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布鲁斯.斯佩德在伦敦当了二十七年专业摄影师，他的双眼很擅长寻找奇异之美。他为患有自闭症的儿子罗宾拍摄了一辈子照片，这些照片深切地展现了罗宾的本质：罗宾有时候承受着无法言喻的折磨，有时候又会毫无道理地喜不自禁，有时会被镜头激怒，有时则会对镜头着迷。在布鲁斯看来，罗宾有着极其甜美的一面。“他曾经会作出一套我与我妻子哈莉特称之为‘鸊鷉舞’的动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凤头鸊鷉的交配舞蹈。它们高高地站在水面上，摇晃脑袋，发出尖利的叫声。罗宾也会直视你的眼睛，摇晃脑袋，有时候还会说‘看啊，看啊。’假如他在你面前模仿鸊鷉，这就表示他接受了你。”但是罗宾也是一个不知疲倦并且非常累人的人。随着他越长越强壮，他的怒火发作也变得越来越可怕。如果他在街头发脾气，布鲁斯或者哈莉特就不得不陪着他慢慢安静下来。夫妻俩曾经想过再要一个孩子——用布鲁斯的话来说，再要一个“知道怎样玩耍”的孩子——但是他们都已经太累了，这种事情只能想想而已。

罗宾九岁那年前往了寄宿学校。“只能如此，否则我就得辞去工作，一边领取救济金一边全天照看他。”布鲁斯说。第二年罗宾从学校回家过暑假。他总是饿，他的母亲实在无法拒绝他。“她一直不停手地喂他，”布鲁斯说。“我们家的汽车后座上总是洒满了包装纸。”罗宾很喜欢吃东西。但是他的体重增长速度也快得吓人，很快就逼近了三百英磅。“这件事差点破坏了我们的婚姻。”布鲁斯说。因为块头太大，罗宾很不愿意走路。很快他的十个脚趾甲就开始内生。与此同时哈莉特也有了外遇。“我们吵得太狠了，完全突破了事后言归于好的底线。哈莉特总是说‘我们离婚吧’。但是我们一直没有离婚，因为我们谁也没本事单独照看罗宾。”接下来罗宾的学校关门了，因为有一名患儿逃出学校并且死在了校门之外。这起事件揭露了学校的监管漏洞，使得所有在校生的父母惴惴不安。全英国总共只有两家学校有能力接收像罗宾这样暴力的患儿。布鲁斯与哈莉特选择了位于约克郡的赫斯利学院。这里是一座维多利亚时代修建的农场，占地五十四公顷，里面有一座小旅店，一块公共草地，一座酒馆，一家餐厅，一家理发店，一家邮局以及一座面包房，这一切都是为了学校里的七十名自闭症患者准备的。罗宾来到学校的第一天，一位护工建议和他一起去散步。罗宾却一头朝这名护工冲过去，将他顶翻倒地，害得此人当场失去了意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罗宾一直在自残：他整天用头撞门，以至于撞破了门板，并且不得不接受颅骨X光检查。他用指甲抓挠皮肤直到流血为止。不过最终他还是适应了学校的节奏，他的暴力倾向也消退了。

罗宾的性活动十分活跃。“他整天撸管，”布鲁斯说。“他最喜欢从下往上看别人的鼻子，这样做能调动他的性致。我觉得鼻子底下是鼻孔，而他本能地知道孔洞与性的关系。他也想看我的鼻子。有时候我也让他看，好让他发泄一下。我不想训斥他。他的人生太不容易了，这点事情我还是能为他做一下的。只要我不考虑他是我儿子，而且他正在发泄性欲，这样做其实也不算很难。但是我不想让他对鼻孔太着迷，因此我一直试图不要做得太频繁。他的学校里有一个女生——罗宾只要一看见她就会加快脚步。尽管她非常吵闹，而他很讨厌噪音，可是只要他们两个人共处在一个房间里，他就会一声不吭地呆着。”

如今的罗宾在赫斯利学院里似乎比以前更快乐了，但是他的行为依旧反复无常。我第一次见到布鲁斯之前几个月，学校放假，罗宾回到了家里。可是他睡不着。他连续四天四夜没有合眼。于是布鲁斯与哈莉特找医生开了一些安眠药。服药之后他大约睡了三个小时。醒来之后罗宾到处乱冲乱撞，看上去心神大乱。哈莉特坐在他身边想要安抚她，他却一把抓住哈莉特的手，咬穿了她的肌腱。“她不得不住院。”布鲁斯说。“她吓得全身哆嗦，几乎昏了过去。那天晚上实在太吓人了。”夫妻二人赶紧将罗宾送回了学校，心想他或许应付不了回家探望之类的活动。“但是两周之前他又回家了，这一回他的表现非常可爱，我们和他在一起也感到非常快乐，”布鲁斯说。“吃完晚饭以后他居然主动将自己的脏盘子放进了洗碗机里。这可是不得了的进步。有些父母因为孩子在剑桥大学考了全校第一而骄傲，当时我们的骄傲程度与他们相比丝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