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漫话打通国际 -- 灵武秋风
上了岁数,容易怀旧。遥远的往事平日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发生,邂逅个火星子,立马能回到当年。闻到桂花香,闭上眼就是故乡小山村。听到隐约的绷绷声,一下想起了弹棉花。风雪夜独自出门,恍惚在走向寂寥的哨位。那天见了一条大河,脑海漂来五个字:静静的顿河。
这条萦绕心头时不时蹦出来的河流,拽出了几十年前的一段往事,攒机。攥收音机,矿石的。
这要穿越到60年代初。那时电子管当道,半导体是稀罕物,一个2AP7锗二极管要卖上两块钱。基本都是公家的买卖,私人几乎不敢想。没皮鞋可以穿草鞋,好在还有“矿石”能当替代品。这矿石与大炼钢铁没啥关联,是用来检波的,有“固定矿石”和“活动矿石”之分。固定的稍贵,活动的便宜,在县里卖一毛五一个。
那个时代的广大乡村,可不比现如今村村通卫星天线比狗还多。唯一的高科技是有线广播。大队部挂一小匣子里面睡一小喇叭,一张嘴不是嚷嚷“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就是大唱“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那年一位远亲复员回乡成了公家人,公社大队的有线广播和摇把子电话都归他打理。有次来俺村公干,顺手把换下的受话器给了俺。
欲望是勾引出来的。本来心如止水,碰巧捡了副马鞍,偷马的心就有了。得了笔意外之财,追求马上升华,开始琢磨攒台矿石机。
买矿石需要钱。咋整?靠山吃山呗。
俺村坐落在山边。山上常能捡些贝壳海螺啥的,打小俺就知道山是从海里长出来的。秋天一到,漫山遍野映山红晃得眼晕。乱花丛中行,再无情也难免粘红挂绿扯不清。爬上山头回头望,金灿灿的稻田明晃晃的水塘,丛丛绿树掩映农舍,乳白炊烟轻摇直上,淡入蓝得发紫的天空化成天边五彩云霞……靠!造化之美,实在是无可救药。
现如今婺源油菜花成了一景。其实江南农村何处无菜花?清明时节,地里除了油菜花的黄,还有大片大片的紫红和淡蓝。那叫红花草籽和蓝花草籽,翻耕下去是上好的有机肥。清晨原野薄纱缥缈,烟笼池水雾笼花。田埂上隔三差五的孤树远近参差若隐若现,像童话世界。
一方水土一方生灵。天上飞禽地下走兽水中游鱼,都是乡村少年的攻击目标。武器是自制的:找段穿牛鼻子的Y树杈,偷几片拖拉机旧轮胎剪成皮条,再弄一小块兽皮兜弹丸。组合起来,一把威力无比的弹弓枪就OK了。弹药原料遍地都是,不过能拔份是还是搓圆晾干的观音土丸,白白的与众不同。
想当年,不敢说百步穿杨,树上歇脚的鸟们很难逃过俺的无羽箭。喜鹊乌鸦麻雀斑鸠什么的,一不留神就抱憾终生。别看喜鹊乌鸦的名声大相径庭,味道却差不多。白头翁啄木鸟说是益鸟,俺们基本不碰。麻雀太多了,小一茬的伢们支个筐撒点谷子,躲在绳子另一端,不见鬼子不拉弦。火烤麻雀肉相当可口,只是常把嘴黑得几天洗不净。
人大了野心也大了,追求从麻雀移情到了斑鸠。斑鸠也叫野鸽子,好吃不说,肉也多多了。
也曾算计过老鹰,不过从未得手。这家伙很清高,像U-2高高在上,慢悠悠盘旋在常规武器射程外。一次俺们爬到山上偷袭而且直接命中,没想到这厮抗击打能力超强。一个趔趄之后就拔得更高,不跟俺们玩了。
鹰也有飞得比鸡低的时候,那是来抓小鸡。鸡也能飞得与鹰那样高,那是当了俘虏。鹰的攻击路线是垂直起降,得手后迅速撤离。像点球,根本来不及反应。看见它裹挟猎物不辞而别,心里恨的倒不是资产流失,而是未及施展就败下阵来的无可奈何。
到了夏天,摸藕钓鱼叉青蛙都能让人乐此不疲。摸藕很容易,刨泥起藕断茎用脚趾头就能搞定。叉青蛙也不难,但手熟耳。骑牛打仗的年纪喜欢河沟捞鱼虾。有种寸把长的小鱼叫爹爹婆婆,身上的鳞阳光下五颜六色很好看。把筲箕卡在沟里,从远端蹚水轰鱼一路驱赶,然后抄起筲箕…呵呵,贼不走空。
捉鳝鱼最省事,边际成本几乎为零。竹编的鳝鱼篓子外形像迫击炮弹,底部有个空心圆锥状入口,像云南汽锅。把篓子丢入水中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好奇的鳝鱼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于是从底部钻入想探个究竟。没想到进来容易出去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到时拉起篓子,下一步就是鳝鱼丝了。在俺们家乡要说某人像鳝鱼篓子,可不是指体态,而是在说过日子的风格:只进不出。
俺最得意也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发明,是自动钓竿。一米来长的鱼竿,鱼线中段绑俩10公分左右的竹棍,间隔一拳左右。再找根半米左右的竹竿,用铁丝窝一拱门固定在一端。拱门直径比鱼线上的竹棍略短。安放时,钓竿上仰45度插入岸边,辅杆水平插到一起。鱼线上的俩竹棍十字交叉别在拱门上,把鱼竿拉成弯弓状。鱼钩沉入水里。
简单说,原理跟老鼠夹子差不多。鱼一咬食拖动鱼线触发了机关,靠着鱼竿的弹力,倒霉的贪嘴者立马被钓出水面告别自由,献身于更贪的一族。
南方鱼多。鲢子肉细但小刺太多,容易卡。喜头熬的汤白得像牛奶,鲜得一塌糊涂。草鱼有股土腥味,味道一般。鳊鱼大号武昌鱼,因为被主席写进诗里名声大噪,蒸着吃很鲜嫩。鲤鱼的剪刀尾是血红色,很好认。还有全身通红的红鲤鱼,味道没啥特别,换了马甲而已。桂鱼尾鳍上有花斑,靠吃鱼蝦为生,味道绝对美。古人说的“桃花流水鳜鱼肥”,就是它。
都说鱼儿离不开水。有种黄骨鱼离了水也能活一阵子,还会发出嘎嘎的声音,同时鱼鳍前后摆动像划桨。这家伙个头不大肉极细嫩,现在餐桌上常见。
翘嘴白像金龙鱼,味道一般般。嘴长得特别难看,地包天。还有扎把长的“川子”,像柳叶飞刀行动极为敏捷,喜欢成群觅食,高速蹿过水面的轨迹似鞭子抽的。钓这鱼的竿要单手能轻松挥动,鱼线尽量长。下手时,先魏武挥鞭把鱼线甩得尽量远,然后慢慢往回扯。萝卜快了不洗泥,川子为抢食管他鱼钩还是鱼食,上来就是一口,正好上当。少奇同志曾用钓鱼比喻吃小亏占大便宜,而“耍”川子连鱼食都不用,无本买卖。
千年王八万年龟。王八也叫脚鱼,方言发音取蹶和浊的中间调。成年王八很凶悍,一旦被咬铁定血肉模糊。小王八就没那么大威力了。公章大小的童年王八初出茅庐不知江湖险恶,趴在岸边晒太阳时常成为村童偷袭的战利品。小王八力气不大可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你尽可以让它咬在指头上,甩手信步招摇乡里。可怜的小家伙,以为咬住危险就安全,不明白放弃才会有生路。
除了水里的,山上的动物俺们也不放过。就吃过的而言,刺猬最肥,厚厚的脂肪很解馋。獾子比较少见跑得不慢不好抓,啥滋味已浑然不知。黄鼠狼经常给鸡拜年,想去回访总找不着庙门。蛇肉最鲜嫩。记得有次成功捕获了一对情侣蛇,身高1米98和1米8,专业队的身材。剥蛇皮很有讲究,不少人先来个剪刀大开膛,像剖鳝鱼,毫无美感可言。艺术的方法是先把蛇头固定在树干上,然后从脖子上环切一条缝。揪住领子均匀用力往下拽,就能像旗袍从头脱到脚后跟,皮肉两不伤。
常听说蛇能化成美女,这多半是指褪去旗袍的蛇。骇人外套里面,是白花花的肉体,差距只是一层皮。难怪明白人都爱透过现象看本质。
伏击过一回豹子,缘由是村里的猪被不明野兽拖进了山,一路血糊拉擦。公社武装部的福尔摩斯们来查看,断定是豹子。于是基干民兵领了枪发了弹奉命夜间打伏击。结果趴了半个月,连个影子也没见着。好在工分加倍。
十来年后又经历了一次荷枪实弹打埋伏,这次是为了对付东北二王。这弟兄俩循着四野足迹入关南下,几天前在驻地附近检查站又开杀戒。俺们奉命便衣巡逻,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开枪。刚巡了两天,一新来的大学生就开了一枪。不是因为二王,是擦枪时情不自禁搂了扳机。
要说这小子准头还行,随手一枪没脱靶也没伤及无辜。那颗漏网子弹直接命中他的腿,还没伤着骨头。
这兄弟立马懵了头,也没汇报就带伤开溜,跑回了同城的父母家。领导一点名,人少了一位,子弹也缺少一发。诸葛亮会上,每个人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兵分两路,一路找二王,一路寻战友。
一晃快三十年了。如今他已两毛四多年,没准还能进步。前几天有事找他,秘书接的电话,说部长在开会。一想到这兄弟如今也是人五人六,就想起二王。还有俺村不幸的猪。
跟村里传说的豹子一样,二王也没跟俺们照过面。不一样的是,杀人凶手后来在山里落了网,杀猪凶手永远蒸发在大山中。
野兔是四季常客。像是爱的使者来扶贫,为俺们缺油少肉的肚皮主动献身。这精灵蹦蹦嗒嗒遛得飞快,遇到危险抹头就往山里蹿,从不反着来。想当年,俺们经常左牵黄右擎“枪”,从山里向外扇面展开拉网前进,如同小鬼子搜索芦苇荡。野兔好奇心很强,一有风吹草动不是撒腿就跑,而是直起身子四下探望,这很要命。常常正在探头探脑,就能招来无情弹。小泥丸虽不致命,至少也像大力抽射闷到面门。应声倒地扑朔迷离之际,阿黄们早已赶到。
唉,少不更事真残酷。从另方面说,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不也正好平衡生态优化物种嘛!要不,兔子把青草啃完了,牛吃啥?小鸟把谷子偷光了,人吃啥?
动物皮能卖钱。记得县里收购站,一张兔皮五分钱。整张的能做手套帽子啥的,去为城里有钱人服务,边边角角的也能派用场。俺在县里亲眼得见,一老头正一根一根薅下兔毛做毛笔。看着好像没多难,先把脱离组织的兔毛泡进液体里,猜想是碱,为了脱脂。之后,选美晋级出来的在玻璃上排列成行,根部抹上胶。晾干后用雕刀全队剥离,卷起来塞进竹笔管。完毕。
就这么几个简单动作,制成的兔毫一枝能卖两毛五!可看那老头,虾着腰,酒瓶底眼镜恨不得挨上了桌面,朦胧在满屋子呛鼻的生胶味里。俺打消了学徒的念头。
言归正传。没用多久,俺就从县里请回了一尊活动矿石。随后跑趟公社找俺亲戚把受话器改装成了舌簧喇叭,又顺了点儿漆包线,屁颠屁颠回了村。
零件齐了剩下的就好办了。找根长竿,顶端十字交叉绑一短木,再用漆包线绕成蛛网状,这叫天线。往地里埋口破锅,锅耳连上线拉出来,这叫地线。把天线竖上房顶,远看过去,俺村出来一教堂。
天地间接上矿石和喇叭,下一步是调试。过程很辛苦,为了效果最佳,要不断窜上房转天线跳下地调矿石。七上八下之后,红色电波终于传进教堂,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为接地良好,还特意给地线小处随便了一把。别说,管用。
没买可变电容不能选台,喇叭里好几个电台同时在播,不过声音大小不同。七嘴八舌像生产队打谷场,上边开大会下边开小会。
奇怪的是,甭管哪个台内容全一样,都在批判一个叫肖洛霍夫的,措辞严厉语调铿锵,只为那条离咱老远老远的顿河。具体说些啥很模糊了,有条罪状倒让俺记了一辈子。老肖让顿河告诉人们,CP标志上的铁锤(Молот)和镰刀(Серп),这俩俄文连起来再倒过来念(Престолом),就成了另一个词:皇权,帝制。
当时搞不懂苏联顿河跟中国老百姓吃喝拉撒有啥关系,也不明白狠揭猛批别人的流水账能给自己带来多大快感。后来才知道,敢情俄国老肖被中国女皇看上了,在一次部队文艺座谈会上江阿姨钦点官方喉舌为他扬名立万。
那是史无前例风暴前的最后一个初春。风乍起,云飞扬,皱了一池春水,惊了一滩鸥鹭。
山高皇帝远。再惊天动地摧枯拉朽的飓风,刮到偏僻小山村也成了强弩之末。倒是从矿石机里,总能在第一时间把握时代脉搏。那会主席的最新指示,老百姓都是从匣子里知道的。还有那些被打倒和新上来的国家领导人,名字也在电波里频频出现,和样板戏一起让人耳熟能详。
后来参了军。俺们团当年是总字打头的独立单位。团长46年入伍,河北人,特喜欢篮球。70年底初团里就有灯光水泥球场,牛吧?
俺球打得不错,跳投左右开弓,上篮一骑绝尘。每年地区联赛前都要被会招到县里集训,工分照记却不用下地干活,还不掏饭钱。当兵后进了团里球队,被集中到通信修理所,比连队吃得好。
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是一大幸福。很快,一部报废的222-1电子管短波收信机被俺捣鼓好了。这家伙性灵敏度选择性绝对超一流,能收无数台,全世界的。平时一上班就戴上耳机,手干革命工作耳听八方来音,美死了。
人都爱逆反,越是严禁越让人好奇。反正别人听不着,于是俺就壮着胆子偷听敌台。一开始听台湾的,新鲜劲过了又听外国的。台湾给潜伏特务发指示,跟电视剧一样:0362号同志,你送来的情报已收到,特对你进行嘉奖…你下一步的任务是,3587,1628,7391…
外国电台的开始曲很好听。苏修是编钟敲的《祖国进行曲》,宽广辽阔。然后语速缓慢的呼号“莫斯科广播电台,莫斯科广播电台”。美帝是短管吹的《扬基曲》,玩世不恭。接着是“美国之音,现在播送亚洲新闻”。亚洲的亚,给念成哑巴的哑。澳洲台用的是笛子独奏《扬鞭催马运粮忙》,最欢快。朝鲜台自然是忠心耿耿的《金日成将军之歌》了。
主席说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估计老蒋也这么想。台湾电台最反动,咱说好他一定说坏,咱说坏他一定说好。苏修也诬蔑咱,但更多是吹嘘他们如何强大。美国之音貌似中立,大都只播消息不评论。澳洲台不谈政治,还老放中国曲,像柳琴《春到沂河》啥的。朝鲜台除了金日成就是劳动党,跟咱们差不多。要不就放《血海》或《卖花姑娘》插曲,很凄美。
敌台有个特点,就是相同内容在好多波道同时播。为啥?对付干扰。俺们团两三公里外就有一座干扰台,专门用干扰信号压制敌台。因为没办法同时覆盖所有频率,只好一会苏修一会美帝一会台湾轮流骚扰。俺只好不断更换频率,跟白噪声打游击。
俺们团常年战备值班,400W短波单边带一出来就装备了。这家伙功率太大,一开机,临近的收音机电视机全瞎,啥频率都不好使。晚上机关干部挤在团部看电视,当班的一按键屏幕上就一片雪花,一松键又好了。这边滴滴答答敲的欢,那边哗哗哗哗变得快。好端端的节目,随着发报节奏在雪花间痛苦挣扎,招来骂声一片。
跟口音一样,每人的发报手法也不同。熟悉的人一看雪花节奏,就知道谁在值班。于是,电视机房成了裁判室,值班员的业务水平被无情的评头论足。
俺见过一个超大功率台,是老大哥援建的。人那发信管,小集装箱那么大。要检查工作状态,得从管子上的专用小门进出。这巨无霸一开机,日光灯不通电就亮,屋外晾衣服的铁丝能发红烫手。钟表从来没准过,怎么修都没用。20来岁的小伙子头顶谢得像老头。
当兵就是奉献,各有各的不同。临别前俺向那些小伙子们庄重地挨个敬礼,这可是发自内心的。
电台是及时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特别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当年中央苏区电台功率不够,跟莫斯科的沟通大都经上海中转。上海中央分局一被破获,在老蒋面前啥秘密都没了。红25军的半拉子电台没法对外联络,只好派交通员送信给中央和红四军团,大都有去无回。红3军洪湖苏区失败转移时丢了电台,无法及时得到中央指示,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夏曦就此成了无拘无束的太上皇。红一的电台效率高,靠着侦听来的大量情报,主席走出了四渡赤水的得意之笔。
红军长征最有名的电报,应该是那封至今争论不休的草地密电了。坊间传闻80年代初徐帅曾为此拍过桌子,说拿电报来!军科院的新版军史说有此密电,上面写着“南下,彻底开展党内斗争”。注释引自1937年3月中共中央延安会议记录,“毛泽东批判张国焘分裂主义的发言”。军科一位研究员接受中青报记者采访时列举理由之一是,“1937年3月在延安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当着张国焘的面讲了“密电”事件:电报说“彻底开展党内斗争”,这是十分危险的(当时党内斗争是非常残酷的)。毛泽东讲此事时,张国焘对此并没有辩解”。
不辩解就等于承认,这道理彭老总花了24年才明白。长征中林副统提出换帅,主席认定幕后有黑手。会理会议毛泽东讲此事时,彭老总对此没有辩解。多年后彭老总终于醒悟,“心想人的误会总是有的…我就没有申明…我采取了事久自然明的态度,但作了自我批评…在这二十四年中,主席大概讲过四次,我没有去向主席申明此事,也没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谈过此事。从现在的经验教训来看,还是应当谈清楚的好,以免积累算总账;同时也可避免挑拨者利用…像会理会议,我没有主动向主席说清楚,是我不对。”
密电真的重要吗?回到当时背景,主席在彭老总护驾下半夜不辞而别,似乎别无选择。主席亲自来问徐帅的意见,答曰:四方面军如分成两半恐怕不好。这意味着徐帅陈昌浩领队的右路军即将执行朱德张国焘指令,掉头南下。半夜要是不走,第二天大队人马雁南归,唯独彭3军违抗军令擦肩逆行,过得去吗?
没“密电”中央就会南下吗?绝无可能。南下是国焘主意,是对中央北上决策的挑战。跟着南下活脱脱党被枪绑架,失了规矩不说,以白雀园和富田之鉴,此去茫茫难预料。况且北上通道已开,机不可失。
虽说都是红军,可企业文化却不兼容。红一里,国军那边过来的不少,整体军事素质不低。管理这种企业,先把支部建在连上牢牢控制基层,再搞官兵平等让人心情舒畅,最后针对旧军队陋习来个几大纪律几项注意。一句话,要讲政治。
红四呢?在川北通南巴的大山里拔地而起。这里的乡亲们文化不高见识不广军事无知,讲大道理无异于隔靴搔痒。面对一波紧一波的多路围攻,当务之急得会打仗。要迅速把农民变成战士,打骂比说教来得快。这样的环境要生存,只能先军。
那边严禁打骂这边习以为常,那边理论指导实践这边发展才是硬道理。拿到市场一检验,央企连年亏损资产流失,民企持续盈利股价攀升。在这当口搞重组,还不成了兼并?加上刻薄凯丰的火上浇油,膨胀国焘的自以为是…积累到沸点,啥壶盖子顶不开啊?
打骂这事,上升到政治叫军阀主义,下放到行为叫简单粗暴。记得新兵训练,恨铁不成钢的班排长们没少让俺们当靶子。人一紧张就爱出错,越担心出错就越紧张。接下来就等着被军阀吧。班长们常使的一招,是分解动作跋正步。喊完一他停了,你那离了地的脚没着没落,只能拧着身子找平衡。结果不是下边挨踹就是上边挨扇,没跑。
俺们那批有几个四川大足永川的,齐步走不是先迈右腿就是顺拐,比俺们还笨。也难怪,之前俺们也就三季打赤脚,他们一年到头没鞋穿。一次下大雪,一哥们光着脚丫跑了出去,被连长拎着领子提遛回来臭骂一通。他们在家如厕后,用削滑溜的细竹条当手纸。完后洗一下,下次接着来。这俩地方离着重庆不远,比通南巴强多了。
军人嘛,特殊职业令行禁止,违反了就得挨罚。80年代军区演习,总部首长沙场点兵。节骨眼上一新兵蛋子手欠,违章操作把电源给烧了,结果捅了大娄子。连长盛怒之下一巴掌打得肇事者口鼻喷红,事后背了处分。要在分分钟死人的战争年代,这肯定得归了军阀主义。
那次演习还有一插曲。一群军里的瞎参谋烂干事模拟总部首长提前下去普查,俺去考核通信连队。为防泄密发报得用密码,明码与密码的转换叫明密互译,要求报务员背下来。下面的连队玩猫腻。拿出一份花名册让俺随便点,再给俺一份明密码对应表,你报明他答密,反过来也如此。
这一套蒙首长还行,反正谁都不认识。一个分队站一片,甭管点谁总是那几个尖子站出来应答,万无一失。俺可不吃这一套。都是基层上来的,谁蒙谁啊?俺甩开花名册,直接叫第几排第几位出列。热腾腾的大包子立马露了馅。
为此,无地自容的连队干部轮流请俺喝酒一天五顿。把俺捧到了九霄云外,再诉苦说时间如何紧新兵如何笨训练如何不容易。俺是不想被人背后取笑,并非跟人过不去,况且喝酒实在是短板。后来听说首长当场表扬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俺觉着明密互译视译啥的颇有花拳绣腿之嫌。打起仗来一个报务员被俘招了,后果是不是很严重?当年密电码都在李玉和的饭盒里藏着,鸠山望穿秋水都难得一见,更别说王连举了。长征时任弼时亲自译电,密码本由陈琮英保管,别人根本见不着。国焘收走了密码本,总理不得不用明码呼叫红2、6。会宁会师后彭老总要指挥红二四,只能通过朱老总张国焘的红军总部,就是因为没密码。要是报务员都能明密互译,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密码有时能当政治工具。35年底林育英从苏联回到陕北,给国焘发电报说:共产国际派我来解决一、四方面军的问题…我已带有密码与国际通电,兄如有电交国际,弟可代转。(《林育英致张国焘电》1936年1月16日9时)
说起中共与莫斯科的电台联络,打长征伊始就断了。35年9月上旬草地分裂,林育英11月中就到了陕北。出发前要听到点啥,时间可有点不赶趟。
再者,当时陕北的电台功率太小,够不着莫斯科,光有密码也白搭。国焘打给国际的电报,到了陕北便打住,想代转都没戏。这很像钻进忏悔室的教徒,以为上帝听得见。殊不知那些私房话,全被神甫贪污了。
国焘蒙在鼓里。几天前洛甫抬出国际警告说:兄之临时中央,望自动取消。否则长此下去,不但全党不以为然,即国际亦必不以为然。(《张闻天致张国焘电》1936年1月13日)国焘心有不甘,不惜把官司打到莫斯科:望告陕北自动取消中央名义,党内争论请国际解决。(《张国焘致林育英电》1936年1月20日)
没几天,裁判发话了:共产国际完全认可中国党中央的政治路线…中央红军的万里长征是胜利了。兄处可即成立西南局,直属代表团。兄等对中央的原则上争论可提交国际解决。(《林育英致朱张电》1936年1月24日)
这电报一定让国焘崩溃。国际认可陕北中央的政治路线,对长征高度评价。这些都曾被国焘所否定,并借此另立中央。
顺便说一句,遵义会议后离队的陈云,9月下旬才到莫斯科,10月10日向共产国际汇报。国际真正了解长征上半身,当自此始。
42年林育英病逝,主席亲自抬棺,空前绝后。别看只当了一届中央委员,却在历史节点扮演了关键先生,居功至伟,无人能比。
甭管黑猫白猫,逮住耗子就是好猫。在那段与国际虚拟连通的日子里,国焘同意了北上,取消了临时中央。和陕北达成妥协,各自以西北局和北方局的平等身份,遇事商量着办。
妥协的代价很沉重。
随后的剧情以黄河为背景跌宕起伏。
那天,俺信步来到黄河边。
用石片打着水漂,时光倒流。
静静河水迭化出顿河,肖洛霍夫,还有铁锤镰刀的传说。
Q:铁锤代表什么?
A:工人。
Q:镰刀代表什么?
A:农民。
Q:搁一块儿呢?
A:农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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