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西路军历史再考辩(简略版)㈠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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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路军“蒙冤”?——五十年代西路军将士的部分回忆文字

1957~1959年间的西路军将士的回忆文字

《星火燎原》第3辑中西路军的回忆文字

程世才《血战河西走廊》

秦基伟《苦战临泽》

周纯麟《最后几匹战马》

李天焕《走出祁连山》

戴克林《回到党的怀抱》

程世才《历史的结论》

《红旗飘飘》第3辑

秦基伟《苦战临泽》

李天焕《陷入绝境以后》

肖永银《从祁连山到陇东》

《红旗飘飘》第10辑

李天焕《气壮山河——红西路军远征记》

1986年《星火燎原·纪念长征胜利五十周年专辑》

谈清林《要革命,向东走》

邱正基《风雪祁连山》

肖永银《奔陇东》

饶金才《王军长带领我们走出祁连山》

李宽和《党在我心中》

龚兴贵《孤雁归群》

转一个谈清林的《要革命,向东走》给各位瞅瞅——

[ALIGN=CENTER]要革命,向东走

谈清林[/ALIGN]

“要革命,向东走”

一九三六年秋,我们西路军孤军深入甘肃河西走廊地带,在那里受到了“五马”(即西北地区马步芳、马鸿逵……等匪帮的统称)匪帮的几次分割包围。虽然我们也打了一些胜仗,但终因长期征战,人困马乏,经过凉州(武威)、二十里铺、山丹、大浪、永昌、高台等战斗之后,主力损失很大。十二月中旬,我们三十军的后方机关和部分部队,还有五军、九军的一部分,其中多数是妇女和伤病员,又被敌人三面围困于甘州(张掖)南,喇嘛寺对面的雪山上。情况危急,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难道真的革命到底了吗?”当时,我心里乱极了,不断地回想起长征以来所经历的一切。虽然我只有十七岁,但我已经明白,除了革命,我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就是拼,也要拼死几个敌人。这时,我多么希望有一个指挥员,来指挥我们的战斗啊。夜晚,月色惨淡。一阵阵北风吹到我们还穿着单衣的身上,从脖子一直冷到脚跟。雪地里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影,缓缓地向前移动着。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忙赶了上去。原来,同志们一个个互相靠拢在一起,商议怎样应付眼前的情况。“冲下去,宁死不当俘虏”的决心,在冲击着每一个红色战士的心。眼前,就静待着指挥员的一句话了。

但谁是指挥员呢?半天不见动静。停了一会,才看见从黑暗里闪出一个戴飞机帽的人。当时,西路军在服装供给上,只有团以上的干部才有这种长长护耳的飞机帽。他慢慢地走上一堆凸起的雪堆,象是要说什么,但半天又没有出声。这时,我只恨时间过得太慢,急得发了疯似地看着他,想着:“快下命令吧,我们没有一个孬种。”

“同志们,亲爱的红军战士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讲得这样沉重。“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宁死不屈……”

借着从云缝里挤出来的月光,我看见指挥员的右手在面前晃了一下,接着说,“但是,大家想想看,我们没有子弹,援兵也接应不上,凭着你们负了伤的身体,去和敌人的骑兵拼命,行吗?”

一下把我们都问住了。这时,谁也没有吱声,继续听他说下去,“再说,我们还有大部队(当时指挥员们都不敢直说党中央及毛主席的名子,而用“大部队”来代替)在东方……”“东方?”这句话大家都好象没有听懂。打秋天以来,我们一直是往西走的,但是他仍重复地说着,“是啊!在东方,在陕北。今天晚上,我带你们钻进深山,先甩掉敌人,然后,为了缩小目标,大家分散走。”说到这里,他突然把声音提高了说,“要革命,就向东走!”他讲得那样肯定,那么自信。他的话已在红军战士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心里重复着“要革命,向东走”的话。想着想着,恍然大悟。我们在西边,也实在走够了,不是被包围,就是被打散。对,应该相信他。但这个指挥员是谁呢?这个问题没来得及问明,部队往深山老林里冲去。终于,突破了重围。

马家匪帮搜山以后,又派骑兵追赶过来,漫山遍野地搜索追踪,还在山谷、要隘,设下关卡,前堵后击。不知多少同志遭到了他们的屠杀,但活着的,仍然想尽一切办法避开敌人,继续向东走。

出了包围圈以后,我和三个战友在一起,摸索着前进。陕北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但觉得朝着出太阳的方向走,就没有错。为了避开敌人,我们把白天和黑夜颠倒过来。白天认准了方向就睡觉,晚上走路,走着走着,我们又三三两两地碰到一起。走了三四天,又是二三十人的一支小队伍了。

走过了多少弯弯曲曲的道路,绕过了无数道封锁线和关卡,我们来到了青甘公路(由青海西宁至甘肃甘州)。白天,我们隐蔽在公路西边的山腰上,准备晚上绕过去。

这天夜里,黑云象一块毡子一样,不时地遮挡着昏暗的月亮。

我们一直等到半夜,确实没有一点动静了,就一个个跟手镊脚、弯腰弓背地往公路上摸去。我因伤口没好,身体虚弱,一会儿,就拉下了。我忍着性子一步一步往前赶,心里默算着:过了公路就没有事了。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左右两边传过来,一片粗野的喊叫声响起来:“站住,不许动!”紧接着就是一阵扭打声和同志们的呻吟声。它们象一盆盆冰水泼在我身上。我赶忙转身往后跑,躲到了一堆碎石子后面。随着敌人的搜索,我的心璞通直跳,但始终没有被他们发现。

听着敌人走远了,我才冷静下来。这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深深地感到孤独无助。回想着每一个同志的面容,我伤心地哭起来了。哭了一会儿,看天快亮了,我想,哭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趁着天黑爬过公路去。于是,我擦干了眼泪,向公路对面走去。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着。走的路对不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反正向东走就行。这样走了十几天。有一天,天刚黎明,我遇到一个年龄比我小的小鬼。他一见我,就流露出一种惊奇的目光。我也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一样,向他看了几眼。后来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是新剧团的小演员。这个原来爱唱爱跳的小鬼,现在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了,两眼凹得很深,几。寸长的头发蓬松着,拄着根小棍呆站在那里。望着望着,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还是我先开口说:“小兄弟,你上哪儿去?”他一听我的四川话,猛地一头栽到我怀里,大哭起来。好一阵,他才止住了哭声,仰着脸,问我:“向东走,真能找到大部队吗?”

我心里正在难受,能不能找到大部队,我心里也没有数。

但我到底要比他大,我决心带他一块走。我说:“小兄弟,跟我一起走吧。上级不会骗咱的!”两人中式蹒蹒姗姗地朝着出太阳的方向走去。

跳出火坑

向东走。走着走着,已到了一九三七年二月间。不幸,我和“小演员”在甘泉子附近,被关卡上的敌人盘问住了。匪兵一听我们是四川口音,不容分说,把我们绑了起来,押到凉州,关进了监狱。从那时起,我跟“小演员”分开了。

监狱里关着一千多个难友,绝大多数是红军战士。我们几十个、几百个的被关在一个个阴暗的房子里,每天都有不少同志被敌人拖出去审问、拷打,也不知有多少同志被敌人杀害了。

一个多月后,我们被押出去修路。我因年纪小,编在小鬼班里。修路时,我们周围都有匪军监视,一不顺眼,就要挨打。我因为抬不动大石头,常常被打得浑身一道道血痕。有好多同志被这样折磨死了。

有一天,听说逃跑了几个人。是真的吗?要能逃出去该多好啊!但怎样逃呢?我真想和谁商量商量,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敢张嘴。要是“小演员”跟我在一起该多好啊!

转眼到了九月,国民党突然给我们发军衣,每人还给了两块钱,想引诱我们给它当兵,还说:现在为了抗战,共产党已经投降了国民党,红军也改编为八路军了。我们听了,不敢相信。但却使我们知道,共产党还在,红军也没有被消灭。因此,想逃跑的人就更多了

有一次,我抬不动沙石,被监工拿洋镐把子打了一顿,身上、腿上、手上都冒出了鲜血,幸亏一个三十来岁的难友,把我扶到帐篷里去。我又疼又伤心,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哭着哭着,那个难友突然说:“你想跑吗?”

我一下愣住了,看着他半天没敢说话。他又说:“你要想跑,明天,我们带你出去。”

听着他的声音那样的亲切,我一把抓住他说:“愿意,往哪儿跑啊?”

他说:“明天晚上,等人睡定了,你就悄悄地溜到西边……”说着,他轻轻地把帐篷揭开一道小缝,指着离山不远的一个帐篷说,“那边看得松些。先跑出去,再折向东……”“向东……”

我重复了一句。

他又严肃地对我说:“你要是不愿意,可千万别告诉人。懂吗?”我点了点头,还想再间些什么,但他说:“时候不早了。”就上工去了。

他出去以后,我一直在想他那络腮胡子,河南口音,细高个子。他大概是一个老同志吧!一定要跟他跑出去。

当国民党兵多可耻。想着想着,就好象我真的出去了一样,身上也不觉得疼痛了。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晚上,大家都睡定了,我按指定的地方找到了他。我们一共聚集了六个人,向西逃去。果然,匪兵没有发觉。饱了几里,又向南走了一阵,才折向东走。为了避免目标过大,我们不得不分散走路。分散前,他又问我:“两块钱还在吗?”

“在!”“

好好留着路上用。”又说,“一个人也不用害怕。一直向东走,一定会找到主力。”说完,我们就分手了。以后,我再也没见到他。

他们都是什么人

又走了五六天,我来到兰州城外。望见了滚滚的黄河,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但黄河的铁桥被白匪卡死了,没有证件,根本别想过去。我只得在河西边的一座破庙里住了下来。白天饿了,就到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买两碗稀饭吃。不能过桥,也不敢远走。这时正是九月底,兰州郊区的工人、农民、学生,到处在宣传抗日。我急得直打转,却想不出一个主意。

饭店老板是一个很善良的小老头。他看我天天上他家吃稀饭,就怀疑起来。有一天,他故意跟我说:“现在的年青人,都上前线打日本鬼子,你怎么还在这里闲逛?”

我一听,也不好说什么,随便回了一句:“抗日行啊,可我到哪儿去抗日呢?”

“现在到处都是国军。我把你送到国军里去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当兵。”

“为什么呢了”我觉得他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不能告诉他我是红军,就胡诌着说:“我要呵家看看,又过不去桥,父母都老了……”

他见我不吐真言,就把我拉到一边说:“你要不愿意当国军,我有一个朋友,能把你带到抗日的地方去。行吗?”

这句话问得我莫名其妙,就说:“到哪儿去?”

他笑笑说:“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我更是奇怪,但又想,不管怎样,只要能过桥就好了,就答应了他。第二天,果然来了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把我带过铁桥,又一直把我领到兰州东门汽车站,给我找了个地方住下,说是等车去西安,并说到那里才能找到工作。说完,给我留了些钱就走了。兰州东来西往的汽车多得很,要等什么车呢?我又不敢乱问,只好将信将疑地等了四五天。

第五天,突然来了一部大卡车,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来了,对我说:“这趟车是去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的。坐上吧!”

“八路军?”我一听,马上想起监狱中白匪的话来。八路军不就是红军吗?我正想问他,他却又不见了。这时,车上已有好几个人。我也不敢问谁,一路上总想着他和那个小老头。他们都是什么人呢?

到家了

汽车一直开到八路军西安办事处门口。刚下车,就过来一个穿着军衣,戴着国民党帽徽的人接我们。我吃了一惊,难道真如白匪说的那样,红军投降国民党了吗?我被骗了吗?跑吧,又怕跑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他把我带到一间小房子里,和气地招呼我说:“可别出门乱跑,免得惹事。”

接着,他出去给我拿了一床棉被和一套灰色的新棉军衣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仔细地想着,觉得他这些举动,都不象国民党当官的样子,心里才比较安定了些,但仍然不相信这就是红军的地方。他给我的帽子,我也不敢戴。五天过去了,一位干部找我谈话。他好象看透我的心思一样,一开口就说:“八路军就是过去的红军,是为了团结抗日才改编的,它还是共产党的队伍,总部在陕北延安……”

“陕北!我听说过……”没等他说完,我就一下跳起来了,并把自己的遭遇全都向他倒了出来。几天来的闷葫芦打开了,心里亮堂了,连房子也好象一下亮了许多。他也替我高兴,并告诉我说:“过几天有汽车去延安,可以把你带去。”又说,“你到了这里,就算到了家了。”是的,这时我真的象到了家了,兴奋得不知怎么才好。

到了延安以后,我被编在总部通讯连当通信兵。有一天,我到北门外的一个窑洞里去送信,遇到一位瘦瘦的首长。他听我是四川口音,又看我个子不大,就问我过去是哪个部队的?我说是西路军回来的。他一听我是西路军突围出来的,亲热极了,忙搬了凳子给我坐下,又倒了杯茶递给我。我看看这位首长,和我穿的一样衣服,一点架子都没有,也就毫无拘束地坐下来。他笑着说:“真巧,我也是西路军回来的。”

象是见了老朋友一样,一路上的千辛万苦,一下子都在脑子里集拢起来。我恨不得一F子都讲给他听,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经他一问,我就谈起来。

等我说完的时候,他问我:“你可知道西路军的总指挥是谁?”

“徐向前!”我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你认识吗?”

“见过面,记不清了。”

这时,他象逗孩子似地笑了笑说:“你看我象不象?”

“啊!”我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就看清了:“真是您!”

“是啊!我就是徐向前。”

谁能想到呢?在我面前的就是我们过去的总指挥。我真后悔不该把自己的苦谈得那么多,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才好。这时,徐向前同志也站起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向东走,这条路算走对了。”

直到回到住处,我还一直在想着,总指挥他那坚定而又亲切的音容笑貌,似乎在哪里见过、听过。我后悔起来,为什么没问他一声,“您是不是在月亮底下教我们向东走的那个指挥员?”如果不是您,那又是谁呢?

双石:【原创】西路军历史再考辩(简略版)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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