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掬水月在手（上） -- 履虎尾

俺的书架上有本小书，《断肠诗词》，这是俺幼年淘书时，用一元钱在书市上买下的。去年曾经准备将此书送给友人，临出手时却突然舍不得了，仅仅将包书皮的一张“纸”送出，这本书呢，俺又收回了。

《断肠诗词》包括《断肠诗》十七卷三百首；《断肠词》一卷三十一首，合计诗词共三百三十一首。《断肠诗词》的作者是南宋著名的女诗人朱淑真。朱淑真，钱塘人，生于仕宦家庭，幼警惠，喜读书，工诗词，风流蕴藉。奈何红颜薄命，父母竟将其嫁于市井愚夫。朱淑真生平不得志，抑郁而终。朱淑真自号幽栖居士，是宋代与李清照比肩的女诗人，因自伤身世，故以“断肠”名其诗词。

如果比较朱淑真的诗与词，我们会发现，朱淑真词的数量虽少，但质量似乎比诗高出些许。我们先读朱淑真的三首《生查子》：

其一：

寒食不多时，几日东风恶。无绪倦寻芳，闲却秋千索。 玉减翠裙交，病怯罗衣薄。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

其二

年年玉镜台，梅蕊宫妆困。今岁未还家，怕见江南信。 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

其三 （元夕）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这三首小令，又以“其三”元夕最为有名。“元夕”的第三第四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平白如话，词淡情浓，实为千古名句。不过呢，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此词作者实为大文豪欧阳修，认为说此词为朱淑真所作是以讹传讹。这个这个，我说六一居士啊，你老人家的大作已经等身了，什么《醉翁亭记》啊，什么《秋声赋》啊，什么《新五代史》，《六一诗话》等等的，已经不老少啦，就别跟一个弱女子争一首小令啦，对一个弱女子，你就高抬贵手屈尊让一让如何？

说过了词再说诗。在《断肠诗》的卷十，朱淑真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说从前啊，有个人到临安来作客，盘缠花光了，只好到太学门前去卖字。太学生们见有人来太学门前卖字，不由得心中忿忿不平，曰：“喂喂喂有冇搞错？这疙瘩是你一介白丁卖字的地方吗？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关老爷面前耍大刀吗？”

太学生们接着说：“好吧，你不用卖字了，出个题目给你答。若是答不出来，老爷们照顾一顿拳脚先；若是答出来了，我们大伙凑份子，赍发你还乡。”

此客于是请题，太学生遂以“掬水月在手”为题，限时作一绝句。此人稍一思索，吟曰：

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姮娥。

众太学生闻此二句，皆佩服得五体投地，慷慨解囊，凑盘缠送此客还乡。

讲完故事，朱淑真说，客人的这两句诗写得真好，可惜不全，于是朱淑真给客人续了两句，凑成一首七言绝句，其词曰：

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嫦娥。

不知李谪仙人在，曾向江头捉得么？

作完《掬水月在手》，朱淑真兴犹未尽，于是又作了一首《弄花香满衣》，其词曰：

艳红影里携芳回，沾惹春风两袖归。

夹路露桃浑欲笑，不禁蜂蝶绕人飞。

履虎尾曰：呵呵，真真好诗也，好诗也——俺喝口水先……

附《断肠诗词•卷十》朱淑真原序并诗：

幼年闻说，有一人鬻文于京师辟雍之前，多士遂令作一绝句，以“掬水月在手”为题。客不思而书云：“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姮娥。”诸公遂止之，献金以赒其行。予喜此二句，恨不见全篇，因暇，谩吟续之。然翰墨文章之能，非妇人女子之事，性之所好，情之所钟，不觉自鸣尔。并成“弄花香衣满”一绝于后。

《掬水月在手》

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嫦娥。

不知李谪仙人在，曾向江头捉得么？

《弄花香满衣》

艳红影里携芳回，沾惹春风两袖归。

夹路露桃浑欲笑，不禁蜂蝶绕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