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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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712第十八回1

黄骠马性驯脚健,驰骤应心,花荣日行两百里,经由棣州、淄州,进入青州地界。某日黄昏,他赶路错过了宿头,来到一处白杨林。林中烟笼雾锁,古冢累累,林下有一座神庙,庙门仅用细绳绑合。

花荣见日势已晚,遂将绳索解开,牵马入庙,系马于前庭。小庙只有一殿,殿中供奉木佛,佛像旁的白壁用朱笔书写“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八字。原来此庙是胡妖神摩尼佛寺,沿海各州的摩尼教徒多以行商为生,他们常遭正教之人摈弃,遂在道路上自建庙宇,供其商旅在往返途中礼拜、歇息之用。

殿角有一方小灶,殿后有一眼水井,花荣打了一桶水上来,见井水清冽可饮,遂到树林中拾了少许干柴烧水。

热水拭面讫,他忽然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味,耸然警觉。但凡杀戮过的铁制刀枪,纵使抹拭干净,总留有一股奇特的冷腥味,寻常人甚至不一定嗅得出来,花荣是将门之子,孩童时即出入军营,对这种气味颇为敏感。

花荣飞跃而起,抄起弓箭向前庭张望。前庭果然有两人无声逼至,为首一个,发黄目绿,赤髭髯,似乎是胡人后代,另有一个后生,头尖脚瘦,举动轻捷,这两人手里各执一口明晃晃的腰刀。

花荣也不打话,疾射两箭,各射在赤髭客和瘦脚后生的刀片上,只听见“当当”两响,二人手腕大震,刀落地上。他们大吃一惊,欲拾刀,花荣张弓从殿中步出,厉声喝道:“莫拾!拾则射杀。”

赤髭汉见状,不慌不忙,拍手笑道:“壮士是谁,好一手快箭!我两个是摩尼教师徒,偶然过境,到本教寺院投宿而已。适才见庙中有动静,疑是强人,因此抓刀在手,用意只为防身,壮士勿疑。”

花荣冷笑道:“休要胡谄,我非好欺之人,你们这两口腰刀绝非佛刀,必曾杀伤人。”赤髭汉愕然,两手一摊,说道:“常在江湖行走,遭遇强人,哪得不厮打沾血?此庙是本教门徒歇宿参拜之地,今夜我俩定须在此安身,壮士若疑,我等弃刀在此便是,任谁也不敢在本教圣像眼前伤人。”言讫,空手直入。

花荣心道:“我在此鸠占鹊巢,原是理屈。这两个汉子不似良人,看来今晚不得熟寐,须防变故。”当下他收起铁胎弓,默默将行李移到佛殿西角,让出殿中空地。

赤髭汉及后生先到摩尼像前,将供桌上的陶灯灌上些许豆油,点亮,然后倒去瓦盆中的灰烬,插上新香,伏地虔拜。

祝祷毕,赤髭汉一跃而起,笑问:“好汉子,能相容一夜否?”花荣抱拳道:“两位请便,适才多有冒犯。”那瘦脚后生怯怯地道:“壮士控弓在手,教人好难安睡。”花荣微笑,将弓弦拆解下来,缠绕在脚肚上。

既解弦置刀,气氛也便和缓下来,赤髭汉看了灶台一眼,抚手道:“好一锅撩人的热水,可否借我两勺,扑扑干面?”花荣道:“有何不可,不须问,任凭取用。”那师徒二人从行囊中取出木瓢、布巾,舀水擦面。花荣看他们舀毕,从行囊中取出一撮茶叶,煎茶分饮。

那赤髭汉欣然盛了一碗茶,且饮且道:“壮士可是辽国、西夏人?不然,弧矢之精,必不能至此。”花荣笑道:“在下世代是宋国子民。” 赤髭汉拇指一竖,说道:“奇也!在下姓金,海岛出生,是西洋胡人之后,老娘给我取了个兽名,叫金毛虎,我这个弟子名叫阿瞒,从小跟我学摩尼道。敢问好汉高姓大名?”花荣道:“原来是金爷和阿瞒兄弟,小弟姓花,单名一个荣字,幸会幸会。”

金毛虎将茶碗一放,巨眼圆睁,问道:“尝闻边地火山军有一个神射手,号称小李广,也叫花荣,莫非竟是阁下?”花荣笑道:“只我便是火山军的花荣。”金毛虎哈哈一笑,回顾弟子道:“不意今日拜识边地英雄,岂非明尊赐福!”遂与阿瞒一起,向花荣叉手致意,花荣连忙回礼,口称“不敢当”。

礼毕,金毛虎道:“我且到后院打井水洗脚,回来再与花荣兄弟好好叙话。”言讫,自到后院去了。阿瞒看他走出视线,面色骤变阴寒,唾地一口,恨恨然道:“壮士不知,这金师是个人皮大虫,生性严酷无情,稍不如意,便对我鞭捶毁骂,早晚定遭恶报。”花荣听了,一笑不应。

须臾,金毛虎洗脚归来,阿瞒向他肃然一躬,接踵也到后院洗脚去了。金毛虎待他去后,叹道:“兄弟不知,我门下有四个弟子,大都无赖嗜酒,唯独这个瞒儿勤谨不懈,我甚钟爱念惜,他朝定当传他衣钵,连同近几年营商所得,也都一并给他花销。”花荣听了,笑而不答。

正在此时,后院阿瞒喊道:“怪事,怪事!师傅快来看。”金毛虎听见,陡然跳起,道一声“少陪”,迈步向后园去了。俄而又闻金毛虎呼道:“莫如此,莫如此!”花荣愕然,出门窥看,月色下,隐隐看见阿瞒把金某按倒在井沿,奋力一推,推下井中。

花荣见状,喝道:“奸奴,我在此,何敢杀人。”自腰间抽出短剑向之,阿瞒见他拔剑,“阿呀”惊叫一声,飞跳而起,翻墙逃到寺外去了。花荣攀墙眺望,看那厮绝力奔迸,飞一般隐没于白杨林中。

花荣急欲救人,乃不赶,回身拾起连在长绳上的打水木桶丢入井中,大声呼道:“金兄,快抓绳索,我拉你上来。”井下漆黑一片,只听见木桶在水中晃荡,不闻答复。花荣心道:“金毛虎难道咽了气?怎地沉得这么快!我也不识水性,却如何弄他上来?”

正踌躇,忽闻黄马愤怒嘶鸣,花荣大叫一声:“不好。”飞步赶回前庭,只见金毛虎赤裸上身,纵声大笑,挟着那匹五明黄马飞驰而去,适才被丢下水井的,原来不过是用衣衫包裹的假人。花荣急忙取弓,从脚上解下弓弦,登高勒弓而射,饶是他手脚快捷,怎及那黄马奔走如风,射程既远,箭不及身而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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