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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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L

第十五集 387我的越南营地(二)

吃的食物是不缺的,部队只要在阵地上一驻扎,就会有后勤的民工队伍为我们送来大米和面粉,就会有罐头、饼干和香烟,也会送来盐巴、豆瓣酱、豆腐乳等副食,开战7、8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现在休整,在阵地上能吃到这些东西,你说能不香吗?

几天的休整和驻守,让连队的战友们有了很多的富足食品和多余私人物品,大家都有自己的小仓库,他们用空弹药箱储存着自己吃不完的东西,储存着自己的私人物品。

我也在自己的“猫耳洞”里有这么一个弹药箱,里面装着春城、大重九、金象牌的香烟,饼干,罐头和一些生活用品,香烟并不是很多,一次能分两盒,各种品牌的都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分到一包红双喜。后勤补给没有规定的时间,连队里需要什么,司务长就会向后勤补给部门提出要求,他提的越多,我们生活的就越好。一句话,祖国人民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虽然没有 “生猛海鲜”,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食物,肥皂,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也送上来了。记得有一天,后勤补给队给我们连队送来了10多支牙膏和一些牙刷,显然不能做到人手一副,大家只有轮流使用。10天没有刷过牙啦,班里的战士都抢着轮流刷。可每个人在刷牙时都流露出龇牙咧嘴痛苦的表情,开始很不理解,刷个牙干嘛要用这个表情?难道不舒服吗?

轮到我刷的时候,照样是非常的痛苦,牙膏在嘴里的滋味真让人难受!我看着牙膏上面的品牌,怀疑是否是我经常使用的牙膏,可上面“中华”两字非常醒目。平时早晨刷牙时那种甜甜的口味,那种清新气息的感觉没有了,完全被辛辣的刺激所代替!难怪大家都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怪象。

是啊,很久不刷牙就是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使我记忆犹新!

后勤补给队伍依然是为我们抬伤员和烈士的民工。这些战前临时召集后勤补给队都是由民兵组成,他们建制整齐,装备完善,每个班都配备有武器和骡马。他们穿的是军装,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有领章和帽徽。

有人说军民不容易区别,可对我们来说是很容易的。其一,他们年龄参差不齐,30多岁的最多,有的年龄大到可称他们为大爷,他们时常会坐在阵地上抽一袋水烟和叶子烟(西南地区农民特有土烟);其二,武器装备不整齐,有的背全自动步枪,有的背苏联老式的波波沙冲锋枪,有的还挂着德国的驳克枪,各型号的武器都有,没有枪的也会在挎包里装两个手榴弹,对很多不了解武器的人来说,简直是武器展览;其三,他们手中都拿有绳子和扁担等搬运工具,他们的骡马也都是自己生产队里的生产工具,与我们步兵营的军用骡马相比就像是小马驹。

不管怎样,农民兄弟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自己的祖国不受欺侮,奉献出最真挚的爱国之心和他们全部所有!他们的骡马虽小,但驮的件件物资都维系着我们的生命!

我的同学孙大头,曾写有一篇反映我们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生活的文章,题为“吃、喝、拉、撒、睡”,非常详细地描述了我们当时在阵地上生活的状况,让我感触颇深。

387高地的营地生活并不是太平无事,既然是战争,就会有突发事件。记得在我们刚到387高地的第二天下午,隆隆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柱让我看到了自开战以来我军损失最大的一幕。

那是一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大家正准备晚餐的食物和柴火,找水、淘米,架柴,支锅,忙什么的都有。突然“嗖”一声,一枚炮弹从我们头上划过,接着又是两声,三声,炮弹飞行的速度很慢,间隔时间也很长,对于我们这些有经验的士兵来说,谁都知道炮弹飞行的目标不是对着我们,谁也没有把它放在眼里,炮弹是从阵地前2000米西南方的黄连山上的密林中飞出,朝东北方阵地后侧飞去,正好飞越我们的头顶。

大家一没有害怕,二没有躲藏,三更没在意,无非是本能的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向天空望去,仿佛想看看飞行的炮弹。

有人还语气轻松地说:“哦,不用怕,是越军的流弹!”

“啊,不知哪个部队要遭殃啦!”

四发炮弹从我们头上飞过之后,在我们身后大约在不到1000米的山沟里爆炸,声音很小,但接着的爆炸声却震耳欲聋!

轰、轰轰!巨大的火光和声响像是过节的放礼花和鞭炮,震耳欲聋!火光映红了天空,浓浓的烟柱冲向那阴沉的天空,仿佛要与那低沉的乌云握手。看着眼前的情景,阵地上所有的官兵都瞠目结舌,全呆了……

“遭了!肯定是我们的弹药库被越南人打中了!”

“完了,这下我们的战友损失惨重了!” 大家纷纷议论着。

我们看不见具体的爆炸地点,它被一座山峰给挡住,大家只能凭响声和烟尘来判定山峰后面发生的情况。几分钟过去,大家才缓过神来。

“妈的,狗东西!”大家叫骂着,纷纷地丢掉手中的东西,迅速拿起了手中的武器瞄准前面的山上,想为战友报仇!

“不准开枪!注意隐蔽!”

“重机枪做好准备,加强观察!”指挥员发出了一连串的口令。

爆炸一直在持续,你根本无法分清是些什么弹药在爆炸。炮弹、子弹、手榴弹、火箭弹各种武器的弹药一起爆炸,噼噼啪啪,响声各异,足足爆炸了有十几分钟。

我们一边看着自己的弹药库在爆炸,一边用警惕的眼光扫视着远处的丛林和近处的沟谷,以防偷袭的越军乘机报复。

这显然是越军小股部队运用单炮流动战术的一次偷袭。单炮流动,是迫击炮非常有利的一种战术形式,让那几位袭击的越军得手,肯定回去要立大功了,他们一定在那丛林中欢呼雀跃呢!

连长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开火你打谁呀?茂密的丛林你什么也看不到,连长和指导员的两具望远镜都在使劲儿地搜索,也没能发现任何目标。大家只能看着爆炸后的黑烟在云中飘着,只能望着那燃烧的火焰叹气!

后来我们得知,被越军炮火袭击的部队是我军38师后勤的弹药运输车队。

硝烟渐渐散去,夜幕来临,大家异常的紧张。连长来回地穿梭在阵地上,检查着各班排的布防情况,丝毫不敢怠慢。

黑夜中由于视线不良,动物界生理钟作用,各种机体反应迟钝,时常被军事行家视为最好的进攻时段。进攻的一方常会利用它来达到突然袭击的目的,防守的一方也常会在这时万分小心!可不管我们怎样的小心,都无法预料敌人什么时候来进攻,什么时候来袭扰你。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正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们身后的山脚下,突然又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叭,叭!……叭,叭!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晚,在丛林的山谷中显得异常的刺耳。单发射击,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发生激烈的对射,枪声显示出射击者老练成熟,不慌不乱。

“注意!提高警惕!”

“各哨位注意观察,发现情况及时报告,不要随便开枪!”

连指挥所一遍遍发出指令,大家警惕的神经再次被崩紧快要断裂!

连长不停地向各个友邻连队发出询问,想弄清楚枪声来自何方?可没有一个连队能够准确的说出原因,也没有谁能说出准确的位置。那一夜再没有人敢闭上疲惫的眼睛,再没有谁敢随意的说笑,一直紧张到天亮!

清晨时分,终于得到了团指挥部的通报:

“昨晚深夜,有流动越军对我团防御地域内的友邻38师炮兵阵地进行了袭扰,向我炮兵阵地发射步枪子弹,未造成伤害。要求我连立即对该地域进行清剿,肃清该地域内的越军,保证友邻师炮团阵地的安全。”

接到命令,连长迅速组织人马下山,向山下的沟谷里搜索前进,要求大家一字形排开,像梳子一样把山谷里梳理一遍,不放过任何死角,尤其是炮兵阵地的周围。

38师炮兵团的阵地在山下不远处,大家排好阵形,打开武器保险,手握着枪机,在茅草和丛林中搜索前进,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通常执行这样的任务,谁也不会乱开枪的,开枪会使大家非常的紧张,即便是发现可疑目标,也都要判明情况。可偏在这时,还是有人紧张的手指压向了扳机,子弹“哒哒哒”射了出去。

战场上只要枪声一响,大家立马会卧倒。原本完整的队形,现在一个人也看不见,全爬在草丛里了。

“谁开枪?什么情况?”

当连长得知是有人紧张的向可疑目标射击时,气得大骂起来:

“混蛋!日脓包!胆小鬼!说过多少次了不准随便开枪!怎么就记不住呢!”

随意的开枪也激起了大家的公愤,无意中给大家制造紧张的气氛,肯定是要被人骂的!

也难怪那位开枪的战士,山沟里有很多可疑的目标:有老乡的牛,有老乡的鸡,虽然不多,可是在草丛里突然的一动,的确让人紧张不少。

经过大家严密的搜寻,突然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山洞,那洞口不大也不深,只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

我们围住了洞口,好像里面有动静,大家在洞口两旁闪开,开始用越语向内喊话。

“牙德依!(出来!)”,“空得动!(不要动!)”

洞里面传出了西西沙沙的响声

“牙德依!(出来!)”战友们高喊着,并准备好了手榴弹,随时准备往里投弹。全连的人马也迅速地围拢过来,将各种武器瞄向了山洞。

事实上我们知道有很多的老百姓,在战争开始后,他们纷纷地逃进山林,想躲避战争带来的伤害,也有不少的家禽和农民的牲畜跑进了山林。如是那样,我们还动用这么强大的阵容,启不让世人笑话?

在连长的呵斥后,没谁再敢胡乱开枪了。对付这样的洞口,大家有经验,尤其在第一晚上的战斗中,遇到过很多越军的坑道口,何况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小的山洞?

连长把翻译叫了过来,让他认真地对着里面喊话:放弃抵抗,举手投降!并一再要求大家没有命令不准开枪。

短暂的停留之后,里面终于传来了一个越南女人的呼喊声。

“@ # $ % & * &!”唧唧哑哑的。

“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是一个老百姓!”翻译高喊着。

随后,一个女人面如土色,神色紧张、污头垢面的慢慢爬了出来,她慌乱的眼神中四处张望,不敢停留在任何一个士兵的身上。

这女人看上去30多岁,中长的头发,摸样还比较端庄,穿着灰色条文的西式上衣,让人感觉到是一个城里人,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手中还拖着一个藤条箱。

一见这样的箱子立刻让我想到了许多,这是电台吗?像共产党在白区的地下工作者?还是装有武器?随时准备对我军进行报复?

我们向后退开,让她打开箱子接受检查。箱子打开了,里面全是些衣物,翻遍了也没有发现电台或是其他军事用途的装备,大家才松了口气。

经过我们对山洞的仔细搜索和对女人的详细盘问后,确定只有这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她是保胜县城里的人。随后我们释放了她,要她按照我们指定的路线返回家乡。

现在想起来,这个女人也并非那么简单。许多天过去了,逃难的老百姓早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怎么还有这么个女人在山上呢?算起来她在山上也住了有一个星期了,靠什么坚持这么长时间呢?

可那个时候的人想法要简单的多,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对其甄别,更没功夫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个普通女人身上。

我们继续搜索,来到了38师炮阵地,不停地询问炮兵老大哥附近的情况。当他们看到有步兵来保护他们时,非常高兴!可谁也说不清昨晚的袭击来自何方。

搜索中我们看到了几户农舍,这是进入越南以来第一次在白天走近异国村舍,自己是又兴奋、又紧张!

那是几间很普通的越南农民的房屋,全是用的茅草和竹篱笆搭建成的,简陋的无法与我国农民相比。

我们挨家挨户的把门推开,嘴里还不停地用越语高喊着牙德依!(出来!)宗堆宽洪毒兵!(我们宽待俘虏!)等内容,之所以这样喊,并不是要威胁越南人,而是起到敲门的作用。

我端着打开枪刺的冲锋枪,跟着连长来到了一户农舍门前,高喊着“牙德依!”后就用脚推开门。门没有锁,仅仅是用门扣挂着,屋内空无一人,我也不再紧张,即便想到有越军冲出,手中的刺刀也能对付。

屋内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即使有什么我也绝不会轻易的随便的翻动,不仅这是战场纪律的规定,也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基本要求。更何况电影“地道战、地雷战”的情景历历在目,让人觉得动任何东西都会联想到日本鬼子抱起酒缸喝酒时被炸死的情景……

第一次进到越南人的家中,新鲜而好奇,经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和痕迹,倒是竹篱笆墙上的一副挂历引起了我的注意,日历被撕到了2月16日,显然主人当夜仓皇逃窜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挂历上的图片很“社会主义”, 16开大小的图片上是一位农村妇女大半身特写的画像,她手拿着镰刀,怀抱着稻谷,抬头仰望着未来,歌颂着越南人民为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勤劳奋斗的景象。

图片上的女人很漂亮,红花底纹的衬衣衬托出了女人丰满健康的身材,与印象中越南女人不是穿黑衣就是穿白衣的形象完全不同。

我从没有看到过异国挂历,兴奋的使我鬼使神差的举起了枪刺,对着画中的女人就是一个突刺“杀!”刺刀“刷”的一声穿透了墙上图画中女人的胸膛。

连长听见喊声,扭头看见我的标准突刺动作,不但没有任何赞赏,反而是怒火冲天!

“妈的,混账东西,你疯啦!”连长怒目圆睁。

我知道他为什么骂我,其实在我突刺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错了,怎么能用刺刀随便乱捅呢?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应该遵守这项原则。

“你这样和日本人有什么区别?太不象话啦!”连长继续训斥着。

我立即拔出刺刀,低着头一边接受着连长的呵斥一边赶紧用手抚平了图片上的刀眼,好在是三棱刺刀,创面不大,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的。

我很内疚,担心今后被主人看见,如果越南人发现了画上的窟窿眼,还不知道会怎样想呢?他们一定认为中国士兵都是一群畜生,连画上的女人也不放过,那样我会很自责的!这不仅玷污了我们的军队,还让人误解我是个变态狂呢!这样的罪名我可承受不起呀。

我无意去残杀妇女,我也无意去侮辱她们,或许自己需要发泄、或许我们的搜查徒劳无功,人性有的时候是会被抹杀的。

我只有自我安慰:“没有谁会发现图片破了,即使被发现,谁也不会想到是一个士兵用刺刀捅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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