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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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第三部】第十三章

曲枫离去。钟信回首,就见周义安静的站在台阶上凝望着他。

钟信温柔一笑:“师兄,我困了,要回房将息。”

周义点头:“好。”

第二天午时三刻,郡守衙门送来忤作对两名死者的尸检案卷,确认两名婢女确实死于扼杀,其中那名手握铁锤的婢女还有加重扼掐的痕迹。

“此女能用铁锤杀主,骤遇凶险想来反抗亦烈。”周义叹息道。

钟信沉吟不语。

“你在想甚?”周义见钟信不语,就问。

“为何要杀人?班主既将两人留在平南镇照顾窦淑秀,应当是深信两人不会加害她。但为何凶手仅去平南镇不过半月便要杀主?”

“若在平南镇能寻得其他证据,昂儿、龙儿应当不会放过。但他们回来都不曾谈及,想必是无有其他证据。除非?”

钟信看着周义。

“除非窦淑秀身上有证据。”

“这只有等他们将尸身带回胙城郡再看了。”钟信合上案卷轻声道。

“你若有疑问,我可以陪你去戏班再问问班主。”周义说。

钟信想了想,点点头道:“我来胙城这几天,还未曾到城里走过。也好,就去戏班瞧瞧。”

两人出门之后,大藤族人匆匆入内,刀眉按信沉吟。

“族主?”

“且不急,再等等看。”刀眉收信入袖,缓声道。

“族主,若离符那氏内乱加剧,难保不会起兵作乱。”

刀眉哈哈一笑道:“我等的就是他们起兵作乱,届时一锅端掉。再探。”

“是。”大藤族人应声而退。

钟信和周义来到戏班先去见班主。班主呆坐房中太师椅上,看到钟信、周义进门都没动。

“想不到班主对窦淑秀竟是情深。”钟信缓声道。

班主不言不语,只是发呆。

“但淑秀姑娘爱的却是汝王府辅国将军同钋,班主是否因爱生恨,借刀杀人?”钟信突然面色一凛,沉声道。

班主怔怔望着钟信,忽凄厉而笑,伸出双手递到钟信面前叫道:“如此,但请绑了我递送郡守衙门斩首示众。”

“班主既深爱淑秀姑娘,为何眼睁睁看她恋上同钋?按理说班主完全可以不让淑秀姑娘与同钋相见。”周义直盯着班主问。

“淑秀与同钋虽是半年前方在戏园相会,却早在两年前七夕便已种下情根。同钋敢来戏园寻她,还是她鼓动,待我知时已晚。”班主捶胸顿足,流泪恨道:“也怪我贪图钱财,一直不敢开口说要娶她。淑秀唱一晚戏便是斗金,我这戏班倒有一半要靠她养。再者汝王府我也不敢得罪,想着她日后嫁入王府也不会亏待我,也就帮她帮到底,怎知,怎知,竟就这般阴阳相隔了。”

“那两个婢女?”

“两人皆是我买来的孤儿,自小就叫她们服侍淑秀,三人可说是情同姊妹。我也万分不解巧儿为何要杀主?”

钟信待要再问,门外传来通报,是郡守衙门派人过来提请班主和三娘子到衙门走一趟,因着婢女之死有话要问。钟信和周义不想过多干涉郡守衙门办案,就悄悄离开戏园回汝王府去了。胙城郡的郡守着实忠厚,中午派人送来忤作的案卷,晚间便送来询问班主和三娘子的证供,还把三娘子一并送了过来。钟信看这些证供只是增加了许多三女情同手足的细节,依然无助于解答婢女为何会杀人,或许这将永远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三娘子一直等钟信看完案卷,才向他下跪叩首:“求国公爷将我父亲的琴赐还给我。”

钟信凝视三娘子许久,点点头。

“多谢国公爷。”三娘子再叩首。

“你?”钟信略作沉吟道:“我替你赎身可好?”

三娘子低首:“谢国公爷,只是我除了唱戏别无所长,除了戏班也不知能在何处安身立命。”

“杀你姐姐的凶手被平南镇保甲李二之子扼杀,虽不能明刑正典告慰淑秀姑娘在天之灵,但李二之子同样会被明刑正典,也算是伸冤昭雪了。”周义在旁缓声道。

三娘子三叩首,取琴自去。

三娘子去后,周义也走出钟信房门,却见刀眉立在台阶上凝望着三娘子的背影,眼中似有所思。

“为何这般望他?”周义问。

刀眉轻轻一笑:“你和老五都不觉奇怪?”

“奇怪甚?”

“那人一次也不曾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姐姐。”

周义蓦然心惊,猛抬头前望,钟信更疾冲而出盯着刀眉好一会,才望向院外,三娘子早已去远看不到身影。

刀眉笑道:“若窦淑秀一案最神奇之人是此人的话,今夜恐有变故。”

周义与钟信四目相顾,甚觉不可思议,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我派人去监视他,若他并无异动,便是我小人之心了。”刀眉又说。

周义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先静观一夜再看。”

第二日,手下来报,三娘子回戏园后一切如常,第三日也一切如常。第四日,窦淑秀的棺木从平南镇运了回来,停棺汝王府,同钋死也不肯将爱侣尸身送到郡守府查验。

“将军,淑秀姑娘是被铁钉钉脑而死,你若不让忤作来难明正身,难道想让她带着铁钉过奈何桥不成?”李龙劝道。

“是你帮我将淑秀打捞上来,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可以验,但须在王府验。”同钋说。

各退一步,忤作便在王府堪验尸身,除了钟信等人便只有同钋在房中观验。开棺第一眼看到的是冰,冰里裹着窦淑秀,栩栩如生。

“是龙兄弟用‘寒冰诀’之功封水成冰,方保了这栩栩如生容颜。”石勇竖起大拇指赞道。

“我来融冰。”周义上前一步说。

同钋看着冰化,哭得撕心裂肺。周昂扶着他,心中也不禁替他哀伤。乃诺则走到忤作身旁,好奇看他操作。忤作仔细检查过窦淑秀衣衫和身体,最后来到头后处,仔细查看致死处,取钳欲拔出铁钉,使了一下劲居然没拔出来。

钟信和周义都莫名一惊,紧盯忤作操作。

乃诺伸手握钳道:“我来帮你。”

“诺儿,休动。龙儿,你去看看。”周义严肃道。

李龙走过来仔细查看致死处,喃喃自语:“这铁钉周围头骨都有裂痕啊?”

“势大力沉,一锤,至多两锤便钉入脑中,死者都不曾有机会觉痛便死了。”忤作摇头叹息道:“这须得多冷血之人才能如此冷静,一锤入脑。”

“先生此言是否说明凶手是男子?”钟信疾问。

忤作沉吟道:“多半是男子,不过还须把铁钉拔出方可定论。”

“龙儿,你来拔,小心。”周义道。

李龙点头,持钳小心使力将铁钉拔出,看着那长过耳垂的三棱铁钉,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刀眉亦不禁惊道:“这应当是刻骨之恨才做得出来的吧?最可疑反倒是因爱生恨的班主了。”

“师父,我即刻去擒此丧尽天良的家伙。”石勇怒道。

“押送郡守衙门,我要亲自审问。”钟信眼中也难掩怒意。

班主被押送郡守衙门受审,先还百般申辩,待看到石勇端来的三棱铁钉和铁锤,竟惊得当堂失心狂叫:“淑秀,淑秀!”仰天倒地而亡,连近在眼前的石勇都救治不及。

钟信赫然起立,复又缓缓坐下,好一会才抬起头望向周昂:“昂儿,你去知会三娘子。”

周昂领命而去,到戏班告知班主猝逝之事,又请三娘子前往汝王府见窦淑秀。不想在戏台排演的三娘子竟然拒绝了。

“你不去?”周昂颇为意外地看着三娘子问。

“死的死,亡的亡,我一个无籍之人去有何用?”三娘子淡淡道。

周昂缓声道:“你得知曲枫挖坟盗琴,不顾一切想要杀他。可为何姐姐近在眼前,却冷心不去望?”

“我与姐姐虽同在此处生活,但她自小便被班主视作摇钱树,悉心教导,从不许俗人沾染,我与她其实并不亲。”三娘子说。

“那你以后将如何?”

“也就是继续在此唱戏讨生活罢了。”

周昂不语,心中颇有些难过。

“我可否问你一事?”三娘子见周昂不语,突然说。

“请问。”

“那人真的会被明刑正典吧?”

“李二之子?”

三娘子看了周昂一眼,缓缓点头。

“那人手中有两条人命,王法不会饶他。”

三娘子仰头望天,良久,又道:“我听说汝王府仪宾齐锡也可能会被处斩,是也不是?”

“是。”

“他又不曾杀人,又是宗室,怎么可能真的会死?死的只会是我们这些低贱之人吧?我们这些人会被人活活打死,被人用铁钉钉死,将来也会因年老了连戏都唱不了而饿死。”

“汝王府仪宾齐锡殴打父母,私宫幼男,出城饮宴,件件死罪,王法与宗法都不会饶他。”

“是吗?”三娘子盯着周昂:“你是说这天下终会有天理?王法治不得之人,宗法也能治得?那我就信你这一回,我们一家四口受了这么多苦,将来我会苦尽甘来吧?”

“会的,一定会的。”周昂点头说。

三娘子向周昂展露嫣然笑容,在这样的笑容下,周昂也略微感到安慰:“你既不去,我也不多逗留了,这就回去覆命。”

“恕不相送。”

周昂辞了三娘子回郡守衙门覆命,钟信听了也没有强求,应允郡守以凶手意外身亡了结窦淑秀一案,具结呈报刑部、都察院。此案具结,众人身心疲惫,刀眉见此便提议明日启程离开胙城郡,钟信应允。当夜,窦淑秀重新入棺,同钋不许任何人再进门,众人以为他太过伤心,不敢违拗心意,让他一个人在房中陪伴,夜半时分,同钋吞金而亡。

第二天清晨听到这个消息的钟信突然失态伏地痛哭,一众小辈都惊得不敢上前去劝。而此时的周义,却还在房中出不来。最终是石勇咬牙上前,张开巨臂将师父抱起送他回房。

同钋自杀身亡,汝王府上下慌了神,乱成一团。石勇紧守着钟信,乃诺不知该做什么。只有周昂和李龙冷静下来,前往郡守府禀报郡守。宗室自杀可是了不得的事,郡守有责任向京师陈情。胙城郡守正在奋笔疾书窦淑秀一案陈词,猛听汝王府辅国将军同钋自杀身亡,吓得手中笔都掉到地上。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汝王府一死便死两人,我纵然毫无过错,怕也要受责备了。”郡守慌道。

“大尹,仪宾齐锡的案子,都察院已定案?”周昂问。

“还不曾,不过应当也就是这几日来回的事了。”郡守说。

“大尹,将军自杀一事须得尽快上报京师。”李龙说。

“可恨,可恨。要是上一任郡守十年前杀了齐锡,也不致留下这祸根给我。”

“大尹,此话何解?”李龙疑惑问。

“十年前齐锡也曾私宫幼男,还把去郡守府告状的男童父亲打成重伤而死。要是当时就杀了他,也不致祸害到我。”郡守恨恨道。

周昂一听,猛然抬头盯着郡守,惊惑道:“大尹,十年前齐锡打伤的人是谁?”

“我哪里知晓?这家伙是个混世魔王,早买通衙门上下把个卷宗全烧光了。我也只是听衙门里的老人闲聊说的。”

“老人在何处?”周昂急急追问。

“去年老死了。”

李龙见周昂神色,冷静道:“不如去问齐锡。”

周昂点头,拉着李龙就走。

“为何这般急?”李龙问。

“我也说不清,只是窦淑秀的案子透着诡异,班主一直到死也不曾承认自己杀了淑秀姑娘,虽然按常理推论最有可能杀人的就是他。”

“难道你怀疑凶手是齐锡?”

周昂呆了一下,道:“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都定是关键一环。”

周昂说这话的时候,心是冷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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