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插队故事(一)出发 -- njyd
我们所在水利队的围子(当地叫Kuo lue,还有这两个字,不过计算机里打不出来,前面是囗包围着竖写的“四面”,后面的是囗包围着“八方”,非常形象。)面积不小,沿围墙转一圈要一个多小时。当然沙地里走不太快,超过一平方公里是肯定的。围子因地制宜,经过草滩的是土墙,因为草滩地势低容易挖白泥,基础也比较稳固;固定沙丘(叫巴拉地,沙丘上长着疏密不等的沙篙)是用一层沙子一层沙篙建起的墙;明沙上就只能用带刺铁丝围栏。Kuo lue里面可以说包括了我们大队所有的全部地形。有明沙,明沙间有些红柳。(这个红柳与电视上看到新疆的红柳不一样,一丛丛的,树形有点象南方的凤尾竹。枝条从根部长起向上,高度三米左右,枝条下部直径三厘米左右。是当地主要建筑材料。)大部是平缓起伏的固定沙丘,可以算是我们大队沙丘最平缓的地方,部分被平整作为耕地,耕地旁打了眼流沙井,据说有八十米深,用一台10马力的2100柴油机抽水。还有较低的一块湿地草滩,草滩里还有积水,不过盐碱度较高,不能耕种。我有点奇怪,流沙井与有盐碱的湿地草滩不到两百米,之间还有眼吃水井,这两口井的水都非常好。
地下水位较高,吃水井的水面离井口也就一米不到点,趴下去不用井绳就能打上水。不过我们在的那三年地下水位一直在下降,第三年不得己换了一口吃水井,要用三、四米的井绳才行。
耕地北边就是我们住的公房,刚去时是十一个人,七男四女,分住三间,占了公房的一小半。房子是连体平顶土房,(那儿地面以下有一层三十到五十公分厚的含粘土层,牧民叫白泥,可以打墙、制土坯盖房子。)门窗全部朝南,与北方大部分地区农村的老房子差不多。房后不到一百米就是向南流动的明沙丘,不知现在是否把那房子压住了。公房边不远还有一个小水库连着一眼机井,水库边长着一些不高的柳树。水库就是挖个长坑到地下水位以下,等于是个大口井。机井实际上应该叫提水站,和水库一样深用的是畜力水车,这水车与南方木制水车不一样,环形铁链上有许多小圆盘,经过一根铁管向上提水。
围子里除了我们外,还住着三户汉人,说毛主席来说也不行被群专的的老贺也在其中,连赵姓大女婿算一户,另外两家是牧主成份(有一位解放时也就十几岁,不过这就是那时的政策),两家户主带LP都在受管制,一家的独子二十左右参加水利队劳动,另一家三个子女都还小。蒙人除了一个人外全部在牧业小队,全大队汉人放牧的只有一户,就是那位李队长。
水利队人均产出比牧业队少,因为是大队统一核算,各小队评工分的标准也一样,所以从大队分配来看农牧平等的。但是放牧者挤的奶大部归个人所有,这占了收入的相当部分。实际收入水利队要少的多,所以水利队上的人千方百计要去放牧。
我们大队共有三个牧业小队,一个叫石拉(黄色)小队,最南面的是哈拉图(哈拉:黑色,图:洞)。牧民户与户间至少相隔一公里多,一户养马,二三户养牛,剩下的全是放羊。每户有两三百只羊,山、绵羊基本各占一半,绵羊稍多点。有极少量自留畜,(水利队上的人也有自留畜,但水利队Kuo lue里除了四只新疆细毛羊种公羊外不许放其他牲畜,自留畜只能由牧业队牧民代为放养,挤的奶和每年剪一次的羊毛归放牧者作为报酬。)
大队收入主要靠每年卖一部分牲畜和剪下的羊毛,每户还要上交少量从奶里提炼的酥油。
当地不管是山羊还是绵羊都比南方的大,绵羊毛收购价当时好象是一元多一斤。山羊毛比南方位山羊毛集体长的多,能长到十厘米左右。不过山羊毛不值钱,只能做羊毛绳或羊毛编织袋,多半是自己消化了。山羊身上值钱的是羊绒,长在长毛根部薄薄的一层,山羊过冬就靠这层羊绒。山羊绒要的春天先把长毛剪掉,然后用粗铁丝做成的耙子把它抓下来,这叫搔羊绒。一只羊只能搔下三四两羊绒,收购价是四元多一斤。一只绵羊能剪一斤多毛,所以当时养山绵羊收入差不多。当时牧民已经知道山羊破坏草场比较厉害,但没怎么重视。
羊的收购价是五毛钱一斤,这个一斤不是整羊称,而是估计这只羊能杀出多少不带头、蹄的带骨肉,然后按这个多少乘单价,估重时供销社的营业员和队长对面商量,羊头、皮毛、下水(牧民是基本不吃的,只用羊肠灌血肠)不单独计价,附在肉的总价中。剥下的估出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如果达不到一致这只羊就拉回去留下自己吃。羊皮单卖也有三元多,所以真正的杀出羊肉价格要低于收购价。不过我们从来没有单买过生羊肉,要吃羊时找大小队长批个条子,到牧民家拉一头回来由队长估重后记帐,年底从分配中扣除,估重都要比给供销社要低些。还有就是开会或集中劳动时(农忙时会从牧业队抽人来帮忙)杀上一两只羊,食堂烧大块肉卖三毛钱一碗,同样秋后算帐。这个碗不是现在饭店吃饭的小碗,是以前穷人家用的那种口径近二十厘米的大碗,还堆的高高的。牛、猪也是按这个办法,不过猪养的很少,都是牧民自己吃,头、下水是不吃的,开始是送给知青,后来也要收点钱。马是按高低,肥瘦评级,特级马记得只能卖四百元。高低有定量标准,从马背最低的地方量。是纯粹的蒙古马,能吃苦耐劳,但个头没外国的洋马大,跑起来也不快,当年成吉思汉就是凭这种马横扫天下。
蒙古羊虽说好养,个头也比南方的羊大,但产毛、肉量还是不能使人满意。那时已经开始改良,队上引进了那四头新疆细毛种公羊,由水利队唯一的长住蒙人负责饲养。她是个五六十岁的独身老太,我们叫她老额吉,(额吉是奶奶的意思,我们那儿是西部蒙语,和电台上的东部蒙语不太一样,甚至有些词完全不一样。记得额吉在东部是妈妈)据说一辈子也没结过婚。这新疆细毛羊据说是当时国内最好的毛、肉兼用绵羊,毛比蒙古绵羊细的多,一只羊一年能剪十几斤毛,几乎是蒙古绵羊的十倍。杀肉也能杀出近一百斤,接近蒙古羊的两倍。这四只种公羊又高又壮,脾气也大,我们一靠近就低头冲过来,躲闪不及能顶你个大跟头,但在老额吉面前温顺的就象小羊羔一样。
国家供应的粮食有少量白面,极少量糜米,大部分是玉米、高粱米,有段时间还来了不少红薯干。来什么吃什么没法调济。国家按人口大小不论每人每月供应30斤粮,是带壳的,加工成能入口的就只有二十斤左右。自己生产多少按上报数扣减,当然大队会往少了虚报。一般牧民家有大有小再加上自家小围子里种点基本够吃,如果只有大人又没有小围子的就不够了。我们知青头一年月供46斤还是加工好的,每天吃的饱饱的。一年过去新政策未下来就按牧民标准供给,那几个月真是饿的头昏眼花,几个月后给我们增加定量再加上我们懂得了节约才够吃。
国国家供应的粮食由大队拉回下发,个人与大队间经济来往都是秋后算帐,平时口袋里没一分钱也照样过日子,不象城里几天没钱就要饿饭。
每年秋后队里给每人分两只过冬羊,都是队里最好的绵羊,一只能杀出五六十斤以上。羊肉割成一条条的挂在凉房里很快就冻上了,可以吃到下一年开冻。有远见的就把其中牙口小的留下来作为自留羊,生下小羊是自己的可以升值,后离开的知青据说有人已经拥有二十多只自留羊。
水利队上种过的粮食有小麦、玉米、青稞、糜米、谷子等,这糜米和谷子都可以叫小米,但不一样,糜米穗子象把小扫帚,米粒要大些;谷子象放大的狗尾巴草,米粒和键盘上的句号一样大。城里能买到的杂粮小米都是糜米。一年多后一位移民来的陕北汉人还带来了大白菜种子,长出的大白菜包不起来只好腌了酸菜。
第一年国家给了每位知青四百元安家费,包括一百二十元建房子(当地这些钱可盖一间),出发时发的棉衣棉被,一年的生活费,好象每月还发五、六元零花钱,由大队统一掌握。最后到底用了多少我们不知道,也没人想起来去查帐。
到水利队时已经是十一月初,看什么都新鲜,衣食无忧,大家都老实实参加队上劳动,并积极参加当地的政治运动。个把月后开始有了变化。
错了不要紧,改了就好。
当年我的一位师傅在帐篷中睡觉,有人一探头说声“错了”,师傅迷迷糊糊地来了这么一句。
东胜市是伊克昭盟政府所在地,县级市,80年以前叫东胜镇。大约02年撤盟改市就叫鄂尔多斯市,地级。
蒙语音译,“四方八面”。
有的在炕面最上一层泥中掺血,干后就象混凝土一样不怕水。不知道房顶为什么不这样干。cc[QUOTE][/QUOTE]
我想烧炕的温度比较高,能使土中的血中的蛋白质完全凝固,从而防水。而在房顶上这样干,气温和日晒都无法使血中的蛋白质完全凝固,无法起到防水作用。猜的。
多谢不惜兄!学了两个字。另外?“圀”字怎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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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用微软拼音打不出来,用王码拼音可以。
许多事情平时历历在目,要写出来时就怎么也想不起来。补充上一篇。
糜米不在水利队种,而是到另一个大队的梁地上去开旱地。梁地地势高,土质好但没有水源,靠老天下雨。产量很低,每个大队要在那儿开上几千亩地平均亩产不到一百斤。
牧民非常纯朴,家里一般都不锁门。出门在外无论走到谁家都可以吃住,也没谁想起来要钱,知青刚去时还会在炕毡下压上几块钱,后来也就入乡随俗了。即使家里没人也可以自己动手,当然拿走东西是不行的,当地也没没人当小偷,外地人去了也不敢。因为是沙地留下的踪迹无法消除,牧民卜踪(音,就是追踪)的本领也很高,据说自家的羊从别人家一大群羊一起走过他们能认出自己的羊脚印,我学到的这个本领在离开牧区后还有过一次展示的机会。
当时整个鄂托克旗只有旗政府所在地乌兰镇有柴油发电机,每天晚上供电几小时,其他地方都没有电,晚上点煤油灯。知青晚上往往要看书,煤油定量供应不够用,就点蜡烛或羊油灯。
蒙族牧民对两性关系上很随便,这是他们的习俗,不不认为是道德问题,小青年们在野外相遇往往就会干事,当然也要两情相悦。据我的经验,许多蒙族牧民家里来了男客借宿,夜里大家都睡在一个炕上。如果家里有成年的女儿往往会把她安排睡在客人身边,如果家里没有男主人这个位置就是女主人的,客人如果有所意图就会成就好事,这事要男人主动,女的是不会主动来纠缠你的。如果女的不愿男的即使有心也会知难而退,不会有强暴的行动。曾有过牧民对女知青动了心思,遭到拒绝后就再也没有表现。这还是文革对此有了一定的抑制。知青们出门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但汉人的传统观念不同,可以说基本上没发生过知青的风流韵事。
我们到水利队上时已经是十一月份,庄稼都已经收完,每天的劳动就是平地、拉羊粪、背柴。羊粪到附近牧民家的羊圈中去起,说是附近也要好几公里。烧柴是沙篙,长的象矮小的灌木,用锄头从根部刨下来。
有一部分知青抽出来参加阶级斗争和宣传,到各牧民家墙上喷刷主席像和语录,牧民大多不识汉字刷的语录他们也看不懂。有两位知青还被派到陕西神木去调查移民来的汉人的历史,回来说那儿有的人家非常穷,一家人还摊不到一人一条裤子,只能给出门的穿,在家时就在炕上用被子掩着。分的粮食不够还要用草根树皮补充。那是我们第一次知道解放后国内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每天早晚上下工时要“早请示晚汇报”,大家一起站在主席像前念念有词,这是当时全国的潮流。有人曾想推广忠字舞,大家学不会只好作罢。每天晚饭后不是批斗“阶级敌人”就是政治学习,八九点后才有时间干点自己的事情。
那时知青都还很激进,一个月后就开始不安份起来。记不得是谁现提起:我们来是为了接受贫下中牧(农)再教育的,我们这样在水利队还是知青住在一起,与贫下中牧接触太少,不利于接受再教育。所以应该分散住到牧民家去。
部分人包括我不同意,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于是十一个人就展开大辨论,谁也说服不了谁,声音越来越高,当地人以为我们是在吵架。因为正方是符合当时潮流所以占了上风,最后双方都做了一定的妥协,决定大家轮流到牧民家十五天体验生活。我想反正每人都要去,晚去不如早去,就争取到第一批。
第一批是两人,另一位是高三的(老三届知青中称初几、高几是指文革开始时上到的那一级)都到最南面的哈拉图小队分别住到较穷的牧民家。我去的是一家放牛的蒙族牧民,去的那天记得是六九年元旦。不知是当地人不过元旦还是因为文革“移风易俗”,当地的元旦好象是个平常的日子。
那时对放牧什么也不懂,当地放牛是散放,晚上也不赶回来,隔几天出去找一下看自己的牛还在不在附近。这户夫妻两人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据说有个儿子在当兵。他家有一个旧蒙古包,当时这已经算是稀罕物。每天也就是按男主人的吩付给牛打水,牛口渴了自己会回来喝。那儿冬天很冷,打水用的是一根长棍子头上吊着帆布桶,倒水时可以离身体较远不会溅在身上,否则几分钟内棉裤就会变成一个冰筒。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去把冰打掉换上新水,其他时间就坐在炕上看书。这家只有男主人懂不多的几句汉话,母亲和女儿更是一句汉话不懂,沟通很困难,每天说不上几句话。隔几天出去找找牛,我不认识他家的牛所以这项工作主要靠男主人。
牧民居住分散,不能象水利队上每天晚上政治学习,要隔几天一次。不学习的晚上就抓蚤子,牧民家这种小动物非常多,捉也捉不完,我们谓之养动物园。有的知青用敌百虫(当时能搞到的唯一杀虫剂)泡衬衫,泡后未洗净造成中毒。
夜里睡觉我睡在炕的一头,那位女儿就睡在我一尺多远的地方,“老”两口睡在另一头。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与除了母亲以外的异性睡在一间屋里,开头几天非常紧张,生怕出点什么事。几天后没见发生什么情况也就能坦然入睡了。
有一天来了一位过路的蒙族青年借宿,我还睡在原位,那位蒙族青年在中间,主人的女几在另一边。“老”两口睡到蒙古包里去了,吹灯后只听见炕那头叽咕了半夜。
这家给我留下的另一个深刻印象是他们家做的沃奶子和捞岱子一点也不酸,这在牧区是很少见的。
半个月的“同吃同住同劳动”可以说是平淡无奇,也起不到什么接受再教育的作用。
一月十五日,来了位知青接我们回水利队,还牵了匹马。当天傍晚走到距水利队十五里的石拉小队一户牧民家,打算借宿一晚第二天回去。
这户牧民也有一个小圐圙大约三五亩地大。虽说是牧区也很难有机会骑马,刚好有一匹驮行李的,我们就借机在这圐圙试试身手。
这匹马不太安份,人一骑上去就会飞奔起来。先是那位高三知青骑了一圈,轮到我骑了,还不到半圈,咦?我怎么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