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的中学年代 一. 从文江到内江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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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八. 社会与生活

从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这句话是毛主席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对中国社会的描述和展望,家喻户晓。如果说文革是十年的话,我以为毛主席这句话基本上是符合实际的。

在《青河镇的故事》中,我描述过文革时自己在文江的一些见闻,这里再补充一些“天下大乱”的情况。我们由文江去内江都是坐火车,有一段时间车经常晚点,而且非常拥挤。由内江火车站至市区的公共汽车也很糟糕,有时干脆没有。有一次,我们从内江返回文江,乘不上汽车,父亲只能送我们步行走到火车站。那时年龄小,感觉走5公里是很长的一段路。岂知到了火车站,人太多,我们没有挤上要乘的那班车,只得又走回去。第二天,父亲再次送我们去车站,我边走就边担心会不会遇到昨天一样的情况。这次我们豁出去了,火车一到,母亲和二哥只管自己上车,父亲负责把我和四弟从窗口硬塞进车里,避免了再走一趟冤枉路。

其它大乱的情况我亲见不多,但有一段时间,常在街上看到法院(或者是公安局)贴出的布告,上面公布出被判刑的罪犯姓名籍贯以及犯罪事实,被枪毙的还被打上红叉,其中主要是强奸犯和反革命分子。公社的四类分子(地,富,反,坏)也被集中到公社大院和我们学校的礼堂开过几次会,除了学习外,大概是告诉他们不要乱说乱动。看见他们许多人衣衫褴褛,精神萎靡,我感到有些可怜。另外,县城有什么大事,我们也时也去观看,包括一次看抄家物品陈列展览,一次批判县级走资派的大会。中国原子弹和氢弹爆炸的记录片,也是专程去县城电影院看的。还有一次,观看毛主席转赠工人的芒果游行,我们在通过水南镇的成渝公路边上等了很长时间。后来知道,那是复制品。而在本镇,我们还有过一两次在夜里起来欢呼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的游行。

以上这些,都是文革前几年的事情,70年后基本就没有了。71年的某一天,我们学校的学生进行义务劳动,从河边将船运来的河沙挑到几里路外的山区筑造水库大坝。路上,一个镇上的朋友偷偷告诉了我林彪出逃的事,我感到难以相信。不久,学校对全体学生和老师正式传达此事,当时气氛有点紧张,学校大门都关起来。以后,社会就越来越平静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好消息也多起来。72年初尼克松访华,报纸上和收音机里都有报道,我还记得那天是2月21日,尼克松在欢迎他的晚宴上说是他女儿的生日。这个时候,国家大概就进入了大治的阶段。在城市,工厂机关里派性依然存在,但已不能造成社会动乱,党委恢复了运作,同时存在以工人,干部和军代表组成的革委会,未尝不可说是文革中设计出的一种权力制衡机制。

棉纺厂的老厂长恢复了职权,他是所谓38式(即1938年前参加革命的)干部,很有当领导的派头,人们都以他与当时的国家体委主任王猛是战友和朋友而津津乐道。但他并没有什么特权,工人有时仍给他贴大字报。他的一个女儿在我们班上,人很漂亮,穿着大方入时,对他人也谦虚友善。他们家的住房,在一幢红砖楼房的二楼,与其他十几家住在这幢楼里的干部和老工人的住房相比,并无什么太大差别。他复职后对原来那些规章制度的恢复比较看重,受到了一些抵制。工人的劳动积极性是很高的,常年开展劳动竞赛,技术革新和质量管理的活动。对于这些,我到车间劳动后,有一些切身体会。有少数工人不遵守工厂制度和工作纪律,是被帮助的对象。工厂一直在招收新工人,新盖的住房不能满足需求。厂里女工多,新招来后住在集体宿舍。她们有些在生小孩时,没有单独住房,厂里就盖了一些简易平房,专门解决这些女工生小孩的需求,被称作妈妈房。

刚到内江时,母亲的工作尚未落实,我们住城里父亲单位的房子,只有一间。母亲分配到棉纺厂子弟校后,厂里给她分了房,但也只有一间。为了母亲工作的方便,父亲放弃了城里的房子,也住到厂里来,天天走路或乘公共汽车上下班。我们和隔壁的一个工人家庭共用一间厨房,但他们有两个房间。这对三十出头的夫妇男的姓王,女的姓刘,也是资中人,有三个小女儿。他们人很好,我们两家关系处得很融洽。王师傅喜欢到河边站在水里用叉子叉鱼,时有所获。我们住的那幢干打垒楼房有七层,依山势而建,因此我们住在最上一层也只需上一层楼,从王师傅的家还可通到房顶。住在斜对面的一幢楼里有个姜师傅,与王家关系很好,他们夫妇常带着两个小女儿到王家来玩。姜师傅在煅压厂工作,是王师傅钓鱼的同伴,很会讲故事,我们夏天有时就坐在屋顶乘凉,听他吹牛摆龙门阵。那时大哥还在文江农村,二哥也于72年底随厂里的一批知青到荣县插队去了。春节时他们回来,就住在已带着家人回老家过年的姜师傅家里。

这样住了一年多,父亲向他的单位申请获得批准,在一座仓库的角上隔出一个空间夹成两间房,再延伸出一间厨房,供我们家使用,使我们的住房条件大为改善。这个仓库是父亲的单位为了棉布储存和调运的方便而设在棉纺厂的,主体在厂外,一堵墙却和厂的围墙相接,我们的住房的门也就开在了厂里面,对着布场车间,与厂办公大楼相临,去学校很近。后来,父亲单位驻厂收货发货的两个工作人员也照此办理,在这里安了家。

我们来内江后,不再吃食堂,而是自己做饭,烧的蜂窝煤是凭票供应的。火车站旁边有个自由市场,我们像附近几个工厂的职工家庭一样,天天都在那里买菜。在自由市场买菜可以讲价,我的方法是,同样的菜先问过几家的价格,然后看好想要买的那一家,以其他人的价格相比较,要他降下来一点。如此通常都会成功,最后的价格基本上是自己是满意的。不过我不喜欢做家务,加上我在学校的事情多一些,那些年都是母亲做家务多,连四弟也比我多做家务。

城市的文化生活丰富一些,主要体现在电影上,文艺演出却不多,甚至没有我们在文江镇时频繁。我那几年看过而且喜欢的国产电影有《艳阳天》,《战洪图》,《青松岭》, 《杜鹃山》,《火红的年代》,《无影灯下颂银针》,《创业》,《海霞》,《决裂》,《第二个春天》等。外国片有朝鲜的《卖花姑娘》、《摘苹果的时候》、《鲜花盛开的村庄》、《看不见的战线》、《金姬和银姬的命运》,阿尔巴尼亚的《海岸风雷》、《第八个是铜像》和《宁死不屈》,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越南的《琛姑娘的松林》等。这些电影也不是十全十美,但它们的格调是健康的,给人以向上的精神鼓舞。我崇尚鲁迅先生的文艺观,他说,“文艺是引导国民精神前进的灯火”,这一点,足可为当下中国文艺界之一鉴。

在小说等文学作品方面,则非常贫乏。相对于我在文江镇时看过大量新中国五六十年代的小说,在内江这几年看的书很少,只记得有《艳阳天》,《金光大道》,《沸腾的群山》等。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每周有两或三天开放,但我没借过什么书。喜欢读的是每天的《参考消息》,8开四版。第一版是比较重大的国际和中国事务的电讯或报纸报道。毛主席每次接见外宾的消息都在第一条,还记得有一次邓副总理陪同接见时对外宾说,“主席记忆力惊人,我们不及”。第四版是一些花絮和小道消息,比较有趣。中间两版大多是关于第三世界的,就不太仔细看。体育消息方面,那时中国参加国际比赛很少,乒乓球是唯一的例外,逢大型比赛还开专栏,我们一条不漏都会仔细看。关于日本的消息也比较多,间或也有台湾妓女雏妓之类的报道。通过这些阅读,外国的实际情况,先进和富裕,落后与腐朽,我们大体上是有数的,连日本一个县的工业生产能力就超过四川省这样的事实也是知道的。报道中国方面当然还是正面消息为主,但也有批评的。记得一条关于北京的消息说,农村进城的马车的在首都的大街上拉下的马粪,随处可闻。那时报上的电讯媒体主要是美联社,合众国际社,共同社,路透社,法新社,德新社,塔斯社,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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