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说说大叔当兵年代的相亲——贺叔失恋 -- 老拙
看到你们年轻人谈“相亲”,俺们老一辈的感触只有两个字:羡慕。
大叔那个年代,特别是当兵的,这可就是个苦不堪言的话题喽。
当然,兄弟不能在这儿揭自己的短,献自己的丑。所以就拿俺老哥的故事说给大伙儿听听。
俺这老哥姓贺,论起辈分来,大伙儿就叫他贺叔吧。
这个贺叔,参军时是个“7”年纪的文化程度,参军后当上了军区空军黄径琛副司令的警卫员。而黄经琛呢,长征时是张闻天的警卫员。黄副司令自己是警卫员出身,所以就对警卫员的提拔使用非常关心。贺叔入伍刚进入第三年,黄副司令就对他说:上军校去吧。原意学什么啊?
贺叔这两年跟着黄副司令下部队都转遍了,影响中最深刻的就是——指挥引导。
过去都以为,飞机上了天,飞行员要听指挥员的指挥。错!
战斗机起飞降落,是塔台指挥员指挥。开始爬高后,就交给指挥所实施指挥。指挥所里是谁指挥?不是值班首长指挥,而是地面领航员在指挥。
地面领航员这个名称来自于苏军,其职责,是引导战斗机遂行战斗任务。除了发现目标后的攻击,飞行员在空中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听从地面领航员的口令。所以,还是美军的名称更科学。这一行,美军称其为:战术控制官。我军后来称这一行为:指挥引导人员。
您要是到过航空兵指挥所就会看见,在指挥所里,最神气活现的,不是首长,而是这些战术控制军官。他们头戴耳机,手拿话筒,随时向空中发出指令:三洞幺,航向勾洞、高度拐洞、速度幺两洞。目标两点钟,四十五公里!(那位能听懂的,请举手翻译一下,他说的啥意思?)
而指挥员虽然也备了个话筒,但基本没用,都是听战术控制官在那儿喊叫。
只有在空中飞行员发现目标后,报告地面:三洞幺发现目标,请求攻击!
这时候,战术控制官才会想起还有个指挥员,于是假模假事地报告:首长,空中发现目标,打不打?
指挥员说:打!坚决攻击。
指挥员说完这句话,就没他啥事儿了。战术控制官又拿起话筒,对空中飞行员实施指挥引导。一直到战斗结束返航,下降高度,飞行员看到机场,交给塔台指挥员指挥。
您说,这行神气不神气?
贺叔跟着黄副司令参加过几次演习,羡慕死了拿着话筒,指挥空中战机的这些小伙子。所以当黄副司令问他:愿意学什么啊?
贺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学指挥引导!
就这样,贺叔去了空军第十六航校学习指挥引导专业。要说他那个“7”年纪的文化程度,到了航校要学飞机学、空气动力学、领航学、轰炸学、指挥引导学、飞行教程,等等等等,确实难为了他。好在那个年月,学员的水平跟他都差不太多,教员只好从“对顶角相等”、“经度纬度”讲起。学了一年,贺叔毕业了,又回到了军区空军机关。
别急,这就该开始相亲了。
那时候,军队里管得可严。高级机关管得尤其严。
首先,谈对象必须报告组织,经过政审,符合“军队高级机关干部配偶条件”了,您才能谈。
其次,一旦谈了,没有特别的愿因,您不能说“吹”就“吹”。女方不干了,可以;您要是不干了,您就是“陈世美”、个人问题“不严肃”。
第三,男女偷偷摸摸约会,就算“作风问题”。比如那次军区空军大操场放电影,小王参谋跑到门诊部跟小刘医生约会,被张协理员逮住,这就叫“出事儿”了。
这些都还不算,最惨的是,整个军区空军机关200多单身瞎参谋烂干事,就门诊部1个年轻女医生,还因为“出了事儿”,被调到疗养院去了。
那天,听说门诊部许主任要去医校接毕业学员,把这帮参谋干事都给乐坏了,都嘱咐许主任,千万多要几个来。许主任哼了一声说:你们等着吧。
这帮参谋干事盼了一个月,徐主任终于回来了,有人就立马“病倒”,去门诊部“看病”。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干部灶200多单身汉都知道了:许主任接回来4个,“唐僧”、“孙悟空”、“猪八戒”,还有一个“沙僧”。
大伙儿都大骂许主任不仗义,许主任说: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下,你们不惦记了吧?再他妈出事儿,老子就该下台滚蛋了!
其实,医院里同样“窝着”一大批女兵。俺老姐跟俺说过,那会儿她在部队医院时,只要来个年轻干部住院,半小时之内,全院女兵全知道了,都得找个理由过去“瞄”上一眼。
于是,男兵女兵之间,唯一的渠道,就是通过已婚干部“介绍”。
咱们贺叔不愿人家介绍,那多没劲啊,要找就自己找!
自己找?说的容易。除非有工作关系,否则在生活中根本不可能与女孩子有接触,那就是贺叔面临的现实。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没多久,气象处来了俩。气象预报员,女的,气象学院毕业。还真跟贺叔有工作关系。
空军指挥所有个惯例,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开早会。军语叫做“早接班会”。
指挥所九个部门当日值班参谋,在指挥员组织下通报情况。
哪九个部门?
一分队:作战
二分队:情报
三分队:通信
四分队:机要
五分队:领航(就是指挥引导)
六分队:高炮
七分队:飞行管制
八分队:气象
九分队:雷达
贺叔参加早会,总能遇上气象处那个名叫李小霞的女孩儿。一来二去,就喜欢上鸟(俺估计换个人贺叔一准也能喜欢上,因为这是他仅能接触到的女孩儿)。
贺叔就开始打主意。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科长,请科长做个媒人,当年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办的。但是,贺叔就是想自己找,自己谈。但他又毫无经验,想出一个个办法,又被自己一个个否定。
最后,贺叔一咬牙、一跺脚,决定直接约她面谈!
咋约呢?
打电话约啊。
咋打?
“气象处吗?请找李小霞接电话。”
“你那位?”
“我是领航处指挥引导科贺叔。”
得,当天就能传遍军区空军大院——贺叔找李小霞了!
这不是给人李小霞上眼药吗?
这不成。
贺叔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李小霞在指挥所值班时,晚上,往她值班休息室的电话打。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在。
可气的是,气象部门往往很晚了还在研究天气,早晨4点钟值班员就得起床看天气图,分析天气。常常是李小霞他们还在开会研究天气,贺叔已经睡着了;李小霞已经起床两个小时了,贺叔才醒来。
气象处预报室7、8个参谋,一周轮上一次值班,错过了这次,就得等一周。
终于有一天,贺叔下了决心,早晨3点半就起了床,拿起电话拨了号,那边李小霞接了电话,贺叔又忘了该咋说,赶紧把电话给扣了。
又过了一周,贺叔硬着头皮,给李小霞打了电话。凌晨3点半,值班引导参谋给值班气象参谋打电话,
李小霞问他有什么事?
贺叔按想好的说:今晚八点,请你到楼下来,我想跟你说件事。
事先,贺叔想到了N多种可能,最不敢想的,也是他最希望的,正是李小霞的回答。
李小霞平静地说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整天,贺叔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咋过来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吃嘛嘛不香。好容易到了晚上,贺叔提前就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大梧桐树下等着了。
这地方还真挺好,路灯照不着,离女生宿舍又不远。
可是该说啥,咋说?贺叔脑子里始终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八点,贺叔看见李小霞出了宿舍楼门,向梧桐树下走来。
贺叔的心噗嗵噗嗵地越跳越响,怎么按都按不住。
李小霞走过来,问贺叔:你找我什么事?
贺叔原来编的那些话这一瞬间都忘了,情急之中直接就来:我想找你谈谈“个人问题”。
李小霞很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了。
贺叔脑子里一下就短路了。
李小霞看他不说话,又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李小霞说完,转身回去了。
俺估计,从李小霞走到贺叔面前,到贺叔的初恋结束,总共不到一分钟。
后来贺叔告诉俺,那天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他全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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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拙叔还是接着往下续吧。花着先。
包子馅儿太少了,要么再蒸一个?
这个包子放“上头”啦。
301 90 70 120
那李小霞有倒不一定真有,看不上贺叔倒是真的...
不过贺叔这人还是有勇气的,赞一个...
但是有疑问!
对于我方301号的航向速度都好解释,但是那个高度70,单位是什么? 70米超低空接敌? 敌人在两点钟方向还有45公里呢, 太远。
八过,看我机速度只有120,不太可能是歼5歼7,不会是初教6吧?
拙叔解释一下?
三洞幺——301空中带队长机编号
航向勾洞——航向90度
高度拐洞——高度7000米(高度以一代百)
速度幺两洞——速度1200公里/小时(速度以一代十)
目标两点钟——其实这是蒙大伙儿的。美军通报目标方位才用“X点钟”,我军是通报方向和角度:目标右前方30度45公里!
45公里不远了。向空中我机通报目标,通常是在距目标60公里时开始。高空有时从100公里开始。
飞行员肉眼发现目标的距离,对轰炸机编队可以达到45公里,对战斗机编队,也有达到45公里的。
一直在看,是这样的吗?
那个年月里的兵,端的实诚。初恋的打击,虽然没有让贺叔痛不欲生,却也叫他心如刀绞。
不过古语云: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阙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贺叔失恋,创造奇迹。
最后一句是拙叔的版权。
贺叔创造的奇迹,虽不能跟古代伟人相提并论,不过也确实够伟大的。
那天晚上以后,贺叔心里的那根弦就碰不得,一碰就难受无比。可是在指挥所值班,却时时与李小霞相遇。为了躲避,贺叔向科长提出:我要下部队锻炼。
科长一想:也对。这小子一当兵就在军区空军机关晃,是该下去锻炼锻炼。
于是,贺叔来到了航空兵第十九师。就是熊子丹当师长、王子民当副师长的那个师。
到了19师指挥引导科(正规称呼是领航科),为了压抑心中的痛,贺叔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训练和工作中。单身汉总是有大把的时间,不过贺叔有自己的爱好。别看他“7”年级的文化程度,但是对电子技术却门儿精。那个年月,彩电还只有上海电视机厂能生产,军区空军才有一台放在指挥所。贺叔到了19师,就自己装彩电。
别拍砖!俺没说这是贺叔创造的奇迹。
总之,贺叔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就不想那个伤心事啦。
这时,19师接受了一个科研试飞任务。试飞电子部613所研制的机载空空导弹。任务要求,夜间,将挂载导弹的歼六甲引导到目标机尾后3公里处,测试导弹雷达的技术性能数据。贺叔担任这项科研试飞的指挥引导任务。613所来了一大帮技术人员,其中有个丁工,在指挥所协助贺叔。
第一次试飞,丁工进了指挥所就到处找。
贺叔问:找啥呢?
丁工:你们的计算机在哪儿?
贺叔:计算机?没有。
丁工:你们用啥计算拦截引导数据?
贺叔拍拍自己的脑袋:用这个。
丁工大惊失色。他是搞空空导弹拦截计算的专家,知道拦截引导计算的复杂性。虽说飞机速度仅是导弹的一半,可也有个800-1000公里/小时啊!况且要求夜间精确拦截,拍脑袋计算?丁工觉得绝对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贺叔笑笑说:咱们老一辈打了十几年的空战,都是这么干的。
说这儿插一句,我军航空兵的指挥引导全世界首屈一指。
那位说,老拙又开始了,这家伙惯于在河里瞎侃,而且不怕被砖头拍得遍体鳞伤,还瞎侃。
呵呵,俺得加一句:六十年代防空作战,我军航空兵的指挥引导全世界首屈一指。
加上这一句保准天衣无缝。
那时候,台湾空军的P-2V装备地形跟踪雷达和电子干扰设备,暗夜(没月亮的夜间)钻山沟、放干扰满大陆飞,我军机载雷达被干扰啥也看不见。地面引导人员精确引导我机,盲目开炮,还真差点打掉一架。后来,引导人员想出“神炮”的绝招,引导一架轰五在P-2V上方,同时引导一架歼五甲跟踪目标,摆好位后,下令轰五“投弹”!轰五扔下几颗照明弹,把P-2V照在中间,歼五甲上去,飞行员用肉眼瞄准射击,击落一架。从此P-2V再也不敢来鸟。
夜间来不了就白天来。美国人给台湾空军装备RF-101和RF-104侦察机,速度都比咱们歼六大很多。这就是“负速度差”拦截——飞得慢的要打飞得快的,只能是从目标前方斜对头进入,要求精确引导,因为只有一次攻击机会。问题还在于,目标不是大摇大摆地来,而是低空进入,突然加速跃升,快进快出。结果,仍然让咱们地面引导人员引导歼六三次击落两架RF-101和一架RF-104。
白天高速侦察不成了,又改高空。这回美国人自己干,无人驾驶侦察机,飞到2万多米,歼六、歼七飞不到的高度。引导人员再想办法,想出来个“动升限跃升战法”——以动能换势能,把我机“甩”上去。先下滑增到最大速度,然后拉杆跃升,“甩”到飞机的升限以上。上去是上去了,可是这时飞机晃晃悠悠,很难操纵了。所以必须在“甩”到顶点时,我机恰恰在目标位后500-800米,炮口基本对准目标,飞行员只要用很小的动作量修正一下就能开炮射击。误差大一点,飞行员动作量大了,飞机就可能失速进入螺旋(实战中发生过一次)。引导人员翻开各种书本一研究,发现这种跃升,由于受高空大气的影响,推力、阻力、升力都在变化,飞机的运动曲线,要用积分方程来描述。那些最高文化程度高中、大部分初中的“土造”引导人员于是啃高等数学,建立数学模型,分解运算,算出多种情况下的跃升拦截引导数据,然后跟“尖刀分队”的尖子飞行员按此进行拦截引导训练。后来就接二连三地用这种方法引导歼六、歼七击落无人驾驶侦察机。
各种招数都试了一遍,从那以后,老美飞机就不来了,也不怂恿台湾空军来了。
暗夜无机载雷达信号拦截、负速度差拦截、“动升限”跃升拦截,都是我军航空兵首创或保持纪录的“以劣胜优”的战例,这里面饱含着指挥引导人员的智慧和功劳。所以,当时击落敌机,飞行员立一等功,引导人员立二等功。
请记住,如此复杂、困难、精确的拦截引导,他们都是用人工计算、目测心算的方法完成的。
扯得太远,咱还回来。
丁工在指挥所,看到贺叔就靠目测心算,游刃有余地引导挂载试飞导弹的歼六甲一次次地进入目标机尾后,敬佩之余,他向贺叔提出一个问题:你们咋就不用计算机呢?
“用计算机?”说实在的贺叔这是第一次听说,可以用计算机代替人工进行指挥引导计算。
丁工就给他“启蒙”,拦截计算如何如何,国外“C3I”系统如何如何。。。。
把贺叔都给听傻了。不过一想也对,飞机速度越来越大,空袭作战已经从大编队变为小编队多批次,人工计算确实是太落后了。贺叔越想越激动,搞计算机指挥引导,太好的主意了!
贺叔对丁工说:咱们来搞计算机自动化指挥引导!
丁工看看这位胆大包天的小伙子,问他:上了几年学?
贺叔说:7年级。1966年小学毕业。
丁工很钦佩贺叔的勇气:行,咱俩试试。
就这么着,航空兵十九师自动化指挥引导系统科研项目上马了。系统的全部经费,是十九师凑出来的1000块钱。
当时,国产计算机DJ-100系列,他们根本买不起不说,性能还特别不稳定,一个小时之内,绝对故障。
贺叔说:那就自己装一个!
贺叔几次进京,跑了N多个工厂研究所,筛选元器件,终于装了一个台式机。输出系统是4组数码管,显示目标航向、速度,以及我机拦截引导数据什么的;输入系统是两个键盘(自己装的),标图员带着耳机,收听雷达操纵员报来的空中目标坐标信号,标图员敲键盘输入。内部数学模型是用三角函数(初等数学)推导出的拦截计算公式。
空中飞机坐标信号输入后,经过处理,再用拦截计算公式求解拦截数据,在数码管上显示出来,引导人员根据显示的数据,引导空中飞行员拦截。
别的咱不说,就那个人工键盘输入空中目标信号,您想啊,快速输入,能没个错码吗。这一错,数码管的显示就乱了套。总之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虽说没有实用价值,但还是惊动了空军机关。
当时新上任的空司领航部长黄伯恕立马赶来视察,一看之下却大为赞赏。
这位黄伯恕,是空中领航员出身,深知领航、引导在航空兵作战中的重要地位作用。文革中,空军领航部被撤销,业务工作大受影响。张廷发上任后,黄伯恕力主恢复领航部。而恢复领航部,黄出任部长后,第一位的就是抓装备科研,抓提高全员文化素质。后来,自动化指挥引导系统、机载惯性导航系统、GPS系统都是他着手抓出来的。
黄伯恕对贺叔说:你们可真够大胆的!你们知道吗?军队自动化指挥系统,那是跟“两弹一星”相提并论的重大科研项目,当年毛主席1959年11月25日有专门的批示,命名为“1125工程”,国防科工委、电子工业部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1000多科研人员呢!搞了快20年了!为什么出不来?难道比“两弹一星”还难?不是。你们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先从小范围、简单系统搞起。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
黄伯恕拍板,给贺叔30万,搞个好的!不过还是先搞小的。
于是贺叔给这个系统起了个昵称——“小引导”。
空军给它定的官名是:航空兵小型半自动指挥引导系统。
好家伙,30万啊!在70年代末,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为了比较,给大家一个数据,当时航空兵师领航科全年的业务经费是——200元。
这下贺叔鸟枪换炮。国产机性能不过关,不用,进口美国的PDP-11/23小型机。输入系统,在雷达显示器上加装一个模球,这个模球可以带动光标在荧光屏上移动,将光标移动到目标信号上,回车,目标坐标就转为数字信号输入计算机——当时的雷达还是模拟信号的。输出系统,做个数字化的雷达显示终端,在空中目标信号一侧带着引导数据。研制了两年,成了。
因为雷达信号仍然是手动输入,所以叫“半自动”。
可是,实兵一试飞,问题来了,系统经常出现“无解”。贺叔查来查去,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头大无比。
那会儿,部队伙食确实一般,这帮光棍汉仗着每月54大元,常常去买些猪头肉、香肠什么的来解馋。贺叔经常加班熬夜的,夜里饿了,看见这些肉食,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一来二去的,就觉得肚子不对劲,而且越来越严重。不得已,贺叔只好跑空军医院瞧病去。
到了医院,科主任一看,二话不说:住院!
贺叔哪愿意啊?家里工作离不开、东西也没带,等等,说了一大堆。
全不管用,主任叫来护士:送病房,把他军装收了,换上病号服,叫他们病房班子班长给我看严了!
那会儿的空军医院,整个连队管理,每个病房编成一个班,有班长副班长,上午治疗,下午政治学习,晚上班务会。把贺叔给憋得实在难受,而且进来第三天,肚子就好了。那不就是两把黄连素的事儿吗?可病房看的紧没法走啊。
就去求主任。
主任说:不成!必须待够一个月。一个月的疗程。
这下贺叔可疯了。
拙叔听说贺叔进了医院,免不了跑去看望看望。聊着聊着,就聊到“小引导”了。贺叔说,那东西怎么老是“无解”?兄弟也不很清楚,就答应他,回去也想想。
那时,兄弟正在读“电大”。电视大学刚开课时,虽然算是大专学历,但是学的东西绝对到本科了。比如数学(兄弟算是工科电子专业),有微积分、立体几何、概率论、最高的学到《场论》、《矢量方程》等等。
拙叔当时正在学这个《矢量方程》,那么一想,就觉出了问题所在。贺叔是用初等数学推导的拦截方程,肯定有漏洞啊。科学的方法应该是用矢量方程建立数学模型,再推导出解法,那才是严密的,对吧?
于是跑到医院跟贺叔说,贺叔就让俺给他讲《矢量方程》。这哪儿成啊,别说拙叔也是刚开始啃,还糊涂着呢,贺叔那点程度,咋讲啊。两个哥们就在那儿瞎琢磨。没两次,就引起了管贺叔病房的小医生的高度关注。每回不到一小时,准过来驱客:病人会客不能超过一小时!
时间一长,贺叔听课有时就会“跑神”。被拙叔看出端倪,问他:咋着?有想法了?
贺叔马上摇头:一朝被蛇咬啊。
为了避免“干扰”,贺叔就又去找科主任磨,要求出院。
这回主任说了实话:小贺啊,想走容易,先帮我解决一个。
贺叔不明白:我帮你解决啥?
主任说:这还不明白?你看我科里,十几个医生护士,都还没解决呢!
贺叔心想,嗨,原来是这事儿,早说啊!
主任又问: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
贺叔一咬牙:有,就那个管我的欧医生。
主任一拍大腿:好你个小子,有眼力。欧医生?欧阳医生。欧阳燕啊,她可是咱们军区空军老欧阳参谋长的千斤!
欧阳参谋长?贺叔还真听说过。37年的老八路,我军防化兵的创始人,皮定钧旅作战股长,在豫西抗战时胸部中弹负伤死而复生,中原突围时是皮旅二团参谋长,新四军会合后,任独立师二团参谋长,参加了华东淮阴、涟水和著名的孟良崮战役。1948年春调任徐向前十八兵团司令部作战科科长,参加了解放临汾、晋中、太原三大战役。解放后担任西南军区空军参谋长。60年代在高等军事学院学习时,因用脑过度,64年离职休养。
后来?后来就容易多了。
贺叔后来回到军区空军机关,空军黄伯恕部长给他分去11名文革后军队首批从地方大学招收的本科生,由他领着,用矢量方程建立完整的空中拦截数学模型,1年后,推导出厚厚一大本子数学公式。贺叔带着这一大本子公式和其他材料,到北京,按空军机关的要求,将初级成果移交给了空军科研机构,转入正规科研。
两年后,系统研制成功,开始装备部队使用,成为我军历史上第一套正式列装的自动化指挥系统。又过了三年,系统出口,成为我国第一套出口的自动化指挥系统。那年拙叔遇上“非洲黑神算爷”,就是干这桩买卖去了。
一个“7”年级文化程度的小军官,居然研制出这样一套创造了两个历史上“第一”的系统。您说,可不可以说“创造了奇迹”?
这套系统后来获得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不过科研部门上报的主创人员名单,以及《解放军报》头版头条的报道中,都没有贺叔的名字。
贺叔跟欧阳燕结了婚。后来欧阳燕大肚子的时候,因为拙婶是妇产科医生,所以拙叔就带着拙婶去看贺婶,给她做个假模假事的检查。看着贺婶住在家里的小楼、有保姆伺候着,司机、公务员一个都不能少,给拙婶羡慕的不行。
贺叔劳苦功高,军区空军提升他当上了引导科副科长。30岁的副团职,算是军区空军机关最年轻的团职干部了,给拙叔羡慕的不行。
不过,贺叔的好景不算长。
贺叔当副科长时,军区空军司令员是李永泰。李永泰,抗美援朝击落4架F86。一次空战,李永泰被4架F86包围,自己飞机火炮故障,结果被F86的机枪穿了50几个弹洞,居然飞回机场落地,被称为“空中坦克”。李永泰特喜欢贺叔,常常把他叫去,讲抗美援朝时的空战故事,贺叔记录下来,写成文章,发表在军内报刊上。
后来,李永泰提升空军副司令,又来了一位新的司令员。正好倒了大年初一,新司令员在指挥所值班。贺叔接到空军一个传真电报。
空军机关也是为了让贺叔过年高兴,大过年的,发来这个传真电报。这是一份报告,报告上有张廷发司令员的大笔批示,说的就是“小引导”如何如何,无非大加表扬赞赏的意思。空军司令员有批示,领航处不敢怠慢,处长带着贺叔就去找新司令员汇报。
到了新司令员那儿,如此这般地一说。新司令员很高兴地发话了:那好嘛。我们自己生产这个系统!
贺叔一听,赶紧说:首长,这个系统咱可造不了。计算机是进口的,其他设备是都是雷达厂生产的。
处长一把没拉住贺叔,贺叔已经说出口了。
后来听说,新司令员大发雷霆,跟参谋长说:你们那个领航处的小科长,大年初一跟我吵架!
贺叔的副科长被免了,回过头去当参谋,过了几年精简整编,军区空军机关撤销,贺叔转业了,到了一家航空公司,一直干到现在。
前两年,贺叔的儿子该上大学了,贺婶带着儿子来北京。拙叔一看,好家伙,1米8的大帅哥,长得跟陆毅似的。
拙叔心想,该是他们这一代相亲的时候了。
右前方30度是1点钟。
45公里能看到战斗机编队,那他当宇航员能在太空中看到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