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郁伯仁事件与贱民问题 -- 南渝霜华

在别处已经发过了，再请西西河的朋友评议一下吧。

后知后觉后动，事实上经常是有好处的。比如最近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的中国领事郁伯仁在美被殴事件，综合一下媒体和网络的各种言论，就不难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

比如，最初的一个焦点是，郁伯仁不顾警察要求，开车逃逸。不少人提到，因为休斯敦毗邻美墨边境，偷盗外交车牌的行为十分猖獗（过境时有外交车牌检查不严格），郁伯仁的车牌可能是被偷了。这一点并未得到中方的证实。但无论如何，并没有足够的材料证明郁伯仁是有意“不挂车牌”。事件发生后不久，郁伯仁又表示他当时是停了一会儿车的，然后看警方没有任何行动，才又驾车离去。这里就有关键性的差异了。警方和郁伯仁的说法何种可信，我不能判断，但假如说要“客观、公正”，就应该给双方的看法予以同等的考虑； “郁伯仁的回应晚了几天”，并不是谩骂者的好借口：听信一面之词，就缺席审判，这是哪门子的“程序正义”？

其次，也是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即美国警察闯入了中国领事馆。部分人显然不熟悉国际法规，所以也就不能理解为何国际舆论普遍支持中方，因为即便郁伯仁交通违章、逃逸在先，其严重性与侵犯领事馆这种他国法理领土也完全不能相比。别说是郁伯仁，就算一个美国毒犯慌不择路翻墙跳进了中国领事馆，美国警方也是不能擅自入内的。休斯敦警察局长事后要求出勤警察备有各国领事馆地址，是一种亡羊补牢的努力（顺便说一句，99年炸中国驻南使馆据称也是搞错了地址）：在这个外国领事馆第三多的美国城市，早干嘛去了？

显然，在这个闯馆打人的案子里面，美国警察的错误是主要的，也是更加严重的，至于郁伯仁有多大的责任，还有待于相关方面进一步调查。荒唐的是海内外一大票中国人状况都没搞清楚，却大骂郁伯仁，而对美国警察的过错视而不见。骂外交官不遵守当地法规也就罢了，但是很多人还说是贪官污吏在国内横行霸道惯了，出国去还想耀武扬威，结果吃了瘪，这就很可笑了：说郁伯仁是贪官，哪来的证据？我还说郁伯仁是在执行机密任务呢。于是有人又用另外一个理由来为这些人的弱智行为开脱，说郁伯仁或许不是贪官，但大家表达的，是针对整个政府的不满。我敢说，这种人跟几年前把杨佳尊为大侠的脑残是一丘之貉，不，很有可能是同一批脑残。

所以王小东说这种人是贱民，他们怒火万丈，却反而坐实了自己贱民的身份。这些人中间的确大部分是社会中下层人士，可想而知，他们马上就以“人民大众”的立场反击“精英”。王小东的确是精英视角（包括他一贯以来的民族主义立场），但他这次的对手却不能代表人民。为了表明他们与印度某种姓阶层的区别，我不说他们是贱民，只想进行一个动态的表述：他们时时犯贱，常常犯贱。具体表现在，他们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和独立人格（盲从“意见领袖”），既不能有效地收集材料（在搜索引擎和翻译软件如此流行的时代，这实在是一大杯具），也不能进行逻辑严密的分析，却又特别爱关注国家大事、天下大事。不仅爱关注，还要大着一张嘴夸夸其谈。不仅夸夸其谈，在遭到质疑的时候还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口腔变肠腔。此类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在左派，右派，民族主义等等各个派别都大量存在，这次他们在乌有之乡、凯迪网络和汉网的罕见大合唱就是明证。

最后一句，他们的绝对数量虽然多，却只是人民的很小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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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东的博客上有一个非常精彩的帖子，推荐一阅。历史上的游民阶级，与二十世纪的“游民无产阶级”，“流氓无产者”，直到今日王小东笔下的“贱民”，一脉相承。

毛泽东的游民无产阶级与王小东的贱民

作者：佚名

王小东的“贱民”之称，引起了一些人，特别是一些标榜毛泽东信徒的人如此巨大的“义愤”，实在是荒唐之事。其实，王小东所说的“贱民”、李玉昆所说的“四无群体”，就是毛泽东年轻时所说的“游民无产阶级” 的当代网络版。

那么毛泽东及其领导的中国共产党人是怎么看待和处置 “游民无产阶级”的呢？早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指出，游民无产者是“人类生活中最不安定者”，他们 “很能勇敢奋斗，但有破坏性”，处理游民问题，“是中国的困难的问题之一”。20世纪30年代末，毛泽东在分析中国革命的动力问题时再次指出，游民阶层是动摇的阶层，“其中一部分容易被反动势力所收买，其另一部分则有参加革命的可能性。他们缺乏建设性，破坏有余而建设不足”，我们“应该善于改造他们，注意防止他们的破坏性”。新中国成立初期，人民政府制定了对游民“争取其群众，反对其中依附反动势力而积极参加反革命活动分子”的政策。1952年8月，政务院在《关于劳动就业问题的决定》中则明确指出：“对于有劳动力的游民乞丐，则应强迫劳动，条件可能时最好是集中收容，劳动改造。”1953年12月政务院第197次政务会议批准、1954年1月13日第二届全国民政会议通过的决议也规定：“对游民乞丐应组织他们参加劳动，使之自食其力，逐渐就业。”并具体提出： “应根据必要和可能按其有无劳动力分别予以教养、救济或劳动改造，对一切有劳动能力的人，应设法使其在城市或去农村参加劳动，以自食其力。必须纠正那些想把城市所有贫民、游民等一下子包下来、都施以救济的错误观点。”处理游民的工作，采取“劳动生产与政治思想教育相结合”、“改造与安置相结合”的方针。

以上这些，都是正式文件中的场面话。从这些场面话中已经可以看出，毛泽东及其领导的中国共产党人，对于这个“游民”阶层的看法，一点都不比王小东更高，而实际情况则是更加蔑视的：毛泽东年轻时“游民无产阶级”的称谓，到了这时，已经被改成了更为轻蔑的“流氓无产者”。这倒不一定是毛泽东亲自改的，但那个时代都这么叫，我想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会记得。称谓还是嘴头子上的事，在实际做法中，新生政权对于这个阶层的处置是极为严厉的，它以上升期的雷霆万钧之力，一举剪灭了这个阶层对于政权的威胁，这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第一次。数量巨大的游民被收容改造。各地的具体数字大家可以到网上搜到，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我在这里仅提供这样一个数字：全国性的游民改造于1953年年底基本结束(上海市则到1958年才基本结束)，共有35万余人经过集中改造的游民被输送到工农业战线参加生产建设，有9万余人留在原农场和工业、手工业等生产单位安置就业。此外还有70万游民分散在基层单位，由群众进行监督改造。请注意“由群众进行监督改造”的游民就达70万之巨。其实，在这之后，对于“流氓无产者”的打击也没有完全取消，直至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文革前和文革中，北京市还将大批“流氓无产者”驱赶到乡下。说实在的，知识分子那么恨毛泽东，可相对于这些“流氓无产者”，毛泽东对于他们是嘴上狠，做起来还算是怀柔的。我们就说文革中的下乡，知识分子是保留城市户口、保留干部身份、保留工资等一切待遇，就是让你下乡住几年；知识青年（其实也就是初高中毕业生，今天不会有什么人用“知识”两字称呼他们了）是注销城市户口，不给工人或干部身份，但保留一部分城市居民特权，如“吃国家粮”；你可别小看这个“吃国家粮”，直到今天，在中国的很多省份，“吃国家粮”不仅仅是一种生活保障，而且是一种身份，一种荣耀；还需补充的是，到林彪坠机而死后，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已经明确了注销城市户口是暂时的，一两年，一般不超过三年，就可以回城，给工人或干部身份；而对于“流氓无产者”呢？那就严厉太多了，一律注销城市户口，不能“吃国家粮”，永远不得回城。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这些“流氓无产者”，也就是王小东今天说的“贱民”（这是我的推想，没有得到过王小东的直接认可）？因为任何执政者都知道，这个阶层的破坏性太强，而建设性全无。在野时利用他们打击台上的执政集团可以，等自己上了台则不废掉他们是不行的。革命导师马克思也曾经以蔑视的口气谈到过法国的小农。其实法国的小农应该相当于中国的自耕农，比游民无产阶级整整高了一个档次，没有那么大的破坏性，那马克思还蔑视他们呢。希特勒在上台时也利用了“无产阶级”（指罗姆的冲锋队，还不一定是游民无产阶级），等他上了台，就把这些人全都清洗掉了。斯大林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也基本上把高尔基所痛恨的那些在十月革命时冲进东宫，在艺术品上撒尿的那些“流氓无产者”（因其在艺术品上撒尿，故称之为“流氓”，其真实职业一般要比中国的游民无产阶级高得多呢）都清洗掉了。

时代在发展，今天的网络版的“游民无产阶级”，其生活水平当然比那时的“游民无产阶级”高多了，可其勇于破坏，而且是不分方向的破坏性，则和那时完全一样。一部分所谓的“左派”，也来力挺美国人殴打中国外交官，参加围剿王小东，他们也许是有方向感的，但这个群体的绝大多数人则根本没有方向感。他们同样会是袁腾飞的粉丝，他们可以狭隘民族主义到鼓吹所谓的 “皇汉”，同时又来围剿王小东。他们其实像蝗虫，凡是在他们面前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被吃光毁尽。

我就不明白，好好的读书人，或者是好好的工人和农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对号入座到他们那里去？也许你一时糊涂，参加到他们那里去，这次被王小东骂了，你应该自我反省，赶紧退出来才是，还真的感觉自己越贱越光荣了。那你的下场是什么？最多被那些别有用心的美国代理人、知识分子野心家利用一下，用完之后则被人像垃圾一样清除掉。

乌有之乡有跟帖批评王小东，引用了毛主席的两句诗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说王小东不该把矛头对准愚氓，而应该对准鬼域，即美国和美国在中国上层精英中的买办代理人。天涯上也有人批评王小东发脾气“不是战略家”。其实，王小东的很多思考，是有远大眼光，而且是负责任的。王小东的矛头对准“鬼域”的时候还少吗？他以前的那么多文章，矛头不都是对准“鬼蜮”的吗？这次为什么对准“愚氓”了呢？我看其道理有二：第一，“愚氓”也得教训，毛主席不是也说得“训”了吗？第二，此“愚氓”非彼“愚氓”唐僧，他们是有很大的破坏性的“愚氓”，左右两派的一些知识分子野心家都想利用这些破坏性很大的“愚氓”，却全然不顾这样做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危险，王小东心里却存着对于国家和民族安危的担忧。所以，他出来以非常引人注目的方式大声呼吁了。那些以“博出位”（这是台湾语吧？上这种贴的人也多半是台湾人吧？）来判断王小东的这次做法的人，就太小了，不值一驳了。

说到这里，政府当然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今天的中国，社会保障太少，甚至把一部分专业人士也逼入了游民行列。这些专业人士的工资也许很高，但其职业无保障，亦无恒产（买不起房子），与不低的消费水平并存的是极不安定的生活，成为了当代特有的高知、高收流民知识分子。我们看看都知道，这样的游民知识分子，可以比一般的游民构成对社会的更大威胁。政府如果不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则经济发展得再快，这个社会也缺乏和谐的可持续性。政治精英们，你们千万不可托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