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罗马史故事(作者 小蚂蚁):罗马的诞生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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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三章 侵掠如火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而变者也,故其疾如风,

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

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

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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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运筹帷幄

公元前218年3月,罗马的全权特使团到达了迦太基。这个特使团由五位有名望的元老组成,从他们那坚毅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所肩负的使命是多么重大。去年汉尼拔攻克萨干坦的消息传来后,罗马元老院所面临的选择就不多了,所幸的是,罗马已经预料到事态的发展,所以派往伊利里亚的罗马军的行动极为迅猛,他们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击破了狄密留斯的反叛势力,狄密留斯本人逃亡马其顿。当罗马军主力完成作战任务返回罗马时,萨干坦陷落的消息刚刚传来。

罗马特使团在迦太基元老院里陈述了罗马对汉尼拔攻陷萨干坦的看法,认为这是严重违反第一次布匿战争的停战协定,即不攻击对方的盟国,而萨干坦正是罗马的盟友。对此迦太基元老院有责任交还萨干坦,释放所有被俘的居民,并将战争的魁首汉尼拔交给罗马审判。

迦太基人一听这种论调,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嘛。当年签定停战条约时,萨干坦根本而就不是罗马的盟国。当哈密尔卡和哈士杜巴控制了西班牙东岸的许多地方时,萨干坦处在迦太基势力的包围之中,无异于迦太基的囊中之物。那时因为他们感到有威胁所以才向罗马寻求保护,而罗马人只不过口头上答应了萨干坦的要求,并没有付出任何实际行动。不仅如此,公元前226年时哈士杜巴与罗马签定了埃布罗河条约,里面已经明确规定了埃布罗河以南是迦太基的势力范围,而且那个条约里面并没有提到萨干坦是例外,所以萨干坦当然应该属于迦太基。更何况迦太基对萨干坦的进攻是因为萨干坦不断对迦太基的盟友发动进攻在先,迦太基的攻击不过是自卫反击罢了。

在众口一词的反驳声中,只有巴卡家族的夙敌大汉诺一人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如果迦太基人在萨干坦问题上坚决不让步的话,无论从法律的角度上谁是谁非,与罗马的战争就难以避免。他希望大家冷静地考虑一下后果。这种冷静的意见本来可以得到一定的认可,但是大汉诺在发言中对汉尼拔及其所属的巴卡家族进行猛烈的人身攻击,其结果使人不禁想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认为这与汉诺的一贯作为相同,不过是利用一切机会消弱巴卡家族势力的企图而已,加上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汉诺的行为,使他的意见更难以得到大家的信任。

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辩解时,罗马特使团的一个元老站了起来,他走到大厅的中间,冷笑着将自己的长袍下摆用手抄起,然后指着这个布兜对迦太基的元老们说:

“我这里面给诸位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和平一个是战争,你们要哪个?”

谈判要是说到这个地步就成为威胁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变得态度强硬起来,迦太基元老院也不例外,他们大声地叫道,

“悉听尊便!”

“那么我就给你们战争!”罗马元老大声喝道。

“奉陪到底!”迦太基元老院里轰响着。

第二次布匿战争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对迦太基人来说,和平固然重要,但如果在萨干坦一事上退让,就会使自己很快失去对西班牙的影响力,这是迦太基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因为那里是迦太基的重要经济命脉,他们不会为了战争而牺牲西班牙的利益,但绝对会为了维护自己在西班牙的利益而战。

从后世的人们的眼里看来,罗马在宣战一事上的理由并不充足,这一点连罗马人自己也意识到了。罗马的历史学家们甚至不惜掩盖事实的真相,为罗马发动的这场战争提供依据。恶劣的如阿庇安,在他的《罗马史》中竟然说萨干坦位于埃布罗河北岸,所以汉尼拔是越过了埃布罗河去攻击萨干坦的,这样就违反了罗马与迦太基的埃布罗条约。这当然不置一驳。就连以严谨出名的波利比阿斯也声称,早在汉尼拔进攻萨干坦一年前,罗马就口头警告过哈士杜巴不许攻击萨干坦,否则就是对罗马宣战。这种毫无证据的主张无从考证,很有可能就是后来罗马元老的伪造,而波利比乌斯则是听信了他们。更何况这种口头上的东西从来就不具有法律效力。

从公元前219年11月萨干坦陷落,到公元前218年3月罗马才派出特使团,中间有四个月的空间,漫长的令人不解,特别是这段期间是冬季,罗马除了进行每年一度的大选,不可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脱不开身。从后来的事实上看,罗马在这期间里对和战一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并从最坏的结果出发,做了充分的战争准备工作,而那五人特使团也被授命有宣战权。

的确,公元前218年3月罗马派出特使团在迦太基向他们宣战时,罗马已经完成了作战部署,那个宣战是有备而发的。可见一切有效的和平谈判都是在作好战争准备后才能进行的,否则和谈就很容易变成单方面的投降。

这一年罗马一共征集了三个执政官军,共六个联合军团,还有庞大的海军。虽然征兵人数比往常多了50%,但从这个人数上看,罗马显然没有预料到即将展开的战争是怎样的激烈,所以基本上还是按照第一次布匿战争时的规模筹划的。

罗马军分三个方面部署,首先北方的高卢刚刚平定,需要建设殖民城并监视不稳定的地区和部落,这个任务由副执政官卢西阿斯?曼利阿斯执行,他带领一个执政官军前往高卢,麾下一万八千步兵,千六百骑兵;主战场则定在西班牙,由执政官帕布利阿斯?科尼纽斯?西庇阿指挥,统两万两千轻重步兵和两千两百骑兵,外加60艘五列战船,前线基地定在离西班牙最近的友邦马塞;第二战场定在非洲,非洲远征军由执政官提比略?塞姆普罗纽斯?隆加斯指挥,旗下有步兵两万四千,骑兵两千四百,并有海军主力,五列战船160艘,三列战船20艘。作战基地定在西西里,非洲远征军即时起程前往西西里,并在那里准备入侵非洲,直扑迦太基。

对于罗马人的征兵活动、罗马元老院关于和战的讨论情况、以及后来的罗马军的数量部署,汉尼拔都了如指掌。汉尼拔手下有庞大的情报机关,他的谍报人员甚至渗透到了罗马城内,并在那里居住了许多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军事史上数一数二的名将汉尼拔对此是身体力行的。所以,他不必等待罗马迟迟派出特使团,也不必等待他们在迦太基元老院里唇枪舌剑地争论,汉尼拔就已经知道对罗马的战争是难以避免的了,而汉尼拔自身也没有要避免战争的意思,向罗马人复仇是他隐秘不宣的目的,由罗马人向自己宣战乃是正中汉尼拔的下怀,因为让汉尼拔以复仇为目的向罗马宣战是不可能得到迦太基元老院的批准的。

进攻是最大的防御,为避免象第一次布匿战争那样在迦太基的领土上作战,汉尼拔决定将战火烧向意大利,让对手饱受战争的痛苦。为此汉尼拔必须克服许多困难,首先,没有制海权的汉尼拔无法通过海上运送军队和给养,而从陆地上前往意大利必须跨越阿尔卑斯山脉,优秀的向导和沿途的支持是不可少的;到达意大利后,由于后方的遥远和缺乏制海权,汉尼拔必须在意大利建立根据地,一切需求和补给都要就地解决。

由于波河流域的高卢人与罗马不和,将根据地首先建立在那里是最理想的。汉尼拔的密使早就与他们进行了长期的联络,得到他们的支持应该不成问题。由于罗马多次介入东方事务,与伊利里亚进行战争,并占领了亚得里亚海沿岸地区,这就马其顿感到了威胁,埋下了双方冲突的火种。汉尼拔早就看到了这一点,他开始与马其顿联系,希望他们能够加入自己的战线。如果这个联合战线成立的话,那么汉尼拔由西向东,马其顿由东向西,夹击罗马,胜算更大。公元前218年,汉尼拔已经得到了上下高卢的一些部落的答复,他们表示欢迎汉尼拔,并愿意与他合作。

对于来访的高卢使者,汉尼拔除了热情款待之外,还详细地询问了当地的情况,如地形、气候、人口、兵力以及合适的进军路径。高卢人也很直率地告诉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地方的道路极为险峻。不过,高卢人认为那也并非不可逾越,因为他们的数百年来一直往来大山南北,直到最近上高卢的军队还越过阿尔卑斯山与下高卢人会师,并一同攻打过意大利。一些商人更是经常性地往来。

综合所有的情报后,汉尼拔决定出征。他的兵力部署也分三个方面。

首先组建一支意大利远征军,由八万两千名步兵,一万两千名骑兵,还有37头战象组成。这些战象主要是用来威吓沿途的土著,因为这点数量不会对罗马人起任何作用。与迦太基人的一贯做法不同,这支远征军完全由汉尼拔亲自训练和挑选的精兵组成,没有一个佣兵。

再组建一支西班牙守军,由汉尼拔的弟弟小哈士杜巴指挥,麾下有步兵12600名,骑兵2550名,战象21头,战船57艘。其中37艘战船是配置了全数的海军,另外20艘则是后备。其中20艘战船用来骚扰意大利沿岸,另外派25艘骚扰西西里,如果条件许可,则试图收复利利俾。

最后调遣一万四千西班牙兵前往西非镇守,防止罗马军在非洲登陆。这些士兵是一些比较刺儿头的,汉尼拔在的时候不会有问题,但如果汉尼拔出征意大利,则担心他们会比较难以统制。将他们调往远离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的西非后,即使有变,也不会立刻对全局产生什么影响。汉尼拔另调原来镇守西非的4000名训练有素的佣兵前往迦太基城协助防卫,这些兵是汉尼拔雇的,他们只会听命于雇主,所以不会受到迦太基政局的影响,这样汉尼拔就不用担心一旦迦太基政局有变,而影响到首都的防卫,从而使自己陷于被动。

最后,汉尼拔将自己的西班牙籍妻子和幼子送往迦太基,以消除自己的后顾之忧,汉尼拔与家属的再会要等到16年之后了。

就这样,罗马和汉尼拔各自在三条战线--意大利、西班牙、非洲--上部署停当,单等时机一到开始撕杀了。

公元前218年5月30日,一切准备终于就绪,汉尼拔带领着他亲手组建的意大利远征军离开了新迦太基城,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大远征。从此人类的军事史和军事教材将要翻开新的一页,地中海将要见证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这一年,汉尼拔29岁。

第二节 兵贵神速

一支军队的优劣是由许多因素构成的,除了优秀的统帅和训练良好的士兵外,优秀的后勤和支援部门是不可或缺的。象所有的军队一样,汉尼拔的意大利远征军中不仅有战斗员和将官,还有许多后勤人员。有负责筹办和分发粮草的军粮部门、负责运送给养和装备的的运输部门、分配粮饷的会计部门、刺探敌情情报部门、还有人医兽医医疗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工兵队,技艺精湛的测量绘图工程师等等。名将手下无弱兵,汉尼拔的手下各部门也是极为优秀的,医疗队中有流传青史的一代名医;测量部门可以绘制当时最精确的地图,令罗马人的地图相形见绌;至于汉尼拔的情报系统更是出类拔萃,他们拥有当时地中海地区最大的间谍网。

7月15日,汉尼拔的远征军到达了埃布罗河畔,对岸是卡塔罗尼亚区,那里不再是迦太基的势力范围。居住在比利尼斯山区的卡塔罗尼亚居民相当强悍,他们对所有的外来者有着天然的抵抗感,历史上许多试图征服这一带的人都会饱尝挫折。对于汉尼拔来说,这却是必须掌握的地区,因为如果没有比利尼斯山的阻挡,从北方南下的敌军就会毫不费力地侵入西班牙。为此,汉尼拔将全军分成三队,每队约三万余众,扇形展开,分三处渡河,一举侵入比利尼斯山区各地。东路军由汉尼拔指挥,沿地中海海岸北上,一路上攻克沿岸的个大小城镇。同时,汉尼拔的运输船也贴着海岸与汉尼拔的军队同行,全军的大部分辎重都随汉尼拔军行动。中路军由上游约40公里处渡河,从那里侵入卡塔罗尼亚的中心地区;西路军沿西科里斯河谷攻入。

汉尼拔在这个地区遇到了相当的抵抗,在耗时两个月,折损兵力达一万三千后终于征服了这一地区。考虑到要攻克许多城池,控制大片山区,这个速度已经时相当迅速了。9月中旬,三军在越过比利尼斯山后重新会师,汉尼拔留下步兵一万骑兵一千,交给自己的弟弟小汉诺指挥,让他镇守卡塔罗尼亚地区。

望着渐渐远去的家乡,汉尼拔的士兵中有些人开始不安,特别是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家乡的西班牙籍士兵,他们不知道汉尼拔到底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要多久才能返回家乡。汉尼拔敏锐地觉察到了士兵的心理,考虑到路途的遥远和目标的艰巨,少数的动摇者无疑会对全军产生无法估量的冲击,另外,在过去的长途征战中汉尼拔也极为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士兵,这时汉尼拔决定将不适合远征的八千余人遣返西班牙,于是汉尼拔手中的兵力剩下步兵五万,骑兵九千。兵在精不在多,虽然汉尼拔的兵力大为减少,但是所剩的都是精神状态极佳、意志极为坚强、并且是久经沙场的精兵,真正优秀的指挥官并不需要人海战术。

越过比利尼斯山脉的汉尼拔没有继续沿着海岸线行进,因为那样会再早期与罗马的盟友马塞和罗马军遭遇,使自己在到达意大利前消磨殆尽,所以汉尼拔开始偏向内陆行进。在这一带汉尼拔没有遇到抵抗,一路顺风地到达了罗讷河边的罗魁矛勒,时间是九月22日。

此时,罗马执政官西庇阿带领着自己的军队和舰队抵达了马塞,他所得到的消息令他大为吃惊:汉尼拔已经越过了比利尼斯山。按西庇阿的计算,汉尼拔应该还在卡塔罗尼亚一带与当地人奋战。他既不知道汉尼拔的准确兵力,也没有料到汉尼拔会兵分三路迅速制服卡塔罗尼亚人。令他更为不安的是越过比利尼斯山的汉尼拔失踪了,依罗马的估计,汉尼拔会沿海岸东进袭击马塞,所以西庇阿不曾料到汉尼拔会深入内陆。西庇阿到此时还以为汉尼拔的目标是马塞,只不过是想从上游秘密渡过罗讷河,从背后突袭马塞。为了防止汉尼拔得逞,西庇阿立刻派出300名骑兵沿罗讷河北上侦察。

当西庇阿在马塞忙乎的时候,汉尼拔的大军在罗讷河右岸紧张地进行着渡河的准备工作。当地的高卢人对汉尼拔军十分支持,不过对岸的高卢部落则因为不明白汉尼拔的目的,态度极为强硬,他们联合了许多部落的兵马陈列左岸,准备阻止汉尼拔渡河。罗讷河河面宽阔,水深流急,在这种条件下强渡,代价非小。在抵达罗讷河后第三天傍晚,汉尼拔派出一队精锐骑兵悄悄前往上游四十公里处渡河,命他们三天后从后面突袭左岸高卢人。

三天后,汉尼拔命全军列阵,准备渡河。对岸的高卢人也大举集中,一起鼓噪起来。就在这时,远处高卢人的村庄起火,冒起了滚滚浓烟。高卢人一时不知所措,无法理解事态的变化。汉尼拔则早就等待着这个信号,一声令下全军将士争先恐后地跳上船只,驶向急流。汉尼拔的步兵乘坐小艇,骑兵则分乘几条大船,他们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只见那些船只还没靠岸,汉尼拔就纵马跃入水中,一马当先地冲向岸边,他手下的骑兵们紧随其后向高卢人杀去。与此同时,汉尼拔早先派出的精兵在放火焚烧了高卢人的村庄后,也杀向岸边的高卢军。高卢人腹背受敌,登时一片混乱,转眼间就被汉尼拔军驱散。到了傍晚十分,汉尼拔的大队步兵和骑兵都已经平安渡河完毕,几乎没有损失。

第二天,汉尼拔得到了西庇阿已经抵达马塞的情报,一切都在汉尼拔的预料之中。为了吸引西庇阿的注意力,汉尼拔派出500努米底亚骑兵沿罗讷河南下侦察,给他们的命令是只许败不许胜。同时,命还未渡河的战象和少数部队停止渡河,虚插旗帜,并将船只送回西岸,造成汉尼拔仍未渡河的假象。当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9月29日一早,汉尼拔命步兵先行出发,沿罗讷河东岸北上。

汉尼拔派出的500骑兵出发后第二天就与西庇阿的300骑兵遭遇,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交战,罗马骑兵损失140骑,努米底亚骑兵则死伤被俘200余人,其余的一溜烟地向北方逃奔。努米底亚骑兵是号称地中海世界最优秀的骑兵,罗马骑兵本是弱项,这次竟然可以将优势敌兵杀退,顿时就使罗马骑兵勇气横生,虽然自己也损失惨重,但依旧奋勇地追了过去。在汉尼拔的步兵出发后不久,罗马的骑兵追到了渡河地点。他们望着对岸锦旗招展的营寨,和岸边大量的船只,立刻就以为发现了汉尼拔主力和渡河地点。罗马骑兵队立刻回头,飞奔回马塞向西庇阿报告去了。

罗马骑兵走后的第二天,也是汉尼拔到达罗讷河的第八天,汉尼拔的战象部队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将战象也运送过了罗讷河。第九天,汉尼拔一把火将所有渡河舟船全部放火焚毁,表示自己一往直前的决心,然后带领战象和骑兵离开了渡河地点,开始追赶先行一步的步兵去了。

罗马的骑兵侦察队在发现汉尼拔的渡河地点后,当天就奔驰回到马塞,向执政官西庇阿报告了敌情。从马塞到汉尼拔的渡河地点罗魁矛勒需要大约三天的行军路程,西庇阿料想汉尼拔的大军渡河仍需数日的准备时间,决定统帅全军两万余人和一部分战船沿罗讷河一同前往。虽然他接到情报后立刻行动,但是全军还是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拆营装船,和布置城防事宜。

三天后,西庇阿的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启程北上,这时西庇阿还在希望可以在汉尼拔渡河之前赶到罗魁矛勒,以占据有利地形阻止迦太基军渡河。在这六天的准备和行军中,西庇阿没有继续派遣探马侦察汉尼拔的动向,等到大军终于到达罗魁矛勒的时,西庇阿发现汉尼拔已经渡河完毕,全军不知去向,再次被汉尼拔的神速所震惊。实际上汉尼拔的殿后部队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了那里,营寨是人去灶凉,只有那里虚置的旗帜还在秋风中翻舞,仿佛是在嘲笑西庇阿的动作缓慢一样。

令西庇阿的吃惊远远不单是因为汉尼拔行动的神速,更是因为他一路北上而来并没有发现汉尼拔军的踪迹。如果汉尼拔的军队不在罗讷河以东罗魁矛勒以南的话,那么他的目标就不象是马塞。西庇阿紧张地思考着,如果汉尼拔绕开马塞,则他的目标就只可能是意大利了。从这里前往意大利要么沿地中海岸东进,要么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直奔波河流域。在地中海沿岸到处是罗马的盟友和罗马的殖民城,绕开马塞东进的汉尼拔随时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西庇阿认为汉尼拔没有攻打马塞就说明他不会取道海岸线前往意大利。那么汉尼拔就一定是准备翻越阿尔卑斯山前往波河流域了,翻越阿尔卑斯山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西庇阿知道上高卢人的军队就不止一次地翻越群山入侵意大利。加上波河流域的高卢人刚刚被平定,人心未稳,汉尼拔的大军一到,他们定会积极响应,给罗马造成相当大的困扰,而汉尼拔也会得到他们的资助。

如何才能最有效地阻止汉尼拔的计划是西庇阿最大的课题,追击汉尼拔是不可能了,因为阿尔卑斯山脉地形复杂,没有向导很难找到合适的入山路径,而西庇阿则毫无这方面的准备。如果他继续前往西班牙执行原有的任务,在北意大利便只有副执政官曼利阿斯的不到两万人马防守,他们原来的任务是建设殖民城和监视、威吓不稳的高卢人。一旦汉尼拔出现在北意,将会使曼利阿斯难以应付。如果自己带领大军前往波河流域,必将行动迟缓,未必能够及时阻止汉尼拔进入意大利,而且将会无人执行进攻西班牙的任务。

西庇阿思前想后,最后决定由自己的弟弟带领自己的军队前往西班牙,以图断绝汉尼拔的后路。而自己则带领少数亲随轻装前往北意,在那里调动曼利阿斯的军队前往堵截汉尼拔,争取在他翻越阿尔卑斯山后与下高卢人合流之前,给他以最沉重的打击。他将自己的计划快马送往罗马元老院请求批准,同时要求元老院向北意增兵。在中了汉尼拔的计谋浪费了一个星期之后,西庇阿开始知道速度的重要,他不等元老院的回话,当天处理完所有的事务,就带领少数亲兵登上了返回意大利船只。

西庇阿的庙算相当有战略眼光,因为他不仅看到了自己所面对的问题,更加注重全局的事态发展。可惜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西庇阿没有料想到北意的事态远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下高卢人一听说汉尼拔已经开始远征意大利,顿时就激动了起来,他们迫不及待地揭竿而起,对曼利阿斯指挥的罗马住军发动了突然袭击。曼利阿斯卒不及防,全军溃败。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第三节 智取督岔山

由于历史的久远和原始资料的失散,如今人们已经很难断定汉尼拔到底是从那一条路径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了。当年汉尼拔出征的时候,象亚历山大远征时那样也随军带有记录人员,他们留下了极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虽然如今都失散了,但当时的历史学家波里比阿斯(Polybius)和大约一百年后的李维都是读到过的。古罗马历史家李维的描述常常富有戏剧性,但却不顾事实,给后人带来了无穷的困扰和混乱。他是个死肯书本的人,认为既然已经有那么多的书了,何必再去做什么实地考察呢?波里比阿斯则是个十分严谨的学者,他读过汉尼拔的战记,还亲自到阿尔卑斯山上走了一圈,所以他的记录应该是相当可信的了。但他写的历史是为了给他的希腊同胞们看的,而希腊人对于西方内陆的地理详情是毫无概念的,因此波里比阿也就尽量不去罗列那些对自己的同胞们来说十分陌生的地名山名和河流的名称了,那条大河、一个村庄,这样的描述是不容易准确地定位的。所以,后人对汉尼拔的进军路径的考证和猜测就可以写出厚厚的专著来,而且还没有定论。两千多年前,人们对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路径只有有两种说法,现如今竟然发展成有六种可能。最近自己也到阿尔卑斯山去看了看(2000年11月),着实被那气势和突然的风雪所震慑,十分佩服汉尼拔的勇气,但却不会有精力去考证两千年前的路径问题。这里我就不去追究那些考证了,选取一个比较说的通的、基本上是建立在波里比阿的基础上的观点来讲述我们的故事。

汉尼拔离开渡河地点后,全军沿着罗讷河北上。所过之处,汉尼拔尽量用金钱和好话说服当地的部落,使他们明白汉尼拔的目的不是他们的土地,而是远方的罗马人,从而使他们让自己的大军平安通过。一旦语言不起作用,汉尼拔便毫不留情地使用武力粉碎任何试图阻挡他的势力。

在西庇阿目瞪口呆地赶到罗魁矛勒的第二天,汉尼拔就已经平安渡过了伊塞勒河。在伊塞勒河和罗讷河之间的地带居住着印苏拉人,汉尼拔在这里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企图,却发现那里正在内战,兄弟两个为了争夺王位而自相残杀。汉尼拔还了解到,兄长布兰古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喜爱和支持,于是汉尼拔就主动与布兰古结为盟友,并利用自己的兵力帮助他击败了自己的弟弟,顺利地登上了王位。布兰古自然对汉尼拔感激涕泠,不但答应给汉尼拔带路,让他在印苏拉地区通行无阻,还向汉尼拔提供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小麦、衣物和鞋子,特别是那些适合在山区使用的温暖的衣物和鞋子对汉尼拔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汉尼拔在印苏拉地区做好了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准备后,10月12日,在布兰古的亲自带领下,从维恩讷向东进发。一路上平安无事,很快就到达了上游罗讷河边,平原地带在这里结束。远处是蔓延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在群山之前,已经近在咫尺的督岔山象守卫群山的卫士一样,端重地屹立在不远的前方。在这里布兰古告别了汉尼拔返回自己的王国,而汉尼拔则沿着进山的道路继续行进。

督岔山隘口夹在两座山峰之间,通往隘口的道路狭小曲折,右手边,也就是南面,是耸高如云的督岔峰峭壁,左侧是约30余米高的小石山。沿着督岔山峰峭壁开凿出来的道路就从两座山峰之间通往险峻的隘口。居住在督岔山东面的阿罗布罗基族高卢人听说汉尼拔的大军要从自己的地盘通过本来就有些紧张,与布兰古争夺王位失败的印苏拉人逃到这里后也向他们极力鼓吹汉尼拔的危险。于是他们就决定双方联手在督岔山隘口阻挡汉尼拔的军队。

当汉尼拔大军来到隘口下面的时候,发现督岔山隘口已经被高卢人占领,而且那里地势险峻,道路狭窄,大军根本施展不开。汉尼拔正在发愁的时候,有探子来报说,因为督岔山隘口地方狭小,所以到了晚上高卢人并不在那里过夜,而是退到后山腰比较平缓的地方,等到天亮时再上来。汉尼拔一听便计上心来,命令全军安营扎寨,并准备来日攻打隘口的器械。山上的高卢人见迦太基军在下面忙碌着安营和准备器械,一时半时也完不了,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攻打隘口了。于是都放下心来,傍晚十分就都退到山后休息,等候来日的决战去了。

天刚擦黑,汉尼拔就命令一队精选的勇士轻装摸黑爬上了隘口制高点。那时候没有夜视仪,更不能明火执仗地打着火把走,夜晚行军偷袭是极为困难的,更不要说攀登险峻的山峰了,所以当年亚历山大远征时就从来不敢使用夜袭。汉尼拔的精兵勇士没有让汉尼拔失望,他们毫无抵抗地占领了隘口,同时还控制了路北侧的30米高的小石山,在那里布置了最好的弓箭手,确保了通过隘口的道路不会受到威胁。

拂晓时分,当高卢人重返隘口时,惊讶的发现双方调换了位置,汉尼拔已经占领了隘口和所有有利地形,上面的弓箭手乱箭射下,根本无法接近。

天亮后,汉尼拔的大军开始源源不断地越过隘口。高卢人心有不干,道路的制高点虽然被汉尼拔占据,可是下山的道路依旧夹在两山之间,于是高卢人就占据了沿途路左侧的山坡和一些制高点,准备一路阻击汉尼拔。

下山更比上山难,通过隘口的汉尼拔发现,下山的道路是修建在比西坡更为陡峭的山坡上,经过无数之字形的曲折,绵延地向山下延伸。更为糟糕的是,沿途左侧的山坡和制高点都被高卢人所占据,他们一起吼叫着,居高临下投下大量的碎石和标枪。在没有热兵器的时代,这样的地势是致命的,难以扭转的。更何况汉尼拔的军队在险峻狭小的山路上本来就立足不稳,不要说组织进攻,就连找一块藏身之地进行自卫都十分困难,特别是走在前面的辎重车队更是遭到了高卢人的集中进攻。

汉尼拔看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丢失辎重将会对自己未来的艰难旅程造成无以弥补的损失,于是就亲自登上隘口左侧的小石山,带领昨夜偷袭隘口的那队精兵,沿着山脊一路攻打下来。虽然他们是居高临下地攻打而且各个勇猛异常,但是高卢人依仗着人数的优势拼死抵抗,双方在山脊处进行了激烈的争夺,山脊上毕竟没有藏身之地,处在低处的高卢人渐渐被汉尼拔的猛烈攻势所压制,向下且战且退,在折损了大量兵力后,被汉尼拔从山脊地带驱逐。于是汉尼拔的大军终于可以平安通过督岔山,到达山下的平地。

汉尼拔命全军在山下休整一天后,前往攻打阿罗布罗基族的首府张伯立城。在山上大败之后,张伯立城几乎没有什么做抵抗就开了城,汉尼拔在这里得到了一些军马和牲口,还有可供全军三天的小麦和草料。不仅如此,这个峡谷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也为汉尼拔带来许多意外之喜。

但是,除了胜利的喜悦之外,汉尼拔的士兵们也第一次看到了阿尔卑斯山脉的气势。锯齿般的高峰从北到南绵延不断地刺向万里晴天,占据了人们的整个视野。山顶已经冠雪,洁白细腻的冰雪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使那些山峰倍显锋锐。迦太基士兵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不仅如此,想到他们还要翻越这些险峻的山峰,不免顿生犹豫。

汉尼拔在例行的集会上没有按照以往的严格的形式进行,而是与大家一道散漫地站着讲话。他用乐观轻快的口吻赞赏了全军的过去的勇猛,同时也表示后面的路程会稍微难一点,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那些都是高卢人经常翻越的山路,他们都能行走的道路,没有道理我们的意大利远征军会有困难。大家一听,觉得不错,于是顿时放下心来。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汉尼拔的远征军开始向东南方向行进,大约4天之后,他们到达了伊塞勒河畔。伊塞勒河畔也是一个十分富饶的河谷,实际上,许多阿尔卑斯山区的河谷地带都是气候温和土地富饶的地方,他们夹在高山之间,不受寒潮的直接冲击,而且有水量充足的河流,那山上的积雪为这些河流提供了不衰竭的源流。

汉尼拔一进到伊塞勒河谷就见到了许多使者,他们都是来自居在河谷地带的各个部落。他们拿着桂冠、带着粮草、有些还主动向汉尼拔献出人质,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表示不会与汉尼拔为敌,也请求汉尼拔不要伤害他们。他们解释说,他们耳闻目睹汉尼拔智取督岔山的神勇和打破张伯立城的武功,自认不是汉尼拔的对手,决不敢与他为敌。汉尼拔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心中颇有疑虑,不大相信他们的话。不过他认为自己反正不会与他们打什么交道,转眼间就会通过他们居住的地区,无论他们心中是否真诚,这层纸还是不必捅破的好,免得无谓地刺激他们。于是他象征性地留下一些礼物和一些向导,好生安抚他们说自己只是路过,不会在这里停留,让他们不必多虑。随后,汉尼拔就带领着自己的大军沿着伊塞勒河谷向东方进发。

罗马。

元老院得知了北意大利的失败,高卢人的起兵使他们认识到罗马人不得不两面同时作战时,元老院决定增招一个联合军团前往北意大利,以应付突然发生的事变。同时他们也讨论并同意了西庇阿的提议,允许他指挥北意的战事,以平定高卢和阻击汉尼拔的入侵。罗马的增兵数量并不大,因为元老院认为冬天将要到来,汉尼拔即使到达北意大利也不可能在冬天前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

第四节 艰苦的路程

阿尔卑斯山脉,伊塞勒河谷。

汉尼拔沿富饶的伊塞勒河谷逶迤东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挡,进展顺利。四天之后的10月25日,大军就抵达了小伯纳山脚,小伯纳山是这条翻越阿尔卑斯山脉路途中的最高峰,海拔3842米。这里是一个三角地带,三面都是山,伊塞勒河沿这个三角地带的底边流过,在这个三角形的顶角是进入小伯纳山的山口。山口正面有一块白色的巨石阻挡,入山的道路绕着这座巨石的右侧延伸,巨石的左侧则是一条在悬崖下的小河,让我们称它为白石口应该十分恰当。在这里,汉尼拔的担心变成了事实。

原来居住在伊塞勒河谷的各个部落知道与汉尼拔正面交锋不会讨到便宜,于是就一面假意向汉尼拔表示友好,一面暗中相互联合,结成优势的军队,等他进入险要地带毫无防备的时候对汉尼拔发动了突然袭击。

当汉尼拔的大军进入白石口的时候,汉尼拔赫然发现自己陷入了险地,前面是险峻狭窄的山路,后面是突然从西面八方涌出的蛮族大军的追击,自己没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展开兵力与之对抗。对于汉尼拔来说,眼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避免与土著浪费时间,迅速地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所以他倒没有兴趣与敌人全面交战。汉尼拔将一部分重装步兵布在山口的巨石之前,在岩石之上则布下弓箭手,以此来拖延蛮族的进攻,使自己的大部队能够有时间爬过狭小的山口道路。

蛮军被汉尼拔的殿后军阻击,一时也拿汉尼拔没有办法,于是他们中间一些勇敢的士兵就从山口道路两侧的山坡攀爬上去,然后居高临下地对正在行进中的汉尼拔军施加攻击。一时间,乱石和弓箭象雨点般地飞射下来,其间夹杂着巨石轰鸣着滚落,巨石的轰鸣和士兵的惨叫在峡谷中回荡混杂使人毛骨悚然。汉尼拔眼看着自己的士兵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一些运送辎重的牲口受到惊吓而四散逃奔,往来相撞,给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的军队造成更大的混乱。在敌人的攻击下,人畜纷纷倒下,却没有任何抵抗手段,大军随时都有全军覆灭的可能。

汉尼拔在混乱中发现两侧的高地地势极为险要,没有可能在敌人居高临下的攻击下强行攻占,同时能够攀爬上去的敌军数量也因此不多。他们的攻击对行动缓慢的步兵来说威胁甚大,但对行动稍快的骑兵则作用有限。好在辎重运输部队和战象和骑兵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在高卢人的攻击全面开始之前,他们已经差不多走出了比较险要的地带。虽然在后来的攻击中损失了相当的运输骡马,但他们还是很快摆脱了两侧夹击,走到前面去了。

汉尼拔的步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们在两边的夹击下几乎寸步难行、狼狈不堪,不得不经常地躲藏在岩石的后面回避滚落下来的石块。他们等待时机,在矢石的间隙从一个藏身点移到另外一个藏身点地缓慢行进,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死伤。汉尼拔自己没有跟随骑兵冲出峡谷,而是随着步兵一点点地移动,一边躲避敌人的攻击一边还要观察战场的情形指挥军队的进退。天黑后汉尼拔的步兵仍未能走出危险地段,而两侧的蛮族虽然已经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依旧不停地将碎石抛下。汉尼拔军现在更糟,他们只能听见滚石的轰鸣却无法确认落石的方位去躲避,汉尼拔不得已命全军在突起的岩石下过夜。

拂晓时,在两侧山上折腾了一晚的高卢人个个筋疲力尽,他们觉得已经将汉尼拔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了,而且看汉尼拔的确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便充满了胜利喜悦地满足地散了。对他们来说,这种战争本来就没有什么明确的战略目的,有所斩获便是胜利,至于敌人的目的也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好在汉尼拔的目的也不是他们,当他见到敌人退去后,便重新开始了行军,与自己的骑兵和辎重部队回师后不久,汉尼拔的部队就渐次登上了小伯纳山的隘口。汉尼拔在这条路上损失的人数没有准确的记载,如果当初他的确有五万余人马的话,那么他在这里至少损失逾万。

意大利,比萨港。

西庇阿一行的船只刚停稳,港口就活跃了起来。士兵们紧张地从船上卸下行李和马匹,立刻就开始做长途行军的准备。西庇阿在这里得知了北意高卢人的反乱,罗马军损失严重,殖民城已经失去秩序的消息。他没有多停留,飞身上马,和随身的亲兵一道,立刻就向亚平宁山脉方向奔驰而去,时间就是一切。

小伯纳山隘口。

小伯纳山隘口海拔约三千米,有那里一片相对平缓开阔的乱石地,是这附近仅有的适合宿营的地方,汉尼拔的意大利远征军便在这里驻扎休息了两天。一些惊散的牲口也沿着山路回到了汉尼拔的营寨。使汉尼拔的疲惫的军心多少受到安慰。这是时值十月底,阿尔卑斯山上早已开始降雪,漫天飞舞的雪花,银白无暇的景色,冰封的众湖,这些都使从温暖地带过来的士兵们充满了莫名的敬畏和惧怕的情感。一路上的苦难和对未知畏惧,使这些肉体上已经十分疲劳的将士们越发无精打采,他们没有欢笑,默默地做着份内的工作,拆除营寨、收拾行装、拖着沉重的双腿机械性地重新踏上旅途。他们的眼里没有希望的光辉,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苦难到底何时方能结束。

与士兵同甘共苦的名将汉尼拔再次敏锐地觉察到了士兵们的心理变化,他策马向前,站上一个高台,对自己的远征军说,“我的将士们,”他伸手指着东方,波河平原应该在的方位,

“在这群山之后,那里便是那温暖肥沃的波河平原,从那里到罗马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我们,只要到达那里,整个意大利就掌握在了我们手中,包括所有沃土和财宝。我们的确已经经历了千辛万苦,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返回西班牙,那么我们将会重新体验一遍所有的困难,而且将一无所得;另一个是继续向前,去夺取我们应得的荣耀和财富。”

“诸位,我们现在站在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点,从此以后我们无须再攀登险要的山峰。一路下坡难道会比我们已经承受过的更难吗?不,只要我们勇往直前,无须多久我们就会出现在意大利,一两场会战之后,我们就是意大利的主人!”

全军将士听罢,希望再次充满胸怀,10月29日,他们打起精神重新上路。虽然有时会有小股土著的骚扰,但对汉尼拔的军队都不是什么威胁,也不再带来什么损失。然而,登过山的人都会知道,下山更比上山难,汉尼拔远征军所要面对的困难只不过刚刚开始。

远征军重新开始行军不久,就遇到了更大的困难,他们发现一段约300米的道路已被滑坡摧毁,应该是道路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碎石和冰雪混成的陡坡,十分不安定,没有人可以立足。十月底的阿尔卑斯山早已降过多次雪了,高山上的日照相当强烈,日夜温差十分大,积雪被阳光温暖,表面开始融化,到了夜晚温度降低,融化的雪有会重新冻起,几经反复,便会形成一层坚硬冰。加上寒风的吹磨,那表面更是无比的光滑,不要说行走,就是站在上面被风一吹都会立足不住。这倒也算了,看见冰时人还有防备,最可怕的是新的降雪覆盖在这层光滑的冰面上,看上去毫无问题,一脚踏上,便顺着光滑的斜面一直滑落到万丈深渊了,就算有那幸运的在中途碰到巨石或残木而停了下来,由于山坡的陡峭和冰雪的光滑,他们也再不会有机会重新爬上来,他们的战友们也爱莫能助,只好放弃任何救援的企图。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踏上陡坡的士兵和牲畜纷纷滑落,汉尼拔的远征军终于停止了前进。

汉尼拔查看了地势,看来不宜强行通过,便派出一队精壮士兵在周围寻找新的路径,希望可以绕过滑坡区。但是经过一整天的探索,所有可能的途径都被发现是走不通的,全军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汉尼拔当然是不会因此而退缩的,他命全军就地宿营,同时将士兵分成几班,架起火堆,开始轮班突击抢修道路。他们烧化冰雪,清除碎石,打下木桩稳固不安定的坡面,遇到巨石阻挡,还要凿石开路。工程在险要的地段上缓慢地开进,汉尼拔则一直在最前方亲自指挥。在紧张的工作中,人们渐渐习惯了有人失足滑落的惨叫,不再探头无助地观望那倒霉的战友,只是一味地将道路向前推进,因为大家都明白,着条道路将会是他们的生命线。经过一整天的奋战和付出了数以千计的性命,汉尼拔终于开出了一条狭窄的道路,他立刻就命运输辎重的牲口队先行一步,在前拉后推的努力下将自己的粮草和物资送过了险区。

接下来的一天,汉尼拔的士兵付出了更多的辛劳和牺牲将路面拓宽,将那些胆小的战象也送了出去。剩下的步骑兵就容易的多了,汉尼拔看着自己的远征军都通过之后,才随殿后部队离开了险区。

翻过了小伯纳山的远征军很快就进入了多拉巴提河谷地区,在那里虽然依旧有起伏,但基本上没有了行军的困难,三天之后,汉尼拔全军就进入了自己的同盟者印苏布莱人的居住区。这时已是11月1日,距汉尼拔离开新迦太基城五个月,距远征军进入阿尔卑斯山区一十五天。远征军的兵力只剩下一万两千非洲籍步兵、八千西班牙籍步兵和六千精锐骑兵,共两万六千人。他们完成了令人惊叹的奇迹,也付出了与之对应的代价。这样的大远征后人不敢冒然尝试,要等到两千年后才有另外一个军事天才再次挥师踏破阿尔卑斯山,他就是带领法国军队侵入意大利的拿破仑。

也许有人会事后诸葛亮地说汉尼拔出发的太晚,否则早两个月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话根本就不会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此话虽然不错,但是西班牙的雨季到四月中后才结束,受雨季和冰雪消融的影响,西班牙的几条大河都水深流急,六月之前恐怕根本无法渡过。而罗马与迦太基的埃布罗河条约更是使汉尼拔多付出两个月的时间来征服卡塔罗尼亚地区。如果没有汉尼拔的军事天才,迦太基人恐怕是绝对无法在冬季到来之前进入意大利的了。可见罗马人当年所定的条约还是有相当远见的,否则迦太基军的进击会轻易的多。

这样的远距离奔袭本是兵家之大忌,不仅将士疲惫如强弩之末,而且漫长的补给线也会成为致命弱点。能够成就这样的远征的中国有孙子,奔袭1500里,出奇兵翻越当时仍未开发的大别山,一举攻克楚国首都;马其顿有亚历山大,统区区三、五万兵,平埃及灭波斯,横跨欧亚大陆。至于蒙古人的远征不过是举族迁徙,逐水草而及远,从军事角度上是无法与前两者相比的。但是由于长途奔袭而败走华容道的可就多不胜数了。

经过一千八百公里长途跋涉的汉尼拔也深知自己的困难和弱点,在他面前的道路依旧漫长。

第五节 初试锋芒

波河,河面宽阔,水流和缓,无数的支流从阿尔卑斯山脉和亚平宁山脉流出,将山上的雪水源源不断地送入波河,形成叶脉般的河流网,滋润着富饶的土地。温暖湿润的空气和印苏布莱人的热情欢迎,使汉尼拔的意大利远征军的将士们都感到如释重负,五个多月的艰难困苦终于到了尽头。与手下将士们的感激之情不同,汉尼拔没有因为自己的军队完成了前人未到的长征而失去冷静的判断,对他来说,一切只不过刚刚开始。他敏锐地察觉了在印苏布莱人的热情款待之后那狐疑的眼神。

的确,汉尼拔的士兵们各个衣衫褴褛,在强烈的高山紫外线的照射之下,各个面容黑紫,皮肤剥裂,手上脸上布满冻疮,还有许多在沿途的战斗中受伤的和在行军中摔伤扭伤的士兵,在战友的搀扶下困难地行走。这一切在印苏布莱人的眼力看来都是那么令人不安,而且两万六千人的数量也太小了,这把破椅子能靠得住吗?他们能是罗马军团的对手吗?

汉尼拔知道对方的想法,但是没有挑明。他默默地审阅着历尽千辛万苦随追随自己的优秀将领和士兵:自己的弟弟玛哥――迦太基重装军团将军、汉诺?波米卡――步兵将军、玛哈跋――骑兵大将军、哈士杜巴――优秀的骑兵队将领、迦太洛――轻骑兵将军、阿德赫巴――工兵总指挥,还有许多优秀的部将:波斯塔、波米卡、吉斯哥等等,他们后来都能独当一面,成为指挥同盟军的将领。透过路途的风尘,汉尼拔知道这些人的真正价值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军队如今是强弩之末,不能立刻与罗马军团展开正面抗争,如何使将士们尽快从数月的劳苦中恢复过来,如何能尽快消除高卢人对自己的疑虑是汉尼拔必须解决的两个首要问题。

恢复疲劳不是一味地休养,特别是对于饱尝艰苦的人来说,突然的过度轻松和富裕很容易使人丧失斗志。汉尼拔在命部下休整的同时,一刻都没有停止对全局的观察,他在寻找一个既可以使自己扬威立名又不会太难对付的猎物。很快他就选定了位于印苏布莱南部的部落――陶立尼人。这陶立尼人一直与印苏布莱人不大对付,特别不愿意参与共同反对罗马的行动,他们之间甚至时不时地发生冲突和战斗。汉尼拔到达波河流域后,不断向周围各高卢部落派出特使说服他们加入自己的战线,大家的反应各自不同,即使有点不太积极,也还没有人象陶立尼人那样坚决不肯的。

在全军将士得到了足够的休息后,汉尼拔突然发兵侵入陶立尼地区,陶立尼人当然不是迦太基军的对手,只三天陶立尼的首府大城图林就被攻破。在这里汉尼拔放手让士兵们任意抢劫和屠杀,以此来刺激士兵的斗志,使他们从长期行军的挫折中重新建立起自信。同时残酷的虐杀也极大地震撼了附近的高卢人,他们立刻就认清了汉尼拔军队的强大:那跟高卢人自己的乌合之众般的军队不是一个档次,与汉尼拔为敌是最坏的选择,于是他们纷纷归顺了汉尼拔。虽然他们中间有些部落未必是真心拥戴汉尼拔,可汉尼拔也不需要那种东西,他需要的就是在短时间内在高卢站稳脚跟,得到物资和人员的补充,这一点他如愿已尝,不但粮草辎重得到补充,军队的人数也开始扩充。

就在汉尼拔攻克图林城的同一天,执政官西庇阿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罗马殖民城普拉孙提亚,他在途中与前往北意增援的罗马军团会合并接管了指挥权。西庇阿军的到达使人心动摇的北意局势迅速得到控制,出逃避难的人们也渐渐返回了各自的岗位。但是西庇阿依然愤恨不已,因为他毕竟来晚了一步,失去了对汉尼拔进行第一打击的机会,不但让汉尼拔先进入了波河平原,而且还让他有时间打破了图林城,收服了许多高卢部落。不过,汉尼拔的势力依然局限在波河平原的东北角,在波河南岸和塞西亚河以东的高卢人还没有受到汉尼拔的控制。西庇阿认为时间急迫,希望在汉尼拔的势力进一步强大之前将之消灭,并防止汉尼拔渡过波河南下造成更多高卢人的反乱。于是他不等更多的援军抵达,便亲自带领骑兵两千和一些轻装步兵,总数约四千,渡过波河后向西全速挺进。他没有带领重装步兵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重装步兵的行军速度要慢许多。

与此同时,罗马元老院的信使也赶到了西西里,向在那里的准备渡海进攻非洲的执政官提比略?塞姆普罗纽斯?隆加斯报告了北方告急的消息,并要求他向北意增援。塞姆普罗纽斯在西西里准备进攻非洲的工作刚刚开始的时候,汉尼拔从西班牙派出的小舰队就开始对南意大利和西西里的利利俾发起了骚扰。不过,那35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根本无法与隆加斯的160艘战船对抗,更何况叙拉古王希耶罗也全力相助,结果迦太基的舰队还没等正式海战开始就折损战船五艘,其余的咋了窝般地散去了,从此也不敢再来骚扰。除了海上平静外,塞姆普罗纽斯还打探到非洲的情况也十分平和,迦太基城内毫无战争气氛。看来迦太基人没有打算与汉尼拔相互呼应,南北并进夹击罗马。于是塞姆普罗纽斯留下50艘战船守卫利利俾,25艘在南意大利和西西里海岸巡逻,然后带领大军出发前往北意,准备与同僚西庇阿会师。

汉尼拔在攻克了图林城后返回印苏布莱休整,并补充和整编了许多高卢人的步兵和骑兵。汉尼拔这时得到了西庇阿及其军团已经抵达普拉孙提亚的消息,对西庇阿的迅速行动十分吃惊。他立刻命全军东进,一付要南渡波河翻越亚平宁山脉的架势,希望引西庇阿出城决战,省去自己攻城的麻烦。当他得知西庇阿带领约四千人已经渡过波河,沿波河北岸一路向西而来时,不禁大喜过望,当即派出六千精锐骑兵急驰东进迎敌。

11月中旬,西庇阿军渡过了提塞那斯河。在继续西进后不久的一天下午,西庇阿发现远处尘烟大起,那正是前来迎敌的汉尼拔骑兵队。转眼间双方都发现了对方,各自在相距不远的地方扎下营寨,准备来日的战斗。

西庇阿见手下的这些将士都是新兵,又因为高卢人的反乱遭受过挫折,很有些士气不振。于是就在全军面前训话,以激励士气,他充满自信地说:

“将士们,如果你们是我带到马塞的那支部队的话,我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他们知道罗马军与汉尼拔的第一次遭遇战的结果,知道我军骑兵以劣势的兵力在罗讷河畔大破敌军的经过。”

当然这不过是吹牛而已,西庇阿绝对知道那次的骑兵战敌我双方损失相当,而且自己还因此上当受骗浪费了一个星期。他这样吹牛不过是要激励这些将要第一次与汉尼拔对阵的将士的士气而已。他接着说:

“但是那支拥有辉煌战果的部队已经按元老院的调遣前往西班牙,象利剑般插入敌人的心脏。而你们大家都是没有见到过那辉煌战绩的人,所以我认为有几句话应该向诸位交代清楚。

诸位眼前的敌人不是什么未知的强敌,请牢记他们的来历:他们就是23年前被我们无论在是海上还是陆地上都彻底击败的人;是被我们抢走了西西里和撒丁岛的人;是这些年来一直对罗马俯首帖耳的人。明天我们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君临战场,而他们不过是意气消沉的战败者的残余。他们与我们的交战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勇气,而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更何况他们愚蠢地踏入险峻的阿尔卑斯山,在沿途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兵力。也许你们会认为他们人数比我们多,体格强壮而勇敢。这都是扯淡!你们看看他们的样子,饱尝饥饿和冻伤的折磨,衣衫褴褛、满脸污泥、浑身都是山上的岩石所造成的创伤,手脚发软,筋骨僵硬,与其说他们是战士,还不如说他们是僵尸更加贴切!这也配叫做军队?

我所担心的根本不是能否战胜他们,而是担心人们会说不是我们打败了汉尼拔,而是阿尔卑斯山击败了他们。”

西庇阿接着述说了当年罗马人如何英勇地战胜迦太基,如何在战后对他们慈悲宽大,迦太基人如何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最后他对全军将士说:

“明天你们不是为了西西里而战也不是为了撒丁岛而战,而是为了保卫你们的家园、为了保卫你们的父老妻儿而战。在我们的后面没有别的军队,在敌人的前面没有另外一个阿尔卑斯山的阻挡。我们必须寸步不让,就象在罗马城前与敌人交战一样,毫无退路!我在这里提醒大家,罗马元老院和罗马市民正在注视这你们,罗马的未来就在诸位的手中,一切都取决于你们明天的在战场上的表现,愿诸神保佑罗马和每个勇敢的战士!”

与罗马营地里面的热烈气氛相反,汉尼拔用另外的方式鼓励部下的斗志。他让六千将士围坐成一个圆阵,然后将在远征过程中俘虏的高卢人押解到中间。这些俘虏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和衣服,早已是瘦骨如鳞,手脚严重冻伤,几乎站立不稳。汉尼拔命部下将束缚他们的锁链全部解除,并在他们的面前摆放了各种武器,然后汉尼拔在全军的面前对他们说:我给你们安排了一个决斗,你们可以自愿参加。不想参加的继续做俘虏,参加决斗并胜出的人可以保留武器,另外我会给他马匹放他自由。那些高卢人的俘虏听说有机会重获自由,全都表示愿意参加决斗。

高卢人之间的决斗在无声中开始,他们虽然疲弱不堪,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每一个人都尽着最大的努力在圆阵中玩命地拼杀。汉尼拔面无表情冷静地观看着他们的决斗。渐渐地将士们被这些人的气概所感染,他们虽然衰弱,虽然武艺不高,但他们对生存和自由的向往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开始对力尽倒下的人表示惋惜,更对胜利者报以无保留的掌声和欢呼。汉尼拔如实地给了那些胜出的人以马匹和武器装备,让他们在全军的面前狂喜地离去。然后汉尼拔缓缓地对自己的将士们说:

“刚才大家看到了他们这些人的不同命运,没有人不被深深地感动。如果你们能够想到自己的命运与他们的命运的相似之处的话,那么就等于已经赢得了明天的胜利。”

“将士们,你们刚才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场娱乐,那是大家的命运的真实写照。我们的东西两面是大海,想逃也没有船;我们的眼前是波河,远比罗讷河宽阔;后面是我们历尽千辛万苦翻越过的阿尔卑斯山脉,我想没有人愿意再从那里走回。留给大家的出路只有一条:向前,与罗马人进行战斗。或战胜生存或战败死亡,就象刚才那些高卢人一样。”

“如果我们胜利了,你们会得到丰盛的令人无法想象的报酬,不仅仅是西西里岛和撒丁岛,罗马人拥有的所有土地都是大家的,罗马人统治的所有的地方的统治者也将会是你们。”

“罗马军的指挥官是个叫做西庇阿的人,那是个多么愚蠢东西啊!在罗讷河那么容易就会受骗上当。我,名将哈密尔卡之子,生在军营长在军营,征服了西班牙,打破了萨干坦,渡过了埃布罗河,罗马人根本无法阻挡,在罗马,没有一个人能与我相提并论!”

“将士们,你们只需牢牢记住一件事,我再重复一遍,那就是,胜利已经是你们的了。看了高卢人的决斗你们就应该清楚,诸神总是将胜利交给把无视死神当成对胜利的最高激励的人的!”

双方的士兵们都被自己的指挥官的如簧之舌鼓动得热血沸腾。西庇阿所诉求的是自信,让士兵们相信对手一贯是罗马的手下败将,这次也不会例外。汉尼拔则没有那么轻视对手,虽然他的兵力占优势,他所诉求的是求生的欲望,让士兵们明白这是背水一战,胜负的不同就是生死的分水岭,如何才能求生则用高卢人的决斗作出最直接形象的说明。

就这样,第二次布匿战争的第一场会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六节 首战提塞那斯河

第二天双方都出营列阵,准备撕杀。

兵力处于劣势的西庇阿毫无顾忌地布下罗马的典型阵法,准备堂堂正正地与敌人见高低。他的兵阵为两列,第一列中间是轻装步兵,两侧由高卢骑兵掠阵,第二列是罗马和同盟国的精锐骑兵。

除此之外,西庇阿让随军出征的儿子带领一个骑兵小队占据战场旁边的一个小高地。西庇阿的儿子当时只有十七岁,罗马贵族从来都是将自己的子弟带在身边进行教育的,西庇阿给年轻的儿子一个小队,就是出于这种教育的目的。从那个高地上可以观摩整个战斗的情况,同时如果战局需要也可以随时驰援。今天是执政官之子第一次参加实战,他的名字与父亲一样,也叫帕布利阿斯?科尼纽斯?西庇阿,后来他的儿子也叫西庇阿,十分的混乱。为了区别他们祖孙三人,此后让我将现在的执政官西庇阿称为老西庇阿,儿子则用西庇阿,孙子就沿袭大家通用的称呼――小西庇阿。

汉尼拔则将所有骑兵都列成一条长龙,明显地要对罗马军实施围歼战术。战阵中间是西班牙和迦太基的重装骑兵,两侧是优秀的努米底亚骑兵。

战斗由罗马的轻装步兵发起,他们象以往一样冲向敌阵,奋力投出手中的标枪。这种攻击对重装步兵的方阵十分有效,可以相当程度上扰乱方阵的队形,可是对于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则没有什么用,因为骑兵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分散重组,队形不会有什么混乱。实际上,汉尼拔见罗马轻装步兵一开始前进便让全线一齐推进,没有铠甲护身的罗马轻装步兵见敌军的铁骑急驰而来,还来不及将手中的标枪全部投出就慌乱地向后退去,一直撤到了罗马骑兵队的后面,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真正的战斗随后就在汉尼拔的中军和罗马军骑兵中间激烈地展开,骑术精湛的迦太基和西班牙骑兵猛烈地冲击者罗马的骑兵,立刻就显出了罗马骑兵的弱点。但是,罗马军毫不示弱,许多骑兵干脆下马,排列成重装兵的密集方阵,抵抗敌人的冲击,一时间双方竟然相持不下。

汉尼拔军左右两翼是汉尼拔的骑兵王牌――努米底亚骑兵,他们的行动迅速灵活,擅长马上作战,是地中海世界最优秀的骑兵。在汉尼拔的中军与罗马骑兵对抗的时候,他们的快马轰鸣急驰,从两侧绕过激战的地方,一直杀往罗马阵后的轻装步兵。他们在马上向没有铠甲的罗马轻装兵射去密集的箭雨。罗马轻装兵那里能够抵抗?瞬间就象火撩蜂房般地四散而逃,许多人逃往罗马骑兵的阵列寻求保护。

紧接着努米底亚的骑兵由两侧向正在抵抗的罗马骑兵发动了猛攻。首当其冲的高卢骑兵根本不是对手,他们被努米底亚骑兵向砍瓜切菜般地迅速解决了,于是罗马和其同盟国骑兵就完全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他们受逃入阵来的轻装兵的干扰无法全力迎敌,很快陷入了混乱,被汉尼拔的军队切割成许多小队,在优势敌军的围攻下各自为战。渐渐地他们被分割的越来越远,一些将士开始试图突围而脱离战场,这仗看来是没法再打了。

执政官老西庇阿也被数人围困,身边的执政官卫队也大多已被冲散,自己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下去,也就失去了对战局和部队的控制,只得象一个普通士兵一样拼死奋战。好汉不敌四手,混战中,老西庇阿的大腿被敌人的利剑砍中,鲜血当时就喷涌而出,老西庇阿一头栽下马来。迦太基汉尼拔的士兵们都想抢夺头功,纷纷向他冲来。执政官身边的卫士只好下马,用盾牌遮挡敌人的枪剑,保护西庇阿。但面对纷至沓来的敌人,他们只有勉强防守,毫无还手之力,更不要说突围了,眼看着老西庇阿的性命危在旦夕。

在战场傍边小山上初次见阵的西庇阿看到老西庇阿身陷绝境,罗马军的军令极严,没有将令,部队是绝对是不能动一步的,所以没有战场经验的他竟然一筹莫展。跟随在他身边的老家奴是老西庇阿专门安排在西庇阿身边指点他的,这老家奴毕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让西庇阿将指挥权委托给副将,然后去救助父亲。

战场上,罗马军开始溃散,老西庇阿的处境越发困难。正在这时,从战场边有两匹战马上飞也似地奔驰而来,一前一后,正是西庇阿和那个老家奴。他们的狂奔的速度根本不像是要介入个人撕杀,而是无视一切阻挡毫不减速,一直向围攻执政官的那一团人冲去,甚至当他们来到敌人的面前时也没有减速的迹象。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迦太基军士兵见两人来意不明,只是一味不要命地狂奔,一时不知其用意如何,加上他们只有两个人,想必成不了气候,所以也并不十分介意。只是当他们神风敢死队一般地冲到时,被他俩的气势所迫,都不自觉地停顿一下,甚至避开来路。战场上只这么一刹那的犹豫便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迦太基军士兵的犹豫便在气势上输给了西庇阿和老家奴,他俩一边高举着短剑一边咆哮着,毫不减速地冲入围攻老西庇阿的敌阵,又从反向冲了出去。迦太基军这个包围圈就这么一松,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一直跪在地上用盾牌遮挡执政官、在敌人的攻击下根本没有还手机会的卫士们立刻就有了活动空间,他们跳起来,用短剑和长枪向四面的敌人刺去,那包围的圈子就又是一松,这时西庇阿他们两个早又掉转了马头,西庇阿大声地吼叫道,都跟我来营救执政官!同时再次向敌人冲了过来,这次他俩不再穿越而过,而是加入了混战。血气方刚的西庇阿更是先声夺人,不顾性命地硬闯。

他们两人的狂奔和呼叫引起了罗马军的注意,他们这才发现执政官身陷绝境,于是纷纷向老西庇阿靠拢。战斗力相对交强的骑兵渐渐突入圈中,在执政官的周围形成了难以突破的保护圈。老西庇阿看看战局绝无挽回的希望,便下令退却,于是在这一团骑士的簇拥之下强行突围,向东狼狈地逃去,西庇阿则随殿后的骑兵且战且退。

汉尼拔的追击一直持续到傍晚。天黑后,罗马军的退却仍未停止,他们留下一部分殿后士兵守卫提塞那斯河西岸,其余的乘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渡过了提塞那斯河,径直退往普拉孙提亚去了。

当汉尼拔发现罗马军主力已经渡过了提塞那斯河后,便挥军急追,在提塞那斯河畔俘获了那600名殿后拆桥的罗马士兵,但罗马人建的舟桥已经被拆毁,汉尼拔的追击速度顿时停缓下来。

此一战,罗马军损失惨重,轻装步兵几乎全灭,骑兵也受到沉重打击。汉尼拔军的损失不明,从战局来看不会太大。汉尼拔在高兴自己首战告捷的同时,也十分懊恼没有能够击杀或俘获执政官,反而让他突围而去。如果他有先知先觉的能力,其实他应该更加后悔让年仅17岁的西庇阿逃脱,因为,他后来将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名将,汉尼拔的克星。

第七节 困境

北意。

退往普拉孙提亚的老西庇阿十分悔恨。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罗马军在罗讷河畔的胜利不过是汉尼拔的陷阱,终于亲眼见识了汉尼拔铁骑的厉害。过度相信罗马骑兵的实力,使老西庇阿在没有重装步兵同行的情况下冒进,结果遭此惨败。波河流域地势平缓,正是骑兵大显身手的好地方,罗马军的骑兵则没有力量与之正面交锋。

因重伤而卧床不起的老西庇阿面对十分严峻的局势,恐怕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悔恨。他明白此次新败,必定会使许多本来就动摇不定的高卢人更加动摇,而广柔的波河流域只有自己这一点兵力,一旦高卢人全部倒向汉尼拔,自己以新败之师绝难控制局势。如果固守普拉孙提亚一城,待汉尼拔兵临城下,必然成为孤城一座。虽不至于立刻陷落,但是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就意味着完全失去对波河流域的控制,而汉尼拔则等于是拥有了整个波河流域,无人可以与之抗衡。眼下波河南岸的高卢人还没有加入汉尼拔的阵营,老西庇阿认为当务之急是如何能够稳住南岸的高卢人,使罗马可以利用波河天险与汉尼拔抗衡,等到来春罗马大军云集时再图反攻。

基于上述战略目的,老西庇阿首先下令将架在普拉孙提亚城北波河上的桥梁拆毁,以阻挡汉尼拔军渡河南下。普拉孙提亚是罗马新建设的殖民城,城墙相对贫弱,不适合长期死守。同时,城外一马平川,正是骑兵可以发挥最大优势的好地形。经验丰富的老西庇阿从与汉尼拔的对阵中已经明显觉察到罗马军的骑兵远不是迦太基军的对手:罗马军一般情况下只有十分之一的骑兵部队,而汉尼拔的意大利远征军的骑兵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十以上,而且他们的骑术更是罗马军无法相比的。老西庇阿认为在这样有利于敌军的地形附近越冬是不明智的,于是他在普拉孙提亚城内布置了足够的守备队后,便带领罗马军主力前往西面的斯特拉地拉附近驻守。

斯特拉地拉位于克拉斯提丁城和普拉孙提亚城之间,附近的地形山势起伏复杂,骑兵较难发挥其优势。罗马军在城南的一个小山建筑了坚固的营寨,准备越冬。这样一来,罗马军就可以监控波河流域西南部的高卢人,防止他们的动摇;同时也避免全军固守一座孤城的被动局面,无论哪个城市受到围攻,老西庇阿都可以随时赶到,如果罗马的冬营地受到围攻,另外的城市也可以随时派出援军相互呼应,它们之间可以相互支撑;更重要的是,克拉斯提丁城西面不远处的峡谷是翻越亚平宁山脉的必经之路之一,如果汉尼拔军试图由那里翻越亚平宁山脉,老西庇阿便可以随后追击,与南方的罗马军北上迎击一道将汉尼拔军夹在中间,让他们重蹈高卢大军惨败的覆辙。

汉尼拔在俘获了罗马殿后部队600人之后,并没有象老西庇阿预想的那样一直向东追击。汉尼拔认为那样做没有意义,一是东面的波河不能涉水而渡,而罗马军为了防止他渡河南下一定会拆毁桥梁会或设重兵把守,强行渡河的损失太大。二是如果不尽快消灭罗马军,东面的高卢人也不会那么快就都归顺自己,所以也没有必要现在与他们过不去,等到击败了罗马军,不愁他们不降。所以汉尼拔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就命自己的骑兵主力停止追击,返回营地与步兵合流,然后全军向西行军两天之后,在塞西亚河东附近,毫无困难地渡过了波河。

汉尼拔大胜罗马军的消息早已传开,所以汉尼拔军队所到之处,高卢人真是箪食壶浆,踊跃参军,许多原来已经与罗马有同盟关系的部落都也都纷纷易帜,积极向汉尼拔提供粮草辎重。转瞬之间汉尼拔军如滚雪球一般声势浩大,相继有六万步兵和四千骑兵加入了汉尼拔的阵营。

汉尼拔渡过了波河之后,立刻向东进发,三天后抵达罗马军的营地前挑战。老西庇阿的伤势严重,还在卧床养伤,他本以为眼下已经进入冬季,汉尼拔不会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怎知道自己刚刚修筑好越冬营寨,那汉尼拔竟然前来挑战。老西庇阿虽然重伤在身,却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一自己的两个军团与汉尼拔打阵地战毫无胜算,但是如果自己闭营不出据险死守,汉尼拔也拿自己没有办法。所以老西庇阿就以不变应万变,任汉尼拔如何辱骂挑战,就是一声不吭,毫无反应。汉尼拔果然没有办法,因为他考虑到附近还有几个罗马的同盟城市和殖民城,如果围营攻打,他们都会前来救援,自己反而会陷入被动,于是他就在附近安下营寨,以司机而动。

老西庇阿的策略很是得当,但是却引起了军中高卢籍士兵的疑虑,他们头脑简单地认为执政官在输了一阵之后,已经怕了汉尼拔,所以不敢出营见阵。当天晚上,这些高卢兵越想越不安,于是将自己的罗马将官和一些哨兵刺杀,然后逃出了罗马军营投奔汉尼拔去了,人数约有两千多步兵和四百骑兵。

这些人一逃不算,附近的克拉斯提丁城里的高卢人也与同胞呼应,开了城门将城池献给了汉尼拔。老西庇阿顿时狼狈万分,因为克拉斯提丁城的失守使自己的冬营地立刻就成为前敌阵地,失去了这个重要的支撑点后,冬营寨的防守将会变得十分困难。不仅如此,这克拉斯提丁城内有罗马军的粮站,那里的粮草顿时就成为汉尼拔军的越冬食物。更何况克拉斯提丁城的失守使翻越亚平宁山脉的通道也完全掌握在了汉尼拔的手中,附近的高卢人也纷纷加入了汉尼拔的阵营,因此罗马军虽不会立刻就断粮,但冬营地就不再有战略意义,既难以防守也没有固守的必要。老西庇阿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放弃这里的营寨,向东退却。

罗马一出营就被汉尼拔的努米底亚骑兵发现,他们立刻对罗马军发动了进攻。老西庇阿命殿后部队拼死抵抗,掩护主力东退。殿后部队在苦战中损失极为惨重,但所幸的是,那些努米底亚的骑兵对抢劫比对战争更感兴趣,他们见罗马军的主力已经渐渐远去,也就没有劲头与殿后的罗马部队浪费时间,而是纷纷前往罗马的空营去抢劫财物,终使老西庇阿逃脱而去。

罗马军一路退到特拉比亚河东岸,在普拉孙提亚城南约五公里处重新安下营寨。新冬营依旧设在丘陵地带,可以居高监视特拉比亚河,防止汉尼拔突然渡河。在这里,老西庇阿一边养伤一边等待同僚的援军。

叛逃的高卢兵不仅严重地打击了罗马军的士气,产生多米勒骨牌效应使附近的高卢人纷纷投靠汉尼拔,还给汉尼拔带去了重要的情报:罗马军的两个联合军团正在北上,不久就会与老西庇阿会师。汉尼拔在心中定下了一个计谋,准备在进入冬营之前一仗消灭所有罗马军。所以他并不急于和老西庇阿交战,而是与罗马军隔河相望,在特拉比亚河西岸的一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安营扎寨。

这时北意相对沉静了下来,汉尼拔与老西庇阿都在等待罗马援军的到来。

罗马。

汉尼拔出现在波河流域的消息本来就已经够令人吃惊的了,老西庇阿被汉尼拔一战重创的消息传到罗马元老院,其震动效果数倍于前者。他们根本没有料想汉尼拔会如此迅速地恢复体力,并在会战中取得一边倒的绝对胜利。罗马元老院一边派出使者催促塞姆普罗纽斯的援军急行驰援,一边计划来春大举增兵,以备不测。

第八节 凄风楚雨

执政官提比略?塞姆普罗纽斯?隆加斯在11月出初就离开了西西里岛,麾下的两个联合军团分兵两路前往北意,一部分由副官带领,乘船从利利俾出发,沿西西里南岸和意大利东岸向北意大利进军,塞姆普罗纽斯随另一部分在意大利南部登陆后,沿陆路取道罗马后,沿佛拉米尼乌斯大道北上。他们在阿里密侬会合后,向普拉孙提亚急行。经过40天的行程,终于与老西庇阿的罗马军会师,时间已是12月初。

两位执政官讨论了军情,重伤的老西庇阿向塞姆普罗纽斯说明了两战的经纬,特别强调了汉尼拔军的骑兵优势。罗马军的骑兵在许多情况下只是作为机动重装步兵使用,他们随时向战场上吃紧的地方驰援,到达那里后往往会下马列阵,形成重装方阵作战,在马上直接作战的时候相对较少,除非是在与敌人的骑兵相对抗。汉尼拔的骑兵骑术高超,特别是努米底亚骑兵,他们进退迅速,善于在马上发动攻击,然后迅速脱离接触,马上又会卷土重来,行动缓慢的罗马重装兵拿他们毫无办法,而保护重装方阵两翼的罗马骑兵又不是他们的对手。老西庇阿认为,眼下已经进入12月,罗马的营地坚固,粮草尚足,只要利用特拉比亚河的天险坚守十天半个月,汉尼拔就不得不停止所有的军事行动,进入冬营。而那高卢人生性动摇不定,投靠强者是他们的本能。只要汉尼拔不能在军事上取得进展,日久定会生变。等来春罗马大军到达后,汉尼拔恐怕难以维持他们的人心,那时消灭敌人不过是囊中取物易如反掌。

塞姆普罗纽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老西庇阿,心里则打着另外一个算盘。塞姆普罗纽斯出身平民,罗马的平民阶层经过上百年的争取,得到了许多原来没有的权力,包括可以担任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执政官。这个时代的平民执政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外十分强硬和好战,其中的原因远远不止是因为看中个人的名誉和荣耀那么简单,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一种平民出身者可以代表全罗马共和国――包括元老院和贵族――的自豪感强烈地驱使着他们。在他们的意识中,为了维护自己所属阶层的既得权利、为了平民阶层以后的人的前途,自己应当负有比贵族执政官更大的责任,作出比贵族执政官更多的贡献。所以他们往往表现出必要以上的积极进取,更加渴望建功立业。

塞姆普罗纽斯与其他同时代的平民执政官一样,也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不仅如此,由于元老院决定终止远征非洲,移师北意,塞姆普罗纽斯觉得自己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失去了许多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眼下已到年底,如果就此进入冬营,那么在来年三月前就不可能指望可以与汉尼拔一决胜负,也就不可能在自己任期内创建任何功勋。所以他十分渴望战争。平时罗马的军团由两个执政官分别指挥,但是如果合兵一处的时候,则由两个执政官轮流指挥,一人指挥一天。现在老西庇阿卧床养病,塞姆普罗纽斯实际上拥有了绝对的指挥权,这也促使他更加好战。因为他可以肯定无论什么时候开战,战功都是他一人的。当然他对老西庇阿的情报也不得不给予重视,那就是汉尼拔有一个罗马军无法比的强大的骑兵队,他需要对此进行一下确认。

汉尼拔十分准确地把握住了平民执政官塞姆普罗纽斯的心理活动,他通过自己的情报系统,早已对罗马的政治制度了如指掌。所以当他得知塞姆普罗纽斯得军团已经抵达的消息,立刻就派出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突然越过特拉比亚河,对罗马营地附近的一个高卢人部落发动了突然袭击。这个高卢部落对是否背叛罗马一直有些犹豫,面对汉尼拔的突然袭击,他们马上就向罗马军乞求援助。

老西庇阿向塞姆普罗纽斯建议,即使驰援高卢人,也不要轻易放弃目前建立在有利地形上的营地,冒险深入。塞姆普罗纽斯哪里听得了那么多罗嗦,立刻就带领数千骑兵精锐和弓弩手杀出了营寨。

当优势的罗马军赶到后,迦太基虽然试图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般地向特拉比亚河西岸退去。塞姆普罗纽斯领兵随后急追,一直杀过了特拉比亚河,终于赶上了押送抢劫的战利品的迦太基后队。面对少数敌人,罗马军神勇异常,势不可当地驱散了敌军,夺回了战利品。

大获全胜的塞姆普罗纽斯回到营寨,兴奋劲儿还没有来得及发散,那边汉尼拔又派出更多的军队追了回来。迦太基将士们个个气势汹汹,大摇大摆地耀武扬威,一付上回不过是你们偷袭占了便宜,这回我们是来讨回战利品的姿态。

塞姆普罗纽斯立刻又披挂上马,带领更多的罗马军杀出了营寨。双方的士兵只是标枪弓箭地对射了一阵,还没有等到塞姆普罗纽斯的重装兵出阵,汉尼拔军就怯敌后退,撤回对岸去了。塞姆普罗纽斯给气得半死,明明见那敌人数量上不是对手,却因为自己没有作好决战的准备,不便渡河攻打对方的营寨,结果又让敌人全身而退,自己无功而返。这样的冲突摩擦断断续续底持续了许多次,规模时大时小,但每次都是罗马军将迦太基驱赶,始终不见对手的强大之处。塞姆普罗纽斯心里开始对老西庇阿的情报有了疑虑,认为老西庇阿可能是个无能的蠢货,连这样的敌人都不能战胜,什么敌人的骑兵强大,恐怕不过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而已。于是心下暗暗决定,这次如果对手胆敢再来,一定全军出动,决不让他们再次逃脱。

塞姆普罗纽斯回到营寨后,越来越不把老西庇阿的劝告放在心上,一心只盼汉尼拔再来。可是,好象对方怕了自己似的,一连几天都毫无动静,活活把性格急躁的塞姆普罗纽斯给等得坐立不安。到了12月底,一个阴冷的凌晨,天上下着冰雨还夹杂着雪花,塞姆普罗纽斯被哨兵的报告从梦中吵醒:汉尼拔的大队骑兵渡河来袭!早就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塞姆普罗纽斯一跃而起,来不及让士兵们吃早饭,就催促罗马全骑兵和六千轻装步兵火速出寨迎敌,同时命全部重装兵也披挂出营,准备一举歼灭所有敌人,决不让他们再次逃脱。罗马营寨顿时活跃了起来,所有士兵都匆忙披挂集合,他们不但没有吃早饭,就连在铠甲之下多穿几件御寒衣物的时间都没有。

先出战的罗马骑兵和轻装兵与努米底亚骑兵的交战十分激烈,双方各不相让,杀的难解难分。当罗马重装兵列好阵势的时候,努米底亚骑兵又象以往一样,渐渐支持不住,向西面且战且退。塞姆普罗纽斯见双方的骑兵都用力拼杀,身上的汗水在寒风中化做白色的蒸气,裹绕在每个战士的周围,更加确定敌人的败退是货真价实的。他认定所谓比罗马骑兵优秀得多的努米底亚骑兵实力不过如此,只要罗马敢于奋战,一定能够取胜,于是就下令全军追击。当敌人渐渐退过了特拉比亚河时,他没有象以往那样收兵回营,而是催促全军速追,自己也一马当先地跃入特拉比亚河,向对岸冲去。罗马军在他的带动下,纷纷进入齐胸深的河水渡河。

12月底的河水冰冷刺骨,没有吃早饭的罗马士兵在刚才的作战和行军中已经消耗了许多能量,而这冰冷的河水又毫不留情地夺走他们最后的那点热量。等到他们终于走上西岸时,每个人都已经被冻的面青唇紫,僵硬的双手几乎无法握紧手中的武器。骑在马上的塞姆普罗纽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顾催兵向前。等他跃出河谷,眼前的景象使他不禁楞住了片刻。

在蒙蒙的细雨寒风中,塞姆普罗纽斯远远地看见汉尼拔的军队早已列阵等候,士兵们站的笔直,默默无声,纹丝不动,周围弥漫着一股寂静的杀气。且战且退的努米底亚骑兵渡河后就不再与罗马军纠缠,而是一溜烟地奔回汉尼拔的军阵。

原来汉尼拔所进行的所有小摩擦,都不过是诱敌之计。他足足气了塞姆普罗纽斯大半个月,就是要他产生迦太基军并非老西庇阿所说的那么强大的错觉。停止几天的攻击,乃是欲擒故纵的伎俩,这更加促使塞姆普罗纽斯产生汉尼拔可能就要越冬、自己可能不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急躁感。这时罗马的选举将至,在年内如果不能取得战功,那么到了春天战功就将是下一任执政官的了。汉尼拔放长线钓大鱼,等对手已经完全落入自己的圈套后,在头天让士兵们早早休息,半夜起床。他让全军饱餐一顿,然后命每个将士都在全身上下涂上足够的防冻油,坐在熊熊篝火旁,等候出击。

汉尼拔首先命一队努米底亚骑兵渡河攻击罗马营寨,目的是诱敌,所以只许败不许胜,当然也得装得象模像样,不能让罗马人看出破绽。努米底亚骑兵很是精通这种诈术,在罗讷河畔骗了老西庇阿的就是他们。然后他让自己的弟弟玛哥带领精锐骑兵和精锐轻装兵各一千,前往特拉比亚河上游的一个小山丘后的树林里埋伏,没有汉尼拔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汉尼拔就亲自带领全军在河岸列阵。汉尼拔没有将军队摆在河边,因为他不想在罗马军正在渡河时发动进攻。这到不是讲究什么仁义,而是汉尼拔认为那样虽然能够占一些便宜,但罗马军不比蛮族的乌合之众,他们见势头不对就会退兵,结果只能给罗马军造成有限的损失,不能全歼。所以汉尼拔将自己的军阵摆在远离西岸的一片开阔地带,在河边留下了足够的地方给罗马军列阵。

汉尼拔军两万八千步兵,一万骑兵,排下一字长阵。中军是新近投靠汉尼拔的高卢兵,右翼是强悍的非洲利比亚兵,左翼是身经百战的西班牙兵,步兵阵的两侧是骑兵阵,汉尼拔的少数战象则夹杂在步兵方阵之间。

当罗马的骑兵追赶着努米底亚骑兵靠近的时候,汉尼拔送出八千轻装兵和一千投石兵,他们向追击而来的罗马骑兵投出满天的投枪和石块,有效地阻止了罗马骑兵的追击。重装兵则依旧纹丝不动。

“列阵!列阵!”塞姆普罗纽斯很快就从惊讶中清醒了过来,大声喝止正在追击敌人的队伍,塞姆普罗纽斯的命令迅速通过各级将官传到各个百人队,训练有素的罗马军在百人队长的指挥下很快就排列成标准的三列作战队形,中军是罗马军团的方阵,左右两翼是同盟军团,重装兵左侧是高卢同盟骑兵,右侧是罗马及意大利同盟骑兵掠阵。罗马军人数,步兵三万六千,骑兵四千。总数与迦太基军不相上下,但是骑兵的比例明显低于迦太基军。

真正的会战由罗马轻装兵的进攻开始,他们冲向刚才攻击罗马骑兵的汉尼拔轻装部队,密集、准确、不间断的波状攻击使汉尼拔的轻装兵陷入了小小的混乱。汉尼拔立刻放出战象助战,罗马轻装兵则迅速从重装兵方阵中退出了接触,同时,罗马重装兵开始整齐地向汉尼拔军压去。双方的方阵刚刚接触,汉尼拔立刻就命令骑兵全线出击,向罗马军两侧的骑兵阵杀了过去。战场上顿时轰鸣一片,战士的吼叫声,剑盾的撞击声,铁蹄的践踏声使寒冷的大地和空气都颤抖了起来。

骑术精湛而又数量众多的汉尼拔骑兵踏着水雾猛烈地冲入了罗马骑兵阵,这时罗马骑兵才真正见识到了双方的差距,无论是数量还是技艺,罗马骑兵都难以望其项背。只片刻之间,迦太基的骑兵就将对手驱散。一部分骑兵继续追击,另一部分则与轻装兵和投石兵一道从两侧向罗马军发起猛攻。罗马军左右两翼在汉尼拔的精锐重装兵和骑兵的夹击下陷入苦战,中军则在饥寒交迫中奋起神勇,将汉尼拔的高卢兵杀得不住后退,渐渐地深入了敌阵,与两翼军团拉开了距离。罗马军的两翼在正面和侧面的重压下不断向中间退入,整个阵列开始被压缩。

汉尼拔见罗马军已经深入战阵无法脱身,便不失时机地发令让玛哥包抄罗马军的退路。等苦战中的罗马军发觉汉尼拔的真正动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生生被汉尼拔完全包围了。

执政官塞姆普罗纽斯往来驰骋,拼死调兵抵抗,无奈战线在重压之下越来越狭小,难以施展有效的抵抗,饥寒交迫的罗马军也渐渐失去体力,他们的动作明显地迟钝下来,看样子就要支撑不住。塞姆普罗纽斯明白眼下的会战是输定了,惟有全力突围才有可能逃出全军覆灭的结局,于是亲自指挥中军向汉尼拔军阵的弱点――高卢兵方阵――发动神风决死般的猛攻。罗马的百人队方阵再次显示出其灵活的机动性和突破能力,终于将高卢军的方阵撕开一道缺口,附近的罗马军便纷纷涌向缺口突围而出。

汉尼拔虽然看见高卢军不支,但是全军都在忙于分割围歼罗马军,没有余力调出一兵一卒来堵塞缺口,只好听任执政官塞姆普罗纽斯及手下约一万将士突围而去。罗马军两翼的近两万多将士都被分割包围歼灭,一万被俘。后来少数突围的士兵也没有多少人能够逃脱玛哥的追击和等在河边的战象的践踏,他们的血染红了特拉比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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