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点评版]北非战场之英意演义 -- Mac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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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北非战场之阿拉曼战役

1942年夏末,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问题是:到底什么时候?在亚力山大的酒吧里,在第八军漫布阿拉曼山野的帐篷丛中,所有人都在不停地窃窃私语。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战役。

轴心国部队在英军阵地前几千码的地方开挖了战壕,建立了一条长达40英里的“阿拉曼防线” -- 北起海岸边上的一个石砾山丘,南达Qattara洼地。这条防线不可能从侧面绕击,英军只能从正面突防。

评:隆美尔这样进攻型的将领其实最不愿意的就是掘壕对峙,象一次大战一样打消耗战。但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推进太快部队过份疲惫,后勤跟不上。跟凯塞林元帅为马尔它岛发生争吵,导致德国空军不积极支持。凯塞林一度威胁要把空军全撤到西西里。后撤是不可能的 -- 墨索里尼眼巴巴地等着在开罗入城式上骑白马呢...

自八月至十月,英军在阿拉曼的力量日复一日地汇集起来:41,000名士兵,800门大炮,1000多俩坦克包括最新的36吨重Sherman坦克。坦克指挥官们对Sherman充满信心 -- 它的75mm炮可以在除Panzer IV之外的所有轴心国坦克射程之外开火。改进型的Panzer IV拥有长身管火炮,但隆美尔只有不到30辆。

虽然过去几个月里英军饱受打击,当面的轴心军防御看起来又是这样坚不可摧,英国人却个个乐观自信。蒙哥马力8月13日抵达前线部队后,立刻为部队注入了新的自信,他被手下亲切地称为“Monty”。在他敏锐的领导下,一度混乱不堪的第八军很快就认清了形势:不可能再退后了。为了表明决心,蒙哥马力公开否定了奥钦列克制定的关于一旦隆美尔突破阿拉曼后退守尼罗河三角洲的计划。“那根本不算计划,”蒙哥马力对他的部队咆哮到,“当你后退10码以后,你已经损失了一半的战斗力。” 他宣布要把该计划书付之一炬。他还采取了其他措施鼓舞士气。当他看到几个英军士兵在防线后方挖掘工事,他说:“不要在这里挖,你们永远也用不着它。” 他把大规模撤退所需的卡车全部送到大后方。然后他向全军发布文告,宣称:“从今天起,第八军不得后退一步!所有官兵务必死守岗位。”

评:置之死地而后生。蒙哥马力颇有项羽破釜沉舟的气势。也是,对于士气消沉的部队就得下重手,开猛药才能使其精神面目短时间内焕然一新。两军相逢勇者胜。总想着如何撤退的部队不可能赢。而以英国人陈旧的指挥方式,一旦撤退起来很难逃脱德军快速装甲部队的追击。蒙哥马力看来很明戏。

蒙哥马力军令如山,要求部队对他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而且决不容忍哪怕最微小的风纪失误。他的参谋军官很快就发现每天晚餐必须正装出席,餐桌桌布洗得一尘不染,餐具擦得锃光瓦。在蒙哥马力看来,一支邋遢的军队已经输了一半。

并非所有人一夜之间就喜欢上蒙哥马力。有人就非常讨厌蒙哥马力的独断专行和他说话时那种古怪的高调重复。有人后来给他编了个座右铭:“败时不屈,赢时难忍” (In defeat indomitable; in victory insufferable) 但是这个新指挥官很快就赢得下级官兵的好感。戴着他那顶黑色坦克部队贝雷帽,他对久经战阵的第八军无疑是一个很受欢迎的鼓舞。“你们的工作是杀德国人,”他告诉他的部队,“甚至随军牧师也一样,一天杀一个,周日杀两个。”

当然蒙哥马力不仅仅只是靠嘴皮子赢得部下的尊重。前线部队最喜欢的指挥官是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的指挥官。当蒙哥马力接管部队时,英军正充斥着一帮屡被隆美尔击败的指挥官。前线部队亟需一名能带领他们战胜轴心国的指挥官。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评:前期屡战屡败的几个英军高级将领都被换掉了。Messervry,就是那个擅自领着印军第四师逃跑的那个,在托布鲁克陷落后不久被就地免职。第八军团的戈特将军于8月6日遭德国战斗机空袭毙命 -- 所有战史学家都认为如果不是这个德国飞行员,隆美尔恐怕要打赢阿拉曼战役。

8月30日夜,隆美尔为打败第八军突击开罗而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计划用他的四个装甲师集中攻击英军防线南端,一旦得手后马上旋转向北逐个收拾英军阵地。

成败的关键在于迅速行动。然而英国人在南端布下大量地雷。德军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清扫雷区开辟通路。当他们终于突破英军防线时,隆美尔改变计划,决心夺取这一带制高点Alam el Halfa山岭。蒙哥马力迅速调整部署,把他的格兰特坦克布置到Halfa山上。隆美尔的坦克车辆遭到无情打击。皇家空军不分昼夜连续轰炸他的坦克纵队。到9月3日,隆美尔已经损失了49辆坦克,他不得不退了回去。

评:隆美尔自己的无线电侦听队在阿拉曼战役前遭到炮击损失惨重,队长阵亡,基本上隆美尔等于瞎了一只眼睛。对面的蒙哥马力却可经以随时掌握隆美尔和德军统帅部之间的所有电讯往来。在隆美尔行动前蒙哥马力就得以知悉隆美尔每个细节。英军马上加宽雷区,调整部署。隆美尔就如同一个拳击手蒙着眼睛跟人较量,焉能不败。

第八军终于明白他们现在有一个能对付隆美尔的指挥官。不过当蒙哥马力开始着手准备对轴心军反击时,他的缓慢动作受到伦敦的批评。首相大人对于第八军按兵不动极不耐烦,以至于帝国参谋总长Alan Brooke将军写到:“我的下一个目标将是阻止首相天天催促Alex和Monty在做好准备之前就贸然出击。” 邱吉尔强烈要求部队发动一次九月工事,不停强调要在秋季前打败隆美尔。因为11月8日美英将在法属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登陆,发起代号“火炬”的战役。邱吉尔希望在阿拉曼打一个胜仗会软化维希法国政府的态度,使他们更配合盟军的登陆作战行动。还有一层原因是马尔它岛现在正遭受德国空军不分日夜的轰炸。邱吉尔希望第八军能夺取阿拉曼以西的机场,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马尔它岛的空中压力。

但是蒙哥马力明确拒绝在十月份以前做任何动作。他告诉首相如果一定要发动九月攻势,那就另请高明。蒙哥马力后来在日记中承认“这是一种要挟。” 但是不管怎么说,首相再也没有提起九月攻势。

蒙哥马力有很多理由不能提前行动。虽然沙漠战争已经打了两年,他仍然认为第八军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没有准备好。大量新兵缺乏训练。蒙哥马力决心要把他的部队训练成一支一流的战斗部队。他把部队轮流从前沿工事里换下来,送到后方接受基本沙漠战术训练,然后按照阿拉曼周围的环境进行演习。沿海岸设立六个反坦克靶场。新兵们练习发射6磅炮弹打击来回移动的假坦克。附近还设立了一所扫雷学校。56个工兵单位在此接受扫雷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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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曼战役示意图

蒙哥马力自己更多关注战术方面。他计划首先从阿拉曼防线最北部防守最严密处开始打击。为保证行动的突然性,英军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欺骗行动。在C.Richardson中校的带领下,英军树立起大批假目标以使德国人相信他们要从南方开始袭击。

为了欺骗德军空中侦察,由木头和画布构造起三个半假的重炮团。炮位上有假人士兵把守。甚至假厕所里也蹲着假人兵。用空油桶组成的假供水管直通20英里南方的一个假物资集结地,地面上堆积了700个假的集装箱。英军故意给敌人一个假象使他们认为得等这条水管完工之后才会发起攻击。英军终于从隆美尔那里学会了欺骗的技巧。

在北方,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是在夜幕掩护下,约2000吨油料被分储于阿拉曼火车站周围100个油壕中。食品补给经由卡车运进来后用伪装网遮蔽得严严实实。在战役发起前夜,坦克从库区开到集结地,蒙上伪装板,装成卡车的样子。拂晓前Richardson的人还要做400个假卡车矗立在原坦克库区。

蒙哥马立选在10月23日发起攻击。届时他的部队将全部完成训练。那天晚上是满月,有助于工兵在德国雷场上开辟通路。从英军前线到德军指挥部之间是5英里宽40英里长的雷区,共埋设了50万枚地雷。隆美尔称之为“魔鬼花园”。在拂晓前八个小时内,工兵必须从雷场里清理出一条通路以使步兵和坦克能通过死亡地带。

第八军在此时刻对敌力量在任何方面都是2:1。步兵比例是195,000对104,000;中型坦克是1029:496;在反坦克炮和压制火炮方面也是2:1。第八军后援充足;而对面的轴心军却是缺枪少炮。他们的补给线从托布鲁克是300英里,从班加西是600英里,从的利波里是1200英里。如此漫长的后勤线使他们很容易守到空袭。在短短三个月内英国潜艇和轰炸机就干掉了20艘意大利补给船。隆美尔每月需用30,000吨补给而他只得到不到6,000吨。

评:马尔它岛迟迟没有被攻克,导致英国轰炸机可以频频袭击托布鲁克港。隆美尔推进过快开始自食苦果。他也意识到后勤供应将把他钉死在阿拉曼,一度计划退回托布鲁克,重新整治一支机动兵力。问题是此时德意宣传机器不约而同地开始大造声势,宣扬轴心国军队不日将兵临开罗城下,罗马和柏林之间甚至开始一板一眼地讨论设立埃及总督和如何举办开罗入城式等细节问题。隆美尔被搞得骑虎难下,根本不可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知难而上。

更糟糕的是,隆美尔生病了。整个夏天隆美尔殚精竭虑心力交瘁。最终于9月23日他再也支持不住,因为周期性肠胃炎、白喉症和循环系统问题不得不离开部队,前往奥地利疗养。他的职务由G.Stumme将军接任。Stumme将军是苏德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大腹便便且有很厉害的高血压。

英军方面仍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不敢掉以轻心。蒙哥马力详细的计划书列举了所有可能遇上的困难。在大规模炮击过后,Olive Leese中将的第三十军团将通过雷场,扫清德国步兵机枪阵地。然后,H. Lumsden将军的第十军团将通过工兵为坦克开辟出通路粉碎德军的顽抗。在南方Brian Horrock中将的第十三兵团发起的助攻将把德国坦克吸引在他们自己的位置上,以隐蔽英军的真实意图。同时美英空军将反复攻击德军前线机场,防止德国空军对英军发起反击。

10月23日夜一切准备就绪。蒙哥马力没有忽视任何细节。在后方,2000名戴着白手套红帽子的宪兵指挥着坦克部队沿六条线路进入出发地;同时指挥洒水车扑灭地上的烟尘。卫生兵反复检查储存在冰柜车里的血浆。工兵们准备好他们的随身工具:500具长柄扫雷器,88,000具用于照明坦克通道的照明灯,还有120英里长的标志带用来标明雷场通路。

评:英国人自认为隐蔽得很好,其实这么大规模的调动不可能不被几千码外的德国人发现。只不过德军弹药不多,Stumme将军严令炮兵不得随便开火。否则朝英军集结地打上个百八十发炮弹,以蒙哥马力的谨慎劲阿拉曼战役肯定得取消。

当天晚上前线万籁俱寂,只有鸟儿偶尔几声怪叫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宁静。巨大金黄色的月亮低低地悬在战场上空。如此明亮以至于后方睡觉的士兵需要用毯子蒙住脑袋才能入睡。这些即将出生入死的士兵各人反应不同。J.Archer-Shee中校和第10轻骑兵团(10th Hussars) 的军官们换上宴会正装,用葡萄酒来遥祝国王身体健康;诺丁汉郡志愿团(Nottinghamshire Yeomanry)的E.O.Kellet中校让他的仆人把他最好的马裤又熨又浆 -- 如果他战死的话至少他希望能够穿得整整齐齐;所有人都给家人写了信或者留下日记;第9澳大利亚师长Leslei Moorehead少将告诉他妻子:“我们就要打一场大仗了。将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希望这次能够结束跑来跑去的状态。”

蒙哥马力早早就进他的拖车休息了。在拖车墙上贴着隆美尔的照片,下面贴着一段摘自《亨利五世》的台词:“啊,战争之神,请赋予我的战士以钢铁雄心!”

雷区那边,Stumme将军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却一无所知。英国轰炸机从东面飞过来空袭机场然后又回去了。然后前线一片宁静。在英军前线的地面上,所有的英军指挥官都在焦急地看着蜗牛般的手表指针。

9:40pm,全线都响起命令:“开火!” 900门大炮一起开火,只听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德军阵地立刻陷入一片火海。爆炸声在60英里外的亚力山大市清晰可闻。英国炮手很快就被震得半聋,手套也被通红的炮管烧裂。一个新西兰军官说当时地面在他脚下“象鼓皮一样震动”。

整个德军前线都被打懵了。德军164师的军官们正和师长Karl Lungershausen将军在师部工事里喝酒。当第一群炮弹爆炸时把酒瓶震倒,一些参谋军官还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Lungershausen将军透过沙袋缝隙看到外面天空一片通红,他不敢置信得说:“攻击开始了!”

炮弹在德军工事上不停爆炸,成亩的地雷被炸上天,铁丝网被炸得粉碎。每分钟900发的落弹撕碎了所有德军工事营房。很多德国意大利士兵被炮弹活活震死,身上没有一丝伤痕。

炮击一开使就打掉了Stumme将军的通讯网。他跟他的所有部队都联系不上。晚些时候他决定带上参谋官Buchting上校和司机出发去前沿看一看。正当他的参谋车在炮弹中间颠簸前进时,忽然遭到澳军机枪的攻击。Buchting上校身负重伤,司机拼命倒车企图逃脱,却没有注意Stumme将军面色发灰,喘不上气 -- 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心脏病发作了。他徒然地挣扎着爬出车外,掉下来死掉了。

轴心国军队在开战几小时内已经群龙无首。

蒙哥马力的步兵在炮击后不久就开始向前推进。Seaforth高地连的Grant Murray上尉在出发线巡逻时注视着这个他难以忘怀的场面:“一排又一排的步兵戴着钢盔高举步枪,刺刀上反射着月光。我们看着他们一步步地向冒着青烟的敌阵走去。” 他们严格按照训练前进:士兵间隔三码,每分钟前进50码。在北段的高地师,每个士兵携带2枚手榴弹,50发子弹,一天的口粮,一壶水,一把铁锹和四条口袋 -- 随时准备掘壕构筑沙袋工事。每人背包上都画着白十字便于后面的人跟进。

从一开始工兵就面临着恶梦一般的任务:虽然成千上万的地雷被炮击引爆,但是要完全把地雷清扫干净是不可能的,而且工兵们也没打算这么做。他们只是清扫出几条24英尺宽的甬道以便坦克通过。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用手摩挲并解除地雷引信。危险的S型反步兵雷被工兵们用钉子塞进保险针的位置以防爆发。最终当每个豁口被扫清后,都要用白色胶带围出来并由橙绿两色指示灯标记,以便于坦克和卡车识别。工兵使用金属探雷器清扫雷区,一旦探知地下有金属物体时会在耳机里听到一声尖锐的“PING”。靠着这个工兵一小时可清理两百码雷区。

虽然英国工兵努力清扫,在拂晓之前还是有数千颗地雷/饵雷被踏响。一位阵地指挥官所乘卡车在八分钟内连轧上三颗地雷。他自己奇迹般活了下来,可是他同车的人全部被S型步兵雷炸死了。一颗被埋设成饵雷的250磅航空炸弹把一整个步兵排炸成肉末。黑堡高地营在凌晨之前有七名导向军官触雷阵亡。

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些人记住了一些超现实的梦幻般的恐怖场景:一个死去的德国军官,电话仍然挂在头上;另一个躺在地上,一手持雪茄一手持火柴;一只在皎洁的月光中看起来格外苍白的断手;鲜血不停地从救护车门内汩汩流出。一个老牌战地记者A.Jacob,只在第11澳军野战医院86营区呆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在一个架子上医生正在截肢。另一个架子上伤员正在努力喘气,全然不顾鲜血喷溅了一身...... 伤员堆满走廊,大夫疯狂地工作,就象个加班的屠夫一样。”

探雷器的缺乏导致进攻部队逡巡不前。很多探雷器有毛病,或者在战斗中损坏。工兵不得不用刺刀在沙土中探索地雷。(评:老山前线的工兵们也不喜欢探雷器。不可靠的探雷器还不如不用。中国工兵是用另一种方法,把1号铁丝剪成40厘米长一段,然后就在趴地面上一针一针地扎,纳鞋底子一样。全凭手感,扎重了直接就引爆地雷。这个办法虽然笨却非常保险。改革开放后有些边境地段移交给地方,工兵们扫过之后还排着队在上面走几个来回,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趴在地上,手脚并用,边观察边摸索前进。很快所有地段的官兵都开始焦虑不安。扫雷工作能否在拂晓前完成目标 -- 扫出10英里宽5英里纵深的地段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进攻部队在雷区中挣扎时,轴心国的防御据点开火了。尽管前头经历了长时间的炮击轰炸,轴心军大部份的防御工事完好无损。(评:大规模的撒胡椒面式的炮击虽然壮观却不怎么管用。老美在塔拉瓦环礁投掷了上万吨弹药,部队一登陆才发现日本鬼子的工事一个都没少。)拂晓时分,北部地段的进攻部队挤作一团,坦克跟在乱糟糟的步兵后头马达轰鸣,有的冷却器已经烧开了锅。有人描述当时的乱劲就象“一个组织得很糟糕的在土场内举行的巨大汽车拉力赛”。

蒙哥马力对他自己各部的战斗意志期望太高。

10月24日一上午,工兵们在坦克紧随身后的掩护下,一码一码地在雷区里推进。蒙哥马力在指挥部里越来越对部队的斗志产生疑虑。“第十军团指挥官在局势恶化时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果断意志。”他后来说。他命令坦克部队马上前进,哪怕雷区尚未被清扫干净。

高层坦克指挥官们担心这样匆忙进军会招致重大损失。他们面临的不但是地雷,还有隐藏的德国反坦克炮位。Lumsden中将被这个命令吓坏了。他说,指挥官必须理解装甲部队的作战方式 -- 坦克不应该和反坦克炮对抗。

24日夜间发生了一件后来被蒙哥马力称为“战役中真正危机” 的事情 -- 坦克部队在蒙哥马力的指挥下,再次在雷场中蠕动前进。忽然德国空军的一队轰炸机击中了一辆卡车。因为卡车队形过于紧密,25辆卡车一辆接一辆燃烧了起来。很快就象25个火炬一样照亮了战场。借着它们的光,轴心国炮兵、反坦克炮和轰炸机乘机向英军进攻部队投掷下阵阵死亡之雨。

Staffordshire志愿团(Staffordshire Yeomanry)遭到88大炮的攻击。John Lakin少校作为目击者,眼睁睁地看着27辆坦克被逐一打着燃起熊熊大火,“就好象有人在挨个点着生日蜡烛一样。” 团长James Eadie中校伤心得大哭了起来。

Lumsden中将给蒙哥马力的参谋长Francis de Guingand准将发去紧急请求:现在必须停止进攻。De Guingand迅速把第十和第三十军团长叫到一块开了个短会,决定打破蒙哥马力不许打扰他睡眠的怪僻,把他叫起来告诉他现状。

凌晨3:30分,在蒙哥马力的托车里,众人静静地倾听Lumsden将军讲述他反对继续进攻的理由。Lumsden认为,行动必须取消;那些已经冲过Miteirya山岭的坦克必须在天亮之前撤回来;Lumsden警告说,在山岭后头埋伏着大量轴心国的反坦克炮。

蒙哥马力仍然固执的摇着头。他的计划必须不折不扣地被执行;后撤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Lumsden和他的手下不能执行这个任务的话,将会由别人来接替他们的职务。

蒙哥马力向他的军官们描述了一种全新的战争观念:他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的冷静向他们解释道,尚有的900辆完好的坦克是可消耗品;但是他的步兵人数却越打越少。迄今已经伤亡了六千多步兵了。

10月25日,隆美尔带着病躯飞回北非。虽然他知道“德军在北非耀武扬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是希特勒仍不住地催促他早日返回部队。元首对于Stumme将军的失踪感到莫名其妙 -- 一片混乱之中德军向上面报告Stumme将军“失踪”而不是“战死”。入夜前他刚回到司令部,就从代理非洲坦克兵团司令Ritter von Thoma将军那里听到最糟糕的消息:全军只剩下三天的汽油。

长期以来,隆美尔一直不信任德军最高统帅部,而只相信元首的话。现在他头一次清晰地看到元首的许诺是多么地空白。早在九月底元首在东普鲁士Rastenburg总部里会见隆美尔时就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决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攻克亚力山大。” 元首向他描绘了一个军事神话:正在大规模生产一批浅水渡轮,将专门用于向北非航渡燃料;一个旅的新型六管火箭炮一出工厂将优先提供给隆美尔;还有40辆虎式坦克也将空运至北非。

现实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不但隆美尔的油料弹药极端缺乏,许诺的新式武器也根本没影。沙漠里的战斗正演变为一消耗战,这正是人手不够的德军最不希望看到的。士兵们为了争夺一座石头小山头,地面上的一个工事,或者是一小段铁丝网而厮杀得天昏地暗。”士兵们血流成河,仅仅为了争夺一小片土地,平时即使是最穷的阿拉伯人也不屑于打主意的土地。”隆美尔后来写到。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轴心军成功地阻止了英军的突破,但是蒙哥马力在用零敲碎打战术一点点损耗隆美尔的兵力。防线最北端首当其冲的德国第15坦克师的119辆坦克只剩下31辆。隆美尔绝望地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反突击,试图恢复防线,却没有成功。德意军队的士气急剧下降。隆美尔感到巨大压力。“(这是)非常艰难的战斗,”在给妻子的信中他写到,“没人能想象我现在的担子有多重。”

其实蒙哥马力也在忧心忡忡。他的计划本意是一举击败隆美尔。但是到10月26日,战役的第三天,大部分英军仍然没有完成原计划八小时就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他能组织发动一次新的突击,否则英军的攻势和意志很快就会垮下来。他一整天把自己关在他的拖车里,琢磨出一个新的计划。

评:正所谓你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对方最困难的时候。此时一比意志二比后劲。隆美尔跟蒙哥马力俩人都是犟脾气,意志上不分胜负。那就只有后劲上分高下了。

迄今为止英军里最有进展的是最北头的第9澳大利亚师,他们已经越过五英里雷区,突破了德军防线,正在向西北方海滨挺进。半路上他们占领了一个可以俯瞰海滨公路和铁路的山头。蒙哥马力现在决定要集结一支力量,充分利用澳军的进展;如果他能占领海滨公路的话,隆美尔的后勤补给线将会被彻底切断。他把疲惫不堪的新西兰师从战线上撤下,补充休整一番,作为生力军派去执行新攻势。

隆美尔对澳军的进展也十分明了(评:没了无线电监听,隆美尔缴获了一张英军地图才得知英军调动)。他马上派上了他的预备队第90轻装师。他还忍痛把第21坦克师从防线南端掉到北端 -- 这是一个极端冒险的举措:即使往后情况有变,他的油料也不足以供应第21坦克师再次南下了。他必须在北方挡住英国人。

在伦敦,邱吉尔对于瞬息万变的局势发展迷惑不解。当他听说蒙哥马力把部队从火线上撤下来是他以为蒙哥马力要取消战役。“这个蒙哥马力在干什么?他要坐以待毙吗?” 他问总参谋长Brooke。邱吉尔的中东首相Richard Casey被派往开罗调查战况进展。他问蒙哥马力的总参谋长de Guingand,如果战况不利,万一蒙哥马力要撤退的话,是否可以允许他给首相发个电报,让他有所准备。“如果你真的发了这个电报,” de Guingand参谋长怒吼到,“我看你往后就不要在政坛里混了!”

实际上蒙哥马力正在逐步收紧他的绳套。当他听说隆美尔把他的精锐部队调到北方时他立刻决定把打击点向南方挪五英里。北边的澳军要继续保持攻势,但是主要突破口定在德军防线和意军防线的交接处。最初的打击目标是约四英里长的一段遍布轴心军火炮阵地的土路,名字叫Rahman路。第30军团将由Bernard Freyberg中将的新西兰师打头阵从这里出击。新西兰师还被加强了两个英步兵旅。按计划,炮击上千发后,步兵将沿Rahman路突击约2000码,然后第9装甲旅和第1装甲师将超过步兵,冲击轴心军炮兵阵地。蒙哥马力希望此举彻底消灭隆美尔的装甲部队。

这一代号“增压器”的战斗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英军指挥官对此黯然无语。在一个战斗发布会上,第9装甲旅的John Currie准将声明他的部队很可能损失过半。对此Freyberg中将平静地回答到:“军长(指蒙哥马力)说了,他已作好好全军覆没的准备。”

11月2日半夜1点,360门大炮同时向Miteirya山上的雷场开火。炮击如同一阵蠕动前行的火幕,每三分钟前进100码。炮击是如此密集而准确,一个军官后来描述说他的手下甚至可以“倚在上头”!有些士兵离弹着点太近了,吸入过量炸药爆炸后的浓烟而昏昏欲睡。

步兵于5:30am时到达目的地。但是由于地雷和遮天蔽日的浓烟他们耽误了至关重要的半个小时。炮击惊动了隆美尔,他迅速布置了一系列反坦克炮阵地。东方天空开始发白,第9装甲旅打头坦克的身影在Rahman路西侧的德军炮手眼里清晰可辨。坦克被一辆接一辆地打爆,坦克手们慌忙跳出冒着浓烟的炮塔,在沙地上疯狂地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但是有些坦克已经突破了德军的火炮阵地。履带所及之处德国炮手要么被碾毙要么被机枪打死。有的德国兵开始逃跑,有的坚持死战到底。还有的象第104坦克掷弹兵团的Ralph Ringler中尉甚至企图赤手空拳制服冲过来的坦克。Ringler中尉冲一辆开过来的Sherman坦克炮塔扔了一棵手榴弹,眼睁睁地看着手榴弹从炮塔上弹开爆炸。站在炮塔内的英军坦克指挥官大喊:“近失弹!”

评:德军一向认为坦克、反坦克炮和地雷是三种主要反坦克手段。因此不太重视单兵反坦克武器。象这种时候如人手一个苏军的那种反坦克手雷,也不至于被英国坦克欺负。Panzerfaust火箭筒此时尚在实验室阶段,要到一年后才开始大规模装备部队。

双方均损失惨重。英军第70坦克团在一小时内就全军覆没。虽然Currie的第9装甲旅没能完全占领敌军阵地,但却打开了一个突破口。现在第2和第8装甲旅接手继续进攻。隆美尔的第21和第15坦克师从突破口两侧疯狂夹击,希望能消灭杀进来的英军。

激战持续了一整天。到晚上隆美尔还剩下35辆德国坦克。虽然他手头还有100辆意大利坦克但是那玩艺儿在战场上毫无用处。(评:英军此时尚有600多辆坦克可用。虽然德国坦克以一当十也顶不住敌人数量上的巨大优势。这颇象老毛评苏区第五次反围剿那样,“叫化子跟海龙王比宝”。)隆美尔现在面临一个冷酷而不可逃避的现实:他的坦克部队被击败了。隆美尔命令各部逐次撤退至西边60英里处。

但是第二天元首的命令来了:“对于你现在所处的境地,”元首写到,“只能存土不让,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历史上往往坚定的意志最终战胜强大的敌人。对于你的部队,你必须向他们表明,要么胜利,要么战死,别无选择。”

评:希特勒对于苏德战场上的德军表现越来越不满,尤其是莫斯科城下的败退使他颜面丧尽,震怒之下撤了古德里安的职不说,还规定从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部队不许后撤 -- 加在隆美尔身上的又一道枷锁。

隆美尔吩咐部队停止后撤,但是他还是被这个命令吓坏了。“这道命令简直就是落下来的炮弹!”他向前来视察部队的凯塞林元帅抱怨道。隆美尔这样的人,一直受到的教育是要绝对服从,他很难违抗元首的命令。但是11月4日一天,越来越多的德军部队被消灭,他明白他别无选择。非洲军团指挥官Thoma将军说得更直接:“这道命令根本就是发疯。” 他说,“我再也不听他的了。” (评:这位Thoma将军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跟随着一位多么疯狂的领袖。后来的故事很令人感动:他佩上所有的勋章,乘坦克前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本意是以死报国,只是坦克被击伤无法动弹才被英军俘虏) 隆美尔黯然命令部队继续西撤,以挽救他手头上的部队。他损失了32,000名士兵,1000门大炮和至少450辆坦克。第二天,希特勒才批准了撤退命令。

评:据后来史料了解,其实这里隆美尔和希特勒闹了个误会。在隆美尔给希特勒发电报请求批准撤退的同时,希特勒发来第一封电报严令死守 -- 此时希特勒并没有收到隆美尔的情况简报。所以第二天才加发了一封电报批准撤退。

现在随着隆美尔西撤,战场上出现一种不现实的宁静。在几英里长的战线上,黄沙撒满那些仍在冒着烟的坦克。非洲军团的军帽扔得满地。空弹壳,打黑了的炮管,还有明信片洒得到处都是。已经发黑腐朽的战死者身边环绕的是他们的爱人最后的信件:“我们都为你能走出沙漠进入美丽的埃及而高兴。”一个德国母亲写道。一个意大利妇女写道:“做个勇敢的战士,我最亲爱的,希望St.Dominic保佑你。“

蒙哥马力兴高采烈地在指挥部接受战地记者的采访。他穿着灰色针织衫卡叽军裤,脖子上围着条丝围巾,向记者们宣布:“战斗打得不错,我们赢得干脆利索。” 然后他又用一次大战时的词汇讲到:“德国丘八完蛋了。” (Boches are finished!)

评:巴顿看不起蒙哥马力,认为蒙哥马力毫无战术可言,打仗总是按部就班地先大规模炮击把敌人打晕然后步兵跟着坦克往上冲;遇上抵抗就后撤然后再来一顿炮击。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蒙哥马力有一个优点,就是尽量少犯错误。孙子云不败在己。自己防得滴水不漏,敌人自然无处下口。就象“石佛”下棋,任凭妖刀狂舞,却无可着手之处。要论精彩,自然隆美尔的战术要好看得多。可惜打仗不是表演...

他讲得还差一点点就算对了。隆美尔此时正率领部队冒着遮天幕地的大雨向西挣扎撤退。但是他并不知道,当他向西撤退时,他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评:所谓大数已定。虽然隆美尔骁勇善战,能打开一时局面,却于全局无补。刘皇叔有五虎上将,个个威名赫赫,却落得个殒命白帝终遗恨。就是因为大局上被曹魏占了汉中,锁在山沟沟里无所作为。老美的几个“名将”跟德军苏军的名将比简直不上档次。但是美国佬财大气粗,人多炸弹多,比什么“名将”都管用。从这个意义上讲,隆美尔的命运跟其他德国人一样,在选择希特勒做他们的领袖之时已经被注定。

西方也不是乐土。盟军的火炬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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