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难道是我错了吗？——张耳、陈馀的悲喜剧(一) -- 江南水

四、相残

巨鹿之战后，张耳跟着项羽来到咸阳。

公元前206年，项羽在鸿门宴后分封诸侯链接出处，张耳的人缘不错，不少人为他说好话。面对章邯，能够守巨鹿三四个月，也让项羽认识到了张耳的价值，用张耳来搞乱赵，是个不错的选择。

项羽把赵分成两部分：常山、代，其中常山是赵地的发达地区，代则是老少边穷。项羽封张耳为常山王，而把原来的赵王赵歇改封为代王。

陈馀的熟人也对项羽说：陈馀、张耳的功劳是相同的啊。

但是此时，陈馀正在南皮（今河北省南皮）隐居呢，项羽就把南皮周围的三个县封给了陈馀，只是侯爵。

其实这也不能怨项羽，跟着自己进咸阳的骄兵悍将不在少数，这些人尚且都不能一一封王，何况隐居在外地的陈馀呢。

陈馀却不这么想，本来自己跟张耳基本上平起平坐，现在天差地别。抚今追昔，不仅此起彼伏，于是乎他决定干一件大事。

分封后不久，齐国首先就乱套了，田荣打跑了前来分杯羹的田都、田安。陈馀看准机会迅速和田荣取得联系：借给我兵，我帮你守住北方。

田荣也正想给项羽制造麻烦，以减轻自己的负担，就答应了陈馀的要求。

张耳志得意满的做着常山王，没想到前好友却下了黑手。

曾经的朋友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因为曾经的朋友几乎了解你的一切，尤其是你的致命弱点。

有了兵的陈馀迅速偷袭张耳，打跑了张耳，又把赵歇从代迎回来，做了赵王，赵歇也很够意思，封陈馀为代王。

陈馀没有去代地做代王，而是留在赵歇身边，协助赵王对抗虎视眈眈的诸侯。任命夏说为相国，看守代地。

张耳一生跟逃亡有说不尽的缘分，做了常山王后，还是要逃亡。

这次该上哪儿去？

此时张耳有两个人可以去投奔：刘邦、项羽。

张耳本来打算去投奔项羽，毕竟项羽树大根深，实力雄厚。

但是他最终还是投奔了刘邦。

张耳怎么又跟刘邦有瓜葛呢？

张耳当年在魏国声名显赫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到外黄游历的不务正业的人，这个人就是刘邦，不对，当时应该还是叫刘季。刘季在他这儿蹭了几个月的饭，彼此印象还不错。

张耳为什么投奔刘邦呢？这是一个专业问题，星象学。具体怎么回事我不太懂，只好引用原文：

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楚虽强，后必属汉。

这种说法，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就不要相信。我们已经没法再问张耳真实的原因了。

多年后，两人又能够促膝长谈了，不过此时主客易位了。把自己的未来交给这个当年的浪子，不知此时张耳的心情是什么味道。

公元前205年，刘邦出兵攻打项羽，派人前去跟陈馀联系共同出兵，陈馀说出兵没问题，不过要杀了张耳。

两人以前是刎颈之交，现在还是刎颈之交，不过只是刎张耳的颈而已。

几年前，项梁去联合齐国出兵，齐国也要求项梁杀了田假，项梁没有答应，于是齐国拒绝出兵，项梁也死在这次出兵后。链接出处

那时，刘邦就在项梁麾下，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同样的事又落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办？

杀了张耳，道义上没法向天下交代，毕竟刘邦是志在天下；不杀张耳，将失去一个潜在的盟友，陈馀甚至可能从背后捅刀子。

两难啊。

这时刘邦想出了一个天才的主意：找一个跟张耳长相相似的，砍下脑袋，把脑袋送给陈馀。

陈馀看到这颗脑袋后，立刻发兵协助刘邦进入彭城。

后来刘邦在彭城被项羽打败，陈馀也发现中了刘邦的圈套，马上跟刘邦翻脸。

张耳、陈馀闹翻后，张耳并没有置陈馀于死地的打算，陈馀却非得杀张耳而后快。说句公道话，陈馀有点不厚道，不知道他儒家的书是怎么读的，也许他读的书是孔夫人写的吧。

公元前205年九月，韩信拿下魏国，下一个目标就是赵。

刘邦派张耳到前方协助韩信。后九月，韩信攻破代地，在阏与(今山西和顺)俘虏夏说，拿下陈馀的封地。

公元前204年十月，背水一战链接出处 链接出处，成就了韩信了威名，也为张耳、陈馀恩怨情仇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尴尬的句号。

年轻的陈馀，先死在了乱军之中。

年老的张耳，在两年后也死了，死的时候他是赵王。他死后一个月，刘邦登上皇帝宝座。

五、多余的话

张耳、陈馀以相濡以沫开始，以相互残杀结束的一生，让后世唏嘘不已。

然而，当真的站在他们两者之间的时候，不禁有一个疑问：这到底是谁的错？

一切从巨鹿之围开始。

坐困愁城的张耳要求陈馀履行一个同事兼铁杆朋友的义务，前来救援，这是人之常情。

陈馀认为，与其做无谓的牺牲，不如留下革命的种子，以图后来。这种想法也不能说不对，但是有畏难怕死的嫌疑。

张耳、陈馀相约同生共死的时候，我相信当时他们彼此是真心的。然而，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彼此也有了很大变化。不知道张耳有意还是无意，他无视这种彼此之间的巨大变化，他始终要求陈馀要跟他同生共死。

这种要求对那个忍气吞声挨鞭打的通缉犯陈馀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对将军陈馀来说就是不可思议了。

将军陈馀终于让张耳失望了，这种由最信任的人造成的失望，对一个人的杀伤力是威力无比的。

张耳后来对陈馀的极度猜忌，就是这种失望情绪的产物。

因为外力的介入使张耳脱离巨鹿困境，却是陈馀陷入了道德困境。

巨鹿之战后，陈馀进退失据，使出了撂挑子这样的无理手，就是他急于想逃离道德困境的真实写照。

一个极度失望的人，一个急于撇清自己道德瑕疵的人，就这样沿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