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说说郑振铎先生的《中国文学研究》(上） -- 履虎尾

俺书架上有一套三本旧书，郑振铎先生的《中国文学研究》。此书到俺手中，已有四十年了。淘此书入手的经历，俺至今难忘。

履虎尾的网络经验很浅，03年才买得电脑，用电脑下了一年的棋，到04年才学会聊天读帖敲字泡坛子。俺初次进得网来，只觉得处处新鲜，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无意之中，发现了居然有人（不是少数几个，而是一大伙子人）在评论古典小说里面英雄豪杰们的武艺高低。俺读到的第一篇评论武力的帖子是“无名氏”所作的《颜良的武艺实为三国第二》。呵呵——读帖时的感觉是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紧接着，又发现了对《三国》《水浒》《西游》《说岳》里豪杰英雄以及各路神仙的武艺，都有非常系统的分析考究。等俺进了西西河，竟然在书场遭遇一大批诸如关西提辖、桃李不言、无斋之流、煮酒等辈，还有个萝伏“MM”的廖化系列等等的。什么攻击力呀，什么防御力呀，什么绝杀术，什么综合力，什么爆发力……呵呵，只论得天花乱坠，宝雨缤纷，煞有介事，不一而足。

这类东西，在正统的文学批评者或者理论研究者眼中，或许是一文不值的。但是俺这类下里巴人们，茶余饭后，磨牙闲聊消食耍子，这却是百谈不厌的话头。

履虎尾幼年时，就非常喜欢与胡同里的小友们“月旦”大将武艺，给《水浒》《三国》《说岳》《说唐》《三侠五义》里的英雄侠义武将们，排排名次。当时俺们还编排了一首没唱完的歌谣：一吕布，二典韦，三关老爷四张飞……

到文革爆发后，俺开始了“淘书”，淘书的重点是外国古典名著，当然，咱自己的古典名著以及一些理论书自然也是尽量搜罗。于是，俺履虎尾同一部好书不期而遇。

那天俺回家，在院子大门口遇到了一辆收购废品的手推车，两个收废品的中年汉子正在高唱：“破烂儿的卖——破烂儿换钱——”经过时俺无意中扭头往车里扫了一眼，发现在废纸中有一大摞子大部头儿的书。

俺弯下腰，侧着脑袋观看书脊，从一大堆旧杂志旧课本旧作业本中，发现了一部俺非常感兴趣的书——郑振铎先生的《中国文学研究》。

俺把这一套上中下三本书捧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直“打手”。俺激动得心跳加速，血压升高，俺估计，当时俺的脸色肯定变得通红通红的了。

俺捧着书，开始结结巴巴地跟两个废品收购员套近乎拉交情，希望他们能把这部书转卖给俺。

那两个废品收购员一胖一瘦，瘦的闭着嘴巴一声不吭，胖的那位开口说话了，而且是滔滔不绝满口大道理。在当时，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低。但凡叫个人，就比念书的学生（小资产阶级）高出一等去，就能长篇大论地训斥你一番。要知道，当时收废品是国营的，收破烂而的都是国营职工，每月有工资领，有八级工级别可套，属于无产阶级，是要领导一切的。胖职工（俺在心里把他称为董超）云云，什么回收废品支援社会主义建设意义重大，什么要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什么青年人要读老人家的书读革命的新书树革命新风做新人不能喜欢这些旧玩艺儿，什么旧书能废物利用可以拆开了糊纸口袋用于商品销售……云云等等一大套。

董超（胖职工）所谓的拆开旧书“糊纸口袋”，这在六七十年代是一种常见的包装品，是当时商店里市场上普遍使用的纸质包装袋。在后来的塑料袋供人们大批使用之前，在沈阳的各类商店和市场上，零售小件的商品，普遍使用这种纸糊的口袋来包装。

听着“董超”滔滔不绝的革命大道理，眼看着郑振铎先生的这部书就要被拆开了糊纸口袋，俺急得嘴巴都不好用了。俺知道跟“董超”是说不来了，董超大道理拔得太高，已经下不了台拐不了弯儿了。俺只好转过身去，跟瘦职工“薛霸”搭腔说话讲价钱。

俺咬了咬牙，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俺愿意用十斤重的旧报纸，交换你们的这三本旧书。

呵呵，晓之以理是肯定要失败的，诱之以利则是或许能成功的。当时废品站的收购价格俺还记得，一斤书本能卖一角四分，而一斤旧报纸，其价格高达二角三分钱也。这三本《中国文学研究》充其量不过二斤来重，其价值也就是两毛钱多一点点。而俺换给他们的十斤旧报纸呢，这几乎是高达十倍的超额利润也。

果然，财可通神，“薛霸”被丰厚的利润打动了。“董超”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地大讲政治，“薛霸”轻轻走了过去，在他耳边悄悄地嘀咕了几句。于是“董超”的政治报告停了下来，“薛霸”对俺使眼色作手势，意思是叫俺快回去取报纸来。

俺急忙进院回家取来一大捆报纸，交给薛霸，换来了这套《中国文学研究》。两位“端公”匆匆收下报纸，也没计较轻重斤两，拉起车子立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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