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面对日本人（五）：希望哥哥在二战中战死的日本老人 -- 草民

在日本期间，由于工作量不大，所以我又将少年时代的爱好重新拾了起来――积邮，还经常没事时练一下字。因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被一个当地商会的干事鸟居先生发现了，他告诉我说他父亲也喜欢积邮和书法，并希望有机会介绍他父亲与我认识。

果然过了几天，他带着他父亲――一个年愈60的日本老人来访。老人的名字叫鸟居二郎，一个很健谈的清瘦矮个老者。介绍过后，他提出想看一下我的邮票，我拿出了自己整理过的几本邮册，老人就戴上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足有一个半小时，并不时地问一些相关的话题。临走的时候，送了我两张装在邮封里的日本小型张。

此后，我们经常交换一些邮品，逐渐熟悉了起来。他经常自己开一辆小丰田车来我处，并时不时地约我出去喝酒。我们的话题主要是相关邮票和字画的，其次是各自的文化或习惯，偶尔也谈一些家事。

我通过鸟居老人了解到，在日本，家庭产业的继承（尤其是农民家庭）是不公平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土地是整体被长子继承的，而现在则由长子往下排，第一个通过考试获得农士资格有能力自己经营的，才有资格继承，政府才批准其土地的继承，当然需要自愿。有的家庭就可能会没有人愿意继承，那长子可以决定是租赁给别人还是抛荒。无论是出租还是抛荒，所得的收入统统归长子。其他的子女则在结婚时会得到一笔数量较大的安家费，成家后自谋职业。显然，鸟居二郎先生因为是“二郎”而不应该得到从父辈手中传下来的土地。

后来，在一次喝酒的时候，我们的话题又谈到了土地及其继承的问题，我问他是否他就没有得到土地，他点了点头，似有痛苦的表情。我有点不解，他沉默了一会，好象是在考虑是不是该说，我只好陪他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他终于决定要说了。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哥哥（当然是鸟居大郎了）、两个弟弟、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父亲的房子位于一个山谷中，房子后面的山是他们家的，山谷中还有一片良田，另外离家远些的地方还有两片良田是爷爷和父亲分别购置的，这些良男是可以种水稻的，共有大概8到10公顷；而山上开的一些地则主要用于种植水果，约有6公顷。按照传统，他家的地都由哥哥大郎继承，他和弟弟们成家的时候只得到了一点安家费，他结婚的时候得到的安家费是4000万日元（在当时是一大笔钱〕。由于二次世界大战，他的学业受到了影响，所以没有什么技能，也没找到什么工作可以做，而哥哥则继承了大片的农田，需要人手帮忙，于是他就几乎给哥哥打了一辈子的工。但哥哥于去年去世了。

已故的哥哥是一个日本兵，在中日战争期间到台湾服过兵役，但只是1945年初才去的，那时他哥只有16岁。据他哥哥讲，那时的日本由于长期战争，已经发生了军队供应上的困难。首先是服装严重不足，每人只有两套单衣，而大郎入伍时还是冬天；其次是粮食供应不足，每人每天的食物除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牛肉干外别无他物。而美国的轰炸机却天天来轰炸，吓得这些没经过怎么训练的新兵躲在战壕等工事里只剩下发抖了。好在没过多久，日本投降，战争结束了，而且哥哥活着回来了。

“要是哥哥战死在台湾，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他停了一下又说道。

“怎么？什么意思？”我有点吃惊，不明白他怎么这样讲。

“要是哥哥战死在台湾，为国捐躯，会为我们家族增光！”他喝了一口酒，“而我的处境也会大大改变！”

我更加不明白了：“战死肯定会为家族争光，但与你的会有什么关系呢？”

“哥哥如果阵亡了，我就是家里的长子了……”他仍然含含糊糊地说，“我哥哥的房子比我家要大4倍，建造费用是1亿五仟万。单门口的那棵松树就花费了两百万，从四国岛专门订植的……”（我所在的地方是本州岛的南端）。

是的，我去过他哥哥家，现在由大郎的二儿子继承。因为大郎在时是当地种苗界的No.1，现在的二儿子是农业大学毕业，所以我经常去他家向他请教一些关于品种和品质方面的问题。房屋是三层楼，单一楼的客厅就有四五十平方米，而且还有一个主人卧室和一个客房，当然还有橱房，卫生间和洗澡间，据说结构是传统的日本式的，建筑以木材料为主，为了防雨和防震，一楼的地面离地约半米悬空而建，由多根粗达三十公分的木桩做支撑。院墙只有半米多高，是镂空的，院内一棵造型独特的松树象黄山的迎客松一样，从旁边经过时就会让人感觉到此家主人与众不同。

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长子就可以继承家产了，但是二郎不会是这样想的吧？可是我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就只好装做没明白他的意思：“是啊，哥哥阵亡了，你们家荣誉是有了，可你没有哥哥了。”

“可我可以得到家里的财产！”他终于直接说了出来，而且仍然愤愤不平。

后来我才慢慢地了解到，大郎是个脾气古怪而又爆燥的人，而二郎则比较懦弱，所以大郎在世时，二郎基本上是哥哥的出气筒。而且，二郎因为长年哥哥家打工，所以基本上是个管家的样子，可哥哥好象给的薪水并不多。而哥哥家的收入是多少看看房子就知道了。所以二郎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要哥哥死的心里想法并不是偶然的。更何况，在日本，战死沙场是无尚光荣的，尤其是对老一些的日本人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