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战犯 -- 冰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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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战犯

老冰是赣人。先祖由皖入赣,故老冰有时自称皖人,皖人多文采,而赣人无过人之处,老冰也想往脸上贴一点金,拣高枝儿爬。

赣军都督李烈均起兵江西二次革命时,檄文乃老冰太外公所书。由此看来,老冰喜欢涂鸦也有遗传因子的作用,并非单单老冰生性愚顽所至。

李公烈均革命失败,旋流亡海外,家祖父随其左右而行。或问“你家爷爷是干哈的呀”,惭愧,当年只是李公之一马弁。

马弁终非长久之计,况赣军乃一小地方军阀,非川军等可比。君不见李公烈均也投奔了中央去也。家祖父乃入中央军校,肄业后进入胡涟将军麾下。时逢抗战勃发,先总统蒋公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之口号。知识青年奋勇从军,以抗日寇。

先祖父被授“赣东北抗日游击司令”之职,有原海军弟兄数十人,更招募乡党子弟数十,在鄱阳湖与日寇海军周旋。

游击活动,万分危险。时有弟兄被日寇所擒,于公开场合处死。死难弟兄均高呼中华万岁,从容就义。

老冰曾问家父:真的砍头?曰,非也,枪毙。剁活人之头,虽日寇之辈,恐其亦非多数。更有甚者,乃围观之人。家祖父之部下,多为乡党子弟,故多有认识之人。或指之而言:那家伙,从小就调皮捣蛋,为非作歹。看,现在送了命不是。言及与此,家父最为痛心,曰,尔祖父曾言,中华之不胜日本原因,盖在是非善恶不明也。

抗战八年,中华惨胜。家祖父亦因抗战有功而官拜少将。然国民党军将军如过江之鲫,数之而不能,可曰“将星萃灿”是也。

又逢内战,胡涟将军之十八军在徐蚌前线为粟裕将军所困,插翅而不能飞。杜聿明将军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以最后一架飞机将胡涟将军送回南京,家祖父亦同机返宁,得以脱身。更有叔公,舅公辈三人,冒死穿越许世友将军之华野九纵防线,得以生还。

后胡涟于江西临川重组十八军,家祖父率兵以右翼掩护,欲经鹰潭退往厦门。然遇四野,兵败新余。家祖父战死,叔公,舅公辈三人被俘。时有律言,国民党军中尉连长以上即为战犯,旋送交战犯管理所以图改造自新。老冰家族亦为反革命家族,其遭遇自无需细言。

余有堂姑,时为青春年华,容貌姣美,然无人敢娶,盖因反属是也。余10岁左右,三人均获释放,其余二人不知所往,一叔公返乡。然堂姑闭门而不使其入,因欲划清阶级界线是也。父女二人,隔门相跪,堂姑跪于堂屋之中,哭而喊曰“你要是想到你还有一个女儿,就不要回来”,叔公跪于院中,哭曰“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该回来,爸爸这就走。”后竟不知所终。余适时恰站余叔公身旁,目送一瘦弱老叟,负铺盖一卷而低头远去。

现在想了起来,祖父他们是战犯。但祖父他们也同另一些我们称之为战犯的人打过仗,如果没有祖父他们这些战犯,我们是不是还能称另一些人为战犯?

关键词(Tags): #战犯#李烈均#胡涟
家园 冰兄果然来了

可以看两老大掐架了,呵呵

家园 文革被迫断绝亲属关系的,何止战犯家属。

据说中共中央军委有想法以国家名义为所有抗战人员授勋,抛开党派归属。不知是真是假。

外链出处

家园 想起当年俺的旧诗,后面还有四句忘了

百年英烈烟尘去,

碧血涤空至此回。

长城有心应下泪,

黄河无情亦断魂。

家园 献花,想起了我的太外公
家园 如果没有祖父他们这些战犯,我们是不是还能称另一些人为战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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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通篇都很好,就是最后一句问句弱了,因为在逻辑上面不通
家园 所以我们期待内战不再发生。

有一篇文章曾经转过,在此再转一次吧。

阿波马托克斯是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僻静小镇,从林奇堡沿460号公路东行,驶出15英里,就是它了。所以,我们就把它安排在林奇堡之行的一条路线上。镇子座落在阿波马托克斯河边,附近有森林,有湖泊,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过,我们特地绕来此地,却不是来享受一个湖光山色的度假,而是为了造访一栋小小的二层红砖房。140年前,南方邦联的罗伯特•李将军就在这栋房子里签字投降,从而结束了美国历史上最惨烈的为时四年的南北战争。

这栋房子其实不在阿波马托克斯镇上,而是在镇外一个更为偏僻的村子里,现在有24号公路通过那里。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有居民,是归美国国家公园局管辖的一个历史公园。

这是个冰凉刺骨的冬日,凛冽的西北风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肆意扫过,无遮无挡。人们来到这里,可以自己在几栋相关的小屋自由参观,还可以看一个小小的展览和一段历史背景介绍的录象。可是,参观那栋红砖小楼,是必须由讲解员带领的,一个小时一拨。那天,在等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锁着的门外尽量裹紧自己,以抵挡寒风。房子的外形,真是典型的美国风格,简朴得堪称单调,丝毫引不起任何建筑师的兴趣。我们靠在房前的井台旁,真有点怀疑房子里的内容是否也会同样乏味。最后,提着钥匙的讲解员终于来了。那是个和善的黑人,为大家打开了大门。和其他慕名前来的参观者一起,我们裹着一团寒气进去,在暖气中放松了自己,听着讲解员诉说当初所发生的一切,被深深吸引,没想到这个小屋有着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不禁感叹历史和造化的神奇。

一百四十年前,这儿的房子属于一个叫维玛•迈克林斯的人。迈克林斯是个和平主义者,富有但是同情南军。因为他的家乡弗吉尼亚,在当时已经参加了分离的南方邦联。他原来住在弗吉尼亚北边边界,靠近联邦首都华盛顿的马那萨,他在那儿的庄园有1400多英亩的山林,其中还有一水清流穿淌而过。这条河当时默默无闻,后来却因为南北战争而变得赫赫有名,那就是公牛沟。1861年7月21日,南北战争的第一次正式战役,就在公牛沟上打响。那天,迈克林斯被枪炮所惊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这么个和平主义者,居然就在自家的窗口,眼睁睁看着战争爆发。很快,战争的残酷性就压倒了一切,不由分说地,他的家马上被征用,作为伤兵医院和停尸房。温馨舒适的住宅,立即血迹斑斑,呻吟不绝于耳,面目全非。迈克林斯的家就这样生生被扯进战争,成为战场。

迈克林斯好不容易熬到战斗结束,战场转移。他清洗住房,清扫家园,依然支撑着居住在原地。但是,他平静的生活却再也没有真正恢复。尤其令他不能安宁的,是他的儿子也最终被战争的风云所裹挟,参加了南方军队,打仗去了。

尽管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没有料到,他的这片土地居然会再次被鲜血染红。一年以后,第二次公牛沟战役在同样的地方打响。迈克林斯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发誓要搬到一个"枪炮声永远达不到的地方"。这样,他就来到了我们面前这个林中空旷地的偏僻村庄,阿波马托克斯附近的人迹罕见之处。

可是,不过两年以后,躲避战争的迈克林斯发现自己又一次处身于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了。几年战争过去,双方军队都已经疲惫不堪。周围能看到的,全是穿着破旧军装的兵,一会儿是南军,一会儿是北军。

好在,这时候已经到了战争后期。罗伯特.李将军亲自率领的南军主力,北弗吉尼亚军团,经过几个月的苦战,已经没有取胜可能。李将军明白,南方邦联在军事上的败局已定,再打下去只是徒然增加将士的伤亡和民众的苦难。当年辞谢了林肯总统的委任而参加南军,在南方军民中众望所归的李将军,在此作出了投降的决定。他下令和北军司令格兰特将军联系,定下了受降的基本事宜。

格兰特将军派出助手,要在战区里找一个象样的地方,来安排双方司令的会面。这一找,就找到了迈克林斯的家。当时,这栋我们看着毫不起眼的二层红砖房,就是附近最好的房子了。命运的安排,有时候你不信真是不行。迈克林斯亲睹战争爆发,躲来躲去,还是让他撞上了这结束战争的一幕。

1865年4月9日,星期天。北军的格兰特将军和南军的李将军先后和随从参谋们骑马来到阿波马托克斯。前来受降的格兰特将军穿了一身旧军装,一头乱发,络腮胡子蓬乱着,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而战败了的李将军,一如既往地戎装笔挺,长靴,佩剑锃亮,一头白发和雪白的胡子一丝不苟,整个形象有如一尊雕刻,一个堂堂绅士,一个有尊严的将军。

在格兰特将军的助手中,有一位奥特将军。站在这个战争终结点,不由使他想起不久前,在战斗中遇到过的一个小插曲。

奥特将军在后方有一个非常幸福温暖的家。所以,几年仗打下来,就十分想家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深夜,他的部下抓住了一个又冷又饿又害怕的南军士兵,这个年轻士兵也是想家想疯了,趁着夜色开了小差。他被带到奥特将军面前,惊恐万状,一个劲地解释,他只是一个想家想坏了的小兵。他不是刺探,只是开小差误入敌阵。他对南方的军情一无所知,也根本不想知道北方的军情,他只想回家。

这一番思家心切的话,打动了同样想家的奥特将军。脸色凝重严峻的将军向下属吼着:"给这小孩弄点吃的,披条毯子!看这战争,把这孩子整成什么样儿了!"然后,等士兵缓过气来,将军命令把他送出战线,送上回家的路。他对士兵说:"快回家吧,再别回来了。"

如今,这位想家的奥特将军就站在格兰特将军的一旁,看着双方司令谈判投降事宜。他想着这段往事,心里感叹着,终于到了自己也可以回家的时刻了。李将军和格兰特将军面对面地坐着,那是迈克林斯家的客厅,就是我们现在围着讲解员的地方。客厅真小。一段绳子拦出一小块放置家俱,"游客免进"的区域,剩下的空间几乎就容不下我们这十来个人了。当年,南北两军的首领谈判,就是在这么个小小的屋子里。

他们仅相隔数尺。身板挺直的李将军面前是一张小桌子,格兰特将军则靠着一张有大理石台面的非常讲究的桌子。格兰特将军似乎在李将军的面前不好意思提起让南军投降的事,两位将军彬彬有礼地寒喧闲聊,最后还是李将军主动提出,让我们谈谈我军投降的事情吧。

格兰特将军马上表示,一切都可以商量。李将军提出,败军不受辱,必须保证他的将士们的尊严,不受骚扰。格兰特将军答应,只要南军士兵放下武器,就可以立即自行回家。李将军说,他的士兵在回家途中的安全,以及回家以后的安宁必须有所保障,所以要求格兰特将军给每个士兵发一份有格兰特将军签署的证明书,证明他们已经是放下了武器而受联邦军队保护的平民了。格兰特将军询问南军需要多少份这样的证明书。李将军给出数字,格兰特将军马上命令下属把房主迈克林斯找来,请他提供村里的几座空房子,立即安排在这些空房子里,手工印刷,印给南军士兵的证明书。结果,北军连夜开印,填写,由格兰特将军和他的助手签字,总共是28,231份。

就这样,投降的南军军官和将士,每人都得到一份联邦军队保证他们此后不受骚扰的证明书。那些印刷机和证明书的文本,今天还在原来的房子里,供人们参观。此后,事实也证明,格兰特将军的承诺确实是"君子之言"。一纸印刷粗糙的证明,确实保障了每一名降军的安全和个人尊严,不论那是一名普通士兵,还是排连级以上的"叛军军官",在战争以后,都没有被追究和查处,没有被逮捕和坐牢,没有因"反叛历史问题"而承受任何压力,都立即开始拥有了一个普通平民的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最后,李将军提出,他的部下已经几个月没有很好的给养了,士兵们在挨饿。格兰特将军立即说,这好办。联邦军队刚刚到了两列车的给养,北军将把这些给养,先发给饥饿的南军。

格兰特将军就在面前的桌子上匆忙地起草了这些有关投降的事宜,所有条款简短、大方、双方都有尊严。格兰特的助手奥特将军还特地提醒他的上司,应该写上,所有南军军官可以保留他们的随身武器,手枪或佩剑。然后,李将军接受了这些条款。双方签字后,李将军告辞。格兰特将军率众来到门口台阶上,当李将军尊严而伤感地上马离去时,格兰特将军举帽致礼。在场的士兵和军官全体肃立,默默注视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南北战争就这样结束了,战争的苦难和杀戮结束了。将士们这才回神过来,他们可以回家了,可以重新享受和平的生活,和家人团聚了。此刻,参与者突然意识到,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一幕,是美国历史上意义极其深远的事件。美国人天性中的天真机智、幽默快活的本性,又回到了这些经过四年浴血杀戮而疲惫不堪的军人身上。格兰特将军的助手们,一个个开始悄悄地跟屋主迈克林斯商量,要买他客厅里的一两样东西,作为这个历史事件的见证,带回去作为纪念品。于是,迈克林斯客厅里的家具和摆设一件件地都给买走了,只剩下其中最贵重最有意义的一件:那张带有大理石桌面,用来起草投降条款的桌子。

奥特将军也想买一件纪念品回家,可是他知道,凭他菲薄的军饷积蓄,要买这样贵重的一张桌子是门也没有。他只能遗憾地离开这儿了。就在这时候,房主迈克林斯走到他面前,对着惊讶不已的奥特将军说,他要把这张桌子作为礼物送给他。奥特将军又惊又喜,却还是不愿意不付代价地收取这份礼物。他搜尽钱包,掏出已经是自己全部积蓄的40美元,坚持把这40美元付给了迈克林斯。临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送这样贵重的一件礼物?为什么是送给我呢?

迈克林斯说:还记得你当初送走的那个想家的南军小兵吗?他是我的儿子。

140年过去了,美国人在一代一代地讲述着这个真实的故事,历史的教训就是这样镌刻下来:兄弟不再相残,国家不再内战。从那儿出来,我们驱车去了阿波马托克斯镇。新年假期,小镇静悄悄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冬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镇口一块牌子,上面骄傲地写着:

我们的阿波马托克斯,是国家重新联合之地。

如果我来翻译最后一句话,我更愿意把它翻译成 --

我们的阿波马托克斯,我们国家的再生之地

家园 【注意】为什么我一看到你的回帖就想问你问题?

就是最后一句问句弱了,因为在逻辑上面不通

说说看怎么不通了?

家园 以前看过。每看一次感动一次。花一朵。
家园 民族悲剧呀! 但这样的民族悲剧有它存在的意义的!

可为后世之鉴!

家园 如果副将兄在“有它存在的意义”后面写道

“这是前进的代价。”

那么,我将选择沉默。

而副将兄的回答是

“可为后世之鉴”

我感到的,是对副将兄从心中的尊敬。

家园 一点错漏

在双堆集包围住十八军的是中野的刘邓不是粟裕,包围圈里

是整个十二兵团;胡琏不是飞出去,而是坐飞机进入双堆集

去救急,中间飞回一次南京汇报,后来又回去了。最后和黄

维各乘一辆装甲车分头突围。胡的运气比黄维好,逃出去了。

家园 他的回忆可能未必有错

甚至我已经大致可以猜出此人是谁。

胡琏确曾乘飞机而走,但是走了以后又回来了,大有一种“回来同死”的气概。按说胡琏在抗战的时候是有名的狡将,有这样的表现颇为出奇,不过可能他对十八军确实有感情。

家园 不过你的这个堂姑也够狠的

能把自己的亲爸爸关在门外不让进门... 难道把老爸赶走她就不再是反属了???在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 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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