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大家说说自己家族长辈经历的真实的抗战吧,我先来 -- 埃涅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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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续前文:父亲的姑姑砍死了一个日本兵

砍死了鬼子兵,姑奶奶定定神,马上扔了菜刀,拎着两条腿把鬼子的尸体拖到猪圈里。当地的猪圈叫lan(三声),是借着院子的一角围个方形的圈,圈里在地面挖的一个方坑,猪窝在坑边。这里既是猪圈也是人的厕所,人的粪便,猪粪,灶坑灰都积在里边,开春的时候是上好的肥料。鬼子尸体扔到lan(三声)里,很快就沉下去了。姑奶奶又把鬼子的枪也扔了进去。接着跑回到堂屋从灶膛里撮出灶灰撒在地上盖住血迹,再跑到院里把草垛扒倒散在院子里,然后点着火。火着起来以后踮步到院门口听听外面没有人,悄悄地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一尺宽。一气呵成地把这些做完,姑奶奶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屋里躲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姑奶奶当时是怎样一个思维过程,现在想来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思考决定一个严密的对策,完全依靠本能。就是靠着平时持家过日子养成的仔细周密和跟着她爹打铁练就的胆量,她不假思索地作出的应对却是最周密恰当的。首先把鬼子尸体和枪扔进猪圈藏尸灭迹,接着把草垛扒倒点火,院子里起火了院外的鬼子看到认为这家已经搜查过了而且被放了火就不会再进来了,把院门打开一条缝就是为了不让经过的鬼子兵怀疑,万一那个鬼子推一下们发现们从里面拴上了就坏了。

日本鬼子在村里闹了一阵,抢了东西,就集合准备撤退。这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开始以为还在那家翻抢财物,又派兵各家去找。也到姑奶奶院里找过。姑奶奶在屋里听着街上日本兵喊话,一会儿院门被推开,有个日本兵在门口向院里喊了几句日本话,见没人应声,走了。如果当时日本鬼子推不开门,必定砸开门后进屋搜查,可见姑奶奶打开院门有多么正确。

日本兵在村里没有找到失踪的鬼子,紧张了,认为遇到了游击队的伏击。他们没有想办法寻找解救自己的同伴,而是急忙撤退了。临走烧了村里几间房,抓走了留在村里支应的伪村长。那时候我们周围各村都有伪村长,一般都是由村里面能说会道头脑灵光的充当,表面上支应日本鬼子,背地里都是为八路军游击队做事,叫做“两面村长”。

村长被抓走以后,全村人凑了500块大洋到据点把村长赎了出来。大家都认为是“黄猴”讹钱,或者那个鬼子自己走丢了,谁也没有想到鬼子就死在自己村里。姑奶奶和她爹也没敢说出真相,毕竟村里烧好几家的房,全村还凑了500块大洋,那笔钱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过了大半年,共产党八路军的抗日斗争已经在蓬黄掖地区蓬勃开展起来,抗日救亡的宣传也深入人心。这时候,抗日组织到各村征集猎枪、火铳,姑奶奶悄悄找到抗日干部说:"我家有只钢枪你们要不要",“钢枪”就是相对于土枪而言的军用枪。抗日干部怎么会相信一个铁匠家里有军用枪,姑奶奶这才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那支步枪从猪圈里起出来的时候枪托已经沤烂了,锈得不成样子,游击队依然宝贝得不得了,说,修修还能用。

姑奶奶这一生可能就干了这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之后就在家里和她爹过着从前的日子。没有参加抗日组织和抗日活动,后来我父亲离开了家乡就不知道她的情况了。

十多年前,我父母回乡探亲听说了她的消息,姑奶奶过了二十岁才出嫁,嫁到了外村。一辈子做了个普通的农妇,生儿育女,没有离开农村。

我白描一样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一个本应柔弱的农村女孩在面临屈辱时的反抗。姑奶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守着她的爹尽孝心,操持一个家过日子,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但面对死亡和屈辱的时候,她爆发出极大的勇气,因为她知道只有拼死反抗才有生的希望。智慧首先要有勇气,中国人从来不缺乏智慧,但要先有勇气。要有拼死的勇气,才能运用你的智慧,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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