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送道教兄弟: 做官与做人 -- 白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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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送道教兄弟: 做官与做人

在我们古老的土地上,要做人是最难的,做官次之,做奴才走狗又次之,而做官又欲做人,那就难上加难了。

且看明朝两个人的行迹。

一个是袁宏道。袁氏是“公安派”三袁中的老二,而就其文学成就而言,则是老大,是“公安体”执牛耳者。据《明史》载,袁宏道万历进士出身,做过吴县的七品知县,官至礼部主事。他对做官似乎不太感兴趣,一会儿“解官去”,一会儿“谢病归”。就是当官吧,也是“听断敏捷,公庭鲜事,与士大夫谈说诗文,以风雅自命”。他在致丘长孺的信中说:“我当县官出尽了丑相,简直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一般是遇到上级领导,就要装出一副 奴才相;招待迎接贵宾客人,就要使出乐伎舞女的招数;治理钱粮谷物,那就无异于一个管仓库的小吏;如果是安谕百姓,那就更是一个管家婆了。一天从早到晚,冷暖百变,阴阳交替,人世间的所有卑鄙龌龊的脸谱我都戴过了,一切酸甜苦辣的滋味都尝够了。苦啊!累啊!”

既然官场那么累那么苦,还做官干什么?

在封建社会,由读书而步入仕途,恐怕是读书人最有效而又是唯一的生活和生存的道路,为稻粱谋也好,为光宗耀祖也好,为流芳千古也好,为治国平天下也好。所以士人汲汲乎仕途,甚而至耄耋之年还奔波不息的大有人在。而真正能够象陶潜那样逃出樊笼而复归自然,尽管家无隔夜之粮,身无沽酒之资,却舍得俸禄乌纱、自甘寂寞冷清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袁宏道也应该是这样的“毛”和“角”。他在另一封给聂化南的信中表达了“乌纱掷与优人,青袍改作裙裤”的傲岸卑俗的品德和“安能俯首低眉,向人觅颜色哉”的特立情操。

能否与官场拉开距离,能否拒绝金紫庙堂的诱惑,恐怕既与人的性格有关,更与人的品德相关。人们可以从历史上看到,大凡此种人,都是奴性少一点而人性多一点,畜鸣少一点而人样多一点,面纱少一点而真性情多一点。因为,即使是如陶潜和袁宏道等人,要在那样的社会桎梏中做一个完全、彻底的人,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至少,陶潜和袁宏道等人,是想把腰板挺得直一点,多说一点人话,少发一点犬吠、马嘶或者虎啸狼嗷

但是,既要希冀嗟来之食,又要人立而言;既想做人,又要做牛马走,那是多么痛苦的生命历程!在此种炼狱中,人性往往被扭曲变形,由人而变为豺狼虎豹,鲜有能人而至寿终者!

当然,如果一心只在做犬马,那就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现在我们来看第二个人的情况。

这个人就是明末大将、兵部尚书、辽东经略熊廷弼。

天启元年,有明的残破之舟已是摇摇欲坠,兴起的后金大举南下,“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吕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大震”在这种情况下,有大臣感叹说:“假使熊廷弼在辽东,肯定不会出现今天难已收拾的局面!”可见熊廷弼当时在人们眼中的地位,于是朝廷复起熊廷弼为辽东经略。

熊廷弼受任之后,写了一封信给户部尚书陈志寰云:“早夜思维,但恨惭悚。况以一盘全负之局,而冀一拔即转之功,则无子空枰,何凭下手?……群公苟旦夕以为安,九重置缓急于不问,似此景象,安卜所终?此弼所以日夜惊愁而大悔出山之误者也!”

正如信中所言,熊廷弼所部,才五千之众,何以抵敌守疆?他几乎就是一个“无子”的光杆司令。由于经略有巡抚的矛盾,又有魏忠贤的“欲速杀”之,还有人假手熊廷弼之名而刊售所谓的《辽东传》,并诬告他受贿十数万,于是,天启五年八月,熊廷弼被杀,“传首九边”……

一个是以风雅自命,解官而去,安静地病死家中;一个是废而复用,日夜惊愁,弃市通衢。这就是两种人生的道路。孔子有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那也只是一种选择,但有时候,人在江湖,别无选择,做人或做牛马走,那选择的空间就几乎没有或者等于零!

所以,在遍地牛马的时代,要真正做一个人,那是何等的艰难,甚至可以说,那是一个多么美丽而残忍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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