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二战西线影片巡礼：城头变换大王旗 -- 王崴

王崴

是黑帮电影里常有的情节：雄霸江湖的老大苦心培育起马仔，本指望靠他去打江山、踢码头。谁承想这小子天生脑后反骨，一转手间食碗面翻碗底，夺了老大的交椅，占了帮主的地盘，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场子划得比哪一朝的舵把子都大。身穿卐字制服的德国人几乎踏遍了欧洲每个角落，所到之处，煞有介事地收起保护费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翻遍世界各国电影业界的箱子底，偏偏反映这一时期的作品少之又少——这当然与那场战争的最终胜负大有关系。倘若纳粹政权的阳寿不是短短一纪而是整整一个甲子，在戈培尔博士宣传机器的高速运转之下，像闪击波兰和阿登战役这样的场景，谅必少不了在银幕上亮相的机会。当然，现在，啥也别说了。

于是即使像英国影片《伦敦上空的鹰》这样少见的、从二战初期写起的影片，一开篇的情节也直接跳到敦刻尔克大撤退上。大不列颠军人那种扁扁的钢盔，好像骑士时代的遗物，着实有几分《堂吉诃德》中“理发师铜盆”的模样。而此时的大英帝国士兵，也恰如刚刚也风车搏斗过后的那位乡村游侠，一个个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把手中的步枪高举过头顶，用这种颇似投降的姿势上船、回家……这仅是《伦敦上空的鹰》开头不到四分之一片长的内容。此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便完全是在讲英勇的不列颠空战，讲英国反间谍机构的精明，讲德国人的阴谋是如何被挫败的了。

史书上习惯把1939年秋至1940年春天的西线称为“奇怪战争”、“静坐战争”。然而如果从电影的观点看，从敦刻尔克到诺曼底，这将近三年间的西欧战场，才真正够得上“奇怪”二字。前朝老大被马仔夺了山寨，跑到海峡的另一头，两边从此隔着几十公里的一弯海水彼此叫骂。陆军完全被闲置了，几乎所有的战争都在海上或空中展开。

即使美国人的加入也没有改变这一切。盟军仿佛更热衷于在《U571》号潜艇上拿到对方的密码；在《奇袭俾斯麦号》中击沉对方的战列舰；或者在《血染雪山堡》中搭帮潜伏进欧洲大陆，去执行援救被俘将领的任务……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你这洪兴帮老大的位置坐舒服了。正面砍杀打不过，就搞搞赌场里扔炸弹、公海上劫货船、嘉年华会中送马桶一类的震。这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西线战场。

如果单以战役的规模而论，六年间的西欧战场有如一个两头大中间小的哑铃。开头与结局都称得上纵横捭阖，具有高度的可看性。唯独那中间相连的一段，可谓喑哑、灰暗、驳杂到了极点。1943年，盟军携北非战场完胜之余威，大胆登陆西西里岛，企图以亚平宁半岛为跳板，一举直捣欧洲的软腹部。但按照弗兰西斯•福特•科波拉在《巴顿将军》中的描写，仿佛英美两国盟军在彼此提防和拆台上所耗费的心力，比拿来对付敌人的还要多。于是结果可想而知了，德国在意大利北部重新构筑了坚实的防线，而且一直坚持到战争后期。有意思的是，在战后各国的影片中，偏偏很少有人提及1943年到1945年，在意大利北部的这支德军和这条战线……

好在，诺曼底马上就要开始了。

刘德华演的“新哥传奇”系列，主人公从被仇家逐出澳门，到携妻带子回乡复仇，前后用了整整十年的光阴。然而盟军杀回欧洲大陆，花费的时间只是他的三分之一。究其原因，关键是阵营中多了美国人这支生力军——但凡帮派厮杀之中，倘若一方突然有了外来奥援，则局势差不多马上会由相持向一边倒发展。《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眷村”与“两一拐”之争，前者原本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然而一旦找来本省人助拳，则立刻几乎将对手斩尽杀绝，信夫！

然而此时的德国，毕竟还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用《纽伦堡审判》中美国人的话讲，那堪称“亚历山大之后最强的军事机器”。凡反映诺曼底登陆战的影视作品，无论是直击登陆海滩的《最长的一天》和《拯救大兵瑞恩》，抑或以深入敌后的伞兵视角观照整个战役的《兄弟连》，其每祯画格之间无不浸透鲜血硝烟。而大英帝国功臣蒙哥马利元帅一时心血来潮，制定名为“市场花园”的作战计划，企图通过在莱茵河畔投放上万伞兵的突袭战术，一举击穿对手的防线，却只落得个功未成而万骨枯的下场。许多年之后，米高梅公司以这一事件为蓝本，斥巨资拍摄了《遥远的桥》一片。有意思的是，这部影片与《最长的一天》一样，都不惜工本地使用了全明星阵容——噫，胜负两极之间的差距，如此来看并不遥远么……

1944年底，同样是在阿登山区，德军发动了在西欧战场上的最后一次攻势，虽然在战役前期取得了相当的战绩，却最终因为燃料和火力的不足而败下阵来。正如《坦克大决战》的最后一句台词所说：“他们没有了汽油，只有走着回德国了。”是的，但是如果“他们”有汽油呢……

接下来的事情便完全的毫无悬念了，无非是单方向的推进和单方向的溃退。如果一部黑帮片演成这样的情节，那么我肯定已经在座椅上睡熟。江湖前帮主开始一座座城市的收复失地、重建秩序、论功行赏。对方的阵营中也不时放出试探气球，甚至包括像希姆莱这样级别的人物，也不免通过中间人来叙旧：单独言和好不好？毕竟曾经是同一个码头上的么，不要让俄国人捡了便宜去……然而政治法则也正如江湖规矩，背主叛友的下场，轻则三刀六洞，重则剜目挖心。希特勒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没等对方开香堂，自己先了断了。

整场大戏于是就此落幕，然而一切却永远不会再回到起点。欧洲的旧格局已经被战争击得粉碎，无论曾经是何等前呼后拥、荣耀无限的江湖老大，如今都只能在新格局中扮演二流角色——黑帮的时代过去了，国际警察开始领唱主角。

• 悼念

独特的角度，这下就把两次世界大战的欧洲战场给统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