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在芬兰出长差的日子 -- 脑袋

最近到芬兰出差，要在这个北欧国家呆5个月。一个人独守空房，闲得发慌，就记下一些日常看到的，感受到的小点滴，免得过几年忘了这段经历。都是些随感随记的散乱东西，日记会显得没有什么主题，如果看得头晕，这儿就先抱歉了。

本是日记性质的东西，在以前该是写好了，锁到抽屉里，自己一个人看看回味的东西。但网络改变了生活和观念。挂到河里，与河友分享这些经历感受，听听有这儿生活经历的河友的评价和建议，日记就不再是日记了，而是几个月生活的互动交流平台。这是网络的魅力。

如果有芬兰生活的朋友，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相约出游。

法兰克福机场建筑老旧异常，不说赶不上中国的那些豪华版，就连美国加拿大也很少看到这么设施陈旧，管理混乱的机场。通过他们information center 电脑系统，找不到登机口。得一路问工作人员，一路上楼下楼，四处转折，当快接近登机口时，那时的information centre 电脑就能查到登机口号。也就是说机场内部电脑系统数据库没有共享，几个区域之间没有互联。所以乘客跨区域时，只能靠问工作人员。老欧洲名不虚传。

下飞机不能直接到航站楼，得靠大巴车转。出大巴，看到航站楼的第一个外挂广告，是中国工商银行，进楼电梯第一个室内广告是中国交通银行。反倒楼外的出租车许多是福特，楼内一个展台上的跑车是雪彿莱。美国和中国在法兰克福展示的东西错位了。中国展示的是金融，美国展示的是工业。

法兰克福information center 的电脑很让人意外，只有三中语言选择，德语、英语、中文。让人意外的是法语和日语居然排除在外。

欧洲一体化进程比我想象的大。在德国转机去芬兰，结果是在德国过海关，然后就转国内航班了。去芬兰不算国际航班。德国警察把海关问的问题问完了，盖了入关章。在芬兰，我不需要过海关，直接出机场。

出差前整理行李时，儿子拿着我的车用充电器加多头接线说：爸爸，看，这是个章鱼。我一看，确实挺像，但自己以前咋没产生过类似联想。娃娃的想象力确实不是大人可比。

这一说到海生动物，两个娃娃来了劲，在他们天马行空的脑海中，闪现了许多古怪问题。比如大白鲨和柠檬鲨谁游得快。大白鲨和旗鱼谁游得快？海龟和企鹅谁游得快？可怜我柠檬鲨和旗鱼这个名字都第一次听说，但借助手机中的Google 都一一解答。两个娃娃心满意足地说：dad knows everything. 离开了。我是暗中捏了把汗，才几岁的娃娃，如果没有google帮忙，就差点砸了招牌。以前没有便携网络搜索时代当爸爸的人，压力肯定很大。Dad knows everything 招牌不大容易保住啊。

以后离开这么久，又有时差，只有靠孩子他娘招架问题攻击。说不定等我回家，娃娃们已经习惯了google knows everything了。

出门在外，每天晚上都会为吃饭伤脑筋。第一天一个人沿街找，没想到走了不到两百米，居然看到汉语：华都酒楼。点了个四川牛肉，先打招呼不准放糖。厨师说芬兰人喜欢甜食，他们都猛放糖，幸好我提前招呼。菜端上来，居然很地道，就是不够辣。

第二天晚上，来了一个美国同事和一个丹麦同事过来出差。我们三个晚上无家可归的人约着一起去吃饭。跟着他们去了家牛排店。根据他们推荐，前餐的熏鹿肉，主菜的胡椒牛肉确实味道不错。没有西方文化背景的我们，进西餐馆看着菜单不知道哪个菜是什么味道，不好点，结果习惯下会不由自主混进中餐馆，点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菜名。饮食是一个文化最有特色也是外人最难搞懂的部分。作为中国人幸运和不幸的地方，就是这个10万人口的小城，也有好几家中餐馆，我们能容易吃到熟悉的味道，也同时由于习惯力量，失去了许多品尝新东西的机会。

在城市小广场对面有个长城饭店，店主是对武汉夫妻，老公炒菜，老婆收钱。坐在大堂都能听他们一边用武汉话交代业务，一边拌拌嘴，日子过得热闹红火。吃完饭，估计当地华人太少，遇到说中文不容易，他们热情给我倒上红酒，倒上茶，要求继续一起聊聊天。聊天结果，他们强烈邀请我和他们一家去俄罗斯旅行，他准备关门四天去趟圣彼得堡。然后店长兼厨师男店主大手一挥，要求我星期天晚上关门后去店里吃烤羊肉串，顺便商量旅游事宜。这次他请客，不用付账。武汉好人多啊。

后来，男店主提出来由于他们不会说英语，芬兰语也只会简单几句，所以来了10年了，从店员干到自己开店，但都没敢出去吃过西餐。要求我带他们一家找个晚上去个西餐馆。后来我们去了家维京风格的餐厅。看着坐在对面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大赞人家菜好吃的饭店老板，觉得挺喜感。

这对夫妻是我在国外看到的最潇洒的中餐馆老板。居然不是只埋头赚钱付房租，而是要开始享受生活了。

中餐和西餐的区别，就像中西方音乐的区别，不过是反转的。中餐像交响乐，几十种味道混在一起，原材料也倾向切碎了放在一起，这些东西产生什么最终效果，只有专业厨才能找出线索，就像西方的交响乐一样，几十乐器混合产生的辉煌音响效果，只有出色指挥才能有水准调节和谐。

西餐的味道种类少，总倾向追寻原味，材料间也尽量不混杂。越是高档牛排店，对使用牛肉的部位越讲究，但越吝啬使用佐料，试图让你体味牛肉的原味，那种还有血丝的原味，连胡椒都不放。有点像中国的音乐，往往是单乐器演奏，大不了一把二胡再加上点小鼓。简单是简单，要求这个单乐器水平必须好，一但你水平不行，没有人为你打掩护，没法滥竽充数。

中国乐器演奏指挥用处不大，靠主演奏乐器撑场面。西餐厨师动手余地不大，材料好坏直接决定了菜的水平。中餐厨师像交响乐指挥，对材料好坏不如西餐敏感，一定程度可以被他水平弥补，大厨师炒个青菜如果显水准，这个菜也会是名菜。如果对味道追求不大，或是喜欢清淡，鲜嫩，西餐比较实惠，因为都是些货真价实的主材。如果味蕾发达，火锅汤里捞根豆芽也享受无限，那绝对只有中餐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由于突然有了大把业余时间，下班后不用忙娃娃的各种兴趣课，作业和锻炼，进入单身状态，还真有点不适应。于是请同事帮忙参加了一个乒乓球俱乐部。想起我在乒乓球王国中国也算得上民间高手，所以准备在这个小城的乒乓球界扬名立万。

结果上场一看，哇塞，全是些真正的高手啊。一帮欧洲猛男，一阵对拉弧旋球，场面不比电视中差。打了一阵，被力道和旋转度都极强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欧洲球路是力量型的。刚开始，一碰球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后来渐渐适应才能回上几板，状态渐渐回到高中水平。

这帮人很友善，他们都用横拍，只有我用竖拍。一个人告诉我，他明天去用胶沾个新竖拍带给我。他们觉得可能横拍影响我的发挥了。这是给我这个中国人找台阶啊。

我很后悔当初不该太高调，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也许他们对我的水平比较期待，现在却差不多是个垫底家伙，估计只能打赢一个老头。休息时闲聊，才了解到这帮人虽然是业余的选手，平时有自己职业，但都曾参加过各级比赛，该算得上运动员。其中一个人四年前得到过芬兰全国冠军。另一个老头也是很多年前全国冠军。我刚才居然和二个冠军交过手！就算败得再惨，明天还去。

每年五一劳动节，这个小城都会办老爷车展。收藏老爷车的人这天会把车开到体育馆，展示给大家，也可顺便做做老爷车买卖。今天看到了许多几十年前，甚至二战期间或更早的奔驰宝马沃尔沃。本想这么老的车该锈迹斑斑，却没想到每个车都噌光发亮，像新车一样，保养得真好。

有意思的是只有北美的劳动节是九月初，其它全世界的劳动节都在五月一日。但这一天其实是纪念芝加哥大游行和几个被个判死刑的工会领导人。有点像中国人人都知道白求恩，加拿大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个人一样，当家丑给屏蔽掉了。

五月一日是芬兰的重大节日。同事们说五月一日晚上，全芬兰年轻人都会去喝酒，而且都会往醉里喝。那天晚上在市中心，最好别开车，满街都会是些醉男醉女。我问什么这个节日要这么庆祝，劳动节是很重要的节日吗?他们说主要是五月代表春天来了。昨天才说完迎接春天，今天就来一场鹅毛大雪，而且从早上下到傍晚。同事高兴地说:这就是芬兰春天，虽然还要下雪，但地面已经够暖和，不会积雪了。

前几天联合国公布全球幸福指数排名，前六名全是四月底都可能飘雪的国家（瑞士，冰岛，挪威，丹麦，加拿大，芬兰）。为什么这些国家的人容易感到幸福呢？我在想，也许这些国家的人懂得珍惜，所以容易感到幸福。南方的人春天来了不会这么兴奋，阳光、温暖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福利。但飘雪的零下一度的初春，就值得全芬兰人为之醉了。越缺乏，得到时越开心。在这种心态下，生活中肯定会有更多比这微寒的春天更值得他们高兴，他们幸福感能不强吗？

有时疲倦于日常生活，感觉迟缓，失去兴奋、幸福的体味。一个方法就是先让你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出去度假或是出差。离开了，许多日常生活中缺省设置到让你熟视无睹，在新环境中缺乏了，你就能体会出以前自己有多幸福。

唉，想家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芬兰是一个让人佩服的国家。只有六百万人，狭小的国土，只有南部靠海部分适合人居住。历史上被陆军强大的瑞典统治。后来瑞典被俄罗斯沙皇打败，沙皇兼任芬兰大公，但并没有合并两国。

后来沙皇帝国溃散，芬兰获得了独立。

芬兰这个小国在欧洲挣扎求生，但人少力弱，命运蹉跎。但发展到现代，科技作用成了主要影响力，芬兰这个小国抓住机会，终于走到了世界前沿。不像其它小国，要么象挪威靠石油资源，要么像新加坡靠地理位置，芬兰居然只靠科技和工业就做到了。一个小国发展工业的艰难从一个有世界竞争力的公司得有成千上万有全球竞争力的员工才能做到可以看出，一个国家有几个这样的公司就得雇佣占人口很大比例的员工，再加上他们的配套企业，都得走到世界前列。同时一个国家要保持独立，每个国家必有的科教文卫军影视娱乐人员必须也是高素质。这样算算，六百万人口，就相当于中国几个县的人口，要在这么多行业靠竞争走到世界前沿，必须得要挖掘出每个人的潜力。

芬兰怎么做到的呢？他们靠教育。小学老师一般都有硕士以上文凭。他们娃娃功课不多，但历年数学，阅读等教育效果排名都保持世界第一。

科教立国已经体现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第一天住的旅馆，我床头挂的画居然是航空发动机的解剖图，大厅挂画是飞机涡轮叶片的应力分步图。在别的国家，这种风格的装饰会很难看到。

这个国家也非常环保。在北美卫生间广泛用于擦手的paper towel, 这儿是用真正的可以循环使用的布带。节省了多少森林。旅馆没有任何一次性使用的东西。洗漱用品都是用钢瓶装，可以反复灌冲的。对于地少人多，资源紧张的中国，芬兰这种欧洲国家才是我们应该学习模仿的对象。美国式的生活是占领全球资源地的前提才可实现，不可复制。据说全球都按美式生活，七个地球都不够。但按芬兰方式生活，应该没问题。

一个同学最近从英国搬到西班牙。生活地方的变化，让他很清晰感到这两个地方人的区别：西欧人守纪律和冷漠，南欧人热情和懒惰。

以前和一个波兰同事聊天时，他谈到过欧洲人的各种恩怨历史。我总结一下，估计能解释这种不同。

西欧北欧人守纪律、冷漠和文明史短有关系。他们社会基础单位几百年前还主要是部落和氏族，这个基础单位内主要讲平等和纪律，因为主要是工作关系。南欧文明史长度接近中国，社会基础单位已经长期是家族和宗族，成员间主要是生活关系，当然热情和慵懒。

而且西欧北欧，在三百年前抢劫和掠夺都还是支柱产业。英国的海盗是有政府办的执照，北欧的维京海盗很有名气，日尔曼这个词来自于斯拉夫语，意思就是强盗。而斯拉夫这个词来源于slave, 就是奴隶。因为东欧一直是日尔曼的抢劫对象，他们把东欧人抢来当奴隶，结果这个词就成了东欧民族的总称。所以西、北欧以前就是强盗窝子，强盗团伙的组织特点就内部纪律森严，成员间分工协作意识浓，但对人冷漠。这个特点偏偏适合近现代的社会化大生产，造就了西、北欧现代的领先。

从这点可以看出文明多样性的重要。就算强盗团伙，这种人群中的病毒一样存在的群体，在近现代却带给人类新发展。当然代价是没跟上的民族的灭绝或是血泪。

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和伦理应该接近南欧那种文明悠长的国家。文明负累比较沉重。

在一个陌生国家，不懂他的语言，可以让人体会一把文盲在一个社会中生活的不方便。今天当了把文盲，坐错了公车，从城里坐到了城外20公里处一个村庄的终点站。本想就算到了终点站也不怕，大不了坐回去就是。但没想到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他是末班车，不继续走了。这时真着急了。给司机解释一下，司机人不错，把我拉倒村子另一端的一个车站，告诉我半小时后还有一班车回程，让我在那儿等。

在零上4度微寒的春雨中，在空无一人的小村车站，周围是空荡荡的街道和商店。天在慢慢变得暗下来。忐忑等着不知存不存在的半小时后的一班车，心里思量这如果这班车也没有了，该向谁打求助电话。偶尔有个路人匆匆走来，又匆匆走入前方的风雨，把我仍然留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空无一人的车站。这个场景，把一个独自漂泊在外的旅人最伤情的元素汇聚到一起，太煽情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不伤感想家了。

北欧的小国寡民冷清的街景，第一天你觉得干净，空气清新，非常安静美丽。多来两天，回想起上海纽约那种都市中晚上也人潮汹涌的街景，才发现那才是天堂般存在。热闹啊。人是社会性动物，什么蓝天白云绿草地，人最喜欢的还是人。当你在无人飘着春雨的街头，看着一个行人走过来，又离去引起的高兴和失落，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真是个奇怪现象。自杀率高的挪威，这次也高居排行榜第三。

日本的幸福指数应该也不低。

会不会容易感到幸福的人，也比较脆弱。生活磨难和压力太少，缺乏锻炼韧性机会?

，当然芬兰的森林覆盖高，靠烧柴都可以。芬兰是苏联倒掉后被迫爬科技树的（以前过的倒爷生活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