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level 7(01-03)(日)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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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更新) level 7(01-04) (日 宫部美雪)

level 7(01-04) (日 宫部美雪)

04

十分钟后,他换好了T恤衫和棉线运动裤,开始寻找出门用的鞋。

衣服是在衣柜里拿出来的。数量不多,又都只是裤子和衬衫的搭配,没有找到西装之类的衣服。另外,左手边男装,右边是女装,整整齐齐的挂在里面。他查看了一下女装那边,也是只有衬衫和裙子。不过,衣柜的底板上摆放着两小盒薄薄的防虫剂,打开底板,里面放着内衣和袜子。

这些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它们全部都是崭新的。

他决定暂且先不考虑的太多,随意拿了一套,找了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换上了。然后又把脱下来的睡衣叠好放在衣柜里。

玄关有个小的嵌入式鞋柜,打开门一看,里面摆放着一双运动鞋和一双软皮平底鞋,也都是崭新的。他把运动鞋放在门口,闻到了一股新鲜橡胶的味道。

再回到房间时,看见她正把身子蜷缩在毛毯里。

“还感到冷?”

“非常冷。”

他都开始冒汗了,可她却冷得发抖。

“还有别的能盖的吗——”

他环视四周,发现衣柜的上方另有一扇门。是储物柜吧,踮踮脚就能够得着的高度。

他打开了长条形的柜门,就在左手边,还有一条套着塑料包装袋的毛毯。只是与她现在盖的颜色不同而已。

在右边,平放着一个绿色的手提箱,把手正朝着这边。

他先把毛毯拽了出来,撕破包装袋,展开盖在她身上,“谢谢”她小声地说道。

“也许治不了你的发冷,再忍耐一下。”

他把塑料袋团起来,扔到床下。然后抬高视线,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储物柜。

那个手提箱。

是什么呢?

“好点儿了吗?还很难受?”

她在毛毯下面回答道:“有点儿暖和了。”

“你有自己提过一个绿色的手提箱的印象吗?”

“什么样的?”

“我这就拿给你看。”

他抓住把手,把箱子拉倒自己面前。出乎意料的重,他心里‘哎呀’一下,小心地拉了出来,结果箱子倒有一半像坠落似的掉下来,他把它放在了脚边。

“特别重,到底是什么?”

他把箱子提到她躺着就能看得到的位置。

那是个没有任何明显特征,光秃秃的箱子,上面既没有贴标签也没挂着货签。只勉强能够看出制造商是‘SAMSONIGHT’。

“这个,有记忆吗?”

她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写着‘没有’。

“打开看看吧。”

“打得开吗?”

箱子没上锁,他一摆弄把手两边的金属按键,‘咔’的一声箱盖微微弹起了。

盖子打开的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什么?那里面有什么?”

她刚要起身,却叫了一声“疼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随即就那么僵住,动弹不得了。就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也能感受到她难忍的痛苦。那简直就像一脚伸进了塞满铁片的袜子里一样。他连忙扶住她的肩。

“你最好还是不要动。”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嗯,好像身体活动的时候才会痛。起来就没事了,现在已经好了。”

之后,她看到了手提箱里的东西。

一时间,两人都失语了。

“这是——什么呀?”

她好不容易问出来一句话,可却又被自己的声音出卖了。

“你忘了它叫什么啦?”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呀。”

他现在也没心情跟她说笑。箱子里装着满满的——钞票。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提箱,手却摸到他的胳膊,狠狠地抓紧,指甲几乎都要掐了进去。可是,已经惊呆了的他却一点儿都没感觉。

“不知道啊。”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不知道’。

里面装的都是一万日元纸币。纵三列,横五列,被扎成捆,不是用封条,而是用橡皮套。

“会有多少?”

“要不数数看?”他看着她。“你有兴趣?”

“兴趣——什么的倒是没有。”

“嗯”

他盖好箱盖,站起身,抓着把手提起了箱子。

“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拎走它的,只是把它放回到储物柜。”

放好后,他紧紧地关上了柜门。

“总之,得去医院。咱们俩都是,最好早一点儿请医生看看。”

她的手攥紧了毯子一边,盯着他,说道:“会不会有危险啊?”

“危险?——什么?”

“那些钱——”

他咬着下唇想了一下,然后走到床边,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钱没准儿和犯罪有关联吧?抢劫,绑架之类的。”

她没有回答,却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你是担心,一旦出去了,而且还要去医院那样的地方,也许会被逮捕吧?”

她全无自信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刚才思维还被世间的常识束缚着,可现在却又在担心自己也许是个犯罪嫌疑人——她的想法真是180度的大转弯啊。’想到这里,他苦笑着说道:“喂,喂,我们只是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钱而已,你的想法可别太超前了啊。”

“可是,正经人应该不会那么保存钱的。都是存在银行里的。”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她的担心也是基于正确的判断而产生的。正经人,是不会把现金藏在房间里的,对吧?

“没准儿是中了彩票呢。”他笑着对她说:“这样,想举杯庆祝一下,结果喝多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哇。”

他也知道,这种解释和自己刚才说过自相矛盾了;也明白仅凭这个解释根本无法完全说服她。可是,总是在这里磨蹭着,什么都解决不了,她还要看医生,不对,自己也许也需要看医生。

看她沉默不语,他隔着毛毯拍拍她的肩,直起腰说道:“躺下吧,保持安静就没事的。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回来。”

她轻轻仰起脸:“可,我——害怕。”

“害怕?”

“我要和那些钱单独,留在这里?”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明白了,问道:“那我把门锁上?”

“估计那样才能睡踏实。”

他又轻拍一下毛毯,说道:“那好,估计钥匙就在房间里,我找找看。”

‘找找’,也不过是在有限的场所内。厨房刚才已经叫他翻遍了,钥匙这样的东西又不可能放在浴室和厕所里,所以要是有的话,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桌子上原来只放着花瓶,其他显眼的能放东西的地方,只有电视柜下面的小抽屉里了。

这是他突然发觉,‘无论是她还是我,似乎一件随身物品都没有。如果发现手提包之类的东西,应该马上会意识到是我们带来的。’

电视柜是便宜货;可还规矩地设计了放置录像机的格子,里面还能放下录像带。但是,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些细小的木屑。

他蹲下,拉开了小抽屉。

里面放着三样东西。至于最先识别出的是哪个,识别本身是否有次序,他都无从知晓。不过,看到的东西是准确无误的。

他‘嘭’地一下关上抽屉,冲击力让电视柜稍微晃了一下。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下。她还没注意,也没问什么。

他坐在了地上。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手掌也开始出汗。他眨着眼,用手背擦着额头,深呼吸后,又打开了抽屉。最外边,放着钥匙,因为特别小,所以不占地方;占地方的是,别的东西。

是手枪。

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光亮的手枪,稍微倾斜着,像个倒写的字一样放在里面。

‘是玩具枪吧’,他琢磨着。可同时又想‘自己怎么会知道,是自己以前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没敢把枪拿起来。害怕自己的指甲一碰到扳机就要扣下去,造成手枪走火。保——对,保险没打开,也许不会出事;可是,手枪的保险装置在那里,哪个是保险,什么状态下是上了保险的,他一点儿都不懂。

他把抽屉全部拉出,放在腿上。侧着头,窥探着枪口。

枪口没堵上。

那就是真枪了。

心脏就在耳内轰鸣着。房间变得酷热难当,令人喘不过气来。然而他却感到后背冰冷。像是有只冰冻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脊椎上,那只手不断变大,渐渐夺取了他的体温。

钥匙和,手枪。

那第三件是,一条薄毛巾。垫在前两样的下面。看似只是一块垫布。

可是,如果不是看花眼了,毛巾上还有些污渍。非常模糊,好像是把什么抹去,或是擦去后留下的褐色污迹。

肮脏的污渍。就像,干了的血一样。

他在大腿上擦去手掌的汗水,生怕自己手一滑,就全完了。可擦了几次,总有一种擦不净的感觉。

摸到枪,有一种冰冷的感觉。还闻到了枪口散发着一股油的气味。

要想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碰扳机,倒不如直接拿起枪管的好;他这样想着,小心地将枪口避开自己和床的方向,有些像杂技表演一样拧着胳膊肘儿,毫不容易把它从抽屉里取了出来。直到放到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

与刚才的小心翼翼相反,他猛地抓起了毛巾。

展开一看,毛巾好像是珍惜油彩的抽象画一样,到处都是不规则形状的污迹。他把毛巾贴近,结果闻到了一股令人生厌的味道。

“那是,血呀,是不是?”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她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脸色苍白,正看着这边。

他几乎是下意识死挪了一下膝盖,将地上的手枪挡住;可她只紧紧盯着毛巾,却没有注意到别的东西。

“在那个抽屉里放着了的?”

他点点头。她皱着眉,捂住头,稍微探了探身子,说道:“让我看看。”

他把毛巾递了过去。她仔细地观察着,之后把鼻子探过去闻了闻,结果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没错,这味道,是血。”

“能闻出来?”

“女人,谁都能闻得出来,”

她把毛巾还给他,然后非常费力的坐好。一活动就连累得头痛的样子,倒和他得了严重偏头痛的时候很像。

“现在你还不认为,我们遇到了危险吗?”她表情痛苦地说道,眼睛开始充血,还微微地闪动着泪光。

他沉默不语。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拿出来的东西都给她看一下。

“你别去医院。我,没事的。”

“我可实在看不出你没事。”

“那,现在不要去。等在稍微安稳些。到傍晚,也许我们会想起什么呢,是吧。”

他把手扶在床栏上,看着她的脸,心想,倒不如说现在,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去医院,也许会更好一些。

‘不,老实说吧,我对出去感到恐怖,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想到这儿,他说道:“好吧。”

看见她躺下后,他从地上拾起了手枪;用毛巾裹上,想了想,然后把它塞进了床垫和褥子之间。要是还放在那个抽屉里,保不齐谁就会看到。

钥匙他放在了裤兜里。

一进厨房,他先确认一下门是否锁上了。然后走进洗手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猛冲,直到连T恤的背部都湿透了,大脑才算清醒了些。

用毛巾擦脸时,又一次,他看到了,臂弯上那令人费解的文字。即使是被水浸过,也不变模糊。

‘冷静,冷静’——他告诉自己。再观察一下情况,再等一会儿,也许所有的问题都就可以解决了。

他把毛巾挂在架子上,看着镜子;镜中的男子一副对他理想的预测断然不信的表情。

现在唯一清楚的是;要是去了医院,似乎接着就得进警察局。

时间是下午2时27分;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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