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整理】人人言国民党军队“兵好官不好” -- gaoge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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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我当壮丁的一段惨痛经历

我当壮丁的一段惨痛经历

唐国华

1943年6月的某一天早晨,我被三十铺乡保丁带到乡公所,和其他壮丁一起,在乡公所过了几天,转到汤池区署,再押送到庐江县师管区补充团——在庐江县城内中路桥计家祠堂驻的那个接新兵的三营。

这些壮丁都是些庄稼人,有十几岁到40来岁的,都挤在稻草地上,热得满头遍身是汗。壮丁们吃的是稀饭汤,盛在碗里照得见人影。虽然稀,都还争先恐后地抢个不停,以致把饭桶弄翻,好些人身上手上烫破了。于是师管区的官兵就来集会查问,点了几个抢饭的和并未抢过饭的人名,当场带走。原来被点名的人都各有记号,是把他们卖放走了。不大一会儿,那师管区的官兵们从外面拿回大捆的麻绳有好几担,又叫了一些人出去,以后就又一趟接一趟的挑、抬回来,有明矾、布匹、纸烟、糖等,然后又集合编了一次队,配好了谁挑担子,谁跟谁抬担子,直到星明月高时,才叫各就原位睡觉。其实人挤着人哪能睡得下,只是坐着当睡罢了。

天刚亮,就听得一阵哨子响,叫壮丁们站好排,那些官兵们便把绳子套在大家的脖子上,再把各人扯牵到一起,六七个绑在一根绳上,如同解犯人一般。然后,就把那些货物分给各人,有挑的、抬的,或背着、提着,还绑了不少副担架,准备给那些官儿们和他们的老婆,在马上骑累了就换着坐上或躺下,让壮丁们抬着他们。出门之后就被命令变成三行走,那些官兵押在两旁,把步枪、手枪抠得枪门喀达、喀达的直响,并且怪声怪气地叫喊着:"走——走!快——快!"一路上碰不到行人,——谁都怕碰到这个壮丁队列,否则就有被拉走当壮丁的危险。

到了六安的苏家埠,为了等候其他地方的壮丁一同走,便又等了几天。一天中午饭后,集合去听合六师管区司令李文田讲话,那些官们怕壮丁穿着鞋子逃走,所以命令去听讲的壮丁都把鞋袜脱掉打赤脚。一直听了几个钟头,才散会。往回走时,忽听两声枪响,不知就里,回到驻地才知道是一个壮丁挨了枪,胸部还血流不止。原来挨枪的壮丁,因为脚没穿鞋,在疾走之中踏上了柞树刺,他才一弯腰,后面人往前一挤,竟把他撞出路边,被认为是逃跑,中了手枪。第二天,还把他拉到全连的壮丁跟前打屁股,问他还跑不跑?一直打到他连答应的声音也没有了。随即连长符晓亮命令全连进行登记,说:"谁有病,走不了,都说,好登记上,可以放回去。"结果把凡是登记有病的,一个个的拉出队外来,趴在地上打屁股。以致身上、腿上都打得皮开肉裂,鲜血直流。符晓亮还说:"这是专治走不了路的。医生,就是扁担棍子。"

上路后,挨打的壮丁同样都跟着走,也同样不是挑就是抬,担负着各种货物,如线麻、生漆、桐油、茶等。挨枪弹打伤的那个壮丁和用扁担、棍子打伤的那些壮丁,多数是先后死在路上了,无人过问。不说衣衾棺木,就是埋也无人掩埋。

在行军的路上,也不断有冒死逃生的壮丁。有一天中午经过霍邱县境一处山冲时,有个壮丁解开绳子飞也似地逃跑了,在乱枪追捕之下,他终于隐没在松树林里,逃脱了。同他抬一担货的壮丁并没有跑,却被符晓亮命令一个排长把他拉到山坡下枪杀了,罪名是:明知不报。并且把死者的耳朵割下来,要每一个壮丁看看,还警告说:谁要逃跑或是明知不报的,就有例在先。

行军的每天晚上,壮丁都住在四壁不透风的空屋子里,人挤人,身挨身,想伸腿都伸不出去。每次稀饭送进屋来都要烫伤几个人。屋里又热,壮丁们汗如雨下,因此常有几个被热闷得昏死过去。夜晚,那个屋子里也像火炕似的热得人出不了气,泥灰味、汗腥味、臭味,闻久了,人就昏倒了。我就昏过去好几回,被拖到门口,吸了几口凉气才又活过来。

不论白天黑夜,大小便都得一阵去,但也只有有限的几次,不准在规定的次数之外,提额外的请求。因此好些壮丁等不及,拉的尿屎满裤子,没衣服换洗,照样得天天穿着。壮丁们过小桥,走窄路,一不小心,跌下一个,也就一连串好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跌倒了。我们这一批壮丁,走了30几天路,一路上过着非人的生活,除了路上被折磨死的,幸存者都被国民党的三十三集团军第五十九军所部接收了。

我被补在五十三师一团八连,在班里当二等列兵。不到半月,连部文书因病回南漳老家,连里没人造表册。连长牛得荣就在班上的新兵里查找识字的,结果把我找到连部,帮司务长和军需上士工作,并代理文书给他们搞些粮饷弹械表册。这年10月,全团都开往荆门的当阳地区,原驻地作为留守处。我跟连部的军需上士、一个班长、几个兵、几个病号留守了。这留守地方叫李家挡,出门就是山,也有些梯田、耕地。在留守处驻地不到十来天,就看见附近的山头上,不断增加好多处新坟。死者都是一个月以前的壮丁。因为沿途受师管区官兵们的虐待,好多人被补充到部队上来以后还在吐血、拉痢,有些是路上被打伤的,到部队后就发病,造成不断的死亡。不久,我也病了,病得厉害,想家也厉害。心想,要是回不了家,不就死在外边了吗?不料过几天我的病渐渐的好一些了。一天,我去野战医院看望跟我们同来的亲戚厉学德,他在一路上没少挨打,后来病了。我见他已不像人样,遍身是血污,躺在破屋墙下的没铺没盖的湿地上;在他旁边还有很多重病号。他说:"我就要断气了,望你还是乘病轻,逃命回去吧,把个口信给我家......"话没完,就断气了。我更加坚定了逃跑回家的决心。

我琢磨了好几天,该怎么逃呢?好几千里地,隔着千山万水,打哪走呢?要是跑不了抓回来,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正好连部有一份中国分省袖珍地图,从此,我就有了主意。一天晚饭后,太阳离山只有二丈多高了。我慌慌忙忙地从留守处附近的一个村子上了山,径向东南方向的深草和树林里跑去。过了几重山,天黑了,乌云满天,看不见月亮、星星,四处松树的涛声和野兽的嗥叫声,叫人毛发悚然。但我不管一切地拼命往前跑。山上草深齐腰,天黑得摸不着道儿,我只好顺着山势陡坡沿着山沟往下滑。不知经过多少白天、黑夜,沿途乞讨,我才终于逃出了虎口。

通宝推:老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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