着脸飞快地退回来,屋里坐着个女人!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鞋子,重新进屋。齐工笑着作介绍,原来是东方饭店的老板娘和她弟弟。虽然感觉脸还有些发热,我还是故作镇定地和他们打招呼,老板娘叫曲影倩,她弟弟叫曲俊峰,就是以前在拉瓦的路上认识的那个厨师。

这次他们过来是为了东方饭店扩建的事情,齐工让我开车送他到工地现场去看看。我这才想起外面停着一辆双座的宝马跑车,只是刚才忙着去吃饭没有注意。

外面的雨势稍小,我们就出发了。跟在宝马车的屁股后面,我心里有种想法蠢蠢欲动,原来她就是戴维的老婆,确实长得出众,和中央电视台那个最漂亮的女播音员属于一个档次,怪不得那天在姜敏的办公室碰上她时感觉心里震了一下。既然和她弟弟认识,现在又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曲影倩最近买下饭店东边的一座山,原来这里属于一个欧洲人,后来子孙们败光家产,于是想起这块地,以两百六十万美元的价格出售。曲影倩准备把山上破败的别墅拆除,扩建成东方饭店的一部分。

我们把车停在山顶附近,然后绕着别墅转了半个圈,来到面对湖的一侧。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视野非常开阔,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可以隐约看见对岸起伏的山峦,右边俯览整个戴维的庄园,左边则是层峦叠嶂、翠绿的群峰。

我一边东瞧西看,一边听着曲影倩的计划。她打算把山顶削掉一些,建一个中国古典风格的院落,四周用围墙圈起来。

“用墙圈起来太浪费景致了!这里可是把酒听涛,凭栏赏月的好地方。”我终于抓住插嘴的机会,忙不迭开口,还把以前从杂志上读到的一句话塞进去。

曲影倩并没有回头,只是略顿一下,然后就顺着原来的思路继续说下去:要请国内的建筑师设计;材料要用好的,全部从国内买等等。总之一句话:别怕花钱,什么好用什么。

我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只好悻悻地闭嘴,站在他们身后仔细欣赏曲影倩的背影。她今天的打扮很随意,上身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长发简单地用皮筋在脑后扎成一束,下面是牛仔裤和一双平底的圆头黑皮鞋,湖面上吹来的阵风,时不时裹紧她的上衣,略略勾勒出优美的腰身曲线。

后面他们讲些什么我都没听到,心思全在曲影倩身上,一直到开车往回走,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齐老头子也是一路无话,直到快进工地大门了,才冷不丁冒出一句:“真是有钱啊!不说别的,光从国内运材料过来的花费就够盖栋楼了。”

“有钱又怎样?”我轻蔑地笑笑,“嫁给一个黑人老头,还万里迢迢地跑到这鬼地方,再有钱也没什么意思。”

家园 你是原作者?

那晋江文学的“谷石”是你么?

原文《在非洲成熟》,你这个是删节版,同时原文在晋江的分类是: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家园 谷石是我的笔名。谢谢!
家园 在非洲二十

当天下午的任务是给使馆的新宿舍楼工程拉砖,平常我宁可跑长途也不愿到这个工地来。因为这里有个瓦工实在令人讨厌。他刚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这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没过几天这个评语就应验了。

一天下午我开了辆轿车到使馆工地,忙完正事以后大家站在车边闲聊,他突然指着车里的一盘磁带问好不好听,接着得意地说这是他从国内带来的,看见大家喜欢就没从车上拿走。

我当时惊讶的无言以对,这磁带一套四盘,是我临出发前特意到商店买的,另外三盘还在我的抽屉里放着,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眼睁睁地成了他的东西。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当初就应该毫不犹豫地一拳把那张满口黄牙的臭嘴打烂,只怪自己那时还没有觉悟,让他白白占了回便宜。

今天我在装砖的时候就有点上火,回想起上次拉砖时,差点又让这家伙黑了一把。那车砖里有十几块颜色偏暗,卸车时正赶上大使过来查看进度,他立刻凑过去报告说砖的质量不好。我一看情况不妙也赶紧走过去,好在大使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后来我特意问过李平,其实这种发黑的砖完全可以正常使用,更何况对于框架砌体墙的建筑,砖墙只是起隔断作用,不用承重。

这次又有几块发黑,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按我现在的脾气,上次就应该揍他,但毕竟那里是使馆,而且大使就在跟前,怎么说也不好当着父母官的面动粗。

我坐在车上,暗暗咬着牙进入使馆大门。刚要下去,就看见一条高大的德国黑背追着水电工飞快地掠过车头窜进宿舍。马旦吓得直咂嘴,坐在方向盘后面一动都不敢动,脚还不自觉地踩踩刹车。这条狗我早有耳闻,它是这里唯一一条由中国人养大,反过来却敢咬中国人的畜生,只要不是使馆的人,它肯定对你毫不留情,怎么哄都不管用。

看着那狗毛茸茸的屁股,我突然怒火中烧,顺手抄起一块砖头,扬扬胳膊又放下——背后砸黑砖算不得英雄好汉,今天要让你记住老子是谁!

我转身把包放回车上,向前几步,冲那狗喊了一嗓子。这畜生立刻转身冲过来,快到跟前时大概感觉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和我对视。

我微微侧身,两脚一前一后,双手握拳稍稍提起,紧盯着它翻起的嘴唇和满口的獠牙。俗话说乱叫的狗不咬人,这家伙一声不响,只是目露凶光,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咆哮,看来绝不是个善茬。

对峙大概十几秒钟,我右脚稍稍后撤,突然大喝一声,抬腿踢向它的下巴。这一下我用了七分力,防备着一击不中好尽快收脚。只听见砰的一声,它被踢得上半身都立了起来,然后顺势转身,哀嚎着跑进屋里,钻到床下再也不敢出来。

我得意地扫视四周,差点笑出声来,工地上所有的人都像猴子一样吊在脚手架上,连窄窄的跳板都没人敢站在上面。

“你们这些人也算窝囊到家了,被一条狗吓成这样。”我轻蔑地摇着头,正要转身去拿包,突然被人从侧后方撞了一下。

稳住身体以后,我才看清是使馆的二秘,这时他已经进屋拎着项圈把狗从床底下拖出来,经过身边时还狠狠地瞪我一眼。

“可惜了!一条名犬被养成了菜狗。”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笑道。

其他人慢慢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开始卸车,我懒得理他们,拎把椅子独自到花园里坐下。使馆坐落在山坡上的富人区里,周围是一栋接一栋的别墅,向下看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我第一次来就注意到这里的环境十分优美,今天终于有心情好好欣赏一下了。

城市在阳光下色彩斑斓,远处的平民窟仿佛一件碎布拼接起来的百家衣,灰一块黑一块,红一块蓝一块;富人区则大部分被浓绿覆盖,间或露出彩色的屋顶和满是花卉装饰的外墙,或者干脆就是一大片开阔的绿地。我正在四处观望,突然听见远处有辆重型货车隆隆驶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脚下的地面跳动起来,晃得杯子里的水都撒了出来。当地工人反应迅速,全部跑到空地上,只剩下我们这些中国人不知所措地茫然四顾。

地震!我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撒腿就跑,窜出去两步之后才想起自己本来就在空地上。当地人倒显得很镇定,等一会发现没有动静后就回去继续干活。我轻手轻脚地向卡车走去,生怕自己的脚步惊动什么东西,马旦已经泰然自若地和另一个叫穆拉的司机在车边说笑。穆拉见我过来,赶紧收敛了笑容,告诉我上次卖水泥的老板娘让我尽快去一趟。我问有什么事,他摇摇头说自己去换机油时路过那里,老板娘只是让他捎句话,其他的不知道。

这女人自从知道我还没结婚以后,就几次提起她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妹妹,问我想不想见见。后来李平知道这件事,时常和我开玩笑,说如果实在拿不定主意娶哪个,就三个都要,每星期一个,千万别一天一换,那样身体吃不消。

今天这娘们不知道又要干什么?我一边琢磨一边看着窗外热闹如故的街道。离着店铺还有挺远,我就看见老板娘在招手,还没等车停稳,她就激动地大喊起来,我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天她买彩票的投注站开出一个头奖,号码她看着眼熟,想向我确认一下。

我走过去看看中奖的号码,心跳突然加速,然后笑着向她摇摇头,老板娘张开双手,满脸的失望。

回到车上以后,我让马旦直接开回工地,进屋以后立刻反锁房门,双手颤抖着从桌面上的一堆乱纸中翻出彩票。没错!是这个号码没错!我中奖了!

上中学时读过《范进中举》,当时还笑话过人家,今天轮到我了。这将近一百六十万美元的巨奖砸得我直发晕,晚饭吃的是什么没记住,洗澡了没有不知道,姜敏有没有过来敲窗户没注意,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

早饭后我找个借口,独自开车到领奖地点,木偶似的依照工作人员的指令办完所有的手续,直到走出银行大门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按当地的法律,外国人连续居留一年时间才只有三千美元的换汇额度,这将近七千万的奖金不知要等到哪一天,虽然有黑市,但肯定也无法短期兑换如此大的数额。

我坐在车里发了半天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目前只能尽量延长留在这个国家的时间,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整整过去四天,我才从中奖的兴奋中缓过劲来,中间姜敏来过一趟,我草草地应付了事。今天一切渐渐恢复正常,我心中的欲火重又烧起来,听见窗外轻轻的敲击立刻精神百倍。

完事以后,我躺下喘息片刻,问起这套内衣的来历。

“昨天才买的,牌子没听说过,挺贵的!”

“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我的钱够用。”

“你们医疗队那点生活费能有多少?别弄得连买牙膏的钱都没有了。”

“你要真想花钱不如请我到湖边的风景区玩一趟,……再去东方饭店吃顿饭。”姜敏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

“这有什么难的?找个周末我带你去。”虽然有些担心到东方饭店会碰到曲影倩,我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听说你和齐工前两天到东方饭店去了?”她转移了话题。

“是啊,他们想扩建……”我突然明白她提问的目的,不由得有些恼火。“这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问问......”

“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我松开搂着她的手臂,“你不就怕我去追曲影倩吗?我还就是想试试!”

“我是怕你惹出麻烦,你知道戴维以前开枪打伤过人吗?”

“打伤人?我只听说他开枪打过以前的老婆和情人,打没打中不知道。”

“打中了,那男的屁股上挨了一枪,差点打断股动脉!”

“警察不管吗?”

“谁管得了戴维?他拿着枪一直追到医院,警察总长都不敢出来制止,后来还是大使出面才保住那个男人的性命。”

“后来呢?”

“后来那男的没等好利索就回国了,一路趴着飞回去的。”

我呵呵笑起来。

“前几天你把使馆的狗打了?”姜敏见我不再瞪眼,立刻转移话题。

“是啊!怎么这事你也知道?”

“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惹它干吗?”我心里一震,这个问题当时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但没去多想。现在仔细琢磨起来,自己的确有些鲁莽,那帮人之所以怕狗,一来是因为它凶恶,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不想得罪使馆的人。

“打就打了,想那么多干嘛!”我拉过被子盖住全身,“困了,睡觉!”

家园 你真的是文章里的主角吗?你发了?曾经。
家园 我是第一人称主角

这是根据我的亲身经历写的,主角自然是我。

中奖确有其事,事情还有后续发展,请您往后看。

至于现在或曾经发没发过——请谅解,我不能回答。

谢谢!

家园 写到这要说两句

有朋友希望证实事情的真假,在第十五章发表以后,我可以简略做个说明了。

对于真假的问题我还是以前的回答:

1.根据本人亲身经历写的小说。

2.人物,时间,地点等等进行了模糊处理。

为什么要这样,请看第十五章里的情节。

其中提到“偷渡”,这可能给当事人带来麻烦,更大的问题是:我不了解细节。比如他们怎么从国内出来的?怎么办的出关手续?

万一不是“偷渡”,我就可能有麻烦。疑罪从无,我只能在不改变我的所见所闻的基础上模糊处理。后面还有类似的事情,比如象牙。再给一个相关细节:带着象牙(包装有讲究),如果由埃航直接回国,那不用紧张。如果在亚蒂斯亚贝巴因为飞北京的航班满员而被安排到其他航班,比如肯航(这个有点不确定),又要在香港中转,那你的行李最好不要了,香港查得严。这是九十年代的情况(有了解的朋友可以回帖,证实我说的对不对。)。现在的情况不清楚。

声明一下:1.恕我以后不再一一证实事情的真假,一是涉及隐私,二是有些事情是全球都知道的新闻,证实真假,立刻就可以推出时间地点。您要是不信我写的,干脆就当幻想小说看,看我编得是否精彩,是否能引起您的兴趣,是否引起您的思考。

2.我坚决反对象牙贸易。请不要购买象牙制品。

家园 在非洲二十一、

雨季天气的变化要比旱季丰富得多,早上我刚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就一头撞进蒙蒙的细雨中。工地上飞扬的尘土已被雨丝牢牢地压在地面,湿润而微带凉意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远处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仿佛也柔和了许多。

今天东方饭店的扩建工程正式开始,我的第一个任务是运一车搭建宿舍的材料过去。前两天根据国内的指示齐工宣布成立材料组,我也在其中,负责在市内采购材料以及当地司机的管理和车辆维护。这个组其实就三个人,仓库管理员和我,还有一个是暂时没什么活,临时抽调来的电工。

刚吃完早饭,新来的李翻就跑来要我调辆车送他到自由市场去买两袋花生。我一边刷牙一边思索,车倒是有,不过没司机。最近公司一下子又买了大大小小五辆车,搞得人少车多,看来为了久违的炒花生米,只能我去跑一趟。

自由市场是穷人聚集的地方,也是个贼窝,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在这里被偷过。李平曾经告诉我,把周围贫民窟里的男人集合起来,每十个人一组,全关进去可能有冤枉的,如果每组放走一个肯定有漏网的。我们经常到这里买五金工具,但从来不买吃的,李翻花三天时间把市场转了个遍,硬是在臭气熏天的食品区中找到许多价廉物美的东西。

在他的指引下,我七转八拐地总算找到地方,原以为可以直接停到商店门口,没想到还要步行走进去五六十米才到。

付过钱以后老板和几个伙计费力地挪出两个大麻袋,立刻有人围过来兜揽搬运的生意,李翻却摆手示意不要。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两个人一次顶多抬走一袋,我们开来的是一辆单排座皮卡,东西只能放在敞开的车厢里,回来搬第二趟时很可能前一袋就被人偷走。我告诉他自己的担心,可李翻坚持认为不会的,言语中似乎还有责怪我想偷懒的意思,最后我只好答应和他一起搬。

我们费力地把第一袋放进车厢,见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我趁机再次建议花钱请人把下一袋搬过来。李翻依然坚决地摇摇头,喘了几口气转身往回走,我也只好跟着。

等我们把第二袋抬回来往车厢里一看,立刻傻眼了,第一袋没了!我气得一拍大腿,扭头坐进驾驶室,一句话都不说。

李翻傻站在车外,茫然四顾,不做所措。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和他嘀咕几句。我正纳闷他们在干什么,李翻像捡到救命稻草似的钻进车里,告诉我只要愿意出两百元,这人可以把丢的东西找回来。这明摆着是敲诈!我怒火中烧,但转念一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人跑去找东西,我们只能在车里无奈地等待。熙熙攘攘的人流依然像没事一样在车外流动,周围站着七八个闲人,不时对我们指指点点,冷不丁跳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跑到车前用中文大喊一声“你好!”,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引起周围阵阵戏谑的哄笑。

见我脸色不好,李翻犹犹豫豫地支吾半天,才说清楚他的钱不够,要我先垫两百元。我咬着牙直视前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工夫不大,那人领着个壮汉把东西扛了回来,袋子往地上一放,立刻伸手过来要钱。李翻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我厌恶地看看那鸡爪子般的黑手和略带得意的眼睛,伸手掏钱,同时心里有了主意。

两百块钱刚从包里掏出来,那手就伸过来要拿,我一闪身躲开,按计划提出条件:给钱可以,但必须协助警察把小偷抓住。话音未落他就嚷起来,后面的壮汉也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领。动手了!正和我意!我身体后仰,右脚后撤半步,突然向前一低头撞在他脸上,接着提膝撞向对方小腹,然后右脚落在他两腿之间,顺势往前猛地一顶,俯仰之间就把那大汉摔了出去。

围观的人一阵大乱,向后退出片弧形的场子。我把钱塞回包里,伸手从旁边的矮墙上抠出半块砖,略转身向后一挥,飞出去的砖头正砸在一个想趁乱从车里偷东西的人的肩上。

人群中立刻又是一阵乱叫,我笑着拍拍手上的尘土,正要转身离开,小巷里突然钻出十来个手持棍棒的人,喊叫着在我面前一字排开。

形势变得危险起来,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吼一声慢慢后退到车边。背靠车厢,身后就有了掩护,我可以专心应付前面的情况。

可能被我刚才的手段所震慑,对方一时还没有采取行动,这样我就有时间稳稳心情,寻找对策。片刻之后,我突然向前迈进两步,那群人中立刻有一个举着棒子冲过来,我待他靠近,猛然将手里的包砸向他的面门,接着飞身而上,左手抓住棒子,右手攒足力气一拳砸在他眉骨上。这家伙一愣神,棒子已经脱手,胳膊却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我伸出一根手指,学着功夫片里高手的样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指缝间鲜血迸流,瞬间就抹得满脸都是。接着我双手握棒,向右一沉肩,假装要扑过去,吓得右边的人赶紧后退,我却突然改变方向,往左边挥棒,正敲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然后快速后撤几步,持棒戒备。等我抬眼观察四周,却发现一个对手都找不到了,只有刚才的三个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我把棍子示威地轮了半圈,大吼一声,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又退出好远。有人终于醒过神来,用法语颤声大喊:“功夫!中国功夫!”

这时候警察终于出现,我扔掉棍子,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分开人群来到面前。

在警察局的处理程序很简单,无非是讲述事情经过,然后签字,只是做记录的警察对我的口供不大相信,他很怀疑我能够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和如此短的时间内连伤三人,因此只好等那些人从医院回来后再与我的口供相对照。这时屋外突然热闹起来,许多警察凑到门外往里面探头观望,做记录的警察也跑到外边向其他人讲着什么。我靠在椅背上,有些得意地听着他们不时发出的惊叹。这些人大概第一次遇到中国人打架,一边议论一边向屋里指指点点。片刻之后,他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乱纷纷地举手敬礼。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你好!我是托德,你会功夫?”他看着我,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李立强,”我有些意外,赶忙和他握手,“我没练过功夫,只是以前学过几招。”

“哦…”他伸手翻翻记录,然后又看一眼旁边的下属,“李先生,你可以走了。”

“啊?不用再对一下口供吗?”我冒了句傻话。

“不用。”他笑着把身份证还给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着托德来到警察局的院子里,我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除被我打伤的外,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全部被手铐连成一串,难道这里的警察有如此高的效率,把整个团伙都抓住了?

托德见我疑惑,边走边解释:其他人都是主动投案的,这样那三个人在监狱里就不怕因为人少而被欺负了。

我向托德道别后回到工地,正碰上齐工准备出发到警察局领人。他见我平安回来,立刻把我拉进宿舍。询问事情经过以后,他停顿一会儿:“小李啊!我得提醒你几句了,以前你打架的事就算了,这次事情可是有点闹大了,使馆的人刚走,问我你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给才对付过去。我知道这件事你有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被当地政府或使馆给遣送回国,你不是白来了一趟吗?还怎么挣钱?”

我连连点头称是,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这些,现在经他一提醒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说其他的,就看在那笔奖金的份上,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到时候一激动坏了大事。

当天的整个下午,我都在茫茫的雨雾中来回奔忙,心情也变得有些郁闷,直到下班回去的路上,想到姜敏柔软而温热的身体,才稍稍打起点精神。

结束一天工作的工地上已不再喧闹,当地工人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中国人也开始整理洗漱准备吃晚饭。我刚准备下车,仓库管理员已经急匆匆地跑过来,说东方饭店工地还需要一捆铁丝。这些人真要命!不知道和他们说过多少次,要哪些材料,列个清单一次备齐,结果还是丢三落四的。今天下午我已经派车给他们送过四次东西,弄得家里没人开车,现在最后派去的马旦还没回来,又来要材料了。

匆匆打发走下班的司机,我搬出一卷铁丝到车里,又来到东方饭店。刚要进门,却看见马旦拉着中国工人从里面出来。我赶紧把他们拦下,上前一问,木工却说铁丝不用了。

深吸一口气,我压住差点爆发出来的火气,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然后拉出那捆铁丝,一使劲从刚搭好的篱笆上面扔了进去。

回到车上看看时间,晚饭又赶不上了,我到山下一转方向盘,进了东方饭店。既然回去也是一个人吃剩饭,不如在这吃顿好的,反正有的是钱。

饭店的大厅里就我一个客人,几个侍者无聊地呆在一边,我拿着菜单犹豫半天,最后点了一盘青菜豆腐和酸辣土豆丝,想想到饭店只有这两个菜实在不像样子,又加上一盘红烧仔鸡,然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侍者们早已不知去向,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的,这里的装修很像电影里欧洲皇室宫廷的餐厅,刀叉碗筷全部闪闪发亮,与大厅里的灯光相映成辉,只是安静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因为只有一个客人,饭菜上得很快,我三五下就把两碗米饭和豆腐土豆倒进肚子里,红烧仔鸡却实在不想动了,这几个月除去猪肉就是鸡肉,早已不胜其烦。

侍者见我吃完,主动端上来一杯茶,我端到嘴边试试,一口喝光,然后付钱准备离开,却看见侍者拿出一个盒子将鸡肉倒进去,然后盖好交给我。

“这是干什么?”

“刚才夫人吩咐我们,如果吃不完就拿个盒子让您带走。”侍者微笑着回答。

“那盒子怎么办……哦,我过几天送回来。”我暗骂自己笨蛋,一送一还正好多一次再来的机会。

拿着饭盒走到门外,一阵凉风吹得我打了个冷战。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的雨依然飘飘洒洒地下个不停,我顺着回廊转过几个弯,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正要转身往回走,却听见有人在吹箫。

当年上大学时,曾经一时心血来潮,跟着校乐队的老师学吹笛子,所以对箫也比较熟悉,于是我走过去驻足细听。

透过飘飞的细雨,对面窗户上一个长发披肩的侧影正低着头专注地吹奏,悠扬的乐声透过帘子渗出来,引得屋外细密的雨丝也随着她翩翩起舞,在路灯下变成无数晶莹而密集的银丝,然后跟着湖上吹来的风一扭,消失在黑暗中。

看身形应该是曲影倩,但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乐队老师曾开玩笑说吹这玩意儿会召鬼,我自然不会相信,但低迴婉转的乐声却让人感觉有些凄凉。我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趁着乐声中断时转身往回走,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

回工地以前,我先到医疗队把菜倒给姜敏,她马上尝了一块,连称好吃,然后说这个周末有时间,能不能找辆车带她去玩?我想了一下,随口答应下来。

家园 在这可不能挖坑埋人!

问了一下度娘,其它地方的坑都没填完,在西西河再挖坑河水会淹死人的!!!

家园 现在工作时间基本稳定了,一定努力,争取不让您失望。谢谢!
家园 那可敢情好!

在这喊一下:给楼主送花送宝呀!

家园 您真客气

您真客气!注册以来,我觉得这里的朋友还比较喜欢看,而且很热情。

编不好穿越,玩不好言情,写不出鬼神,只能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东西。

谢谢!

家园 在非洲二十二、

星期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沿着蜿蜒的湖滨公路,在青翠欲滴的绿色中穿行,连续几天的阴雨把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这个难得的晴天里清亮亮地展开在阳光下,我们似乎也受到感染,一路兴奋地交谈着。

这次的目的地是温泉度假村,离首都大概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车刚拐下湖滨公路,立刻有一条小溪蹦跳着来到路边欢迎我们。这里是一个植被茂密的山谷,浓稠的灌木包裹着几座红墙灰瓦的建筑。在停车场放好车,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引领我们来到服务柜台,并递上一张项目清单。我随便地扫一眼,就点了最贵的一项,服务员有些惊异地看看我俩,连问两遍是否确定。不就是贵吗!难道怕我付不起?我一边伸手到裤兜里掏钱,一边低头又看一眼清单,猛然发现点的项目中还包括特殊服务。

我面红耳赤地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改成其他价格便宜的项目又太没面子,于是问侍者能不能去掉里面的**服务。他回答说去掉之后就是第二项,两个人一共六千元。我赶紧翻口袋付钱,然后跟着服务员拐进另一栋房子的大厅。这个大厅里也摆着柜台,后面有条长而弯曲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个宾馆一样的房间。侍者四处看看没找到人,对我们说声请稍等,就拐进走廊不见了。

等了好一会还没人过来,我耐不住性子也进入走廊。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而是随着山势起伏。往里走了四五十米还是看不见人影,我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门开着,锁眼里还插着钥匙,里面传出特殊的声音。伸头往里一看,*******。这些白人也太不讲究了!大白天开着门***。我慢慢凑到门边,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把门带上,最后还把钥匙拧了两圈。

回到大厅,我笑着和姜敏讲刚才的事情,她却突然羞红了脸:“真是太不小心了,哪能这个样子!”

我还要添油加醋地继续讲下去,她却摆摆手,然后往我身后指了指,我扭头一看,原来侍者正从走廊里出来。

我们的房间在山顶附近,是个挺大的套间,外面连着一个房间大小的池子,四周有一圈低矮的灌木,不远处一棵大树伸出翠绿的枝干,遮住半个池子的阳光。我脱光衣服,探头看看四周无人,也不穿泳裤,一下子跳入水中,还没等站稳,就被烫得又蹦了出来。池子里的水清澈见底,下面是柔软的细沙,既不翻滚,也没冒出热气,想不到还是烫人。我用手捧些水淋到身上,适应一下,然后重新滑入池中。

池里的水微烫,粘在身上有些滑腻,泡在里面不一会儿功夫就感到全身的毛孔正在逐渐张开。

直到我的皮肤开始变红,姜敏才穿好泳衣走出来,身上还披了条厚厚的大毛巾。

“老土吧!这池子是咱俩专用的,还穿什么衣服;要穿也应该是三点式,弄这么个连体的干嘛,遮得严严实实的,浪费你的身材。”

“谁像你!不管不顾的……。哎,我身材好吗?”

“看不见。”

“就不给你看!”

“不给看拉到!又不是没见过。”

姜敏不再说话,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将一捧水浇在我头上,转身就跑。我早就看出她的心思,哪能让她跑了,伸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一把拽到怀里,***********姜敏边笑边反抗,趁我不注意一下子挣脱出去,跑到池子另一头,任我如何威胁就是不过来。

闹了半天,我们都有些疲惫,靠在池边歇息。************

完事以后,我们都感觉有些饿了,于是穿好衣服准备去餐厅,还没到服务台,就看见一对白人夫妇面红耳赤地在和服务员说着什么。路过时我留心听了听,原来他们房间的门锁坏了,所以进去后就没锁门,等到后来想出来时,却发现被锁在里面了,打电话到服务台却没人接,折腾半天才出来,所以压不住怒火来质问侍者。

我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这肯定是刚才开着门快活的两位。走到外面,我忍不住向姜敏讲明情况,她掐我一下,笑着骂我是个坏蛋。

吃完午饭我们休息一会,又到池子里泡了半小时,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开车返回。拐上大路以后,我摸着姜敏光洁的腿,随口说出两句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你还会背诗?!”她满脸的惊奇。

“别小瞧人,想当年我语文成绩好得很!只不过比较起来更喜欢理科,所以后来才学了计算机。”

“这两句好像课本上没有,是哪首诗里的?”

“……多少年都没研究了,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写西施的。”

“不对吧?这个华清池应该是唐朝的……”

“哦,对对!‘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杨贵妃!”

“可以吗!还真能说两句。”

“那是,这玩意泡妞的时候很管用。”

姜敏正要说话,一串炸雷吓了我们一跳,黑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过山顶,紧接着雨点就跟了过来。

我打开车灯,放慢速度,稳稳地握住方向盘。这几招都是马旦教的,一开始我对开灯还不太理解,后来发现当地司机只要一阴天或者黄昏时,早早就把大灯打开,我也依样画葫芦,时间长了才发现这样做的好处:无论走路的还是开车的,远远地看见大灯就知道有车过来,避免因为光线太暗而发生危险。

雨越下越大,雨刷已经开到最大速度,大灯前面全是粗亮的水线,我开始观察路边的情况,准备找个平直的地方停车。拐过几个小弯,前面是一个下坡,而且有个一百多度的弯角。我再次减速,连续按喇叭,提醒对面注意,这时姜敏突然指指前方。我仔细一看,原来有辆丰田的陆地巡洋舰斜歪在路边,闪着双跳,车窗里伸出一只手频频挥动。

“哈哈,好车也趴窝喽……!”我幸灾乐祸地怪叫一声,稍微调整方向,从旁边掠过。

过弯以后就是段直路,我找个地方靠边停好,开双跳,拉手刹,熄火,别挡,打开门,望着外面皱皱眉头,然后冲进暴雨中。

摸索着回到那辆车旁,我正要敲窗户,却看见曲俊峰从里面跳了出来。

“怎…..怎么回事?”我有些意外。

“滑出去了,要拖一下!”他凑到我耳边大喊。

“过去看看。”我转到车头,俯身去找拖带钩,就在这个瞬间,耳边忽地刮过一阵疾风,一块桌子大小的山石贴着后脑勺飞过,紧接着手臂一麻,也被石块击中。我抬头往山上看,正好有块石头飞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电线杆顶端的瓷瓶上,激起耀眼的火花。

“快跑!”我冲过去拉住还在观望的曲俊峰,转身就跑,身后山石滚落的声音响成一片。

回到车里,我才发现前臂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流多少血。

“等一会雨停了,看看情况再去拖你的车。”我扭头对后座的曲俊峰说。

“算了吧!我们先回去,以后再叫人来处理。”他看一眼我的胳膊回答道。

“车怎么办,就放在这?”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

等我们回到东方饭店,天已经有些黑了。曲俊峰一下车就拽着我往里走,同时大声喊他姐姐。曲影倩穿着围裙从屋里出来,看见我和姜敏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打招呼。

曲俊峰领我进入他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个创可贴,然后又拿出两件衣服,让我到浴室换上。我本想客气一下,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进去。

换好衣服出来,姜敏和曲影倩正坐在沙发上说话,两人看看我,忍不住笑起来。看着她们笑得花枝摇曳,我莫名其妙,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这一下连曲影倩也把持不住,别过脸去用手捂住嘴咳嗽。

“你找的是什么衣服,人家能穿吗?”曲影倩冲着走过来的弟弟笑道,“赶紧去找件大点的!”

重新回到浴室,我趁机照照镜子,也笑起来。沙滩裤还好,上衣太短,刚刚能盖住肚子,稍有动作就成了露脐装,如果再剪个茶壶盖头,活脱脱就是个傻小子。

曲俊峰重新找出一件上衣,又递过来一条新浴巾。身上连雨带汗,粘呼呼的,我也没客气,舒服地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大厅。

姜敏和曲影倩还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桌子已摆上几盘菜,香气在大厅里诱人地飘荡。曲俊峰坐在姐姐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讲述路上的险情,神情就像一个在外面受欺负的小男孩,回家后在向母亲告状。

“不知道你们会来,我让厨房再炒两个菜。”曲影倩看看我,微笑地解释,“谢谢你救了小峰!”

“没客气!……没关系,别客气!”我暗暗咬牙,心里骂自己一到美女面前就变成语无伦次的笨蛋。

“我看看你的伤口。”姜敏站起来,不等回答就抓住我的胳膊,身体也靠过来。

“早就止住了,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我后撤半步,顺势抽出手臂。

“晚上到我房间来,给你擦点药。”姜敏不依不饶,重新抱住我的手臂仔细观察。

我尴尬地站着,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这时佣人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其他人都去洗手,只剩我在餐桌前坐着,新炒的三个菜是家常豆腐、青椒土豆丝和红烧鸡块。我心里一动,怎么和前些天吃的差不多,曲影倩记住以前点的菜,难道说对我有意思?

所有人都回到桌边坐下,我也赶紧收拢思绪,其实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不过我还是注意保持仪态,不想在她们面前现眼。大家边吃边聊,我也趁说话的时候观察两个女人。

两人都是天生丽质,曲影倩是鹅蛋圆脸,身材高挑,脸上没做什么刻意的修饰,姜敏是圆润的瓜子脸,仔细地画过妆,但也非常得体。一个是白璧天成,一个是精雕细琢,每一个都令人赏心悦目。

其实我不敢多看她们,唯恐失态,大多数时间低头吃饭。不久一碗米饭就快见底了,正在犹豫,曲影倩已经伸手拿过我的碗,到电饭褒前重新添满。我赶紧站起来,道谢以后,双手接过递来的饭碗,顺便看了一眼她白皙而细长的手腕。

晚饭以后,佣人端上茶水,我礼貌性地端一端,就放下了。上次吃完饭灌了杯茶,嘴里的苦味好久才消失。

姜敏喝了几口以后,突然提出要参观一下,我看看时间还早也没有反对,跟着她们起身出来。

这里其实是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外面有一圈回廊围绕,里面分成两大块,我们刚才是在起居的部分,旁边是书房。曲影倩推开门,一股幽香立刻飘了出来。屋里和隔壁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大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墙壁上挂了些字画。我看看四周,一眼瞥见屏风隔开的里屋放着棋盘。

“围棋!”

“你会下围棋?”站在最后的曲俊峰问道。

“只懂基本规则,以前和同学下过几盘。”我如实回答,“听说形容围棋有一句话,叫做‘千古无同局’。我用排列组合的方法特地算了一下,各种变化是个天文数字,相同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这么多乐器!”姜敏也走进来,打断我们的谈话,“这是笛子,这是箫,这是…?”

“那是古琴。”我接过话头。

“那是古筝,和古琴不一样。”曲俊峰指出我的错误。

“古筝和古琴有什么区别?”我脸一红,但还是不甘心地追问。

“最简单而明显的区别是古琴七根弦,古筝一般是二十一根。”

“长见识了,谢谢!那……《高山流水》是筝曲还是琴曲?”我进一步问道。

“你这样的问法,回答起来有些复杂。”曲影倩接过话题,“琴曲有《高山》和《流水》,如果和在一起,《高山流水》既有琴曲也有筝曲。”

“我们出去看看吧!”姜敏见我有点张口结舌,赶快解围。

回去的路上,我闷闷地不说话,姜敏靠过来,脸贴在我肩上,闪着眼睛看我。

“哎,曲影倩是不是很好看?”

“嗯,挺漂亮的。”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们两个谁更漂亮?”

“你这人是不是很无聊?遇到个人就要比一比。”我有些恼怒。今天真是没面子,说一句错一句,要不是赶紧找个借口告辞,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呢。

姜敏好一会儿没说话,我扭头一看,她正撅着嘴在生气,样子还挺可爱,于是赶紧拍拍她的胳膊,哄了几句。

进入市区以后,我发现道路两旁挂了许多横幅,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写些什么。

“你不知道卡瓦迪要举行总统大选吗?”见我不停地扭头观望,姜敏说话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医院里都吵翻天了,当地的病人和医生整天都在讨论这事。”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家园 在非洲二十三、

第二天我又照常开始忙碌,出去买了些东西后回到工地,却发现所有人都停下来了。齐工板着脸正在给中国人开会,我过去一听,原来是监理嫌工地太乱,要求先把所有物料堆放整齐再继续干活。

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指挥手下开始整理,嘴里嘟嘟囔囔地很不满意。我心里倒是挺赞成这个命令,虽说开工没多久,但车胎已经被扎破了好几次,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踩到钉子上,那可就不好玩了。

这个工程的监理是瑞典人,以前露面的都是他在当地的黑人助手,今天第一次出现就来了个下马威,看来此人不好对付。

工程的进度不是很快,目前还在挖基础,地面上到处是一个个大坑,听技术人员说每一个都要有三四米深,一直要挖到下面的石头。这个建筑最高的部分也只有三层,我虽然不懂,但在国内看过七八层高的楼,也只不过是用机械打下去大概合抱粗的基础桩,而这里的每个坑都能放进去一个饭店用的大桌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起摩天大楼呢。

工地的西南角是一大片草坪,已经搭好棚子,下午要举行正式的开工仪式,听说总理要出席,所以搞得格外隆重。

午饭以后,我按要求把所有的车辆停放整齐,然后换上正式的衣服,在棚子里找个角落坐下。

正午的阳光有些烤人,昨天下的一场雨早已被晒得无影无踪,整理后的工地显得干净了许多,我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的空场出神。这地方有些奇怪,如果直接站在阳光下,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被烤得头昏眼花,浑身冒油,可是只要有巴掌大的一块树荫就很凉爽,躲在里面一滴汗都不会出。

当初工地上铁皮屋顶的宿舍刚建好时,我还很担心,房间不是很高,又没有空调,要是在国内,夏天绝对呆不住人。没想到后来发现,不管外面的太阳多厉害,有时候晒得屋顶的铁皮瓦都烫手,里面却依然很凉快。

不过停在空地上的车里就没有那么舒适了,每天下午上班坐进驾驶室时,我都被烫得呲牙咧嘴,只能两瓣屁股轮流接触座位,方向盘也只敢用三个指头捏着。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先把车开出去,找个阴凉地停十五分钟,然后再开始干活。

我正在发呆,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扭头一看,原来是托德,正带着一帮警察布置警戒。他今天穿一身蓝色迷彩服,还在头顶上扣了一顶钢盔,弄得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他身后背的枪却让人眼前一亮,那是一支56式冲锋枪!

“中国造的?”我用手指指问道。

“No,no,no!匈牙利的。”他炫耀地把枪举到我面前,指着上面的铭文让我细看。

“嗯,工艺不错,刚启封的吧?油没擦干净。”

“中国也有这种枪?!”他有些惊奇。

“有的是!不过已经淘汰了。”

“你很了解这种枪?”

“闭着眼都能把它拆了。”

“那你试试。”

我接过托德递过来的枪,卸掉弹夹,确认枪膛内没有子弹,然后从配件筒里拿出拨针,眨眼功夫就把它拆成一堆零件,接着深吸一口气,双手不停,嘁哩喀喳又装了回去,最后端起来看一眼,找张纸片把标尺缺口中的油挑了出来,递还给托德。

“棒极了!”托德在别人的赞叹声中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苦笑了一下,刚才一番卖弄搞得满手是油,得赶紧找地方洗洗,要是蹭到衣服上就不好办了。

等我连擦带搓把手弄干净,棚子那边已响起隆隆的鼓声,跑过来一看,一支百多人的大型鼓队已摆开阵势,正在起劲地表演。这种鼓点我曾远远地听到过几次,但从未真正仔细看过,这次近距离观赏,立刻被它的气势震动心魄。雄浑的鼓声颤动着脚下的土地,激起漫天的尘土,鼓者一边敲击,一边随节奏上下飞舞,仿佛震颤的烟尘中一群黑色的精灵,尽情地在阳光下放射着激情。

周围的警察也受到感染,随着节奏轻轻地抖动手臂,我的心仿佛也随着鼓点而跳动,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湿润起来。

隆隆的鼓声中,出席仪式的宾客逐渐到达,全部西装革履,仪容庄重。我有些后悔没带西装过来,好在处于最外侧,并不引人注目,齐工可就遇到了麻烦,他随便找了件衣服,使馆的人一到,立刻皱着眉头让他去换一套,老头子赶紧跑回去,再回来时已经累得有些气喘,满头是汗。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纷纷落座,一点二十九分,鼓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起立,一队黑色的奔驰轿车出现在门口,鱼贯滑入草坪,打头的两辆分别停在棚子的两端,四个黑衣墨镜的保镖开门下车,严肃地审视全场。

我正在伸头看着前面的阵势,第一排突然出现小小的骚动,原来齐工竟然坐在位子上没有站起来,也许众人的侧目让他感觉有些不妥,老头子终于在最后一刻慢腾腾地站直了身体。

仪式按计划继续,激昂的鼓声再次响起,然后是总理和大使讲话,我扭头寻找托德,却发现姜敏远远地站在警戒线外,于是指指身边的空位,让她过来坐,她却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下午你为什么不过来?”晚上完事以后,我问道。

“省得别人说闲话。”她一边回答,一边查看我胳膊上的伤口。

“谁敢说闲话,不要命了?”

“你别总是喊打喊杀的,有事好好商量,伤了别人或自己都不好!”

“打伤别人倒是有可能,想伤到我,不大可能。”

“听说你们最近要出去玩?”

“是吗?我不知道。”

“齐工上午到我这拿药时说的。”

“拿药,他病了?”

“高血压,低压接近一百,高压一百五。”

“老头子平常看着挺好的,我都羡慕他到这个年龄还如此健康,怎么会高血压?”

“大概是这几天工作太忙吧。”

“孙子都上高中了,还跑出来挣钱,也不容易。”我发句感慨。

“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姜敏冷不丁问了一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要是不小心怀上了怎么办?”

“不行!”我毫不犹豫,“你是当医生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姜敏背过身去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在生气,想了想却没话可以安慰,只好作罢。

通宝推:脊梁硬,
家园 曾经在90年代末的时候,听新闻

听收音机新闻,听到过一个在非洲的中国医疗队的女医生,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原因,被送回国的。当时收音机里对这个女医生大加批判。 看了这篇文章后,好像突然唤起了我的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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