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在不断的坏消息中进步的社会 -- 黑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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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从我家拆迁的经验看媒体报道之虚实

我到上海求学工作已十余年,去年我父母在芜湖的房子划入某地块规划,修建一个公园和一个社区。拆迁政策是这样的:1、按原面积一比一原地回迁;2、如想扩大面积,可以相当于市价三分之二的价格购买;

我们家早早就选了房,听说第二批选房时,提前两天就有人排队。

春节到一个朋友家作客,朋友的岳父岳母家也在拆迁范围内,也是早早选了房。朋友的岳父当时曾说一句话,说来不怕各位笑话——“托共产党的福”!

这么说,有人可能不信。可我是在那里长大的,我亲身体验过城市棚户区那种窘迫的生活。那里的人最盼的一件事就是拆迁。从我小时候起,盼了20多年,终于等到了。能不高兴?

不仅如此,回迁原址,还能低价扩大面积。朋友的岳父岳母要了108平米的房子,能不高兴?

可是,等我离开芜湖不久,就在网上看到凤凰博报记者邓飞的一篇报道《芜湖拆迁:野火春风斗古城》(大家可以搜索来看)。

你不能说他在夸大,在扭曲事实,而且我也相信邓飞的真诚。可是,如果我不是芜湖人,如果我家没有亲历拆迁,看了邓飞的报道,我大概的确要相信芜湖拆迁是一片黑暗,暗无天日了。

事实究竟怎样?邓飞的报道应该说并非虚构,他看到是事实,我经历的也是事实。问题在于,我看到的那些东西没有新闻价值,不是新闻。新闻上的事实只可能是邓飞的事实,不是我的事实——这就是黑岛兄总结出来的道理,好消息不是新闻,坏消息才是新闻。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所思所想的一个问题是:媒体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关系。简单来说,如果你没有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经验,如果你只生活在媒体营造的坏新闻的世界里,你肯定不会注意到我们身边正在经历的点滴的进步。

实际上,这次回老家,感触最深的还不是我们家的拆迁,而是以前的一个老邻居。母子两人儿子精神不正常,无工作能力,以前只能在外捡垃圾为生。这次回家,亲眼看到他们拿着低保,住在漂亮干净的廉租房里,衣食无忧。当时就想到去年看到的姚洋先生的一篇文章《在祖父的遗像前》,文章最后一段是这样的,容我引用如下:

“在我看来,中国过去三十年不是对1956年之前简单的回归,而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但是,我相信,祖父不会完全满意我给出的答案。也许他会赞同我对中国革命的总体评价,尽管他可能仍然认为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意识形态之争是重要的;也许他会赞成我对人民共和国前三十年的评价,尽管他可能仍然认为社会主义改造是必要的;但是,他肯定会继续问:“为什么现在的贫富差距比1956年之前大得多?为什么城乡差别在扩大?”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我当然可以把责任推给市场。的确,市场天然地扩大贫富差距。但是,我知道这没有回答祖父的问题。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本可以做得更好。我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清楚;然而,我可以确切地告诉祖父的是,自二十六年前我面对他的遗像开始认真思考他短暂的生命的意义以及我即将开始的成年生命的意义之后,我已经获得了关于中国革命以及当代中国得失的一些答案。

  六十年前,毛泽东在为人民英雄纪念碑所题写的碑文里写道:“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人民英雄纪念碑因为这个碑文将流芳万世,祖父因为是无数知名和不知名的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当中的一员而永垂不朽。

  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和妻子在后海散步。我们避开繁华的商业路段,沿着湖边小道走到大杂院聚集的地段,这里更安静,也更自然。忽然闻听动人的合唱和配乐从不远处传来,循声行至一座亭子下,见一群由中老年男女组成的合唱和伴奏队伍在忘情地表演,周围观众云集。我们走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演唱的是十来个五六十岁的妇女,领唱者是一位打扮鲜艳的老太太,嗓音高亢嘹亮,唱到最高音仍然底气十足;伴奏者是六七个同样岁数的男人,配器各式各样,中式的、西洋的,什么样的都有,但人人激情澎湃。演唱者、伴奏者、观众,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好一派祥和景象!我禁不住热泪盈眶。祖父九泉之下若有知,当感欣慰。

  谨以此文献给人民共和国六十华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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