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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09孙子与左传的一些对比 一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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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09孙子与左传的一些对比 一

一 国之大事

孙子兵法开宗明义,首先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译注》(p 002)李零(010100)《(始)计第一》),而《左传》中也有著名的说法:“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成十三年传》(p 0860)(08130202)),这一点二者是一脉相承的。在《左传》中还有多处提到“大事”:“古者大事,必乘其产。”(《僖十五年传》(p 0354)(05150403)),“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僖三十二年传》(p 0489)(05320301)),“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p 0791)(08020304)《成二年传》),“吾君贿,左右谄谀,作大事不以信,未尝可也。”(《昭六年传》(p 1280)(10061101)),“敢告无绝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哀二年传》(p 1615)(12020302)),这些“大事”都指的是戎事;有时还会变称“大任”:“国有大任,焉得专之?”(《成十六年传》(p 0885)(08160507)),或者简称“事”:“若不得请,事将在齐。”(《襄二年传》(p 0922)(09020503))。也有以“大事”指称动员军队出征进行的其他活动的,如筑城:“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昭二十五年传》(p 1459)(10250303)),“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诗》曰,‘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敬天之渝,不敢驰驱’,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昭三十二年传》(p 1518)(10320303)),“大事奸义,必有大咎。”(《定元年传》(p 1522)(11010101)),或者会盟:“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哀十三年传》(p 1677)(12130401))。当然还有很多“大事”是指的祭祀之事,也有几处“大事”是说的“废立君”之事,都是楚国人说的。

但是《左传》和《孙子兵法》二者还是有区别的,《左传》中以“戎”指战争之事,在《孙子兵法》中谈到战争时则用了“兵”这个字,而在《左传》中,“兵”这个字首先是指当兵器讲的“兵”。不过在《左传》中还是有两处对“兵”的论述从当兵器讲的“兵”扩展到了当战争讲的“兵”,两处都在《襄二十七年传》,一处是:“兵,民之残也,财用之蠹,小国之大菑也。”((p 1129)(09270401))。另一处是:“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靖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p 1135)(09270601))。当时的背景是两大霸主晋国和楚国正要“弭兵”,“弭兵”的本意是把兵器藏起来,其实是说要停止战争。这两段论述可以和《孙子兵法》中也是论“兵”的两段论述比较一下:“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賔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孙子译注》(p 008)李零(020100)《作战第二》),“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覩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孙子译注》(p 011)李零(020200)《作战第二》)。《孙子兵法》的论述方向不在于“兵”本身,而是着眼于“兵”这件事的运作条件,自是兵家本色;而《左传》中的论述则区分了“兵”对大国与小国的不同意义,论述了“兵”为何而存在,反映了当“晋、楚弭兵”之际人们的深入思考,包含了对战争意义的思考,涉及了战争的政治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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