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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器:【原创】四、豆腐村

有一天吃过饭，我开车送领导回家。到楼下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跟我说：“小不，我一直很看好你。你们李站长下个月就要调走了，到时候统计这一块就由你来负责了。”

接下来又说了很多勉励和展望未来的话。

我意识到，自己要升职了。

虽然我们机关级别低，我升的这个职更是微不足道。但我明白在任何一个单位能一年内从小职员成为中层干部都是很少见的事情，也明白这一步是接着走下去的必由之路。因此我当时是很感激领导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一身毛病很显眼，但他还是愿意包容和引导我，并给努力试图给我创造机会。

然而升职这个消息，给我带来的惶恐远大于喜悦。

虽然从事这个工作一段时间了，但我对于统计工作的重重猫腻在心底始终软弱而顽固地抵触着。我把这份抵触小心翼翼的隐藏在平淡的微笑背后，只是像鸵鸟般整天埋着头努力的把李站长决定的事情一件件实现，时常边做边看边吐槽。但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李站长要走了，现在换我做决定了。

鸵鸟最终还是要把头抬起来的。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最后只是“嗡嗡”的吵成一片，思维破碎的捡不起来。

忽然间，我想起了自己刚回国时和在上高中的表弟的一段对话。

他问我：“哥，你在外面好好的为什么想着回来？”

这个问题我当时遇见亲戚同学朋友都要被问到，所以我早就准备过一些现成的或诙谐或让人挑不出理的答案可以脱口而出的。然而那天河边的风特别轻，岸上的柳特别柔，我面对眼前的少年突然不想说那些了。

“是个听起来很幼稚的原因，你替我保密就告诉你。”我冲他挤挤眼睛。

“好！我保密。”他信誓旦旦的说。

“我辞职回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缺钱了，也不需要通过在国外大城市或者在上市公司的体面工作来证明自己了。那边我拥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说到这儿我忍不住自嘲：“得陇望蜀是人的天性嘛！也许以后我会后悔吧。”

“我现在想要的是，能够多一点影响身边的人，让他们离好的生活、离幸福更近一点。我回来做公职人员，是因为在中国公职人员是对这个社会影响力最大的一群人。”

……

一周之后，我把一份辞职报告放在了领导桌子上。

我是个不够勇敢的人。

我曾经自己在办公室的电脑里打了几千字的建议报告，内容是希望说服领导把“企业一套表”的申报交还给联网直报企业，但我没有勇气把报告递上去。

我曾经在接受经济普查培训是听到台上领导说“国家现在很重视文化产业，所以这次普查所有企业和单位的行业分类，能往文化产业上靠的都要标注成文化产业。”时，跟坐在旁边的其他县区的同事吐槽：“原来文化产业就这么快速增长的。”，但我没有勇气讲的大声一点。

我曾经在领导拿着上月市里的排名冲我们发火：“怎么排名这么靠后，你们统计工作怎么做的？”的时候，心里念叨：“排名靠后不怨工作没做好，而怨统计没算好。”但我没有勇气抬头，只有沉默以对。

我曾经想说咱们统计的各项数字是国家搞宏观调控的重要参考，这么胡搞下去是在误国，但我没有勇气开口。

我想，如果我们有两本数据，一本是真的，一本是假的。那么我造价编数也可以心安理得一点。可不幸的是，这个国家不存在那本真实的统计数据。

我没有勇气改变自己，更没有勇气改变体制。

所以只好离开。

做出这个决定我很愧疚。我对不起领导对我的宽容和栽培；也对不起李站长——他因为我的辞职，调动多耽误了一段时间；当然，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家人。我给他们平添了多少担心和不安。

这就是一个怯懦的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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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计的二三事儿就聊到这里。

本来计划还有一些事情要说，比如“三上企业”的申报呀，比如我们和工商、税务等部门的瓜葛呀。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那就到这儿吧。

很妙的是我的主贴下面有一个批判我“YY”的跟帖，收获了无数的鲜花和宝推。天行贱:看一下真正专家对中国GDP统计的看法吧，别YY了，当然，这是从新浪微博里扒出来的转载贴，原帖地址：中国的GDP被高估了或者被低估了吗

我虽然没看懂帖子的内容和我讲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是我看懂了大家的心意。

有人说成年人只会选择符合自己观点的文章，看完之后更加坚定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无所谓，我讲我的故事。大家随意。

但是还要谢谢那些支持我写下去的回帖。我就不一一道谢了。我们都明白的。

接下来如果有空，我会跳出自己的经历和大家一起聊聊对统计造假这一现象的认识和观点。咱们到时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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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器:【原创】怎么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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