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你怎么知道你是孩子的亲爹 -- 沙海

周五一上班，院里行政办公室就下发了《关于严格执行市计划生育办法通知》。《通知》中明确规定，本院职工家属需严格遵守国家关于计划生育的相关条例法规。为了更好的确保本院市计划生育红旗单位的荣誉，将于下周开始对本院育龄妇女进行一次普查。凡不符合计划生育要求的，一律限期处理。如拒不按要求执行，将开除其一切职务。

通知的内容不多，但通俗易懂，主题思想明确。大家都是文化人，一眼就能够看明白。类似这样的通知，院里隔三差五的总要出来那么一两次。一般大家对类似这样的通知都采取无视的态度。院里只要没有上级的突击检查，一般也不会组织学习，或者真的弄出一次大规模的普查出来。不过当早晨来上班的朱达昌看见这则通知第一眼的时候，他心里一颤。李胖子说的是真的。看来张副院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周爽因为前几天朱达昌怪他泄露了与赵小蕊的关系，所以没有在宿舍里住。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四处扩散。但是朱达昌只与他做了沟通。消息泄露出去，朱达昌怪的人也只能是他。他骑着摩托正从大门口进来。远远地看见了朱达昌正想绕开。不想朱达昌也看见了他。

“周爽！你死哪里去了？！怎么不会去睡觉呢？我正找你有事呢。”

周爽估计就和那事有关。只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也懒得躲，一边锁车一边回答道：“现在天冷。我们宿舍里一没有暖气，二没有空调，冷得要死！我姑姑家有空调，肯定是去我姑姑家住了。”他锁好车子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看着朱达昌。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道：“老朱，你和赵小蕊的事情，真不是我说出去的。”

“我找你不为这事。”朱达昌顿了顿。“不过我找你的事情，还是和赵小蕊有关系。”

周爽无奈地摇摇头说：“咱们两兄弟，为个赵小蕊都弄得见外了。有什么你直说好了。你是要我赔礼道歉啊？好是要我请客吃饭？直接说好了。”

“用不着。那事已经过去了。凌彬已经不生我气了。正好也去了我一块心病。真要是你说的，我还要感谢你呢。”

“嗨！早说嘛。你要说没事，我早住回来了。在我姑姑那住，什么都不方便。玩个游戏都12点以前必须下线。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赵小蕊怀孕了。你知道吧？”

“知道。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不说不是你的么？”

“确实不是我的。可现在院里下通知了。说不符合划生育要求的，一律限期处理。如拒不按要求执行，将开除其一切职务。”

“啊。没有什么啊。这样的通知不经常有吗？”

“问题是赵小蕊她不想弄掉肚子里的孩子。”

“反正又不是你的崽。你管她干什么。我看你和她，还是不简单。有问题啊，有问题。”

“有个屁问题啊！赵小蕊帮了我的忙。她帮我去跟凌彬解释呢。要她不肯帮忙，我和凌彬说不定就只能分开了。所以我我也想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算是回个礼吧。”

“这个问题就麻烦了。你到底想怎么帮她啊？”

“赵小蕊想生孩子。可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她自己也没法带。肯定小送人。我昨天晚上想的。她可以送给宋景云她们姐俩。可今天通知一出，不符合计划生育要求的，一律限期处理。这个限期处理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打掉孩子嘛。所以送包养这条已经行不通了。我在这事情上没有经验，要不你帮忙想办法吧。”

“你没有经验我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经验哦！”周爽咂着嘴说：“这事，我看还是找她本人比较好。她不是和张副院长关系密切么？这事应该找他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猪鼻子插大葱了？”

“这文件，就是张副院长让发的！摆明了不想要这孩子。”

“呵呵。他是怕当了你儿子的便宜老子把？你还是和赵小蕊商量吧。”

“她昨天调了晚班。现在肯定睡觉呢。中午再说吧。”两个人分了手。原本朱达昌还想和凌彬聊聊，可估计这事她也没有办法。朱达昌对赵小蕊多少生出了些埋怨，这孩子的爸爸都不着急，你自己一个人硬顶着有用么？

中午，外面的雪还没有化。几个小护士与实习生顾不上吃饭，在小花园里堆着雪人。一个其他寝室的见朱达昌与凌彬一块出来，随手扔了个雪球过来。“朱达昌！来跟我们一块玩不？”

朱达昌也捏了个雪球向他扔去。“我还没有吃饭呢。吃完饭再说！”那人不再理他，继续和几个小护士一块堆雪人。

餐厅门口，上了棉布帘子。里人多，虽然没有空调，气温依旧比室外高。朱达昌过去打来饭菜，与凌彬一道坐着开动。朱达昌看着碗里饭菜，心事重重地问道：“你说，赵小蕊能把孩子生下来么？”

“按身体状况来看，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么下礼拜，等她在的时候上来找我吧。正好替她检查一下。我觉得问题不大。”

“可是院里下通知说，下周要做普查呢。我看这是张副院长专门逼小蕊打孩子而想的招。”

“通知？什么通知啊？”凌彬一头雾水地问。

“就是院里贴出来的《关于严格执行市计划生育办法通知》。你没有看吗？说是凡不符合计划生育要求的，一律限期处理。如拒不按要求执行，将开除其一切职务。”

“这样的通知，哪个月不有几张啊。和我没有关系，也就没有注意。不过你这么说，赵小蕊要是不打掉孩子，就只能被开除了？！”

“嗯。可她那样子，你不是没有见着。想帮她也帮不上啊。”朱达昌有点沮丧。凌彬伸出手，爱惜地在他头顶上摸了摸。缓缓地说：“你急有什么用呢。这个事情。不是我们能帮上忙的。赵小蕊也不小了。她的事情，她自己能处理的。咱们做朋友的，最多是多关心她就好了。有些事情，咱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朱达昌点点头。讪讪的笑道：“除非赵小蕊这两天把自己个嫁出去。否则张副院长给她设的这道卡子，她是过不去了。人啊，有时候真难。做好人吧，有坏人惦记。那不做好人做坏人吧，还有更坏的人惦记。赵小蕊当初如果正正经经地和别人谈恋爱。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担心呢。”

凌彬歪着头听他发完了牢骚，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呀。想歪了吧。赵小蕊要不是这样，轮也轮不着你啊。前面你那么多的师兄抢着排队呢。呵呵。你呀，也就是我懂得发掘才会要你的。记好了，你可得跟我老老实实的！再有谁说什么，那我可没有那么好让你过关了。”

凌彬半真半假的这几句话，朱达昌还是能听懂的。只是他心里还是在转着刚才的念头。生还是不生，这样的简单选择还是让赵小蕊自己去做吧。自己能帮她的尽量去帮好了。

吃过了饭，朱达昌没有与凌彬一道去玩雪。他在边上一边看着凌彬他们一块堆雪人，一边给宋景云打电话。

“喂。宋总经理吗？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还好吧？”

宋景云忽然接到朱达昌的电话很有些意外。“哦。猪大肠啊。我还好。你有什么事情吗？要是关于周爽的，你就免谈了。前两天我见过他，我想我和小敏不可能接受他这样的人。”

“哦。和周爽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想要个孩子。我们医院正好有个同事怀了孩子。可我们院里有计划生育的规定。所以，我想跟你们沟通一下。”朱达昌稍微停了一会继续说道：“小敏怀孕了吗？”他其实并不想问。因为以小敏的条件。想怀孕，根本不愁配合的对象。

“还没有。我们没有再找别人。”宋景云回答得也很慢。好像对朱达昌光惦记着小敏心里还有些疙瘩。“你说的事情，我和小敏商量一下吧。看她怎么看。”

“嗯。好的。咱们再联系吧。毕竟大家都是朋友。也不要太生分了。”

宋景云在电话里与朱达昌道了再见之后，就挂上电话。朱达昌自嘲地笑了笑。“这什么跟什么嘛。赵小蕊要是生个女儿，再给宋景云他们带的话，以后还不知道当自己是男还是女呢？！”

朱达昌将电话里的事情对凌彬说了。凌彬淡淡地说：“这事我觉得你做得不好。孩子是赵小蕊的。到底要不要送人，还不一定呢。你还是对赵小蕊去说吧。”朱达昌赞同地点点头。认同了凌彬的说法：这个事情是我不对。选择权应该在赵小蕊。我帮她去联系人抱孩子，这算什么事情呢。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行政办公室的徐主任专门来产科这边转了一圈。再三强调了，院里将会严格执行《关于严格执行市计划生育办法通知》的精神。赵小蕊虽然不在，可徐主任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绝对不允许一个非婚生的孩子由本院职工生出来。赵小蕊的情况，大家基本都心知肚明。虽然都不说破，但徐主任此来的目的已经非常明了——那就是赵小蕊必须堕胎。

妇产科里原本就没有把这问题当回事的人，自然不会着急。可与赵小蕊关系走得近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开始为她担心。

许豆豆因为昨天赵小蕊替她顶了班，所以她也是白班晚班的连轴转。“这徐主任也是。还专门跑到我们妇产科来传达精神。我看他怕是知道小蕊的事情了。小蕊的运气真不好。”

小胖气呼呼地说：“这那是运气不好啊！摆明了是和她过不去嘛。”说完转过头冲着朱达昌妩媚地一笑说：“哎，朱达昌！我看你也没有结婚，又是我们科室唯一的男性。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你娶了我们小蕊算了。小蕊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又有爱心。你们这些实习生整天围着她转。现在好了，现成的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好好把握。”

“嗯嗯，小胖这个建议好。呵呵……我也同意！”王晶端着饭盆，刚刚从食堂过来“小蕊可喜欢她的孩子了。昨天她自己戴着听诊器听胎音的样子，你们是没有看见。你们要看见了，你们也想当妈妈的！”

朱达昌因为这边开会，已经让凌彬去帮忙打了饭。这时候原本应该赶去与凌彬会和。只是几个姐妹们拿他开玩笑所以没有走。“我说各位姐妹。前几天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我和小蕊好。要不是小蕊当面澄清，你们说我师姐能饶得了我嘛。各位，各位！你们就替小蕊正经地想点法子吧。我看这次的事情她怕是没有那么好过关了。”

刘大夫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背。“小朱。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朱达昌随着刘大夫进了办公室。刘大夫等他进来，带上门问道：“小朱，你好像和赵小蕊走得很近啊。”

朱达昌弄不懂刘大夫的意思，只能含糊其辞地答道：“还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彼此之间关系本来就不远啊。”

刘大夫听他这么说也不反驳，斜着眼睛看他一眼，说：“我觉得你这个孩子还不错。在我们这学习挺用功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业务知识掌握得还算到位。我只是想提醒你，无论是做医生还是做女人，都挺不容易的。刚才徐主任已经让我多注意你的情况了。好在你实习结束的时候，给一个恰当的评语。我觉得你这个孩子蛮不错的。所以提醒你一句。”

朱达昌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刘大夫，所以内心里对她的话也就特别看重。只是今天刘大夫所说的这些话。他实在是不能坦然接受。“刘老师，能跟着您学习我很高兴。从您那，我确实也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可是我不明白，您还要让我注意什么呢？”

刘大夫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盯着朱达昌的眼睛。缓慢地说：“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以为只要能够治病救人，就可以当一个问心无愧的好医生。可是很多时候，很多场合，都不是你问心无愧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赵小蕊的事情，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传的那些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在实习。你今后的人生，需要你有一个完美无瑕的实习评语。所以我希望你认真地做好选择。好了。没事了。你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