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童年记忆点滴 (八) (皇恩浩荡) -- 夏翁
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子啊,一提起北京,总是和毛主席、天安门联系在一起的。可不是么,小学课文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第二课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学唱的第一首歌也是“我爱北京天安门”──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
领导我们向前进。
……
弟弟夏二虽然小几岁,但他小人家曾经说出了别的孩子小时候想说而没敢说出的话。
北京的姨妈来信说他们一家子要回来看看,顺便上我们家来小住。小夏是见过姨妈几次的,倒也没什么,夏二可是头一次要见姨妈,听了妈妈宣布的好消息,夏二高兴得手舞足蹈。
紧接着姨妈又来信说,姨父不能一起来了,因为工作太忙丢不开。于是夏二大哭,边哽咽边含糊不清地嘟囔,我想见毛主席!我要见毛主席嘛!我们都很奇怪,为什么会有此一说,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才在夏二的哽咽中听明白了,毛主席在北京,姨妈也在北京,所以姨父就是毛主席了。听不懂还好,听懂了就赶紧好吃好喝哄着夏二,谆谆教导他千万不能在外面这么胡说八道。
这到今天还是我们取笑夏二的一个传统话柄。
姨妈高中还没毕业,我们的城市就解放了,顾不上拿毕业文凭,更顾不上考大学了,姨妈和学校了一大批有志青年都报名参了军,那时候的年轻人是多么渴望向往已久的战斗生涯啊。
不过据姨妈说,解放军过了长江,这仗基本上也没什么好打的了,整个队伍就是走啊走啊不停地走,一个劲地往南方风卷残云,走到了湖南,一个调令下来,队伍里的文化青年都被调到军政干校去学习,然后分到了中央各部委工作,人民政权始建之初,百废待兴啊。
妈妈告诉我,姨妈在中学的时候可是她们女中一支花,学习又特别棒,老师们都认为,只要她愿意,考哪个大学都不在话下。姨妈到了部队依然是特别显眼夺目,不少军长师长跟在后面追。估计姨妈从来就没有思想准备去嫁给一个老粗,骨子里还是想要嫁一个文化人的,可又实在捱不过身后这些的摘花勇士,于是匆匆跟军政干校的教员姨父结了婚,夫妻双双来到了京城,姨父到中央X委,姨妈去了全国政协。
姨妈后来没少报怨结婚太早,把前程都给耽误了,而且儿子女儿都不象自己,长得都象丑八怪的爹。其实这话实在是冤枉了姨父,小夏眼中的姨父可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米八○的个头,而且绝不是豆芽菜的体形,又是大学毕业生,在五十年代初那真是极品男人,姨妈的眼界也太高了!唯一的缺陷只能是近视眼了。是啊,姨妈报怨,我们家的人哪有近视眼啊?YY和ZZ(姨妈的宝贝儿子和女儿,小夏的表哥表姐)为什么近视,都是随了他了!这倒没有冤枉姨父,小夏和夏二的眼睛从来都是1.5,看来全是老夏的功劳了。
大家都听说过五十年代中南海的舞会,从姨妈口中也听说过一点。其实也不象现在传说的那么邪门,在那时候都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中央各部委的年轻女同志都会有机会进中南海去跳舞,但男同胞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姨妈说她曾经跟刘少奇、周总理都跳过,还就是没机会跟毛主席跳,因为毛主席去舞会的次数好像并不多,只要主席来,所有女同志都会凑到跟前去,想轮都轮不过来。姨妈印象最深的就是跟周总理跳舞,总理舞跳得极好,而且引导舞伴极其出色。小夏不会跳舞,所以也不明白什么叫引导。姨妈解释,就是跳舞的时候给出的暗示不露声色但非常明白,绝不拖泥带水,舞伴跳这一步,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小夏的理解是,总理舞功高强,已经练到“举轻若重”这一层了。
小夏上小学之前,有一次爸爸妈妈都要下乡一段时间,本来这种时候小夏都是回奶奶家的,奶奶那阵子身体又不太好,姨妈就自告奋勇了,小夏早想来北京玩我许了愿的,就这次吧。
其实姨妈也要工作,还得伺候一大家子,好在表哥表姐已经上学了,于是姨妈每天带着小夏去上班。政协大院和宿舍区是紧挨着的,中间就隔一道门岗,几步路就到了。
姨妈的工作就是给那些文史馆员打杂,出个简报啊,发个通知啊,张三的回忆,李四的揭密。政协里那帮老头子肚子里故事太多了,姨妈说,他们随便划拉划拉就可以写一本书出来。可惜那时候还不是随便就能写的,每个人都有指定题目的,现在这帮老家伙们都翘辫子喽。
记得姨妈家里的书架上没有别的,尽是这种他们自己编印的文史资料书籍刊物,反正也不用对外卖,没必要搞得花里胡哨,封面都是简简单单灰底黑字──文史资料选辑。前些日子去北京,姨妈已经搬到了四环外的新居,新家装修得美仑美奂,称羡之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姨妈,您那套文史资料呢?全卖给收破烂儿的了,那些老古董现在还有谁爱看啊?姨妈回答。我自然是捶胸顿足不提。
姨妈有一个大办公室,三个人用的,正好另外两位出差外调,那时候是经常的事情。小夏就也占了一张大办公桌,看看小人书,练练大字。小夏家有祖训,其中有一条就是小孩子从小都得练柳公权,入门必为玄秘塔,从爷爷到夏二都是这么过来的,但看来这条祖训到我这里也就为止了,现在儿子女儿成天张口闭口都是洋文,还玄秘塔呢,连中国话能不能说利索我看都玄(悬)。
一天上午,姨妈大概是到隔壁干什么去了,小夏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跪在椅子上写大字。突然旁边一个人说话了,“龍”字不能那么写,要这么写。扭头一看,一个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了,黑色中山装,蓝色的单便帽,个头不高,长窝瓜脸,戴一副眼镜。小夏不高兴了,这是谁呀,从来小夏的大字都是被人夸的,于是一推大字本儿,那你来写写看。老头也不客气,抓起毛笔就刷刷地写了起来,一边写还一边嘟囔,这个纸不好啊,太滑溜了,练字最好用黄毛边纸,要不然旧报纸也比这个强啊。还别说,老头的字又快又好,跟字帖上的一样。
眼看着老头快把一页纸写完了,小夏才醒过神来。不行!不行!每一页都要写一样的字儿!这是老爸布置的作业,每个字要写一页纸,每天要完成五页。小夏一嚷,老头慌了,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要不咱们把这几个字给涂了?
这时,又有一位推门进来了,哟喝,老普啊,您老倒是有闲心逸致啊。老普赶紧站起来跟来人点头,老沈啊,您看这怎么办呢?我把这位小同志的大字本儿写坏了。老沈一乐,抓过大字本,把刚写的这一页给撕下来了。这不就成了?老沈扬了扬手中的字纸,小朋友,你还要这张纸吗?小夏摇摇头,老沈一笑把纸折起搁自个儿兜里了。
姨妈回来了,赶忙跟老普老沈打招呼,又让小夏叫普爷爷沈伯伯。老普问,小X啊,这好像不是您儿子YY啊?姨妈赶紧解释,这是我侄子,到北京来玩的。普爷爷摸着小夏的脑袋说,这孩子字写得还是不错的嘛,就是这个“龍”字还得好好练练。小夏在旁边想,这个老头真笨,夸人都不会。老普说着,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块钱,硬往小夏手里塞,说是要赔小夏的大字本呢,老沈在一旁笑着插了一句嘴,还不赶紧谢恩!
送走了老普老沈,姨妈告诉小夏,刚才那个沈伯伯可厉害呢,会武术会气功还会变魔术,手里抓着一只杯子,轻轻一用力就能把杯子给捏碎,手还不会被扎破,下回让他给你露一手。小夏手里攥着老普给的一块钱问姨妈,那普爷爷会什么呢?他呀,他以前什么都不会,现在会写书呀,普爷爷以前的官当的可大呢。什么官啊?姨妈想了半天说,老早以前,普爷爷就当过主席……
听明白了吗?对,老普和老沈就是溥仪和沈醉。
长大了一些之后小夏才明白老沈的话,怎么就没“谢恩”呢?可恶老沈把小夏的御赐墨宝给私吞了!那一块钱倒是留下来了,“皇恩浩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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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裤子扒下来作纪念。
难得的经历,珍贵的回忆。
我就在北京长大,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是在纪念堂里才见到的。
这个猛啊!
“普爷爷摸着小夏的脑袋说,这孩子字写得还是不错的嘛,就是这个“龍”字还得好好练练。”
这个更猛!
一猛:这是龙爪手摸您脑袋啊?有没有感觉不同啊?
二猛:人家写“龙”字当然厉害了,那是御笔亲书写自个儿啊...
跟错鸟。
强得不行不行的
西厂档头沈某与
开篇姨夫是毛主席那段似乎看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还好又往下看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