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所知道的农村小额贷款和相关思考 -- 洗心

回应某位网友对茅于轼的赞歌，单独发在下面。

>中国没有尤努斯，板子不应该打在经济学家的屁股上。

>可以google 龙水头，茅于轼

茅于轼的富平学校拿了亚洲开发银行（Asia Development Bank)的大笔钱，在全国农村大搞小额贷款，其实大部分都是失败的。这个其实不足为奇，给农民大规模发信用卡（这就是小额贷款的实质，连高利率都差不多）就能帮助他们脱贫致富，骗谁呢。 富平学校收的年利率是18%，在小额贷款项目中还算是低的，我知道在中国最高的有36％。 我2008年走访过他们一个项目点，不是龙水头村，但同样是相当成功被富平学校做为样板宣传的。

我下去一向是和农民同吃同住同聊天，那一次虽然行色匆匆（只住了一个晚上），还是收获了一些政治不正确但很有价值的东西。对外面吹得花好月圆的小额贷款，当地农民的评价是“城里人太精了，拿走了我们大部分存款，返回来一点点放高利贷，还说是做慈善。”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那个地区（一个乡几十个村），农民的全部银行存款共计5000万元人民币；但是，在每年春季，当农民需要花钱购买种子和其他农资时，留给他们的贷款总额度只有200万元。事实上是农民一直把大笔的钱廉价借给城市居民和工业。这才是当地农民不得不接受小额贷款高利率或者民间高利贷最根本的原因，他们自己存在银行里的钱，通过正常渠道贷不出来。这些年来，银行和金融业越来越成为从农村向城市抽血的机器。比如，2008年上半年，以服务农民农村为宗旨的中国农业银行，其总贷款额中只有40%落实到农业部门——更不必说，即使这40%的贷款，大多数也是提供给至少中型及中型以上的农业企业，而不是农民。包括国际粮商大规模进入中国农业和食品工业，其中也有中国银行们提供的廉价信贷的一份“功劳”。

回头说那个地方的小额贷款项目，当地农民看得很清楚，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把农民的钱留在农村，而不是外来的高利贷“慈善”。 所以，他们开始试图建立信用合作社，每个合作社覆盖30至100户家庭，贷款的利率远低于18%，还向储户提供与银行相当的回报。起步维艰，被抢了生意的一个当地银行支行立刻指控他们是非法集资。万幸，经过一些调查，当地政府否定了这些指控，对合作社的努力表示支持。可是，以小小的合作社，试图解决金融体系结构性问题，尽管有当地政府的背书 ，其艰难还是可想而知。我当时问了个很天真的问题，“富平学校支持你们的信用合作社吗？”农民象看怪物一样的看我，“支持？不反对拆台就谢天谢地了。如果我们的信用合作社做好了，他们慈善高利贷这种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生意还怎么做？”

现在印度小额贷款的大规模问题完全是意料之中。什么地方、什么时代的农业和农村，能够支持每年18-36％（据说印度有些地方还要高） 的高收益？ 那么，如此高利率的小额贷款在农村的大规模推广，几乎一定会导致大规模违约或者破产，有什么好奇怪的？理解这个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经济学，只需要一点点常识和良心。 小额贷款的成功个案一定是很多的，但一旦大规模推广后成功百分比下降甚至全面崩溃也是必然的。

中国小额贷款的规模要小得多（感谢中国政府不像印度政府那么容易被忽悠），但情况同样不乐观。 根据2007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过去十年里的已建立300多个小额贷款项目，但存活的只有约100个，没有一个实现自我维持，也没有一个找到适当、合理的融资途径，仅少数几个具有充足的现金流以覆盖经营/融资支出，为坏账提供准备金。我在农民家住了一晚上就了解到的不少问题， 茅于轼做了那么多年的小额贷款会一点都不知道？ 印度小额贷款危机已经火烧眉毛了，但他还在继续鼓吹“高利息是穷人银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以及“农民贷款以土地抵押能变活钱”。他是志在扶贫呢，还是盯上了农民的土地呢？这个问题，我就不诛心了，大家见仁见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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