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殷商舰队玛雅征服史 -- 马伯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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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精彩

无可救要得拜服了!

扑街!

这便将马雅人轰至渣!

家园 第八章哈马祖尔攻防战 (下)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但毕竟这是开始的结束

――温斯顿·丘吉尔,1942

玛雅文明的篮球文化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在同一时期其他文明还在为青铜冶炼的合金比例和稻谷种植方式殚精竭虑的时候,玛雅文明却率先进化出了单纯用于娱乐的职业化活动。

玛雅篮球与现代篮球从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器材和规则上略有差异。玛雅篮球场地是一个长宽为五十乘二十的矩形场地,两边是垂直的石壁,墙壁上各安放着一个石制蓝框。篮球的质地分为两种:橡胶球用于训练,石球用于正式比赛——因为比赛时的对手不是自己人,所以要换成杀伤力比较大的。

玛雅篮球的规则很简单,允许队员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将球送到对方蓝框里去,也允许对方用任何部位去阻挡。比赛时间无限制,直到一方队员全部失去战斗力为止,所以每一场比赛往往会演变成大规模斗殴。有人曾经提出疑问,认为“篮球”这个词不够准确,这项运动更接近于“橄榄球”或者“无限制散打”。这个词的翻译一直到今天都仍旧有争议,本书姑从旧译。

无论这项运动的名字叫什么,都改变不了它血腥的本质,几乎每一场比赛都会有人死亡或重伤。玛雅人对于这种野蛮血腥的运动十分痴迷,即使是在哈马祖尔这种审美观畸形的城邦,篮球比赛同样受到热烈追捧。据考察,玛雅文明圈已经有了具备联赛雏形的篮球比赛,每一个城邦都拥有一支或两支篮球队,他们会定期前往其他城邦参加比赛。每一支球队的队员数量都很惊人,通常在三十到四十人左右,因为这项运动对于人员的消耗实在太大了;而且一旦他们在客场不小心赢得了比赛的话,四十人的队伍规模可以确保至少三分之一的队员能从观众的围攻下生还。

大英博物馆里至今仍旧存放着一份关于玛雅篮球联赛规则的玛雅文文献,文献已经残缺不全,上面记载着精密的积分制:“胜者得三分,打平各得一分,败者无分。如果客场球队在前往比赛城邦途中发生意外,比如被猛兽或毒蛇袭击,而无法参赛的话,主队得两分。

玛雅篮球最让人——尤其是NBA球队股东们——觉得不解的规则是:胜利球队一方的队长在比赛结束后要被杀死,尸体搁在金字塔的顶端直到彻底腐烂变成一具骷髅。

共和历二七九零年,一位NBA球队的老板在接受探索频道采访时表示:“如果对失败一方的队长作出这样的判决,我完全赞成,而且也十分想那么干,那些该死的废物没有一丁点儿的存在价值!但玛雅人为什么要把胜利一方的队长处死?他们如果不想要他,完全可以把他卖给其他球队换一大笔钱嘛”

平心而论,这位球队老板的说法已经接近了问题的实质。玛雅人处死胜利者的目的,正是为了转会。

根据玛雅神话,羽蛇神和太阳神同样喜欢篮球,他们会派出美貌的少女精灵去篮球场搜集死去的篮球好手灵魂,并把他们带到天上的训练场地训练。末世之时,羽蛇神和太阳神的两只球队将进行决赛,这些天国的好手灵魂们将会为各自的神灵而战。因此玛雅人殷切地希望自己的英雄能尽快回到天上,这样可以填补神界球队空缺,增加板凳厚度,以取悦神灵,好使人间风调雨顺,阖家平安。

后来一支北迁的印地安人把玛雅神话流传到了北美、加拿大地区,后来又被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带去了北极圈,那些不幸的爱斯基摩人后来遭到了维京海盗的洗劫。那些北欧野蛮人并没有深刻地领悟到这个神话中关于体育精神的精髓,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设想不错,于是就按自己的喜好作了调整,把篮球手改成了勇士,逐渐形成了北欧瓦尔哈拉神话。

这一学术研究成果遭到了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一致抵制,而中美洲国家则持乐观其成态度,甚至还考虑追究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版权责任。但他们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著作版权只有五十年期限,而且他们也找不到编造这个神话的玛雅人。

所以当攸侯喜指挥官的投石机击中哈马祖尔的体育场时,其效果相当于击中了一个火药库,观众们的情绪被那枚石弹彻底引燃,骚乱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城邦。

在这片骚乱中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只有以守卫队长为首的二十几名玛雅战士。他们在第一时间集结在了城市入口,然后看到了城外密密麻麻的殷商阵列。

殷商军团同时也发现了他们,全副武装的殷商战士拔出短刀,向前迈上一步,同时大吼。他们有几千人,对方只有二十个,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守卫队长手下的表情都显得很惊恐,眼前的庞大武装集团前所未见,而那些闪耀着金属光芒的巨大机械更透着神秘与恐怖——玛雅人最大的武器也不过是一百五十公分的竹枪罢了,投石机的概念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极限。

自然规律很公平,他让一个民族在一方面很优秀,就势必会在另外一方面予以平衡。日尔曼人拥有严谨的思维,所以他们缺乏幽默感;意大利人具有艺术家的气质,所以罗马的下水管道杂乱不堪;日本人的右腿很长,所以他们的左腿就相对短一些。所以当玛雅人在娱乐活动独树一帜的时候,他们在军备技术方面的落后也就可以理解了。

两军谁都没有动,局面一时间陷入对峙状态,只有殷商的投石车兵们仍旧悠闲地往车上装填石块,然后“咻”地一声砸进城里去。玛雅战士们面入死灰,他们一直以为从天而降的石雨是天谴,却没想到是来自于这些奇特的人类。

守卫队长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玉刀刀刃冲下,举起右手,这是玛雅人表示没有敌意的手势。殷商士兵们骚动了一下,忽然让开了一条路,然后传来一阵轮子碾压泥土的隆隆声,由一群人拖曳着的战车开了过来,战车上端坐着攸侯喜指挥官和夫荣。

战车开到守卫队长身前停住,队长认出拖车的人里有四个是本城的农夫。夫荣跳下车来,用玛雅文对队长大嚷道:

“殷商城邦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向你垂询,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

“和往常比赛完一样。”队长冷静地回答,随后补充了一句:“但情况如何,我又怎么能知道呢?每当我把眼睛移开的时候,局势就会有新的变化,人永远都是落后于现实,只能复述着过去。”

历尽八卦洗炼的夫荣对于这样的谈话还有点不太适应,她把队长的话转译给攸侯喜指挥官,攸侯喜指挥官皱起了眉头,他认为这个家伙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殷商城邦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向你垂询,哈马祖尔最高统治者在哪里?”

队长悠然回答:“每个人,都是自己心灵的最高统治者,要认识你自己,才能达到自由王国。”

攸侯喜指挥官一听来了精神:“你们这里还有一个自由王国?在哪里?”

队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当我们踏入真正属于玛雅历史并由玛雅人支配自己的领域,那即进入了自由王国。”

攸侯喜指挥官勃然大怒,这个该死的家伙明显在靠胡说八道拖延时间,也许现在城内已经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正在组织力量反击。“必须得给这个混蛋一点压力才行。” 攸侯喜指挥官想到这里,对旁边的一名传令兵下达了指示。

很快,两千名殷商士兵出列,在队列的最前面是二十架云梯。攸侯喜指挥官打了一个响指,两千人一起发出呐喊,并向哈马祖尔的石制城墙冲去。

扛着二十架云梯的士兵们按照殷商步卒条例所规定的,冲到距离城墙三米的地方开始竖起云梯。结果他们郁闷地发现哈马祖尔的城墙实在太矮了,只有四米高,为了让云梯、垂直城墙和地面构成一个封闭的直角三角形,现在必须加长底边的长度才可以。于是云梯兵们不得不朝后退去,并飞快地计算一个斜边十二米,高四米的直角三角形,底边是多少。

殷商时代还没有三角函数的概念,因此计算花了不少时间。其他等待登城的步卒等的不耐烦了,索性自己往上爬去。哈马祖尔的城墙修建的很粗糙,表面凹凸不平,有许多石头突起,非常适于攀岩。

结果当到云梯兵们得到正确答案并按那个距离架好云梯时,差不多所有步卒已经顺利爬上了城墙,如饥似渴地朝城内望去。云梯兵们只好自我安慰说,至少他们下来不用爬墙了。

攸侯喜指挥官把脸转向守卫队长,他的表情很明白:你们的城邦已经完全裸露在我军面前,只要我一声令下就可以毁灭这里,你们还是快投降吧。

守卫队长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当你站在高处俯瞰万物时,就会发现人在宇宙中的渺小,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要吃椰子吗?”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椰子递给攸侯喜指挥官。

后者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第一次发觉到,比公共关系专家更罗嗦的,是哲学家。他拔出剑,很干脆地砍掉了守卫队长的头。椰子和人头一起落地,然后骨碌骨碌滚入一个草窠中,许多年以后才被人发现。考古学家根据颅骨的容量判断,这个人的智商很高,但是情商相对比较低。

跟随着守卫队长出来的那二十几名士兵见到头儿被杀了,吓的全都趴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屁股高高橛起。他们不是哲学家,眼前的悲剧非但不能激励他们为真理殉葬的冲动,反而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杀掉守卫队长后,攸侯喜指挥官从战车上跳下来,冷冷地下达了发起总攻的命令:“尽情地去进攻吧,满是美女的哈马祖尔城邦正张开双腿欢迎你们。”

殷商士兵们早就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无限的憧憬转化成巨大的冲动,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哈马祖尔城,而刚爬到城墙上的士兵们则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一边高喊着万岁一边挥舞着短刀。

与此同时,投石车的炮火也开始向城里延伸,他们瞄准了哈马祖尔的骄傲——玛雅金字塔。为了表达敬意,这些炮兵在石弹上刻满了祝福的话。

城内狂热的市民因为殷商士兵的涌入,反而恢复了平静,绝大多数人一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哈马祖尔城邦面临外国人的入侵。他们在危难关头表现出了极其伟大的绅士精神——这与哈马祖尔人近乎偏执的对美的追求是分不开的——男性市民们自发将所有还没被砸死的女市民拖到金字塔的下面,那里是哈马祖尔女王的居所。另外一部分男市民则面对气势汹汹的敌军英勇地迎上去,用大无畏的态度告诉他们:“我们不知道女人在哪里,请不要去金字塔下面。”

殷商士兵们忙于寻找美女,谁也不愿意承担押送男性战俘这样的工作,于是他们选择了最省力的解决办法,把那些家伙敲晕。事后统计,大约有20%的人直接被敲死了,对于这种浪费劳力的行径,攸侯喜指挥官召开了一次军法审判,结果被指控的士兵们辩称“他们被敲倒在地的时候,并没有提醒我们下手太重”,于是所有人无罪开释。

殷商士兵们持续从城门和城墙冲进城去,有如水银泻地一般流入城内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他们和野蛮的西方人不同,一直保持着理性的克制,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好抢的:除了不值钱的陶罐,就是更不值钱的木薯。当然,还有许多制造精美的玉器挂饰,但在既无一体化市场也没有统一货币的中美洲,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太大价值。

所有的殷商战士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一些巨大石弹的下面流出令人生疑的油脂,这些油脂表面泛起白花花的东西,和通常所见的橄榄油、豆油都有一定区别。那时还没人知道这个征兆意味着什么。

压制整个城市没花多少时间,到了中午的时候,整个哈马祖尔除了位于市中心的金字塔以外都已经被殷商军控制住了。攸侯喜指挥官坐在战车上,搞了一个非正规的入城式,可惜街道两侧几乎没有人围观——他们不是死于巷战就是逃去了金字塔底下,这让攸侯喜指挥官有些失望。

这时同时有两名士兵跑过来向他汇报。第一名士兵说已经发现了关押齐夫人的牢房,齐夫人精神还算稳定,只是一个劲儿问人她到底漂亮不漂亮;另外一名士兵报告说对金字塔的包围已经完成,据信大部分哈马祖尔女性都躲藏在那里。

攸侯喜指挥官当下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命令公共关系专家立刻训练一只会说“你好漂亮”的鹦鹉送去齐那里,然后自己前往金字塔指挥最后的围攻行动。

到了金字塔以后,攸侯喜指挥官看到位于金字塔基座下有一个地下室,门口很宽,让两辆殷商战车并排行进不成问题。不过大门紧闭,而且是很厚的石门,看的出哈马祖尔最后的残存者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殷商的士兵们簇拥在门口,眼神里流露出激情的渴望,他们现在距离梦想只差一步了。可惜这些轻装步兵对于这个石门毫无办法。攸侯喜指挥官立刻下令调两台攻城桘来,顺便押两名还活着的俘虏过来。

很快这两样东西都到了。攻城桘开始对着紧闭的石室猛敲,这对于负责推车的战士来说是相当辛苦的,不过急于看到美女的其他士兵不吝对同袍伸出援手,所以攻城桘攻击,再攻击,石门已经有碎片飞溅出来。

而俘虏则供认说,这里是哈马祖尔女王的寝宫。哈马祖尔每一个太阳年都会选一次美,最美的那位女性会被拥戴为女王,住在这里。攸侯喜指挥官听到这里,兴奋地跑回到地下室前,亲自督战,并把命令传达给每一位士兵:女王要留给他。

攸侯喜指挥官走的实在太急了,没有听到俘虏后面的话:“哈马祖尔选美的规则是比较体重……”

攻城桘连续敲打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石门终于轰然倒塌。在倒塌的一瞬间,外围士兵们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而地下室里则发出一阵尖叫,不会有错,是女性的尖叫。

随后,一个女性的惶恐声音从地下室传出来,经过夫荣的翻译,她喊的是:“请求不要对我们城邦的人乱加杀戮,我愿意以女王的名义保证整个城邦的篮球队员、美容师和我本人在内,都匍匐在你伟大的王座之下,并毫无保留地传授我们的美容技术。”

攸侯喜指挥官急于见到女王,对于其他的事他丝毫没有兴趣,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金字塔周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地下室门口的粉尘仍未散尽,宽阔的甬道尽头传来小车移动的吱咛声。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气。

很快硝烟散尽,数十辆平板小车缓缓从通道内开出来,推车的男性公民都露出了痛惜与屈辱的表情,他们为了生存,正在将自己的女人献给外国人。

为首的平板车上俯卧着的,是一坨壮观臃肿的肉块,几缕布片挂在松弛苍白的皮肤上,丝毫不起遮掩作用,泛着油亮的光泽。肉块的前方还挂着一个小肉块——这个小只是相对概念——活象个晚期肿瘤,赘肉在上面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将五官淹没无踪,只剩一张嘴巴翕张闭合。肉块的顶端戴着一个缀满了羽毛和玉石的冠子,显示出它的独特地位。

在这辆车的后面,每一辆平板上都俯卧着一位类似形态的生物,这些生物体态都极为庞大,四肢却退化到几乎肉眼无法识别,简直可以和鲸鱼并称进化史上的奇观。

为首的肉块对攸侯喜指挥官说:“我谨代表哈马祖尔的子民,亲吻您的脚背。” 说完它把细长的脖子搭拉下来,就要用肥厚嘴唇去碰触他,

攸侯喜指挥官惊惶地大叫一声,后退了数十步。这对于精神行将崩溃的殷商士兵来说,是一个可怕的信号。他们效仿自己的指挥官,歇斯底里地把手里的所有东西朝那些噩梦般的肿瘤丢过去,然后惊恐地扭头就跑,这最终演变成了大溃退。

而外围的投石车兵们看到己方的混乱,以为敌人开始反击了,于是立刻集中火力轰击金字塔,很快金字塔就在数十枚石弹的打击之下坍塌,连同塔下最后的哈马祖尔人变成一片废墟。

共和历前二零五年十一月十日,殷商兵团极为不体面地撤出哈马祖尔城邦。第一次哈马祖尔攻防战以攻方的大溃败和守方的全军覆没而告终。

从此哈马祖尔做为一个城邦不复存在,而殷商兵团也再也没有接近过这片可怕的土地半步。在此后的战役中,殷商兵团的士兵只要一见到肥胖的玛雅人,就会立刻呕吐不止,完全丧失战斗力,这被称为“哈马祖尔综合症。”病情严重的人甚至连肉都不能碰,他们成为了世界上最早的素食主义者。

康斯坦丁诺唯奇在《失落的殷地安文明》论述这一段历史时,引用了一位营养学者的话。

“肥胖是人类健康的大敌。”

家园 第一是俺的,没跑了!
家园 弱智是人类幸福的开始

呵呵!!

家园 。。。

“哈马祖尔综合症。”

“哈马祖尔综合征”。

家园 5555~俺买一张挂票……
家园 俺稀罕这一句……

日本人的右腿很长,所以他们的左腿就相对短一些

家园 看到最后一句话时晕倒在地

真是恶搞无极限啊...

对马老佩服得五体投地...

家园 ...逐渐形成了北欧瓦尔哈拉神话

那些北欧野蛮人并没有深刻地领悟到这个神话中关于体育精神的精髓,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设想不错,于是就按自己的喜好作了调整,把篮球手改成了勇士,逐渐形成了北欧瓦尔哈拉神话。

看到这里,真的有一种要吐血的感觉啊

被美丽的女武神Valkyrie听到了相信也会有一样的感觉

家园 只能献花了,小声问一句:还有下文吗?
家园 笑谈古今,挥洒东西,好文!花!
家园 第九章殷商军南征巴拿马,攸侯喜大战中美洲

洋称太平海波宽,二万里外卷旌帆

只手难扶商社稷,连城犹拥美江山

危地马拉涉险阻,夏威夷狄取新川

鹿台春深骨生草,西顾遥问殷地安

—大元资德大夫御史中丞陕西行道马祖常

却说殷军在哈马祖尔吃了那女王一吓,那真是“分开两块天灵盖,一兜冰水泼将来”,众军士直骇得三魂出窍,七魄失轨,捂着头,咧着嘴,喊的喊,哭的哭,顷刻间跑了个漫山遍野,只怕被那女王擒了去,与那一督肥肉行敦伦之事。

那后阵的公共关系专家和巫师等军见了乱子,心中只道“苦也”。原本公共关系专家一番言辞、巫师几块龟甲,就是威服三军的利器;怎奈如今军士们骇的心神乱了,话也不听,甲也不瞅,任你什么都盐酱不进,只一味乱窜。

这殷商大军本来久经沙场,军纪肃然。不过是军士们不沾女色久了,一腔血气无处消服,满望着杀进哈马祖尔城,作一回那山大王抢押寨夫人的勾当,一享贴胸交股和鸾凤的清福;可万没料到美婵娟无影无踪,却寻出个肥大的白蚁怪。这一扬一挫之间,叫人往往心脉失律,阴阳互克,一股惊气直冲卤顶,自然是如中疯魔,癫狂不已。后人张公打油有诗叹曰:

无盐妩媚东施蓓,黄家女儿亦雕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玛雅不是肥

这一溃乱那真有如是黄河泛水,一泻千里,真个是散乱不堪。一班殷商健儿一直到了夜里方才慢慢醒转,聚回一起,已然离城三十余里。攸侯喜收拢败军,清点人数,十停里去了二停,那二停想来是走散误进了丛林,被那惯起夜的野兽衔了去作宵夜。

攸侯喜见军心涣散,毫无斗志,只得弃了哈马祖尔不顾,鸣金收兵。适才他离女王不过咫尺,面目看的最清,受创极深,至今思之仍旧心有余悸。每念及此,攸侯喜便催促诸军急行,只盼早些回家,诸军亦是一般心思,日夜疾行,两日之间竟就回返了营盘之所在。

此一番出征只得四个字:“惨不忍睹”。劳师远征,非但寸土未得,反而折损了若干军士,还唬得许多霉鬼落下个病根儿,唤作“哈马祖尔综合症”。这些人平日里只价念“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沾了这毛病后,见肉即吐,惟能每日粗茶素饭将就,只恨佛祖晚上了几世,不能渡化彼等。殷商军自登陆以来,从未遭此大败。

一片愁苦之中,惟有一件事可资庆贺。那被掳去的齐妃毕竟救了回来,岂止毫发无伤,反倒窈窕了不少,走起路来柳腰微展,莲步轻移,更多了一段风韵,想来是哈马祖尔人每日水果喂养出来的。

她在牢里每日被人骂是丑怪,这才念起攸侯喜的好处来,心中常暗想:“若能再见他一面,听他赞我貌美入耳,一时多少折辱我便都忍了。”如今果然逃得生天,这齐妃更觉珍惜,就把以往那些谈诗论道的跋扈收起来,亲自下厨作了鹦鹉羹汤给攸侯喜送去。

攸侯喜遇此兵败,心中愁苦,正望着西边中土方向嗟叹。忽听门外环佩作响,齐妃端着羹汤款款近前,柔声劝道:“大王,且歇息一阵,喝些汤水吧。”攸侯喜自打见了哈马祖尔女王之后,审美之观不觉降低了许多。此时就是无盐、东施在侧,他也不觉得丑怪,何况齐妃貌美如花?

好齐妃,只见她闲露玉臂,暗送暖香;攸侯喜一见之下,心神迷醉,登时骨软筋松,有如雪狮子桑拿,一时身子俱都化了。二人就势倒入床幔,行那颠鸾倒凤之事,这个是温柔乡里的女将军,那个是风月城中的公狒狒,这一番战的酣畅淋漓,比新婚之时还要两情相悦。就连那门外看守的,都耐不住屋内响动,纷纷换了左手持矛。

眼见日上三竿,攸侯喜这才悠悠醒来,见身旁璧人还在睡着,梦中兀自呢喃,心中温柔无限。他忽又想到殷军新败,正需收拾军心,重整战力,却不是贪于这锦裘之暖的时候,心下大愧,不禁捻了个打油咒,一手轻抚齐妃裸背,一面朗声吟道: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

命蹇非才庸,数奇缘天妒

丧师未得土,嗟呀难自处

何时能开疆,复我故国路

言下之意是,哈马祖尔之败,非战之罪,实在是天要亡他,非他不能。齐妃听了吟诗,也睁开双眼,柔声道:“大王如何不多睡一些?” 攸侯喜叹道:“心忧国事,难以安眠。这方圆几十里内,除了哈马祖尔,再无别的去处。我军那班战士事少食烦,个个日进斗斤,若不及早攻陷些新城池,只怕早晚坐吃山空。”

齐妃听了,轻轻一笑:“这有何难,妾身自有一计,可解大王燃眉之急。” 攸侯喜大惊,齐妃平日里只论文章,不谈国事,怎么今日却好似一个军旅好手?忙问道:“夫人何计?”

齐妃道:“我那日在哈马祖尔牢里,听到他们说起,此处直行向南,约行几十里,便有市镇、再行数十里,便有城邦;再行百余里,便有个玛雅大城,左右俱都近海,最是富庶。若得了此城,不愁我大殷基业难成。” 攸侯喜一拍大腿,喜道:“夫人你真乃是穿裙钗的姜尚,施红粉的伊尹。”后转念一想,奇道:“夫人你如何懂得玛雅文了?”齐妃道:“本是不懂的,只是被骂的多了,自然就通了。”

须知这天下语言,种种名色不下万余种,各有巧妙不同。然则万变不离其宗,语言是人讲的,人有相似,语言便有相通。英吉利的绅士见了强盗,也要讨声“大王饶命”;南非祖鲁一族受人恩惠,亦须道上一句:“承看顾。”故知这一干语言,无非是发音不同,意思却相类。所以只消做起事来,一件一件分剖明白,标了发音,自然就可融会贯通。

那位问了,你上下嘴唇一碰,却是轻巧。这世间事情何止万般,只怕轮回三世还听不完哩。那位说得就好,故而只须挑拣些要紧的事说来,余下的慢慢揣摩便是——这学语言头一等的要紧事,便是污言秽语。任他什么语言,必有辱人的言辞,骂架的伎俩,须先行学会,若听了人骂,便只管拿板砖砸将过去,总不能教自己吃那被人辱骂还不自知的冤头亏就是了。何况这些粗口深窥道德,暗合伦理,讲究的是切中要害,撕人面皮,此类种种,乃是发自于人性本源。学得了本源,推此知彼,还愁其他什么悟不到呢?

齐妃本就天资聪颖,在牢房哩挨了这许多天骂,早听懂了这许多玛雅骂人话,据此再详加推广,自然便可无师自通。先前夫荣在营中胆怯,擅传八卦,只是不敢骂人,自然这玛雅文别人也就学不会了。

攸侯喜听了齐妃之计,当下点齐兵马,拔了营寨,决意破釜沉舟,朝南方浩浩荡荡而去。一路上齐妃把这骂人之法传了下去,有乖巧的军士也学了。出发不过十数日,军团中倒有一半人会用玛雅文吵架,又掺了些殷商创意,只是仍旧敌不过夫荣。

这夫荣自从上次兵败哈马祖尔后,没回投敌阵,径自跑回营地来,叫攸侯喜一阵感动。只是自打那以后,夫荣食量日盛,一个人食量顶五个精壮汉子,体态日渐丰满,长此以往,只怕又是重蹈哈马祖尔女王覆辙。殷商大军行到一半路上,军粮不继,攸侯喜便把她派出去寻粮。这女人出去以后,在丛林里日日老饕,足享了二十余天清福,这才猛然想起此行是为缺粮而来。

她匆忙赶回队伍,发现军容齐整,大军犹在,便问攸侯喜不是粮草不继么?如何撑的过这许多时日,攸侯喜冷冷回道:“自尔走后,军粮便够吃了。”

却说这一日军至一处高坡,斥侯回报说远处五里外是座坚城,内有金字塔,想来是个城邦去处,还拿了几个在城外的闲人回来。

攸侯喜当即召见,那几个闲人背缚而入,早唬的魂飞魄散,口中只叫“爷爷饶命”。攸侯喜叫来几个颇通玛雅文的公共关系专家,兜头骂去,先杀其锐气,然后这才细细询问起来。

原来此城唤作祖马,也是一个城邦去处,城内一万余人,颇有些钱粮。

这时攸侯喜正愁补给,一见有城,岂肯放过,立刻点齐了三千兵士,配了十台投石机,还下了军令状:若在中午之前未拿下此城,他日城若破了,这三千人每个人都要强行配一个玛雅女人。

那班士兵一听这等惩罚,莫不悚然听令,奋勇向前,只怕自己冲的迟了,要被拉去与玛雅女人婚配。城内玛雅守军见这些怪物来势汹汹,依了老样子,捂眼闭嘴蹲在一边,只佯作不知。不过这祖马城的城墙修的高深坚固,殷商士兵一时之间爬不上去。投石机跟随着大部队行军,为减轻重量,带的都是小石弹,砸人则可,砸墙却嫌太轻。

眼看中午快到,有那心急火燎的军官找来公共关系专家,拜求良计。公共关系专家刚从齐妃那里学得了玛雅骂人话,正想找个机会练习口语,便满口答应下来。于是这边出了二十余名公共关系专家,外加二十余头鹦鹉,在城下一字排开,双手叉腰,将胸中所存玛雅粗口一并倾泻而出,扑入城内。

若是外人,玛雅人便抵死也不出来;这时忽听城外有人以玛雅文骂架,他们只道是自己人,心中大怒,胆量登时壮了,纷纷跳出到城墙上,反骂回去。一时间城下城上骂得欢实,公共关系专家的粗口融会了殷商土语,更具威力,加上专家们惯会走花弄水,骂人的法子如巫山云霞,变幻莫测;而玛雅人则胜在人多,声音也大,如水泻平川,直舒胸臆。一时之间两边堪堪平手。

旁边士兵见激将法将那些祖马守卫全激上了城墙,只顾得唾沫横飞,浑然不顾别的,就连忙调来投石机,对准方向,填好石块,一发射出去。

只听“吧唧”、“吧唧”数声,已有数人中了石弹,摔下城头成了一坨肉泥。其他幸存的玛雅人突然见了同伴如此下场,都唬的面如土色,粗口含在嘴里不敢喷了。有胆大的探头朝墙下一看,不禁放声大哭:“弟弟你如今便改了姓叫死,名唤透彻了!”

趁这一片混乱,殷商士兵赚开祖马城门,一拥而入,生生夺了此城,粮草、奴隶斩获无数。这班士兵杀进城去,发现原来这城与哈马祖尔审美不同,尚算是正常,因此城内女子虽然肤色偏黑,总还算标志。虽也有肥胖者,但不及哈马祖尔女性万一。

军士互相一合计,决意暂且退出祖马城去,还叫一些奴隶站在城头冒充守军。比及回返本阵。攸侯喜前来探问战况,军士们互递了眼色,呼拉拉一齐跪倒在地,口称万死,道:“非是我军无能,实在是贼军狡猾。”

攸侯喜大怒:“事先有军令在押,尔等竟敢怠战不前,该当何罪?”

军士们一齐叫道:“吾等有愧于将军,自知罪重,不求宽宥,甘愿受罚。将军尽管将祖马城内的女人配给我们罢。”

攸侯喜心中起疑,这班家伙向来惫懒不堪,怎地今日改换了性情,洗脱了根骨,竟讨起罚来?

这正是:狡卒反将罚作赏,憨汉哪分苦并甜。毕竟不知攸侯喜能否洞悉奸计,且听下回分解。

家园 这次宝座我抢了
家园 俺慢了一步……

不过这篇文风大变,宛如《演义》和《游记》的杂合体,真真乱花了眼也。

家园 西西河可没有抢座位的习惯呀

瞧咱,自己带个板凳坐上,这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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