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金明驿一 暴雨 -- 坚决要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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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金明驿二十 窃印

深夜,更黑更凉了。雾霾冷凝出的水露又一次湿润润的挂在了野草和树丛的叶尖。后庭院里的秋虫们早停止了鸣唱,没心没肺的虫儿没得甚大限将至的忧愁。只享受这些鲜甜的露珠,待吃得饱了,便沉沉的睡去。

宋楮坐在那间大矮屋的阁楼上,心里却想着折儿:“不知折儿寻着柳叶没有?前院既没有喧闹声,折儿应该无事。”这阵已到子时,距吴乔离开早过去了二个多时辰,下面房里似乎没有休息的意思,哗哗的抄纸声不绝于耳,直干到如今方停。为保养体力,宋楮干脆把自己捆在梁柱上打了一个长盹。等下面渐渐没有了动静,宋楮摸出解手短刀,选块四边缝隙较大的楼板,先沿着木缝四边轻挑,将木板弄松些,接着把刀身大半插进木板的短边,用力撬起。嘎,厚实的楼板发出声短促的脆响,就被掀了起来。如法炮制,又有两块楼板被掀了开,宋楮探首向下面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望了望,单手攀着边缘,纵身跳了下去。

“这间是抄纸房,拿些楮纸没甚用处,却不知印房在哪?”宋楮摸出燧石在刀上划了一下,星火虽然是一闪而落,却足够找到房门。捏住门首无声的打开门,宋楮跨出房来,用力耸耸鼻子,寻着空气里的靛青味,来到一扇脏黑的木门前。宋楮侧脸贴耳在门上听了阵,用解手短刀撬住门轴,推门轻轻的走了进去。

“左手腕怎的这般痒!”吴乔从床上坐起身来,趿上鞋,对外面喊道:“来人。”两个待夜的童仆进房来问道:“官人有甚么吩咐,可是伤处有些不适?”吴乔用舌头顶着漏风的缺齿,两颊肌肉颤抖几下,说道:“接上的左腕今夜痒得厉害,坐卧不宁,实睡不得觉。你们去唤祝医士来,给我换些清凉的药物。”童仆应声去。少顷,带医士过来,给吴乔左腕换了些清凉解热的敷料,又交待几句左手勿压勿动,告罪下去。吴乔但觉腕上清凉,便倒在床上睡去。正半梦半醒间,一阵叮呤呤的响声涌进耳内,又把吴乔惊了起来。

“后宅又出了甚事?”吴乔强睁着迷瞪的两眼,心里火起。匆匆忙忙扣了鞋,打开卧房里间壁橱里的暗门,沿着夹墙作成的暗道向后院跑去。推开后宅暗门,就见到后院庭院里四处火光闪闪,几十个黑衣汉子荷着刀弩,擎了灯笼火把,围定一排靠院墙的房舍正在搜索。

“作死么!咱们干的是杀头买卖,谁叫你们在后宅夜里举火,怕人看不见么?”吴乔狂怒,挥舞着右手,抑着声音叫骂。

“吴东主,出大事了,有贼潜进来窃了印板,逃跑时给起夜的兄弟发现,如今正躲在那排房舍内。”

“甚么,印板被窃!”吴乔心里一个激灵,停住空中乱挥的右手,顺势一把揪住上前汇报的黑衣头目前襟,喝问道:“是谁?莫不成又是我那宋师兄?”

那头目欠欠身,摆个作揖的架势,挣脱吴乔的手,就势躬身道:“禀东主,起夜发现贼人的兄弟乃是给一掌击昏,急赶过来拿贼的两个也是只得一拳一腿就被打倒。看贼人的手法、身形,确像是东主师兄。”吴乔转惊作喜,仰天笑道:“宋楮,你可真有胆量,我还真怕以后再找不着你呢!”接着对那头目道:“给我围实喽!吩咐下去,不是要紧的情况,不许下杀手,我要活的。”

宋楮怀揣盗来的印板,正借着房顶上的屋梁移动,不停更换藏身的房间以躲避搜捕。远处渐渐传来的脚踏阁板的咯吱声,黑衣汉已经开始搜索房间上层。这时,宋楮眼前灯光一亮,只见两个黑衣汉子提灯自梁下搜索着经过。宋楮转了转念,纵身跳下,右掌撮刀砍在右边黑衣汉颈窝。左手慢了一线,左边黑衣汉偏头躲开,却被在脸上扫了一把,火辣辣的疼,不由得怪叫一声。接着就是拳风灌耳,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宋楮三下五除二打倒两个黑衣汉子,虽然左边黑衣汉怪叫示警,露了行藏,但这排房舍也不过十余间,藏得越久只怕围得越密。宋楮取了两柄长刀在手,抬脚踢开左侧房门,虎吼一声,舞出两团刀花,向另一边亮灯的房间杀将进去。

一条白链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斜弧,砍向宋楮左肩。宋楮左刀退了退,抢前小半步,左手前推,用刀身下端撞在下劈长刀相同位置,将那把长刀磕飞了去。右刀不停,接着一转一砸,刀柄击在对方鼻骨上。打得黑衣汉子捂着又酸又痛、血涕长流的鼻子,只蹲在地上杀猪似也般的嚎叫。

另一举火汉子见同伴倒下,忙将火把丢向宋楮,借着宋楮侧身躲避,躬身斜冲过来,一刀横斫,砍向宋楮大腿。宋楮不退不避,只用左手单刀虚架,右手长刀挥起,砍向黑衣汉头颈。刀未到,刀风先至,黑衣汉舍不得用命来换宋楮一条腿,情急之下,脚下松劲,刀头向下一插,消了冲势,扑在地上,只恨没捉到蛤蟆。宋楮两步抢上,一脚踢中他太阳穴,把他踢晕过去。

宋楮转过五七间房,又用刀背劈翻几个,就听外边有个漏气的声音叫道:“都撤出来,把房舍团团围了!”接着又叫道:“宋师兄,停手罢!你虽好武艺,也不及我等人多。如我等痛下杀手,你又撑得几时?不若我师兄弟二人好好谈谈罢?”宋楮听得黑衣汉似都撤了出去,脚上不停,边在房舍间窜来窜去,边高声叫道:“有甚么好谈?你造假会子的印板在我手上,放我出去,就还板子你。不然我把板子劈了,看你一只独手,能在这届会子换界前重作否?”

吴乔听得宋楮的声音不断在各房处游移,恼怒宋楮伤了左手,又拿这点来跟自己讨价还价,喝道:“宋楮,勿要张狂,两块印板你毁掉又如何?先杀了你,下界再作过就是。”吴乔喝完,低头思虑阵,待胸中气平,上前和声道:“宋师兄,不管我们之间又有甚么恩怨,都先丢在脑后。我和你先谈一桩天下最大最赚钱的买卖,师兄是聪明人,不知可有兴趣?”

“是甚么大买卖?说来听听。”宋楮又巡查一遍,确定黑衣汉都退出了这排房舍,停下来问道。吴乔漏着风笑了笑道:“师兄应该猜得到!”“不过是与你合作造会子罢!”宋楮冷哼道:“这个我自家拿手,用你作甚!”

“哈哈!师兄不知我的本事。”吴乔似乎有些兴奋的道:“造会我虽不及师兄拿手,但会子造出来后,关键之事是如何不引人怀疑的用掉。似师兄般,不过作得一小批,寻个贪心财主换些钱物,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吴乔顿了顿,见宋楮没有反应,继续道:“而我为吴家家主后,经过多年经营,在临安及两浙路、福建路都置了数家产业。这官会那怕每期造上一百万贯,只须在我麾下粮栈、货栈里流通几圈,就散向了天下各处州县。有师兄的精湛手艺,有我的流通渠道,我师兄弟二人联手,如何不作得这桩天下最大最赚钱的买卖。”

“呵呵,你到是好算计!只怕这些假会都会落在些农户、匠人及客商手里罢。”

“不妨事。这些楮币经师兄造作,恐怕比官家发行的官会还真些。他们拿了不过一样当钱用,反正不吃亏!”

“好个不吃亏!”宋楮冷笑连连发问道:“我来问你,你这界造上几十万贯,平白赚了,只怕下几界就想造几百万贯。几界下来,就算朝庭不发现,这楮币只怕你作一批,就要不值钱一批。收了你楮币的农户、匠人及客商只恐还不等会子换界,手上的楮币就贬值泰半,到时人人亏家,个个荡产,正是你说的不吃亏!”

“哪又如何?”吴乔也跟着冷笑道:“难道我不造,这官会就不贬值么?这官会自高皇帝绍兴三十年始行,一贯文省值钱七百七十文。而今,新帝才登基四年,距会子始行也不过七年间,这会子在我们这不过值钱六百文,十成已去了二成,这不正是那赵官家朝庭滥发官会所致么?总不成许他皇帝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因朝庭滥发官会而亏家荡产的百姓何其多也,似师兄这般的侠客就是骗得再多的官郧富户救济他们,便能让天下百姓安康么?”

“这……”吴乔这几句言语虽是无君无父之言,到真把宋楮辩个哑口无言。宋楮在心里道:“不想吴乔这厮也有些真见识。”在胸中转念了阵,抬首扬声道:“吴乔,你休言语,纵然赵官家不是,也是因北边吃紧,不得以而为之。你杀师灭弟,情状我已尽知;伪造假会,乃是为一已私欲。你这衣冠禽兽就是说破了天去,我也不会为你作伥。你们有甚本事就放马过来罢!”

吴乔心道:“我杀师灭弟的真相难不成他真个尽知?”见宋楮说得坚决,知道再劝无益,单手在胸前作个揖,叫道:“那就对不住师兄了,这吴家后宅就是宋楮你的葬身之地!”言罢,回身就要喝令众黑衣汉冲进去杀人夺板,却看到前宅粮库处红光闪闪,黑烟腾腾。紧接着,有人鸣锣大叫:“走水啦!”

兔必肯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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