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你怎么知道你是孩子的亲爹 -- 沙海

周五的整个上午，赵小蕊都在家里睡觉。刚才她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穿着长裙，站在湘江边看风景。忽然，一个姑娘哭着喊着地被人追。追她的人，依稀间好像就是张副院长。那姑娘被张副院长追得没有了力气，跑不动了。竟然向她这边跑过来，想要躲在她的裙子下面。张副院长看见那姑娘躲在她的裙子下面，于是过来掀她的裙子。可裙子一掀起来，却还是没有人。原来那姑娘竟然顺着她的双腿钻进了她的肚子里！一只脚因为被鞋子卡住，兀自在她两腿间晃动！她一时骇得坐在地上，张副院长跑过来一把抓住那只脚，一定要把钻进赵小蕊肚子里的姑娘给拉出来。

正在张副院长与她肚子里的姑娘奋力拉扯的时候，她猛的惊醒过来。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她爬起来喝了口水，胡乱地洗漱完毕之后，坐在床上回想刚才梦中的情节。一想起张副院长抓住自己两腿中间那只被卡住的脚，奋力拉扯的情节她忍不住连打两个冷战。太可怕了。这梦什么意思呢？她只是个护士，不是心理医生。更不是那座庵堂或者道观里的尼姑和道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梦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个梦很可怕。并且这个可怕的梦和张副院长有关系。

明天，明天张副院长就要带她去武汉了。她心里坠坠的，象是有只小手正抓住了她肚子里的心肝。而她知道，明天张副院长要她去做的事情，就是要把那双正抓着她心肝的手活生生地从她身体里面扯出去。她抱着肩，坐在床上“呜呜”地哭着。哭了一气之后，没有了眼泪，可肚子饿了还是要吃饭。于是赵小蕊起身下楼。去楼下的小餐馆里，吃不知道叫早餐、午餐、还是晚餐好的，今天第一顿饭。

赵小蕊吃了饭，一个人溜到附近的网吧去上网。她不敢回去，怕张副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进她家里。一整晚都没事。张副院长没有来。不光是人没有来，连电话都没有打过来一个。赵小蕊有些奇怪，按道理还没有约好具体时间，张副院长不可能不理自己呀。可能是等明天开车来接吧？这一晚，赵小蕊没有做梦。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能达到做梦的睡眠。两只眼睛只微微的沾在一起，脑子里就有一个象是蚊子叫，又象是空寂无人的暗夜里隔一座山听见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哭声。那声音很小很小，断断续续的，可又真真切切的让你能感觉到。只是能够感觉到，是那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到。所以她睡不了，只能强打着精神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眯着两眼数数。

约好了的周末去武汉。赵小蕊周六在家里等了一天。张副院长却没有出现。甚至于到了周日的下午，张副院长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明天要上班了，赵小蕊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张副院长没有来就没有来吧。兴许是医院里让他有什么事情去了？又或者是他自己找不到机会出来？管他呢。反正明天上班了。又躲过了一天。

周一上班，赵小蕊一眼就看见了贴在外面的《通知》。这两天张副院长没来找她，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冷笑一声心里暗暗自言自语“姓张的，你也太狠了。不要脸在你这里，居然都可以上升到艺术层面了。”

她正往里走，后面小胖追了上来。“小蕊！外面的通知看见了吧？”

“看见了。不就是计划生育的通知么。”赵小蕊淡淡地一笑“这种通知，不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一次嘛。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不对。以前这种通知，徐主任从来不会专门跑到我们这边来开会的。上周末，徐主任还专门到我们科室来开会了。我看啊，他就是针对你来的！”小胖用一只手指戳了戳赵小蕊说。“我看朱达昌对你还蛮紧张的。那家伙窜上窜下的，我还说干脆他娶了你算了！哈哈哈……”

“你就知道胡闹。小朱大夫他那人不过是热心罢了。我这样子，还嫁人。要你,你会要个肚子里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么？”

“别人肯定不会要。要是你，我就要。我们小蕊长得漂亮、身材一流、还通情达理、心地善良。凭什么没有人要啊！”小胖打着哈哈继续说“我不光要你！我还要光明正大的说我是孩子他亲爹！呵呵，气死那些在背后乱嚼舌头的！哈哈哈……”

小胖搂着她两人说笑着往病房这边走。刚走到小花园里，徐主任迎面走了过来。看见赵小蕊张口叫住了她：“赵小蕊。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小蕊挽着小胖，故意不理他。走到了跟前才说：“徐主任，有什么话您就在这说好了。我赵小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反正大庭广众的大家都能看见。”

徐主任听她这么说，一张脸气得煞白。“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好！你想在大庭广众的来说，那我就在大庭广众下来讲。”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说：“有人说你未婚先孕！院里已经下达了通知，只要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一律开除！”他特意将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把赵小蕊气得一张脸红白不定。

小胖眼见赵小蕊受了欺负，马上大声的为她找回面子。“我说徐主任，您什么时候当的我们妇产科的主任啊？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徐主任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答道：“我什么时候当妇产科主任了？”他好像明白了一点“我是行政办公室的主任！计划生育的事情就是归我管！不是你骂妇产科的主任也一样归我管！”

“哎哟！您还不是妇产科的主任啊！那您凭什么给我们小蕊下诊断啊？！您在那里学的妇科啊？人家一个大姑娘你见面就说人家怀了孩子！你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您要是我们妇产科的主任我还当您有什么绝招呢。您那双眼睛都赛过B超仪了！这下雪天隔着大棉袄都能确诊！”小胖这机关枪似地一阵抢白，说得徐主任无言以对。他气急败坏的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别过头气呼呼地走了。

“哎，你何必为了我去惹他呢。以后小心他给你小鞋穿。”

“穿小鞋？穿就穿！听说穿小鞋能减肥的！哈哈哈……”小胖大大咧咧地扯着赵小蕊往病房那边走，边走边说：“我才不怕他呢。我就一小护士，不偷不摸的，靠劳力吃饭。他还能咬我啊。”

赵小蕊摇摇头“他当然不会咬你了。但是他会对你记仇，今后会时时刻刻地想为难你。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办法刁难你、污蔑你、诽谤你。也许他从中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看见你不开心，看见你难受他就高兴。最后你要有什么事情求他，他更会相方设法的把他那提丁点的权利放到无穷大去。”

“小蕊，你别怕。他刁难我他得不到好处。可咱们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谁错，大家都能看得清楚。再说了。他不就是个行政的主任嘛。你不知道外面现在私人医院有多少。只要你自己底子硬，怕他们！不开心了，老娘还不伺候了！小蕊，其实前段时间我一小学同学来找过我的。说想在我们老家开诊所，请我去当护士。那人你认识，就是前段时间来找过我的那个。”

赵小蕊努力的回想着前几天的事情。“咦。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被你训了一顿的矮个子？”

小胖甜蜜地笑了笑“嗯。就是他。他家是世代中医的。大不了我回老家去好了。哎呀，小蕊，要么你也去吧。还是我们两搭伴儿。”

赵小蕊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小伙子她见过了。对小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的。想不到还是个学中医的。当时还以为是小胖老家来的穷亲戚。现在看关系还不简单。但是她不行。小胖的路不是她赵小蕊的路。长沙虽然比不上沿海那几个大城市。但长沙的繁华也是湖南其他地方比不了的。她已经在这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很小，虽然来路也不那么正规。但到低有了自己的房子。张副院长还答应了，明年就可以升到护士长的位置。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很美好的样子。可是这个孩子现在却成了障碍。

她提心吊胆的担心了3天时间。就是在刚才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到低自己能不能要这个孩子。但是她不能容忍徐主任对她轻蔑的态度。因为徐主任不过是张副院长的奴才，而她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和张副院长平起平坐的人。不管事实如何，起码她自己是这样看的。

赵小蕊与小胖一道去换了衣服，在护士站里与上晚班的同事交接班。朱达昌从前面走了过来，凑到近前问：“小蕊，外面的通知你看了没有？这肯定是他们针对你来的。我前面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有什么想法你自己最好早做打算。”

“谢谢你了。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用你操心了。这个事情，你再操心也解决不了问题的。”赵小蕊说完就自己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朱达昌被她晾在那里，一张脸憋得通红。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周一上午的事情比较多，来检查，来入院的都不少。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跑前跑后的也就顾不得再关心院里其他的事情。直到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朱达昌才放松了下来。他端着饭盆按惯例，在楼梯口等着凌彬。见凌彬下来，急忙迎了上去。“今天挺忙的吧？”

“还好。每次周一都是这样的。赵小蕊来了吗？我早先还对你说过让她去我哪里检查的。”凌彬显然还记得自己对朱达昌说过的话。

“来了。我忘了对她说了。今天人多，大家都忙不过来。她也没有空去你那。下午下班的时候吧。那时候你也有时间些。”

凌彬点了点头。认同了朱达昌的说法。她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冲朱达昌问道：“你们那边徐主任来抽检了吗？这次他们发文件说要搞普查，我还当是说说而已。上午已经抽了我们科室的一个小护士去做尿检了。我看赵小蕊肯定没法躲的。”朱达昌听凌彬这么一说，整个人一愣。凌彬推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事情，你管不了的。待会遇见，告诉她就行。别的你关不了。”

朱达昌好像没有听见凌彬说什么。愣愣地跟着她走。两个人打了饭，默默地坐在一起吃着。朱达昌好半天才叹口气说：“想要帮个人，可真难啊……”凌彬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朱达昌继续叹道：“刘老师说，很多事情不是问心无愧就可以解决的。我对赵小蕊是问心无愧的。我也只是想帮他，可她却不领我的情。你刚才说让我去告诉她，我看不用了。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凌彬放下调羹。严肃的盯着朱达昌说：“你对她问心无愧了。你对我也问心无愧吗？你又不是那孩子的亲爹。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呢？做朋友就要有做朋友的样子。有些事情，做朋友的是不应该过问太多的。我让你去告诉她，是因为我拿她当朋友。你不愿意去说。是你心里有鬼。有些事情，我不说了，过去了就算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说完，她端起一碗汤不在看朱达昌，小口小口的喝着。

朱达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凌彬说的没有错。自己对赵小蕊，确实超越了普通朋友应该表现出来的热情。可他又知道自己能娶的人只能是凌彬。他伸出手，拢住凌彬端碗的手。说：“师姐。我以前确实喜欢过赵小蕊。可是我也知道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做妇产科的，难道看那些今天来堕胎，明天来做不孕手术的人还少吗？我能说那个母亲不自重，我也能说那个父亲不是东西。可那个孩子呢。孩子有什么错呢？在我们一好病房里躺着的那个段雅琴。她现在因为长期卧床不动，身上的肌肉已经大面积的萎缩了。你说她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吗？我刚才是不对。对不起。我相信在你面前，我一样也会做到问心无愧的。”

凌彬端着碗，任由他捧着。眨动着眼睛看着朱达昌，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一样。她没有抽回手。微微地笑了笑。“你是不是特别想喝我这碗汤才这么说的？想喝直接喝好了。人家又不拦你。说这么一大堆酸溜溜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