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整理】水利专制之源----《河渠书》的阴谋式解构 -- 普罗丁
或者,换一种问法。当诸位民工们面对着成为国家建设工程一员的辉煌前景的时候,当他们踌躇满志地告别亲友的时候,他们无疑会有一种顺应天意的雄壮情怀。可是,当他们来到工地现场,当他们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呆上两个月之后,他们是否仍然相信自己的选择?
工地和家庭,有什么不同?
仍然借用葛兆光老师对“顺天”的杰出概括,我们不难发现,当环境改变之时,“顺天”的意义也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巨变:
1. 离开了妻子,爱情变得遥远了
2. 离开了父母子女,“传承”变得遥远了
3. 远离了城市建筑的象征
4. 远离了阴阳五行的医学(除非他们就地打坐,练练气功)
5. 远离了耕地、粮食和对“风调雨顺”的关注
6. 远离了祭祀天地、祖宗、山川、鬼神的各种复杂的仪式
还有什么剩下了?
日月星辰!
但是,此时在挖渠民工眼中的日月星辰,也和平时大不相同。因为再也没有“先生”们令人信服的指出,这个是“荧惑守心”,京城要出大事,那个是“天行健”,你们要自强不息。(更多细节请参看司马迁《天官书》)
此时的“民”们,看见的只是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星空。他们应当如何“模拟”和“效仿”?
他们还会相信众星的运转,仅仅代表了宫庭和皇权,而与他们自己无关吗?他们能够从中感到自己传说中的祖先,即黄帝的气息吗?他们还会对几种闪亮星体的“异动”,感觉到恐惧吗?陈胜关于“王侯将相”之另类血统的惊天一问,以及2000年后一个西方人关于神秘的“无产阶级”的警告和宣示,是否会同时涌现在他们的心中?
从《河渠书》的具体记载,我们容易体会到,即使郑当时的工程尚能比较顺利地“三岁而通”,而在其他几项工程进行之时,挖渠是否“顺天”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具体、非常现实的问题。在庄熊罴工程的最后,太史公记载道:
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龙骨,故名曰龙首渠。
《括地志》对此注解说:“伏龙祠在同州冯翊县西北四十里。故老云汉时自徵穿渠引洛,得龙骨,其後立祠,因以伏龙为名。今祠颇有灵验也。”
无论是“得龙骨”,还是“伏龙”,都不是一种“政治正确”的信息,所以我们需要注意,这样的信息为何会得到传播和采信,并最终在史家的书籍中保留下来?笔者认为,这表明到了该项工程的末期,“顺天”与否所带来的现实管理困境,已经超过了不详词汇所引发的意识形态敏感。所以,即使高高在上的汉武帝听到了这些传闻,都有可能表示理解。
悲剧还在继续。司马迁往下的记述显示,汉武20年来的折腾,劳而无功,形势反而更加严峻:
自河决瓠子後二十馀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禅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
这段话,颇不好解读。前边一直说干旱,后边却忽然又说“瓠子”这个地方再度决口,再次让汉武帝(此时已到中年了吧)很紧张。这里边的玄机,究竟是什么呢?笔者的分析是,所谓“干旱”,其实是一个虚指,而实际的意思是“田地缺水”。是哪些田地缺水呢?恰恰是那些通过挖掘水渠,而新近开辟出来的耕地最容易缺水,所以导致了粮食的普遍“不登”,即无法成熟。实际上,大河两岸的天然耕地,是不太在乎雨水的多少的,而那些远离大河的耕地就不同了。那些田地的主人,恐怕有不少是直接参加了挖渠的,他们辛辛苦苦的劳动几年,结果上天却不能通过降雨而体现出眷顾,则汉武帝的种种努力是否顺天,汉武帝本人是否“天授”,便成为一个非常严肃的、致命的问题。
此时刘彻的办法是: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瓠子决口。因为只有堵住这里,下游才能有足够的水位,去保障那些人工渠道不变成恼人的摆设。那里的农民,可不是什么世代耕种、靠天吃饭、老实巴交的乡民,而是有组织、有视野、有勇气的一帮青壮年,他们已在长期的共同奋斗中,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男性战友之情。他们的不满,对于整个政权的打击将是摧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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