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春秋经》与《左传》中的无名之辈 -- 桥上
《左传》中还有多处描述了那些无名之辈在战场上的表现,当时虽然是靠着将领的勇力就能改变战局的年代,但小人物的角色也不可或缺。
先说秦国和晋国之间的战场,涉及了四次战役:
头一回是“殽”之战,当时,晋国方面,晋襄公指挥战车上的“右”是莱驹,他大概初次上战场,于是晋襄公为锻炼他胆量,把一个无名的“秦囚”捆着让他杀,可那个“秦囚”一叫唤,吓得他把手上的戈也掉地上了。结果旁边一个叫狼瞫的把掉在地上的戈捡起来,杀掉那个“秦囚”,还把莱驹控制住,自己上了晋襄公指挥战车,充当这指挥战车的“右”。
第二回是“箕”之战,当时晋国的中军元帅先轸又把狼瞫给撤了,另选别人担任指挥战车上的“右”,狼瞫很生气。于是狼瞫一位无名的“友”(兄弟)问他:“何不跟他拼命。”,狼瞫回答说:“我还没找到拼命的地方。”;那“友”说:“我来帮你发难。”,狼瞫告诉他:“《周志》上说过:‘因为勇却危害了长上,死后不能进入明堂。’,所以,不是为‘公’家拼命,不能说是‘勇’。只有为‘国’效力,才说得上是‘勇’。我靠‘勇’得了‘右’那个位子,要是因为没有‘勇’被撤,撤我不就合情合理了吗。说是上头不了解我,可要把我撤职撤得合情合理,还怎能说不了解。大人且先等等看。”。
第三回是“彭衙”之战,当时两军对阵,阵形已成,狼瞫率领其属下冲击秦军,战死了。晋军跟着他进击,大败秦军。
那无名的“秦囚”和无名的“友”都是战场的一部分,无论好坏。
第四回则是后来的“辅氏”之战,当时,秦桓公率兵进攻晋国,大军驻扎在“辅氏”。,晋景公则在“稷”整顿部队,随即东征扫荡了狄人的地盘,重新封立黎侯,然后部队回头向西,渡过黄河到“雒”,由魏颗率兵在“辅氏”击败秦军,擒获杜回,此人是秦国壮士,很厉害。
当初,魏颗的父亲魏犨有个无名的“妾”很得宠,但没生儿子。后魏犨得病,就告诉魏颗:“我死后一定把这个女子嫁出去。”;可他病重时,又吩咐:“我死后一定让这女子陪葬!”;他死后,魏颗还是把那个“妾”嫁了。他解释:“人病重后就糊涂了,我还是执行他清醒时的指示。”。
于是在“辅氏”之役激战时,魏颗看到一位无名老人把地下的草系在一起,算计杜回,杜回绊在草上摔了一跤,就被魏颗收拾了。
当天晚上,魏颗梦见那老人对自己说:“我,就是那个被你嫁出去的小妾的父亲。你选择了自家先人清醒时的指示,我就是来报答这个大恩的。”。
虽然是在梦中,但那无名的“妾”的无名父亲,还是为战场带来了一丝温情。
再说到齐国和鲁国之间的战场,涉及三次战役:
头一回是“炊鼻”之战,当时,鲁军和齐军在“炊鼻”开战。齐军中的子渊捷找上了鲁军中的野洩,子渊捷一箭射出,穿过野洩战车驾车马脖子边上的“軥”,擦过战车的“辀”,铮的一声射进了野洩盾牌中间的脊,深达三寸。野洩也不肯示弱,回射一箭,射断了子渊捷战车驾车马的“鞅”,射死了马。子渊捷只好换马再战,结果有个无名的鲁军战士以为他是己方的鬷戾,想上来帮他,子渊捷赶紧声明:“我是齐人。”。那人回过神来再想用兵器打他,子渊捷一箭就把这人射死了。为子渊捷驾车的是位无名的“御”,催他再射鲁军战车上的其他人,他说:“不能激怒对方。”。这时齐军的子囊带又找上了野洩,对他破口大骂,野洩说:“我们又没什么私仇,有什么好骂的,来比试比试。”,可子囊带还是骂,野洩就也骂了回去,两个人对着干骂。
鲁军中的林雍被指定为颜鸣的战车上的“右”,可他看不上颜鸣,就下车徒步作战,结果被齐军的苑何忌拉掉了耳朵,颜鸣的战车也不知去向。林雍正不知所措,为苑何忌驾车的另一位无名的“御”冲他大叫一声:“朝下看。”,林雍刚一回头,就被苑何忌砍断了一条腿。只好单脚跳到别人车上捡了条命。
以上提到的两位无名的“御”和一位无名战士在战场上都各有其角色。
第二回是“阳州”之战,当时,鲁定公率兵进犯齐国,正攻打“阳州”的城门。
战斗中,鲁军的“士”都坐在那里,纷纷说:“颜高的弓竟然有六钧的力。”,就拿着那弓传看。这时,“阳州”人冲出来,颜高把旁人的弱弓抢到手里,“阳州”那头的籍丘子鉏已经打上来,他和一位无名战士都被打倒。他躺在地上发出一箭,射在脸上,射死了籍丘子鉏。颜息也射一箭,射中对方一位无名战士的眉毛,下来后颜息说:“咱还是不够厉害,我是对着他眼睛射的。”。
以上两位无名战士的伤亡,都是战争的常态。
第三回是“郊”之战,当时,齐军打到了鲁国的“郊”,鲁军分为左师和右师应战两路齐军。
鲁军左师突入齐军阵中。而右师却逃跑了。结果齐方的陈瓘和陈庄率部队涉过泗水追击右师败兵。鲁方林不狃同伍一位无名伙伴问他:“我们跑吗?”,他回答:“那还不都跑了?”;又问:“那我们停下来抵抗吗?”,答:“又能好到哪?”。于是他慢慢往回走,终被齐人杀掉。
兵败如山倒,那位无名的“林不狃之伍”已经惊慌失措,但即使林不狃不惊慌失措,也还是无可奈何。
然后到晋国讨伐狄人的战场,这是个残酷的故事。
当时,晋国的卿、上军将荀吴在大原打败了无终和他们召集来的各部狄人,这是重视徒兵的结果。
战前,他的副手、上军佐魏舒说:“他们是徒兵我们是车兵,战斗的地方又狭窄,来十个人对付我们一乘车,我们肯定完了;被限制在狭窄的地方,我们也会完。我建议把车兵都改编成徒兵,从我的手下开始变。”;于是晋军把车兵改编成徒兵,每五乘战车上的甲士编为三伍。改编过程中,荀吴的一个“嬖人”(宠臣)不肯编入徒兵,就被斩了示众。
然后晋军列出五个连在一起的军阵,前面由两个伍列成阵形,后面由五个伍列成阵形,右翼只由一个伍列成阵形,左翼由三个伍列成阵形,另外还有一“偏”的人马为前驱,去把敌人引来。
狄人来了以后嘲笑一番他们的阵形,自己没列阵就冲上来,结果被晋军大败。
这里充分体现了什么是军令如山,上了战场,生命就不再属于个人。那位无名的“荀吴之嬖人”,不幸成为祭旗的冤鬼。
最后说到晋国和楚国之间的战场,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当时,“邲”之战晋军被楚军打败,向黄河渡口溃退。晋军将领赵旃没有一味逃跑,而是把自己车上两匹好马卸下来,让他叔父和哥哥趴在马背上渡河,自己换了马回去收拢部下,结果遇见强敌,马跑不过人家,只好跳下车到树林里躲着。
过了一阵,晋国的逢大夫驾车经过,车上还拉着“其二子”,逢大夫一上来就告诉自己两个儿子,别左顾右盼,可年轻人不免好奇,还是要东张西望,就看见了赵旃,赶紧告诉他们爸爸:“赵傁在后面。”,逢大夫只好让他俩下车,指着一棵大树说:“呆在这儿别动。”然后把车上的“绥”递给跑过来的赵旃,让他上车,拉上他继续逃跑。
结果等第二天逢大夫再回去找,那两个无名的儿子都已死在了那棵树下。
战场无情,没有天真的存身之处。
2019年6月19日
别人舍弃儿子救了他,他逃到安全地带还不考虑派人回去接应。不愧是弑君的赵穿儿子,赵氏后来被灭门孤立无援不冤。同样是同僚,蹇叔的同事就派人在黄河岸边接应逃亡的三秦大将。
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回来收尸的
家老家宰是大名用的,意思也不一样,家宰类似管家,只限一人,家老类似部门高级干部,不止一人,前者主内后者主外,不能混用。
还牵连了别人,如果他战死好歹还说得过去。同样是挑衅,魏錡先是跟随荀首杀回救子,最终在鄢陵之战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勇敢,赵旃比他差远了。
最近的题材创新尤其可贺。
《子见南子》民国时期被排成话剧,在圣人家乡演出过,居然也没挨揍。
南子有点武则天的意思,非常出彩。
同样是在夹缝中执政,晏子和孔子好像都做得比他更勇敢
故事很生动,很有意思,可惜有点简短,如果桥老师发挥下写长点,要么挑一两个?甚至哪天出剧本,拍成电影,河友们坐等。
真正的大佬是子皮(罕虎),子产是代子皮站在台前而已。他们哥几个包括公孙黑和子南全是出自郑穆公,号称七穆。公孙黑是一家之长,子南却只是游氏的小宗,身份地位无法与公孙黑相比。七穆中子产家算弱的,其他几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伯有、公孙黑、丰卷都能祸乱郑国,甚至危胁子产的安全。没有子皮的保护,子产早被流放了。没有子游(游氏家长)的同意,他也不能流放子南。而公孙黑也只有其他六穆保证其子和印氏的地位的情况下,才同意认罪自杀。子游算是七穆中的贤人,与子产关系也很好,是师生和接班人的关系,即使如此也曾为难过子产。七穆是一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子产根本就动摇不了这种政治格局。
晏子同样如此,在他背后,国、高、鲍加上后起的陈氏都比他强大,那个时候公室已弱于世卿家族。他服从于弑君的崔抒,在栾高国鲍的内乱中哪一方都不敢参与,他又比子产強多少呢?
左传春秋本来就是这点信息量的。
只要两个大国找到借口随时都可以殴打郑国,之前郑国被殴打了多少次了,只有他执政这段时间保持了和平,他之后的郑国执政再没能做到这一点,更别说他的那段著名的不毁乡校的观点,哪怕是今天现在有几个执政者能真正做到?
除了那些作秀外他有什么制度硬通货能和子产相提并论?
只能装聋作哑和稀泥。
当然他追求的是“稳定压倒一切”,类似面瘫不折腾,拖字诀。但终究拖不过的,到后来矛盾越积越深,问题越拖越大,后人就无法收拾了。比如现代的贪腐,四大家族,香港问题等等。
所以我认为子产不是个一流的政治家,当然二流还是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