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磁盘重整 -- 路人
我相信谁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看了很多河里的回忆录,和某些同学一样,我对儿时的回忆是灰色的。
国庆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照例是妈妈接,几句寒暄过后想和老爸说两句,没想到依然是“我不和他讲话”。他俩这样已经有些年头了,从我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起就如此,两个人明明一起出门去淮海路,回来的时候却总是一前一后,分道扬镳。自打我懂事起,曾经不止一次的自问:该不该劝他们离婚,我已经长大了,如果婚姻的存在只是为了我,那么请你们互道珍重,大家都已经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和责任,该是各自享受天年之乐的时候了,作儿子的会尽孝道。
也许是受到文化、政治的影响,我父母这一辈人并不黯熟如何去表达对孩子的爱,更不善于用表扬孩子的方式给予鼓励和支持,来到北美后我才意识到这方面的差距。孩子的内心象一张白纸,发生的事情都会原原本本的记下,有些记录日后很难抹去。
如果你对孩子开玩笑“哦,你是我领养来的”那么他就会很自卑。
如果你对孩子说“你好笨,就知道皮(玩,上海话),以后只能拣垃圾”,那么他就会记住一辈子。
如果你对孩子说“他们是乡下人,离他们远些”,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因为正是一群乡下人把尚在镪褓中的他奶大。对于上海人,他骨子里缺乏一种认同感,尽管他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母亲是上海人,又有宁波血统,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办事非常利索、果断,因为父亲搞军工的,常年累月在外出差,家里的大事小事一概由母亲大人定夺。和慈祥的父亲比,母亲大人更信奉棒下出孝子,小时候我跪过波面洗衣板,更尝过塑料鞋底的滋味,如果不是好心的外婆用身体护着,也许我的脑细胞不会有现在那么多,或者脸胖一些。有位朋友是自学成才的心理分析师,纳闷的问:为何你同女性的交流有困难。我眨眨眼,也许是小时候的影响吧,和母亲的交流就比较困难。记得小学时,有一段时间喜欢练习刚学会的成语,有一次开饭前我说“饥不择食,什么菜吃的都香。”
“鸡当然是不择食的,随便吃点吧。”
没有共同语言,我心里喃喃的说。从此,我发誓以后要找个有文化有学识的妻子,举案齐眉才是最理想的。先如今回顾过去,禁不住自嘲,文化和学识都可以放下,人品最重要,宽容和心美比什么都好。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老爸,那么我只能用老黄牛来形容。作为党员,他除了付出,还是付出。他来自一个农家,在一句英雄母亲的号召下,爷爷、奶奶养育了四男五女。爷爷走的早,作为长子,他从常州一中毕业后放弃高考,加入了海军,如果不是因为军属,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可能会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夭折。即便如此,家里人都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奶奶常常把自己的口粮让给瘦弱的孩子们。退伍后他进了大学,再往后来到大上海的一家军工研究所工作。每个月他都节衣缩食,给家里寄钱,直到兄弟姐妹们长大成人、自力更生。文革中的上海风雨飘摇,工作的保密性使得他们这群人总是社会中的大龄男青年,最终他遇到了母亲,一位根正苗红的工人之女,于是在文革后期的某一天我呱呱坠地了。那是一段没有贫富差距的日子,凭着宝贵的电视机票,我看上了电视,并招呼那些小朋友们一起来看《铁臂阿童木》,尽管是12寸黑白电视,可我们看的有滋有味。慢慢的,改革开放了,父亲失去了头上的光环,一切都向钱看。妈妈时不时的唠叨“看,谁谁家又买了洗衣机,谁谁家又买了电冰箱,还都是进口的。”我家总是慢半拍,而且都是国产货,军工系统出的居多。本来就话不多的父亲,更加沉默寡言,他经常揽一些私活回家,装配打火机,定时器等等,有时装一个只有区区几分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除了帮老妈拖地板,做家务,擅长小制做的我经常夜里帮父亲干活。88后组织上安排他去外地搞协作、三产,这一去又是两三年。直到灯灰的一句两国论,军工人才重新扬眉吐气,项目一个接一个,他揣着怀里的异博定走南闯北。看到河里老萨的谈及军工故事,我很羡慕他父亲,因为自己的老爸永远守口如瓶,只能从他的微笑中猜测弹、星、箭是否成功。
当得知被评上部优秀党员时,我一点都不兴奋,问“爸爸,你何苦,难道就不想让我多孝敬你几年?”
“呵呵,要抓紧时间把接力棒交给年轻人,再说家里不太平。”
“好一句不太平,为了一份清静,你退休后又从神二忙到神六。可你终究要面对这个家,面对她,难道你们就一直这样下去?”
“实在不行,我回乡下安度晚年,兄弟姐妹的条件都比我好,找个安身之处不难。那么多年下来,我们都是为了你,为了责任二字。”
责任难道真的高于一切...每天遥望东方,品位着父母的人生之旅。
人生是一场轮回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