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吴清源的政治问题-- 下河以来从来没这么困惑过 -- 香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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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吴清源的政治问题-- 下河以来从来没这么困惑过

在西西河混了十几年了,看惯了各种争论,一直觉得自己对政治问题立场还是很清楚的。直到最近,关于吴清源九段的讨论,让我彻底地困惑了。

从初中学会下围棋以来,算来已经下了27年的围棋了。27年里我从一个啥也不懂的初中生为人夫,为人父,漂洋过海到大洋彼岸品尝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业余爱好也不知换了多少。但这27年来,围棋是唯一的一直在我的业余爱好里面不曾动摇的。

所有下棋的人都知道“吴清源”这三个字在棋盘上意味着什么,也从来无人敢对这三个字不敬,我自然也不例外。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履历的增加,我也开始了解到了吴先生在棋盘外的一些事情,却从未因此对吴先生产生过什么不敬的想法。毕竟人生从来不像棋盘上黑白分明,而人们,包括我自己,对吴先生的兴趣也多集中于棋盘之内。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离开了棋盘的吴先生就不存在,而是吴先生离开了棋就不值得我们在此敲键盘了。好比人们谈到爱因斯坦就会想到相对论,谁有兴趣讨论非物理学家的爱因斯坦?

大概几年前,我看了电影《吴清源》,看完了以后我对这个片子很不满意:整部片子完全没有介绍吴先生的成就是如何地伟大,相反,给人的感觉是吴清源就是一个会下棋的邪教分子。在我看来,这样的感觉非常地误导观众,而且也使得整个片子毫无价值:一个邪教分子,下棋也罢,弹琴也罢,唱歌跳舞也罢,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吴先生去世以后,这两天网上的讨论让我非常意外地意识到,这个电影的意思是有一定的民意基础的。

于是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一直忽视的棋盘外的吴先生:幼年丧父,从小以下棋来养家(母亲和兄弟姐妹);1928年14岁东渡日本,9.18事变五年之后的1936年加入日本籍;曾经访问过伪满洲国并和木谷实为伪满洲国皇帝溥仪下过表演赛;曾经和其他棋手一起参加过日本棋院组织的慰劳“大日本帝国皇军”的活动;曾经参加了“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征兵体检,因为体质太差没被入选,使得世上终于没有出现一名“皇军”吴清源;曾经访问过汪伪政权;曾经加入邪教组织,期间连棋都不下了。。。

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但如果我们假设这些事情发生在一名日伪统治下的普通老百姓身上,人们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但很不幸,吴先生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个名人。1936年的时候他已经名满围棋界,现在他的名气更胜当年。而对于名人,人们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记得当年赵薇因为穿了个日本军旗装而被人泼粪。我虽然不赞成泼粪这种行为,但对于赵薇的遭遇我也是毫不同情的:你既然靠着镜头和闪光灯成名赚钱,也要承担在镜头前不检点的后果;不要拿无知来当挡箭牌,无知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作为名人,无论正负收益都是自动乘以一个放大系数的。

那么,为什么我又一直对吴先生宽容呢?我困惑了。

自从我知道吴清源这个名字以来,潜意识里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中国棋手的(相反,对于林海峰、赵治勋和张栩,我一直把他们当成日本棋手)。我相信日本围棋界也是如此的,否则无法解释他在日本受到的特殊对待:明明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却得不到被推举为“名人”的待遇;日本的第一个通过升段赛晋升的九段藤泽库之助(藤泽朋斋)在十番棋负于吴清源被降级之后甚至向日本棋院辞职,如果不是因为觉得“丢了日本的脸”,又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举动?

我在日本待过三年,曾经在24小时店打过零工,没事跟店里的一些打工的日本高中生聊天练练日语。有一天一个女孩说她们中学来了些“中国人”,我当时很好奇,问了问详细情况,才知道原来是日本的“残留孤儿”以及他们的后代来日本了。这些残留孤儿有着正宗的日本血统也入了日本籍,在日本高中生的嘴里仍然是“中国人”,那么80年前的吴清源即使入了日本籍,又如何能得到日本人的认可?

但是,如果因此我就认同吴先生为“大日本帝国皇军”劳军的行为,我又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于是我只能选择忽视,就好像我忽视赵薇的日本军旗装。可是,我不同情赵薇被泼粪,却很难接受网上对吴先生“汉奸”、“日本人”的指责,虽然我也明白,按照名人的标准,吴先生的劳军行为是够得上一顶汉奸的帽子的。但为什么我还是不接受这顶帽子戴在吴先生头上?我又想不明白了。

现在为止唯一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就是,吴先生,也包括他同时代的那些棋手,是纯粹的棋手。吴清源可以做到对手在棋盘前晕倒而毫无察觉,心无旁鹫的程度可见一斑;藤泽库之助本来应该去服兵役当皇军,却逃脱兵役回来和吴清源下棋,看来对日本的前途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桥本宇太郎和岩本熏在下棋时被原子弹的气浪掀出窗外,回来收拾棋盘接着下,更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样的人不幸被卷入了政治漩涡,即使行为有亏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是吗?我不知道。

到此为止对吴先生的争论让我更加确信了一件事:你可以不找政治的麻烦,但政治找你的麻烦是很容易的。

还好吴先生已经去了,希望他能在天国里安息,接着把当年的那些对手们降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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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没什么好困惑的

有些人的政治不是实事求是的政治,而是自以为是的政治;不是在具体的社会环境下分析具体的历史人物,而是拿条条框框往别人身上套。

不过我倒真觉得吴是个会下棋的邪教分子来的...

家园 完全不懂围棋

也不了解吴清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你的文章,突然想起来一句话:“科学是没有国界的,但是科学家是有祖国的”。

对我来说,吴清源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倒没有你那么深刻的困惑。我的理解,这是他个人的选择。站在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其实体现的其实是评价者的立场,而非当事人的。

你的困惑在于,他对你来说是一个类似于“你认识的人”,甚至“喜欢的人”。做出了一些让你不喜欢的事儿。你纠结于还是不是应该继续喜欢他?

这只说明盲目崇拜是有害的~你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家园 没什么好困或的

你如果说服不了自已不把吴当汉奸,那就用同样的标准把为跟他争棋的而逃兵役的人当日奸。这帮下棋的疯子不光不在乎中国的死活,也不在乎日本的死活,他们甚至连自已的死活都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棋盘上的死活。这样就变成了一个汉奸与一群日奸臭味相投的故事,他们聚在一起以下棋的方式合作,毫无违和感地同时出卖着中国与日本的利益。

从狭隘的政治角度来看,他们就是吸毒的废人,是社会的逃兵。逃兵有罪吗,也许,但从皇帝不差饿兵的角度来看,吴为生存选择在日本学棋下棋进而入藉日本,似乎也情有可原。被组织去劳军去参加兵役体检,好象也与被组织上街欢迎皇军的平民们没什么本质区别。困或吗?那是旁观者自已的问题,作为当事者来说,这实在是没有什么需要困惑的,有的只是乱世中小人物的挣扎与无奈吧了。

家园 想起了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

老游击队员谢德对希望投身战斗的女儿说:战争来了,有的人去战斗,有的人投降了,也有人在等待,你是个女孩子,应该等待(大意)。

对于普通人来说,战争中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等待。

家园 这个事情的根本就是吴先生是围棋界的大人物,但是其他地方都

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中国政府从来没有为难过日本围棋界,在中日关系当中,日本围棋界应该说是正面的力量。就是在围棋世界内部,中国围棋界也受到过日本围棋界的帮助,这些都是怎样看待吴清源先生的大节,他个人如何还是其次考虑的问题。

正规军队打仗就算到了敌国,也不会去骚扰普通百姓,这是正常国家有荣誉的军队的做法。

在政治上也是如此,吴先生在政治方面是个完完全全的小人物,但凡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谁会和他过不去呢?

家园 为什么爱好围棋的人会那么崇拜吴清源呢?

我也很想不通。感觉围棋是很理性的爱好,为什么爱好者对棋圣的热爱居然类似于对偶像的崇拜呢?

同样是靠脑力取胜的,至少大科学家私德有亏不会在科学界引起那么多的纠结。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把智商成就和人品分开来看了。本来也就是两个范畴的东西么。就是佩服其才气,鄙薄其人品,有啥好纠结的。

我还想不通,一个一心要入籍日本的中国人,打败日本人,算是为中国挣了面子么?这难道不是正说明中国有多差,连她所养育的人中俊彦也不屑于自己的母国。。。想一想就觉得很为当时多难的祖国难过:她为这个孩子骄傲,这个孩子却不要她了。

本人不懂围棋,对吴清源先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觉得,如果这个人是认识的朋友,当时当日,唯有割席绝交而已。

家园 你困惑是因为你现在要作出一个选择

就是民族大义和独善其身都掉水里了,你要救哪一个?

家园 没什么可困惑的

界定一个概念不能绝对化,也不能脱离具体的历史时期。

赵薇也好,吴先生也好,他们的行为都属于不合适,可以批评,但是也没必要上升到汉奸的地步。很多人喜欢调门很高,可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真的到了要命的时候,也未必就是真英雄。当年土共还接纳了吴化文呢,放现在还不被拍死。但是吴化文投诚少牺牲了多少人,这就是权衡利弊。

对人,对事物也要一分为二的看,这是辩证法。人,事物由他的主要方面来决定,没有纯而又纯的人,没有纯而又纯的事。对于吴先生,他的主要方面就是围棋,他的次要方面就是亲日,所以他是个伟大的棋手,但是小节有亏,不能算是个民族英雄,就是这么回事。

家园 没什么可困惑的,吴清源是日本的一代围棋大师

不过是有些自作多情的国人想靠吴清源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类似的还有美国物理学家杨振宁、李政道,美国网球运动员张德培、美国篮球运动员林书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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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你我、棋界、官方、媒体很容易对吴清源应用“宽容精神”

我们知道吴清源的一堆棋人棋事,先有了一个非常正面的印象。然后才卷进这么一个“汉奸”争论。

政治、人文、科学、日常生活中都有很重要很现实的“宽容精神”。所以我们发现,这个事官方不追究、棋界不追究、媒体不追究,我们这样的棋迷也不追究。这几块人各有各的目的应用这个精神。如果追起来反而显得象发了疯。

但是论坛上不下棋的人不用去考虑这个。既没有正面印象,也没有官方与媒体复杂的现实考虑,更没有棋界的潜规则。所以,这次就没有把“宽容精神”用上来。而且西西还特别讲究“真相”,讲“求真精神”。

其实“宽容精神”也很重要。中国有很多黑历史,如果没有宽容精神,那就斗个没完了。还有国与国之间,如果没有这个精神,很多事就弄不下去了。讲理讲不通,全是仇人,全要斗死。

有些事双方对立冲突,从哲学数学上是不可调和的,就是个死局。例如人认真要来定性:吴这个行为是不是汉奸行为?无论你如何进行数学定义,总会有很多人不服气。说他是,粉丝和官方不同意。说他不是,那很多传统印象上的“坏人”就没那么坏了。

那怎么办?只能不这么较真了。不要象搞数学一样去评论。那就有很多“春秋笔法”了,一是不提,二是提也可以绕过去。把“宽容精神”用上来,办法多得是。

这其实是一种智慧,不是和稀泥。求真精神和宽容精神并不矛盾,各有各的应用场合。应该宽容的时候,来求真,吴这么多牛逼事不管,抓着汉奸这一点来较真,这只有论坛才会发生。

其实大家生活中不由自主在应用宽容精神,不然早被当神经病了。但在论坛上就不宽容,西西河已经因此气跑了不少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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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铁杆汉奸

与狼共舞里主角归化印第安人,归化本是正常现象。唯中日对敌时归化日本,这就是汉奸。不过那个时代的社会底层对民族国家的概念不深,不被逼到死路,谁来都一样交皇粮,这不算他的错。

那么多维持会长在日国共三方之间摇摆,威武能屈贫贱能移,也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唯有吴清源在日本战败后仍坚持归化日本,常凯申也劝不动,是谓铁杆汉奸。

两次入邪教,说明世界观确实有些问题,此所谓时代局限性。

楼下说的对,这和小山智利一样,就是个归化日本的日本人,某些人自作多情以为他是中国人。

家园 没啥好困惑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看待问题的角度和立场不同了

我接触围棋也二十多年了,从未考虑过吴的国籍问题

家园 因为其人专业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发自内心的佩服
家园 政委说的有道理。

非诚勿扰上,孟非说过“服从大多数人,尊重少数人,宽容个别人”,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国人面对对外交往时多少也确立了一些心理优势,应该可以站在高处宽容别人了。

吴清源在围棋界很有地位,有才能的人品德有瑕疵的很多,不能因为瑕疵而否认其在其领域的地位,何况他也没有伤害过国人,个人的趋利避害是否算道德瑕疵还存疑。就好比杨振宁和邓稼先,作为普通人我们应该尊重杨振宁的选择,而邓稼先这种毅然回国,不计个人得失的民族脊梁毕竟是少数,正是因为少,才凸显出其精神难能可贵。你不能强求每个人都能像邓稼先那样,重要的是每次民族危难的时候,我们总有一些人能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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