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当下遐霄邀大家入内宴聚,与伍子胥、柴进联步上殿,分三席鼎足而坐。鱼窈儿依柴进身侧就座,殿下拥入一大群神鱼水兽,全都幻化成人形,或欢欣话旧,或私相细语,雌雄杂处,群情鼎沸。
少顷,有一条老鱼入内,苍然唱道:“开筵——”殿外便有水族捧着食器鱼贯而入,食具有玳瑁盘、红螺杯、蕖叶碗等等,物色夸眩,金碧璀错,非人世间可比。
殿上主客纷纷举杯相邀,谐谈劝醉。酒过三巡,柴进向伍子胥问起春秋时齐、楚、吴、越诸国故事,他自小游学于书籍之圃,满以为自己熟知历史掌故,可以印证记载,这日听伍子胥侃侃而谈,大惊失色。若如伍子胥所云,每事之起,皆另有曲折原委,古人言行,全非书中面目,甚或忠奸倒置,名号错乱,令他目瞪口呆,连叹史书无用。鸱夷君笑道:“此生也长,游行古今,看那建国称王者不知有几多。目睹其事,对照后来史书,都非实录,天下之恶皆归亡灭者,引善为当权者之功,如此而已。”
柴进敛容起拜,又向伍子胥求教兵法要旨,子胥遂论其兵书《盖庐》之精义,柴进静听,一一默记在心。
移时,侍者又上了几盘主菜,案桌上酒食大陈,柴进俯看殿中,一片杯盘狼藉,衣履散落,有老者袒卧,有小儿相逐,龟鳖起舞,鱼虾放歌,熙熙然,陶陶然。
他环视众人所食,自己与伍子胥皆奉以水鸟,鱼窈儿则食海带及珍奇水藻,遐霄捧一玉鼎自啜,而殿下杂陈的食物则血肉模糊,不能辨识,于是动问。遐霄笑道:“我近年衰老,不受人兽之腥澡荤腻,独爱啜燕血,取其风云之味。下头孩儿们今日推倒一艘大船,愚人血肉,正好作我水族盛宴。”
柴进一听,知道韩黑獭等恶人最终沦为鱼食,不禁惨然变色,心道:“陷河神也好,卫河妖也罢,原来全是一帮惯吃人肉,惯饮人血的魔怪。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得与此辈对面同食。”
当下他勃然改容,提膝问伍子胥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大夫见此食人景象,如何能安坐席上?”伍子胥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早非人类,况且万物相食之事,何足为奇。”遐霄见他作色,躬身陪情道:“既然皇孙有爱人之心,待罢筵之后,我遣水工将残骨推至滩头,使他们家人有所凭吊,如何?”鱼窈儿亦从旁劝道:“郎君勿怪,此事便如犬噬狡兔,鸡食蠢虫一般,天道如此,是非不足论。”
柴进酒后气盛,恚怒不语,目中迸射凶光,遐霄王见状,搁杯道:“我有片言,说来与皇孙一听,听后若终不能释怀,割席而去未迟。”鱼窈儿道:“叔父但言,晚辈候教。”
遐霄道:“今皇孙见我等分食三五个溺死之人,便认为我等狼戾不仁,不屑与我等同席。殊不知天地间最不仁者是人祸,帝王诸侯之家,父子不能相安,兄弟不能相容,君臣仇视,夫妻算计,动辄互相残杀,自死百万,其事遍于书简,有乎?与此相比,禽兽水族所食之人,才共几何?人类又有掘山填河,毁林造田之事,扰我禽兽栖止,夺我禽兽故乡,有乎?与此相比,我辈收回几许失地?更有甚者,贪暴之徒,为了口腹之欲,皮毛之利,屠杀我辈迟钝者不知几多。千年来,我哀我辈族灭者不可胜计,君子既饱读诗书,能为我解此是非否?”言讫,亦悒悒不乐。
柴进平生最爱飞苍走黄,驰骋弋猎,但凡鸟兽鱼虫,目之所见,必以弓弹击之,为此还在嵩山宝树园被申斥。此刻闻遐霄之言,稍觉惭愧,起身长揖道:“晚辈谨受教诲,然而此身终是人类,不能对此骨肉欢谈,请先辞去。错爱之心,万分感佩。二公若不见恕,杀之亦无怨。” 礼毕,挽起鱼窈儿,便欲退席,遐霄王见状,微有不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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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尴尬之时,殿外忽有一只绿毛水鸭,口衔一卷竹册,奋翅飞入殿中。龟都尉连忙从它口中接过竹卷,呈献到王者手上。遐霄王阅毕,将竹卷扯断掷地,对柴进和鱼窈儿道:“你两个休去,梓潼张垩子纠集部属,此刻正在河岸上叫嚣,要我将你两个交出。”鱼窈儿一听,知道张垩子坦然叫阵,想必已经找到了对付却邪镜的方法,蹙眉不语。
伍子胥起身道:“诸位勿忧,暂且戒备,待我回营调动水师助战,与大家同心协力,灭此丑类。”遐霄王道:“有劳鸱夷君奔波。”伍子胥略一拱手,转身又对鱼窈儿和柴进道:“你两个随军而去,看我们为阿苍阿陆报仇,为你们雪恨。”柴进愧谢。
伍子胥去后,遐霄王推案而起,走到阶前传令,命令河里的水精们到石笋滩下的深水中集结备战。殿中数十个水精头领齐声答应,纷纷打起精神,出去准备。遐霄王吩咐螺太宰留守王府,自引柴进、鱼窈儿、龟都尉及水兵水将三百员,来到距离府署不远处的石笋滩水域。
是处河水甚清,水下草青沙软,伍子胥部已经和卫河里的水精们会师完毕,鸱夷君一边指挥布阵,一边高声训话,词情激昂,水兵水将们个个踊跃,呼声鼎沸。
伍子胥又分发旗帜,将水精们编成三军。哪三军?居左为左军,执白旗,为首的是獭将军、鲤副将;居右为右军,执黑旗,为首的是从南方来的鳄将军、鳜副将;遐霄和伍子胥自领中军,执红旗,遐霄身后跟着鳝军师、龟都尉、鱼窈儿、柴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