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当年轶事 ( 一 ) -- 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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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当年轶事 ( 一 )

71年6月,期盼已久的招工,终于降临到我的头上。内心怀着憧憬与忐忑,离别那呆了整整七年的乡村,开始了另外的一种生活,从农民到工人的转折。

我去的工厂,是个机制砖厂。

分配的工作,是当拖坯工。每天的任务就是把堆集在晾晒坪上,已经晒干了的砖坯,一车一车地往轮窑里面拖。这工作是连续作业,半点都停顿不得的,既累且脏,有背景的人是轮不到干这活路的。

在我看来,这工作和呆在农村,其实并没什么大的差别,从根子究起,都是拌泥巴。两者间不同的是:在农村拿的是锹与锄头;在这里拉的是板车。区别只是劳动工具的不同罢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肩上拉车的拖绳,我一背便是四年,四年中,绳子也不知换了多少根。和我一同进厂的伙伴,有些通过关系,早已经变换了岗位。有一些已经“飞”走了。我呢,依然如故拖我的板车。

说实话,我也不想当这拖板车的工人。当了一回工人,总还得干点像样的路吧,不然的话,还不如去当个搬运工人呢。从名份上来讲,也算是名符其实啊!更何况,搬运工人实行的是按件计酬,多劳多得,钱也多些。但我还是安心地干下去。为么得呢?为的是有点想头啊。

砖厂轮窑是连续作业的工序。所谓“轮窑”,就是不停地打转转烧砖的窑。它的特点就是前头一班接一班地装坯,中间日夜不停地焙烧,后头又一班接一班地卸出已经烧好了的红砖。

因为这个特点,所以,装卸窑轮班的工人,常年在50度上下的高温下作业,工作条件极其艰苦。条件决定工作性质只能是连续性的作业,得以定额任务为标准,搞不得八小时工作制。

这种工作对我这样在农村自由自在荡惯了的人来说,太对味口啦!一般来讲,八小时的定额任务,只要全班人马齐心努力,三四个钟头就能完成。余下的空闲,任你自由打发。这样一来,便有时间多看点书,补充补充为动荡岁月而空虚的头脑啊。

还有一点乐趣吸引我的就是有大量的报纸可看。每次装窑完毕,得用旧报纸在砖坯上糊一层,目的是不让冷空气进入,阻住窑内的火头前进。

每回去仓库拿旧报纸的任务,多是我抢着去干,为的是可以多拿一些。这些报纸,大多是机关里头卖出来的旧报纸。而我收捡的《参考消息》,那年代里是有严格控制的。像我们这类做笨工的人,平时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要想了解外部世界,只有看《参考消息》之类,从旧闻中找出新闻,从已经过去的外电报道,分析判断国内外事态的进展。

用这种办法,我们才跟上了历史,没有被历史所抛弃!

也许是表面上这种安于现状,不声不响的做法,感动了上帝,引起了领导的关注,到四年将近完结的时候,我一步登天,一下子爬到厂部去了。

那个时候,因为人年轻,资历浅,又是初来乍到,所以,凡是先到的角色,个个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你。有什么苦差事,都抢着推荐你。如有什么甜头的差使,事隔三秋你都摸不到风。堆往你身上的事,多如牛毛,二十四小时不歇气,你都忙不清白。尤其是我的顶头上司,那可真个难侍候的主呢!

我的顶头上司,姓刘,大名叫宝山。当时是厂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分管生产。

这人没读过书的,一字不识。搞么得都不讲方式方法的,有点嘿儿糊儿(胡来)。

71 年那时候,全国学习人民解放军。工厂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车间一级的组织统统称“排”或“连”。车间主任称为排长或连长。刘保山那时候当排长。

有一天,有个姓易的工人迟到了半小时,恰好被他撞见。这年轻伢子家住农村,刚结婚不久,小青年嘛,又是新婚密月里,一个星期才能见着堂客一面,那是好不容易呵!你想,这小夫妻见了面,那一晚上还消说得,不像个哈(漏)马桶装水,漏得是一滴滴都没得剩的啵!

所以,一清早还不晓得是如何爬落床的!一路上抄小路,紧赶慢赶,赶到厂里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恰恰是“骑马碰不到,骑牛又撞上哒!”,小易刚走到车间大门口,恰好就被我们的刘排长一眼瞄见

“喂!你搞么得去哒?这时候才搞起来呢?”刘排长一脸怒容,把手一摆:

“算哒啰!你今天休息吧,不需要你上班啦!”姓易的工人不想争辩,                                                                              也不敢和刘排长争辩,低了头,像个打蔫哒的鸡公,准备“牛皮硝锅盖——请卷(转)”。

看到刘排长走出十步开外后,同班的一个工人一把拉住姓易的工人,悄悄地告诉他:

“你这没得卵用的东西,你就不会讲啦,劳动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规定呢。刘排长,你怎么能剥夺我的公民权利呢?我迟到了是不错,但你可以批评我呀,教育我呀,也可以扣我的工资呀。可就是不能剥夺我的劳动权利嘛!”。

姓易的一听,对呀!这话是有道理呀!于是,掉转头去,一把拉住了刘排长,鹦鹉学舌,如此这般地一说,把个刘排长一下顶在了墙壁上,转不过弯来。对着姓易的工人望痴哒!好半天讲不出话来!

要晓得哦,刘排长也是肚子里头没得一滴滴墨水的人呵,是扁担倒在地上,连个一字都不认得的角色嘛!

刘排长顿{立}在那儿,思来想去考虑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来。似乎他也觉得眼前这工人说的话不错吧,一个人要求搞劳动怎么能有错呢?难道要求不劳动有理?想来想去,没得说法,只好将手一挥:“上班去吧!”。

老光:当年轶事 (二)

通宝推:青颍路,老醋花生,夏至欧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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