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小说:“科炭”外记 (上)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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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小说:“科炭”外记 (中)

这天从午后开始,杨秀清就有些坐立不宁。他自然知道自己心浮气躁的原因是卖卜先生那一番话。本来他对这些向来并不相信,何况拜上帝会斥一些神佛仙道之说为妄言,事情若成还好,可以说是上帝指引,万一不成,流传出去,自己身为“上帝”代言人,竟将江淮相士的骗术当真,岂非成为笑柄?

可是,那人的气质谈吐,尤其是那种成竹在胸的自信神色,又使杨秀清觉得无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更隐隐地感到,那人口说是测字,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也许是有江湖朋友在暗中相助,以测字为名,行暗示之实?

虽然他并没听说有那股江湖人介入了此事,但拜上帝会人员成份复杂,结交范围也很广泛----王为正不就无巧不巧地在这里遇上了老朋友,得以冰释了对王玉昆的怀疑么?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既然可能是个机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只要谨慎行事,最多也不过空跑一趟而已。

据监视县衙的兄弟回报,今日午后王福都呆在衙门里,没出过门。

那么,如果他晚上真会出门,会走是前门还是后门呢?

杨秀清想来想去,将心一横:既然要信那卖卜先生的话,就索性一信到底。不管走前门还是后门,县衙到浔江只有一条路,半路等他就是!

初更刚刚打过,许宗扬忽地耳语一声“来了!”

杨秀清精神一振,借着半轮月光看过去,果见一座轿子在数名差役的前后簇拥下走了过来,又直朝浔江而去。

那个卖卜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真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吗?

但是,这里有一二十名差役,如何下得手去呢?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杀人,而且杀死官差也会引起轩然大波。但留下目击者,却又极有可能留下后患。

杨秀清一面思索,一面已经跟踪王福一行来到浔江边上。那些官差将王福送到江边,忽然四散开来,驱逐附近原就不多的行人。

杨秀清见壮,低声说了句“上树!”,便和同行的几个兄弟各自找了一棵大树栖身。他们身穿夜行衣,左近又无灯火,黑暗之中,一时不易察觉。

眼见行人都已散去,连江边停泊的两只小船都远远划开,那些差役竟拥了轿子,纷纷走开了。只留下王福和一个贴身随从,提了两盏灯笼立在江边。

杨秀清一时未明其意,不敢轻举妄动,等了一会,忽见一只带了船篷的渔船悠悠驶了过来,蓬中亮着烛火,仿佛有人。

王福一见这只渔船,顿时在江边踱起步来。看来,他正是为了此船而来。

杨秀清还是想不太出,王福大晚上的只带一个亲随来到这里,又把四周的人全部赶走,究竟想与何人见面。思忖之间却见那船已经靠岸,船上走下一个艄工来。王福和艄工说了两句话,立时走上船去。

杨秀清心想,此际千载难逢,这船不大,看那轻飘飘的样子,里面至多一两个人,自己和几位兄弟足以将其制服。然而溯江而行,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心念至此,打了个唿哨,众人立时全部跳下树来。杨秀清命两人留作接应,自己同许宗扬及另外四名兄弟飞快地朝江边奔去。

冲到近前时,只见王福出了船篷,刚踏上岸,嘴里还骂着什么,迎面见几个夜行人举刀扑来,吓得顿时呆了,只是不断告饶:“好汉饶命,有话好说!”

杨秀清命两个兄弟把刀架在王福和那亲随颈上,朝四下环顾一下,奇道:“咦?那艄工呢?”

众人这才留意,就这一眨眼间,方才那个艄工竟已不见了踪影。

杨秀清心里一沉,忙命道:“上船看看!”

许宗扬低应一声,带了两名兄弟上船查探。

船篷里空无一人。

杨秀清不由懊恼自己太过轻敌,在己方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形下,竟然放走了活口。但也有些疑惑:能这么多身手眼力俱佳的人眼皮底下溜走,那人真是一个普通艄工么?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众人将二个俘虏押到船上绑好,而后兵分两路,半数走陆路返回,半数朝江心驶去。。。。。。

经过对拜上帝会的“以力胁之,以利诱之”,经过王玉昆的从旁煽动,王烈终于屈服了----他透过王玉昆传递了决定不将冯云山押往省城守审,并必设法开脱其罪名的意向。只是王作新将此事闹到了他的上司顾太守那里,尚须时日奔走斡旋,他希望杨秀清能先回紫荆山,以遮众目。

这一要求原在王玉昆和杨秀清意料之中,他们相信王烈秉性怯懦,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番既已通过筹款和绑架二事见识了拜上帝会的力量,惧怕激出变故,当不敢自食其言。

到得这一日,曾钊扬已和几名兄弟在城外雇好了船只,王玉昆便来送杨秀清出城了。

二人并辔而行,许宗扬则稍稍落后,以不打搅他们的交谈,同时警戒左右。

“玉昆兄来送我,不会有麻烦吧?”出城里许之后,杨秀清问。

“不妨事,”王玉昆笑道:“实不相满,我是奉了县太爷的密令前来相送的。”

“哦?好大面子啊?不派人亲眼确定我走了,这位王老爷只怕晚上要睡不稳觉吧?”

“哈哈哈。。。。。。”

二人一齐仰天大笑。

笑罢,王玉昆又问:“王福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王烈的另一个要求是,请拜上帝会无论如何先放回王福。虽然冯云山尚未获释,这样做未免有点冒险,但王玉昆相信王烈不过是爱子心切,并无他意。杨秀清也觉得,万一王福被扣之事传扬出去,反而更多麻烦,故已应允。这时听王玉昆问起,遂答道:“还有两名兄弟留在城中,再过三五天,便会放了王福。”

王玉昆暗暗点头,心道杨秀清处事果然精明----县衙封锁王福被绑的消息,对外说他出城走亲访戚去了。如果杨秀清一走,王福马上出现,难保不引人怀疑。正想出言夸赞,却忽听前方一阵喧哗,随即听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救命!”

王玉昆和杨秀清对望了一眼,立即双双催马朝前赶去,路上有人边跑边叫:“有强盗!劫人啦!”

转眼已经来到近前。但见劫匪共有两人,都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一旁停了两匹黑马,一顶暖子。二名轿夫和三个差异坐倒在地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婢惊恐地在旁发抖,附近行人多已逃去。而这二个黑衣人则刚将一女子架到一匹黑马上----那女子头戴蓑莅,面罩轻纱,看不清楚容貌,但从衣着看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少妇。

杨秀清此行重任在肩,临走实不愿再生枝节,但就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区区二个匪人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劫持民妇女,胆大嚣张可想而知。他不由起了义愤之心,跃下马来,许宗扬这时也已兵刃在手,走到他身边。与此同时,王玉昆也下了马,从差异身边捡起一把佩刀。

“把人留下,放你们走!”

杨秀清威严地喊道。

黑衣人对视一眼,放开了马匹。那少妇却不知是否唬得呆住了,既不再呼喊,也不敢下马。

“快点放下兵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秀清再次喝道。

黑衣人不为所动,反而走近了两步。

杨秀清忍无可忍,纵身杀向其中一人,许宗扬和王玉昆则朝另外一人冲去。

初时只道两个江湖匪类,不出数招便可解决。两三个回合下来才知大谬不然----这人武功竟和自己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他使出九成功夫,依然无法取得优势,瞥眼看去,但觉另外那人的武艺似乎犹在对手之上,许宗扬和王玉昆的身手都不算弱,而他以一敌二,竟还占了上风!

杨秀清不禁暗想,俗语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然不假。前有那个卖卜先生,眼下有这两个劲敌,谁料桂平旦丸之地,居然卧虎藏龙!

正在揣度对方来历,这黑衣人却忽趁侧身之际低声说道:“兄台不记得在下了么?”

杨秀清一惊,好耳熟的声音!难道对方竟是。。。。。。

他在交手间错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手,虽然黑巾蒙面,看不清相貌,但那双眼睛----

没错!就是他!

辨出眼前之人就是当日那卖卜先生,杨秀清既惊且疑,出招顿时有了一丝滞乱,但对方却未乘虚而入,仍然保持着和他旗鼓相当之势。杨秀清心下一?C,暗思这人气度不凡,才识出众,又对自己若有相助之意,看来不像宵小匪类。他和同伴劫持这妇人,或许别有深意,自己贸然出手,说不定已坏了人家大事。。。。。。想到这里,又朝对方打量一眼,刚好见他也向自己看来,二人目光甫一接触,随即又错开去,却听那人又小声道:“十招后踢你右肩!”

杨秀清不暇细想,但觉此人可以信赖,十个回合转瞬即过,眼见对方果朝着自己右肩踢来,当即看准来腿,就势朝后一跃,跌倒在地,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许宗扬和王玉昆只道他已为敌所伤,齐声惊呼道:“秀清!”只听“呛,呛”两声,另一个黑衣人抓住他们分神力弱之际趁隙已经将其兵器打落,接着一跃上马,骑在那少妇身后。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卖卜先生也上了马。

二匹快马惊尘溅泥,绝尘而去。

许宗扬王玉昆不及理会,双双来看杨秀清伤势。杨秀清假意伏在许宗扬肩头,踉跄起身,却低声道:“我没有事!”一面看着马蹄踏起的烟尘,眼中现出凝思。

变起突然,虽然不是大事,三人却都认为启程不宜再拖。王玉昆将二人送到江边,曾钊扬早已在此等候。

众人简单话别,正要拔锚启锭,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有人高声喊道:“那边船上可是去紫荆山的客人么?”

但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杨秀清已一眼认出马上的青衫骑士正是当日那位卖卜先生,也就是刚刚和自己交手之人,忙叫靠岸,自己当先走下船来。跟着,曾钊扬和许宗扬也下了船。

来人在几步以外勒马而下,走上前来,一见杨秀清便笑道:“兄台,我说过,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自能再见,这可不是么?”

杨秀清一阵惊喜,已知对方必是同道中人。再看他少了颌下三绺清须,顿时显得年前了好几岁,只是从那自信傲然的笑容里,依稀犹可见到卖卜先生的影子。

“幸会!幸会”,他回答着,心下却犹有疑窦。略一思忖,决定单刀直入,遂开门见山道:“只是不知阁下与方才那位姑娘有何挂葛?”

听他这么一问,许宗扬和王玉昆才知眼前这人就是刚刚的“劫匪”,眼神之中也都露出疑问。

“这个么,”来人又是一笑,“几位自己看过便知了。”

说着,朝后一指。

众人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眼前不觉一亮。

原来他们刚刚都只注意了眼前之人,却没留意不远处何时出现了一马一轿,似乎正朝这边走来。

轿子由二名轿夫抬着,迤逦而来,显是女子乘坐;轿旁又有二名随从样人跟着。一匹白马伴在轿侧,徐徐而行,马踏銮铃,发出清亮的响声。

直到离得近些,才看清马上是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但见他身姿挺秀,仪态俊雅,器宇不凡。目光朗若星辰,两道剑眉间透出一股勃勃英气。走到十几步外时,伸手一挥,轿子顿时停住。继而翩然下马,来到轿前,低头说了一句什么,随即伸手掀开轿帘,果见一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再看这女子,十八九岁年纪,明眸秀发,顾盼生辉,竟是一位容貌异常姣好的佳丽。

她刚一抬头,便听王玉昆脱口惊呼道:““长丰米铺”的老板娘!”

众人闻言,皆是一呆。一时之间全都有些糊涂了。

却听青衫男子说道:“不错,她本是王福的爱妾,“长丰米铺”的老板娘王陈氏,也就是我们刚刚劫持的那位姑娘----她叫陈秋月。”

杨秀清毕竟见过些世面,应变甚快,只一瞬间已收起惊异之色,向青衫男子郑重一礼,说道:“到了现在,兄台也该真人露相了。可否赐教贵姓高名?”

青衫男子微笑还礼:“不敢。鄙姓张,草字遂谋。”

“张遂谋?!”杨秀清心头一震,重复一遍,目光下意识地朝那少年望去,“那么,这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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