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年轻时,那一段娱乐与被娱乐的时光(一) -- 梁东
一、霍比特人时代:从三岁到小学毕业前的相声缘分
——你能记得三岁时候的事情?吹牛!
我要是真说记得三岁时候的事情,那的确是吹牛了,不过现在说起来我三岁之后的事情,是在二十多年前经常被很多人无数次的说起,谎言重复百次也成真理了,更何况说的是我小时候的一些玩闹事,都是亲戚以及周围的邻居,我没有看出他们捏造或夸张的任何动机。
我小的时候很精神,要是看照片就更精神。用我母亲的话说,早上睁眼就一骨碌爬起来,绝不赖床,没想到越大越没有出息,现在倒是经常用加班做借口睡懒觉了。
小时候不算淘,当然男孩子嘛,哪有不淘的?不过我的淘顶多算蔫淘,不出格的淘,最多掐几朵姥姥家邻居种的串红花蕊,嘬嘬里面的花蜜什么的,就连小女孩的辫子都没有揪过。
印象里小时候基本上就没有挨过打。
或者是太小的时候比较淘气,挨了打也记不得?
可能,不过——猜测无效,证据不足,维持好孩子形象!
我的第一个相声搭档和唯一的相声师傅,是我哥哥。
因为是城里的孩子,能玩的东西不多,能破坏的东西就更少了。我从小也就是个跟屁虫的料,谁让我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哥哥呢。
记忆里小的时候经常去姥姥家和奶奶家,但更多的是姥姥家。可能因为姥姥家住的是个死胡同,不像爷爷家那样的一溜临街的平房,所以感觉邻里关系更熟悉而亲密一些。我从小是个乐天派,小的时候很喜欢笑,因为行二,所以姥姥家的很多邻居常叫我“小二”或“小乐”,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则被称为“大军”。
姥姥家的两个舅舅和几个姨都对我们很好,周围几个邻居家的舅舅、姨们都很喜欢逗我们哥俩,奶奶家的两个姑姑也非常喜欢哥哥。
哥哥绝顶聪明,嘴上也很溜,还没有上学的孩子经常能说出“大人话”,让他们惊讶又好笑。哥哥嘴上有功夫,学评书、绕口令、变戏法、模仿人都来得,而且学谁像谁,常常博得满堂彩,我的本事也就是跟在旁边照葫芦画瓢、鹦鹉学舌,反正年纪小,大家的要求并不高。
印象里,小时候姥姥家的胡同口前经常放着装垃圾或炉灰的木板箱或破铁桶,那里就是我们经常演出的舞台了。没有报幕,没有开场,想起一段就开始,说到那是那,下面是三五个大人、五六个孩子,偶尔还有路过的站着看一会儿。不卖票,也不需要物质刺激,大家高兴,鼓掌起哄,我们就会玩的更疯。
最早学说的什么段子,现在的确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对我们影响最大的应该还是杨振华。可能大家会比较熟悉杨振华和金炳昶的《下棋》、《常回家看看》、《十等司机》、《动物世界》等作品,而我对《好梦不长》、《假大空》、《油水大》、《特殊生活》这些老作品更有亲切感,因为这些相声里面的一些经典部分曾经被我们无数次的表演,现在还能依稀记得的是“高高晾着的那个大裤衩子”以及“美洲有个加拿大,我就来个大家拿,当了官就拿大家了”的经典部分,当然,当时并不知道这段相声的名字就是《好梦不长》,也并不知道这段相声直接讽刺的是当时沈阳市委第一书记吴玉德。不过1981年杨振华离开沈阳曲艺团的时候,大家都在议论可能和这段讽刺相声有直接关系。
台词大多已记不住了,但这个“大裤衩子”的舞台形象和被讽刺的对象——吴玉德的名字,倒是这么多年一直没忘。
附:吴玉德简历 外链出处
吴玉德(1933.4-1997.10.29)山东昌乐人。
1969年4月入党。
1952年7月参加工作。初小文化。
1951年北京5120单位做临时工。
1952年7月为辽宁省沈阳市第2建筑工程公司工人。
1968年5月任沈阳市革委会副主任。
1973年4月任沈阳市总工会主任。
1974年1月任沈阳市委第1书记。
1975年9月任辽宁省委常委兼沈阳市委第1书记。
1978年11月接受审查。
1979年7月被撤销党内外职务,开除党籍,为沈阳市第3建筑工程公司2分公司工人。
中共10届中央候补委员。沈阳逝世。
还有一位大家可能不大熟悉——王志涛,是他和杨振华合编合说了《特殊生活》这段相声。印象里王志涛的嗓音极好,擅长唱功,《特殊生活》里面写的也是和唱戏有关的内容,现在还能记得的是“那个撇团长——老那么撇齿拉嘴的那个”,“看人家李玉和,不高又不矮,不胖又不瘦,一边一块疙瘩肉!”
东北话“疙瘩”读“嘎达”,“肉”读“又”,说起这段来特别带劲!
姜昆、李文华的《如此照相》也说过,经典台词:
“同志,请给我们来一张革命造反光头相!”
这个还要两个人有相应的动作配合,一个立正单手高举,一个弓箭步握拳挺肘,才能出效果。
那时候,好像讽刺的相声非常多,听着也很过瘾,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学着说也为能讨得大家的喝彩,也许正是因为小孩子说,敏感的东西倒显得不那么敏感了吧。不过很多相声段子不大懂,学唱戏的不行,不像;还有一些我们说起来就没有意思了,比如马三立的《买猴》,不得不承认——马家蔫包袱可不是谁都能玩的。
也很喜欢高英培的相声,感觉非常卖力气,嘴皮子也又快又准,《钓鱼》是经典作品。不过这个可不是我们说,而是被邻居说,尤其是见到我的时候,
“二儿他妈妈,快把大木盆拿出来嗨!”《钓鱼》的经典台词就出来了。
为啥?因为我就叫“小二”啊!
上小学后,不记得和哥哥在学校一起说过相声。
也许有,或者说应该有,但是记忆把那一段有意的模糊掉了。
我的记忆没有问题。我小学一年级时,和哥哥一起去市教委的礼堂领“市三好学生”奖状的情景都还记得:
哥哥当时二年级,还有另外三个不同年级的同校同学,加上老师,我们一行六人;
大家一起步行两个多小时,胸前戴着大红花;
大家排成一排纵队,我在最前面,学校老师在最后。
因为不认识路,我中间还被叫了几次改道拐弯,大家还笑我。
这样的细节都记得,为什么不记得其他的事情?
因为,我小学二年级上学期的期末,春节前夕,哥哥因脑血管畸形引发脑出血过世。
那年,沈阳陆军总院刚有一台CT,不过当时还没有伽玛刀,能确诊但没有办法治。
那年他十二岁,我十岁。
[关于哥哥,回头专门写。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依然是我不能轻易触摸的痛。]
我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不再是个乐天派。
开始习惯甚至喜欢一个人独处,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关起门来在家看书。学校的活动也很少参加,自己没有兴趣,父母也变得更加担心我的安全。
印象里小学时代唯一一次参加的集体外出活动就是乘波音707飞机在沈阳上空盘旋一圈,算是给优秀学生的奖励。结果是从飞机起飞就开始吐,落地之后还没完,害得我从此晕机晕车,直到大学时代才慢慢调整过来。
父母为了让我性格和心态调整的好一些,想了很多办法,听相声就是一个。
我要说,这个的确有用,至少对我是这样。
也因此,我熟悉了很多相声演员和他们的作品:
不说马三立、侯宝林、马季、姜昆、高英培、常贵田、苏文茂、魏文亮、李伯祥、师胜杰这些名家及各自的著名搭档[没有任何不尊重各位捧哏的意思,实在是要列的太多了],他们的相声是常听的,[后来有了条件,自己还录制了很多磁带];
沈阳曲艺团的很多演员,杨振华、金炳昶、王志涛、陈连仲、贾承博、冯景顺、常佩业这几位的现场演出都看过;
巩汉林和金珠夫妇(巩汉林是金炳昶的徒弟兼女婿)搭档已经很后来了,巩汉林原来说相声大家都知道,不过记得他和杨瑞库搭档的应该不多吧;
知道范伟也是因为他当年也说相声(陈连仲的徒弟),当年在东北算有名,但不著名;
还有现在名震天下的赵本山和潘长江,当年在东北唱二人转和拉场戏起家,赵本山的成名作是《摔三弦》,潘长江的成名作二人转《猪八戒拱地》;央视春晚之前的数年前,他们已经在沈阳电视台和辽宁电视台的春晚多次参加小品演出,东北人早已耳熟能详,不过,那已经是中学之后的事情了。
小学时代的后半段生涯很辛苦。
我赶上了第一个六年制毕业。那时五年级分快慢班,快班直接参加初考毕业,慢班继续读六年级。五年级的快慢班要在四年级的考试中确定名单。
二年级开始,我的成绩没有一年级那么好了,除了心里原因,和身体状况也有关系,经常小病不断,所以五年级的快慢班对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功夫不负我,我通过了分班考试,分到了快班。这一年不容易。
难说这是我的运气。
五年级为了升学,又奋斗了一年。
快升学考试了,父母找到老师沟通,他们并不担心我的成绩,而是担心我的身体状况在中学更加吃力,希望我能在小学多读一年。
于是,我又开始了新的一年奋斗。
这一年,我的身体状况不错,顺利的戴上了近视镜(刚开始不知道,就是觉得看不清黑板),考试成绩也不错,全年级第三,顺利升入划片里的五个中学里最好的一个。
很多老师对我哥哥都有非常深的印象,毕业典礼上希望我能再演个节目。[如果从这个角度判断,我和哥哥应该在小学的学校里说过相声]
和我搭档的是我的同班同学,名字我还记得,叫冯江,他妈妈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那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
我们俩白衬衫、蓝裤子、红领巾,一起走上在操场搭起的主席台。
相声的内容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虽然是我加工整理,并和他事前对过很多次词的,应该和猜谜或者今天的脑筋急转弯有些关系,他捧我逗。
第一句我先说:“说相声的,人得聪明。”
他接:“那是。”
然后我接着往下说——
但是,我顿住了。
那一刻,想起了我哥哥:
说相声的,人得聪明;
说相声的,人得聪明…
冯江小声提了一句词,我听见了,但又没有听见,满脑子都是这一句:
说相声的,人得聪明…
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但内心觉得,那应该是我平生至今最大的一次冷场。
总算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草草把这段相声说完,鞠躬下场。
大家报以安慰的掌声,我听得出。
这以后,我依然喜欢听相声,但在内心里,抗拒登台说相声。
因为,我最好的相声师傅和搭档
已经不在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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