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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狮之舞——唐蕃英雄记【贰】》之《热血沸腾的盛唐》
4、猛将末日——王君勠之死
按照《册府元龟》的记载,谢
“谢
也就是说,此事还牵扯进来另一个国家,它就是箇失密国。学者们认为,“箇失密”其实就是“克什米尔”,这个词原指喜马拉雅山脉最西端的一处峡谷,现在则被用来泛指包括克什米尔谷地、查谟、蓬奇、吉尔吉特、俾路支斯坦和拉达克的广大地区。
尽管贵为吐蕃王后,但金城公主在西藏的生活明显并不如意,现在的我们已经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公主最终下定了逃亡的决心,可如果翻开现代地图,我们却不得不对公主拟订的路线表示赞赏。
按照上文所说,箇失密国“去吐蕃金城公主居处七日路程”,那么金城公主的居住地很可能就在西藏更西的克什米尔附近,离东方的大唐远隔千山万水,如果公主由西一直向东逃回家,那她就必须穿越几乎整个藏区。因此,这条最直接的路线其实根本不靠谱,因而也就不必考虑。
现实一些的途径是向西或向北,然后曲线回国。其中的一个选择是直接向西进入大小勃律,那里属于大唐北庭都护府的势力范围,公主只要能到达勃律,在唐军的保护下她将相当安全,而且该路线有一个最大优势——它距离最短。可前面我们已经说过,这两个归附大唐的勃律国当时已成为吐蕃的敌人,吐蕃对它们一定防范甚严,跨越边境逃到那里无疑极其困难。
于是,聪明的金城公主选择了一条出乎别人意料的路线:先进入克什米尔的箇失密国,再向西进入阿富汗的谢
而根据《册府元龟》等史书记载,事实上,这个国王对大唐公主的逃亡计划表现出相当的热心,不仅一口答应,而且提前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工作,甚至不惜与邻居吐蕃一战:
“箇失密王闻其言,大喜报曰:‘公主但来,竭心以待。’时箇失密王又遣使报臣国王曰:‘天子女欲走来投我国,必恐吐蕃兵马来逐,我力不敌。乞兵与我,即冀吐蕃破散,公主得达。’”
由此也可见经过唐朝一系列的军事打击后,此时的吐蕃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中亚地区的威望确实已降至冰点,它的邻居们纷纷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临近吐蕃仅离“金城公主居处七日路程”的箇失密国尚且如此,与吐蕃距离遥远“去箇失密国一千五百里”的谢
“臣国王闻之极欢,遣使许诺于箇失密王。”
不过,与毫不犹豫便答应一切的箇失密王相比,谢
而玄宗的反应则相当有意思——“帝甚然之,赐帛百匹,放还蕃。”也就是说,皇帝打着官腔,“好啊,好啊”对使者大大嘉奖了一翻,然后这事儿就完了。翻遍汉藏史书,公主再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仍然在吐蕃孤独地生活着,而西域的那两个参与密谋的国家也没有与吐蕃爆发战争,大家仍是一团和气。
一千多年后的我们可以猜测,金城公主认为和亲业已名存实亡,自感孤危,于是密谋逃回国,但她名义上的哥哥玄宗皇帝似乎并不关心妹妹死活,决心留之以为未来回旋,因此并未同意这一逃亡计划。没有了大唐的支持,箇失密国和谢
与此同时,唐蕃双方的冲突仍在继续,而形势对吐蕃已经越来越不利。
按照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的记载,到了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执政仅四年但却屡战屡败的吐蕃大相绮力心儿在羞愤中病死,已年满二十一岁的藏王赤德祖赞重新调整了人事安排,任命芒夏木为大相,并提拔悉诺逻恭禄为朝廷第二把手,主管军事。与前大相绮力心儿一样,悉诺逻恭禄也出身于吐蕃的名门望族韦氏,在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他被记作韦.达札恭禄。
尽管高层换马,但吐蕃的颓势仍在继续。就在这一年,西域的于阗王尉迟眺发动了反唐叛乱,投附吐蕃,这显然是吐蕃策动的。但尉迟眺刚刚起事,便迅速被唐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发兵捕斩之”,唐军随即另立于阗新王。
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冬天,吐蕃主帅悉诺逻恭禄统兵大举进攻陇右、河西,吐蕃军团兵进大斗拔谷(今祁连山扁都口隘路),围攻甘州(今甘肃张掖),焚烧村庄。一向以猛将著称的唐陇右节度使王君勠这次却采取了出人意料的对策,他不但拒不出战,反而令各地驻军死守,没人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久,好消息终于传来——正如熟悉当地情况的河西土著王君勠所料,天果然下起了大雪,人地两生的吐蕃人促不及防损失惨重,唐史载“贼徒冻死者甚重”。无奈之下,悉诺逻恭禄不得不率兵撤退,吐蕃军团于是从积石军(今青海贵德县西)西归。
就在这时候,王君勠再出奇招,他派遣间谍提前进入青海吐谷浑境内,烧毁了吐蕃撤军路线旁的所有牧草,并率主力悄悄跟在吐蕃军团后面,“候其兵疲,整士马以掩其后”
冬季的青藏高原寒冷异常滴水成冰,悉诺逻恭禄率领着缺衣少食的吐蕃军团,一路顶风冒雪艰难西撤,沿途因饥饿和寒冷不断减员。他们一直退到了一个对唐蕃双方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名地点,那是大唐帝国的伤心之地以及吐蕃王朝辉煌的起点。
想必大家已经猜到,它就是大非川,尽管一些史料中也作“大非山”,但学者们认为二者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或起码相距不远,位于青海湖畔。在这里,疲惫不堪的吐蕃军团本打算休整一下,“将息甲牧马”,但主帅悉诺逻恭禄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军队几乎已经濒临绝境,路旁原本茫茫无边的牧草不知何时已成一片灰烬,战马什么吃的也找不到,纷纷饿死倒毙,史载“牧草皆尽,马死过半”。
判断出形势严峻后,悉诺逻恭禄马上做出了决定,他火速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尽可能快地通过这片不毛之地。随后发生的一切证明吐蕃元帅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吐蕃军团的主力刚刚通过大非川,黑压压的唐军就出现在青海湖的另一边,而此时的青海湖已经结冰,原本可倚为屏障的水面反而成为骑兵驰骋纵横的绝佳舞台。
此时,青海湖滨还有吐蕃大量辎重物资以及不少落在后面的疲惫士兵,他们无可避免地成为唐军最好的猎物,王君勠立即下令发动总攻,战斗的结局于是毫无悬念:
“入至青海之西,时海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悉诺逻已度大非山,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奥纵兵,尽俘获之,及羊马数万。”
就这样,唐军在前辈们全军覆没的地方一雪前耻,赢得了空前巨大的胜利。战事结束后,玄宗特地召大功臣王君勠入京,亲自为其设筵庆功。王将军不仅本人被皇帝授予左羽林大将军的头衔并加封为帝国伯爵,其家属也跟他沾光不少,“其父其妻并受荫宠。”
但另一方面,这场大胜却带来了一个潜在的负作用——受此激励,玄宗皇帝更加热衷于无比拉风的边境战争,史载“上由是益事边功”,越来越多的将军们因战功受到皇帝重用,纷纷出任边境各地的节度使,从而埋下了大唐由盛转衰以及后来藩镇割据的种子,此是后话。
尽管初战不利,但吐蕃元帅悉诺逻恭禄并非窝囊废一个,他很快就还以颜色。第二年也就是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阴历9月,悉诺逻恭禄率大军再次攻入河西,吐蕃军团势不可挡,一举攻下了王君勠的老家瓜州(今甘肃瓜州县),不仅“杀掠人户”,还拆毁了瓜州城墙。此役过后,瓜州刺史以及正在家乡养老的王君勠之父王寿都被吐蕃军俘获。
随后,掌控着王君勠父亲生死的悉诺逻恭禄让一个被俘的僧人做为信使,到凉州去给身兼凉州都督的王君勠节度使传话,吐蕃元帅向以猛将著称的对手提出了明确挑战:
“将军常以忠勇许国,何不一战?”
也许是当官当得太久早已磨掉了当年的锐气,亦或确实重寡悬殊因而无可奈何,总之王都督这次面对着劫父仇人的激将法竟然没有胆量迎战——史载王君勠“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出兵”。
等得不耐烦的悉诺逻恭禄遂率领吐蕃军又攻掠了附近的常乐县(甘肃安西县南)、长门军(甘肃玉门市北)等地,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劫掠来的大量财物人口返回故乡。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王君勠父亲王寿的最后下落,但按常理推测,这位老人即使没有被吐蕃人泄愤杀掉的话,也很可能死于遥远的青藏高原,几乎没有希望再返回故乡。想到不久前他刚刚因儿子的战功受到朝廷封赏表彰,并被皇帝加以从三品的“少府监”官衔,世事的无常真令人无比唏嘘。
在此过程中,按照《资治通鉴》等史书的记载,与位高权重竟不敢出战的王都督形成强烈对比,唐朝的一个小官常乐县令贾师顺却表现得异常硬朗。
当时,悉诺逻派部将莽布支攻打常乐县,一直毫无进展,等到瓜州陷落,主将悉诺逻随即率主力“会攻之”,但打了十多天仍没有拿下。“吐蕃力尽,不能克”,于是只好再派人劝降,守城的县令贾师顺当然不从。
挠头不已的悉诺逻决定退而求其次:“如果明府(对县令的尊称)你就是不愿投降,那就把城中的财物收集起来给我好了,这样我们也可以退兵。”而这位贾县令做得也相当绝,他立即让士兵们脱下衣服给吐蕃人看,以表示我们已经穷得叮当响,哪有多余的财物。讨个没趣的悉诺逻只得撤军而去,贾师顺立即下令打开城门,收拾散落的武器并修复受损的城防工事,准备下一场硬仗。没多久,吐蕃人果然杀了个回马枪,“还视城中,知有备,乃去”。
我们无疑由衷地赞美贾县令的勇气与胆识,但不能不说的是,常乐之围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对战争的结局其实无关痛痒。吐蕃人此战的主要目标相当明确,那就是攻取河西重镇瓜州,这里不仅是负责河西防务的王君勠的家乡,更是唐朝军资储备重地,仓储物资极其丰富。
从这个角度讲,吐蕃军团完全达到了作战目标。此役过后,吐蕃人获利相当巨大,从贵族到平民全都收益匪浅,敦煌吐蕃文书如此记载道:
“那时唐廷疆域十分辽阔,北方的突厥诸部也归属唐朝,大食以下均属唐之疆土。唐廷从上方取来的众多宝物,原先储存在瓜州城,吐蕃攻占后将其全部接收,上层仕人因之得到许多财宝,属民黔首也普遍获得上好唐绢。”
悉诺逻恭禄一战成名,这一年的冬天,他与吐谷浑藩王等另外两名大臣一起被藏王任命为大论,共同接替此前去世的芒夏木大相。新大相悉诺逻风光无两,而其对手王君勠却再也没有机会翻盘了,因为这位唐朝将军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瓜州失陷后,王君勠将责任归咎于麾下的突厥辅助兵团即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组成的所谓“赤水军”不肯服从命令,向皇帝上书说“四部难制,潜有叛计”,而在玄宗随后下令进行的调查中,史载“诸部竟不得直”。王君勠告的这一刁状最终导致四部酋长全都被罢官流放,甚至连与此事并无关系的右散骑常侍李令问也被贬为抚州别驾,仅仅是因为李的儿子曾与回纥部酋长、前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交游”而已。
王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四部人马,回纥承宗的族子、时任瀚海司马的回纥护输表现得尤为愤怒,他发誓要“纠合党众为承宗报仇”。不久之后,复仇的机会终于到来了,“会吐蕃遣使间道诣突厥,王君勠帅精骑邀之于肃州”。
也就是说,王君勠打听到吐蕃将派使者联络突厥,于是便亲率少量人马打算在肃州(今甘肃酒泉)截击他们。一开始,事情似乎进行得相当顺利,但就在王君勠等人收兵回来的路上,一行人马要经过甘州(今甘肃张掖)城南的一个小小驿站,图谋复仇的回纥护输率领部下早已经在这个叫做巩笔驿的地方埋伏多时,它于是成为了王君勠人生的终点。
按照《资治通鉴》、《册府元龟》等史书的记载,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久前还不敢出兵救父的王将军似乎又恢复了当年与老乡、好友兼上司郭知运并称“王郭”时的猛将本色,面对占尽优势的敌人,他率领几十名部下从早上一直拼杀到下午,直至全部战死:
“还至甘州南巩笔驿,护输伏兵突起,夺君勠旌节,先杀其判官宋贞,剖其心曰:‘始谋者汝也。’
“君勠帅左右数十人力战,自朝至晡(申时,即午后三点至五点),左右尽死。护输杀君勠,载其尸奔吐蕃;凉州兵追及之,护输弃尸而走。”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巩笔驿就在甘州城南,那为什么厮杀了这么长时间,大唐军事重镇甘州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更没有出兵救援王君勠?其实答案很简单,甘州正是回纥兵的驻地,因此如果甘州驻军真有所反应的话,更可能是帮忙杀人而非救人。发难者回纥护输选择这个地方来伏击大唐高官,无疑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绝佳安排。
当年默啜可汗强盛的时候,同属突厥但早已归顺大唐的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纷纷迁居到甘、凉之间寻求唐军保护,以避后突厥可汗锋芒,这些突厥人随后便被编入唐军在当地驻守,名为“赤水军”。前面说过,王君勠就是河西本地人,他没发达的时候“往来四部”,与这几个部族混得相当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以勇猛著称的男人却并没有被崇拜勇士的突厥人重视,而是恰恰相反,史载郁闷的王君勠饱受四部鄙视,以至“为其所轻”。
等到王君勠当上了河西节度使,成为赤水军的顶头上司,四部酋长们生怕这位老熟人兼新长官给自己小鞋穿,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史载“回纥等怏怏”。王节度也自然不会对这些曾经轻视甚至嘲笑过自己的突厥人有什么好脸色,遂“以法绳之”,至于他是以制度为借口故意找茬,还是凡事都公事公办毫不通融,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结果“四部耻怨”。瓜州失陷后,王君勠又趁机向朝廷上书弹劾赤水军配合不利,造成四部酋长全部下马,双方积累日久的矛盾终于总爆发。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对于王君勠的性格,玄宗朝宰相、“燕许大手笔”之一的张说早已经做了总结,那就是“勇而无谋,常思侥幸”。
玄宗曾因吐蕃国书中的“辞指悖慢”而恼怒不已,张说劝皇帝最好还是用和平方式来解决两国争端,以免连年战争导致人民“不胜其弊”,最后得不偿失,“虽师屡捷,所得不偿所亡”。而已经下定决心武力解决的玄宗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等一下王君勠来了,我再和他商量一下吧。”就把张说打发了。
出宫后,张说叹息说:“君勠勇而无谋,常思侥幸,若二国和亲,何以为功!吾言必不用矣。”最后结果确实如张说所料,玄宗采纳了王的意见,使得唐蕃战争迅速升级,“及君勠入朝,果请深入讨之”。
由于政见不和,张说的话难免有些失之偏颇,比如“勇而无谋”这个评语就不一定确切,因为就在这次廷见后不久,王君勠就凭借高超的智谋取得了大非川大捷,所谓的“无谋”,最多也只能指政治谋略而非军事谋略。但另一方面,张说的评价也并非全无道理,从历史记载来看,王君勠“常思侥幸”确实不虚,他号称猛将却很少打硬仗,甚至刻意回避与敌人正面冲突,这在当时唐强蕃弱的形势下相当令人难以理解。最后,他决定带领少量部下截击吐蕃使者,最后却中伏丧生,其初衷也不可避免地带着“侥幸”的成分。
猛将王君勠就这样死了,他的对手悉诺逻恭禄则如日中天,“威名甚盛”。但让当时的人们绝对想不到的是,悉诺逻元帅的末日也即将来临,他仅仅比王君勠多活了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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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俗话说没图没真相,哪怕是概略的地形图呢 1 李根 字0 2011-11-29 13:29:08
🙂看情况吧 1 市井布衣 字86 2011-11-29 07:33:47
🙂真精彩 1 tollerson 字18 2011-11-28 07:11:37
🙂《4、猛将末日——王君勠之死》
🙂看来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中关村88楼 字18 2011-12-08 10:27:21
🙂他的名字其实是个生僻字 2 京华烟云AMIP 字224 2011-12-08 20:53:08
🙂帮你在字典里找出来了:“” 1 连续杀人 字147 2012-05-09 22:12:19
🙂感觉史书记载不够详尽 2 all4fun 字136 2011-11-30 02:3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