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一个老坦克兵的记忆 -- 59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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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行

在部队是离不开“行”的,关于乘坦克的“行”,俺在前面坦克驾驶里已说的差不多了,就不罗嗦了,说点其他方面的“行”吧。

俺们当兵后,一般的活动都靠步行,新兵连时也就是去兄弟团团部洗澡、看节目、开大会时走走,除了路上暴土扬尘的以外,倒没什么可累的。但下老连队时背着背包一气走几十里山路就把我们累的够戗。下老连队不久,就赶上参加在哈福进行的公审大会,去的时候走的有点远,但走大路还觉的可以。回来时是抄近路走山路,加上没吃中午饭,走的很累,在密林中穿行,我们也不认道,只能跟着连长走,也不知道走的路有多远,在下一个山坡时,当穿出密林时,猛然看见连队的营房就在脚下。俺当时的感觉就是时光倒流,又回到1970年在小煤窑挖煤的那个下午,我和小杜套兔子迷路的那个场景。那时上团部看电影看节目开大会都要翻十几里山路,要背着雨衣,因为那时没有马扎凳,把雨衣放在地上代替凳子。记的每当走到离八里堡不远的一个山腿上时,都会休息一下,指挥员都会喊一声“打开放水开关”。于是大家都走向路两边的马尾松林处(73、74年时那树才到小腿高,等78、79年时已经成林了,人散进去就不是那么好找了,得喊几嗓子,整队时就得数数人齐不齐)撒尿了,全营上百号人,也是很壮观的睐。

那时在连队若上石岭镇(在团部大客没有的时候)接来队家属、探亲归队等事情,包括去拉粮买菜,都是套上毛驴车去拉,这个毛驴车跑起来也挺快,我们叫它驴吉普,说它跑起来也有20迈,当然这是调侃了。这是连队的主要交通工具。我们在夏天和秋天都要出去到大地的地头和河边去割驴草,大家都很认真,也很爱护我们“吉普”的发动机——驴儿。以后从团部到石岭有大客了,除了拉粮买菜以外,一般驴“吉普”就到团部就行了。俺媳妇第1次来队探亲时,走的时候非要体会一下坐驴“吉普”的滋味,我和装甲车驾驶员用驴“吉普”一直送她到石岭,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也把她颠的够戗。以后再也不提坐这驴“吉普”了。

那时每年都有一至二次拉练,拉练时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徒步行军。我们的徒步行军要好许多,因为大部分人背的是手枪。营里有卡车,有时候可以把褥子和大衣放到车里。但1974年的拉练就不行了,来了个左劲,全让自己背着。出发的那几段还算行,大家的体力不错。我们几个连队鼓动组的还一路随机的编些快板之类的给大家鼓劲。等最后往回走时就没了那劲头了,因为已经走了和驻训、助民劳动、刨水利共20多天,大家都是强弩之末了。我和北京籍的哥们小张比较冷静,我们在走的时候都只穿解放鞋,把大头鞋挂在脖子上,行军休息时再穿一会。到每一个驻训点都在当地供销社买些点心装到挎包里,在路上不断用来补充能量,获益非浅。那时的背包是把枕头包、被子、褥子在一起打成三横两竖的背包,把皮大衣从中间卷起来,用细绳捆住,放在背包上方,用自备的橡皮带子(两头都做了8号线做成的铁钩)固定好,橡皮带上的铁钩钩住两竖的背包带上面部分。然后把大衣的两个袖子从背包两侧塞进横向的背包带里,把脸盆固定在背包外侧就可以背了。俺的山羊皮大衣给俺额外增加了不少重量。然后把手枪、挎包、水壶、防毒面具等往身上一劲的猛挂,身上也勒了不少带子。那年夜间行军不少,有一次夜行军正走着,突然前面人的背包刮起的灌木树梢抽进俺的右眼,抽得右眼血红,并淤血了,俺担心了好一阵子,怕失明,结果最后什么事也没有。那天我们走着走着,几个连长嘟囔说路走错了。前卫排长是9连1排长说我看图没错啊。于是他们几个围在一起蹲下来用手电照着在地图上比比划划的吵了好一会,最后参谋长走过来了,他一看这情况就把大家训了一顿,让把手电灭了,又把陈排长训了一顿。原来在一个关键的道口,他在地图上忽略了,我们走错了路,只得回头再走。走到天亮,快到驻地了,突然让奔袭,却不让轻装,大家背着全部装具拼命的跑,当看见设营队插在驻地连部房山头的红三角旗时,我们进入了刚翻耕和耙完约宽2里左右的松土地上,而且每隔50米就有一道横向的高出地面1米左右的灌水渠,还得跳上跳下,这可把人累坏了,有的人竟然累晕过去了,俺倒没事,不过也累够戗。那年从师农场干完活往回走时,是从早上2点开始走,一直走到晚上10点左右,从八面城以西一直走到驻地,接近200里路,后50里在山林无道路的情况下走,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那些和我们吹牛的老兵都不行了,派前方尖兵时都不吱声了。我和同年兵小邓去当尖兵,到了连队还给大家烧水帮厨等,等我俩叫大家来打水烫脚的时候,大家都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但我们没经验,走的太狠了,从次日开始,腿就酸疼了。好几天才没事,不过也没影响什么,照样作业。

1977年拉练时,我们是中间段步行,由辽宁的莲花一气走到驻地附近的叶赫。走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雪,到半夜时下了些雨,早上就冻了一层冰壳,大家走的时候就一边走一边摔跟头,搞得人人都垂头丧气的。这时,一同走的刘副团长是华野27军的战斗功臣,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有的是故事,他就一路给我们讲战斗故事,把大家的情绪鼓动起来了。在进入山林地后,团里让我们营控制一个山丫口。开始派8连的1个排,他们出去不久,教导员在图上和我们对照地形时觉的他们跑去的地方有点不对,就一面派人去叫他们,一面让我排按地图上看到的山垭口前出。我们呼哧呼哧的爬山跑过去,站在山垭口两侧的树林前。一会大部队就从我们身边过去了,等走完了,我们在后面跟着走到山顶时,才发现不对头了,下山的路怎么这么难走,应该是有条小路通向村庄的呀,前面的人一面小心的在陡坡上走,一面骂。我再仔细的看地图,发现我们在往山上跑的时候提前走了一个山垭口,走错道了,这回是全团跟着我们遭罪。等我们下到山底,当时的作训股长堵着我们,把我好一顿臭训。完了他还说“怎么9连1排长都爱带错道”。得,把俺的前任74年的事也给扯进来了。不过我们两个9连1排长又都脚前脚后的当了作训股长,这可是没想到的事。

到了叶赫后要驻训1个月,搞单车和连的昼夜间战术训练。因为路上的洋相,我下决心好好突击一下地形学,只要有空就约上在8连当排长的北京籍的小张,一起拿着地图到处跑。在图上发现谢家园子旁边注明有个高地物,却没有说明是什么。我们就跑去现地,发现是个筑了城墙的小高地,我们翻上去后,里面都是平地,种上了庄稼(我们是冬天去的,地上都是苞米茬子)。里面的城墙比地面仅高出两人多,蓬草丛生和外面的陡峻完全不一样。我们判断是个古城。以后这里确实被定为叶赫古城。但砌上了石头和城砖,已经不是当时我们看到的模样了。

俺发奋练地形学还是很有效果的,以后就很少出洋相了。

除了步行和乘坦克外,我们比较多的是乘铁路,也有时候乘汽车。坐火车一般有两种情况,如果不和坦克一起行动,有时候就会坐上正常的旅客列车。比如我们每年到内蒙去科尔沁草原上搞战术训练,通常如果我们不是首次实车的单位的话,就可以坐火车到郑家屯、大林、巴西等地,下了火车就在附近了,在车上通常是没座位的,大家背着背包挎着枪,都挤在车的过道上,把背包放下坐着到舒服,但旅客的交通就不方便了,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站着。但若是和坦克一起走就麻烦了,那是申请的军列,只能坐在闷罐子里,事先站方消了毒,铺上炕席,放一个小梯子以便上下,冬天的话有个炉子,一筐煤。坐这车空气不好,冬天冷夏天热,最要命的是大小便很不方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开,真是让人很不爽。我们驻地的车站有顶端站台,所以坦克上平板车多少还方便点。每次坦克上平板车都很受重视,因为,即便用最大号的N1平板车,坦克也会一边冒出10公分,所以指挥上平板车是很重要的事,我们一般是车以上的指挥人员站在平板车上的一侧,看着坦克的一侧的履带,随时修正方向,保证坦克走直,同时正好让一侧的履带的那个孔露出车体外,基本就能保证两边各突出10公分,没走上一个平车,指挥人员就让停车,然后跑到下一个平板上,再指挥前进,方向上有了偏差也不要急,慢慢小角度修正就行,只要履带中心线没有偏出车体就问题不大。到了自己车的平板车后,把坦克指挥到平板车的中心线处,此时车上的人是看不见的,需要和车下的人一起配合,通常炮长或老装在车下给车长等做手势,车长在给驾驶员做手势,我比较喜欢把坦克的2、3负重轮之间的地方停在中心线上,习惯吧。车停好后,先在前面履带前面顶上三角木(大部分是水泥制的了),用大锤把它敲一下与履带靠紧,然后把巴锔子(或按新疆的叫法是蚂蝗钉)钉在平板上要成外八字,然后发动车让坦克的第1个负重轮爬到三角木上就及时停住,抱紧制动,再在后面的履带上按前面的方法把后面的履带顶好三角木,此时松开制动,坦克会自动下沉。这样坦克就算固定好了。不是战备出动时,为了节约车皮,通常在两台坦克之间还跨装汽车之类的车辆。到了后如果是有顶端站台就好办,把固定物取下后(要拿撬棍的),直接象上来时指挥着开下去就行了。但如果没有顶端站台时就比较麻烦了,需要指挥着倒腾几次才能下去,我一般比较习惯先让驾驶员向左后方倒一下,然后向右前方前进一下,再倒一下,就直接下了,有只用两下的,但俺属于比较笨的,做不到。一般老驾驶员在指挥上下平车时,不用太多指挥,上第1个后,指挥人员就贴着平车一侧走就行了,驾驶员自己就会跟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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