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补充与修正-“岁”之行迹一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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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补充与修正-“岁”之行迹二

——帛书《五星占》呈现的十一个周期

在马王堆墓中曾出土一部被定名为《五星占》的帛书,记录了BC170年以前古人观察到的五大行星之运行状况,据说对于金星的观测十分精准,但其中对于木星的观测更十分有意思,反映古人已经观察到其实木星并非按十二“次”而是按十一个周期运行的。下面是《五星占》中提及的与木星有关的十三次天象:

木星于__月與營室晨出東方,其名為攝提格

其明年__月與東壁晨出東方,其名為_單閼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執徐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大荒落

其明年__月與東井晨出東方,其名為_敦牂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協洽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涒灘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作鄂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閹茂

其明年__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大淵獻

其明年十一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_困敦

其明年十二月與__晨出東方,其名為赤奮若

其明年__月與營室晨出東方,_復_為攝提格

其中明确说到前十二次天象之间的十一个间隔各耗时十三个月(未计闰月),只有最后两次天象之间那个间隔耗时一个月(或两个月,如果年底置闰)。

而在这个只耗时一个月的短间隔中,因为二十八宿之分布本就不十分均匀,木星的运行也不是匀速的,且虛(赤奮若)与營室(攝提格)间隔相对比较小,木星运行若是处在顺行且速度较快的阶段,也就勉强能够仅用一个月即从虛宿跨过中间的危宿及时运行到下一宿營室。

另外,这里的營室与東壁相当于后世的室宿和壁宿,但在十二“次”中都属于同一“次”——娵訾,且这里也没出现与后世析木那一“次”相应的、占位相当广的尾宿和箕宿。因此,如果把《五星占》这里的十二种位置称谓:

攝提格,單閼,執徐,大荒落,敦牂,協洽,涒灘,作鄂,閹茂,大淵獻,困敦,赤奮若;

与后来的十二“次”:

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

相比,虽然有将二者一一对应的,但其各自所包含的“宿”显然不尽相同,且其含义也未必相同,在《五星占》这里的攝提格等十二种称谓甚至可能未必有十二“次”的意思。

我利用Stellarium软件搜寻了BC170年前符合上面《五星占》中所述天象的时段,在BC177年以前,离着最近的,应是从BC224(-223)年冬至前后那个月开始,到BC209(-210)年春分前后那个月结束,约十四年多,按夏历最符合《五星占》的上述描述,还包括其前后各三十年左右,也可以说是大体符合《五星占》的描述。

下面是这一段长安BC224——BC209木星分别与十二个不同的宿一起“晨出东方”情景的Stellarium软件模拟图,共十六张,图下侧标出的时间之第一项,如“-223”,是天文年,加一以后才是公元前年(BC224);各图对应时间都在二十四节气所谓“中气”前后,或可认为分别处于夏历的一至十二月;图中红线是木星轨道,黑线是其它行星和卫星的轨道。从这些图或可了解古人所说分别与十二宿一起“晨出东方”时木星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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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上面图中木星与相应一起“晨出东方”各宿的关系,按同样标准考虑,就可发现,尽管处在顺行且速度较快的阶段,木星一个月运行的距离仍是有限的,在第二张图和第三张图中(还有倒数第三张图和倒数第二张图中)与木星一起“晨出东方”的,仍然既可以认为前后分别是虛和營室,也可以合并认为只是虛或只是營室,并不需要把小间隔那一个月单独分离出去。而这一合并,就变到十一个周期了。

其实在BC177年以前不久,还有更符合《五星占》描述的时段,是从BC295(-294)年冬至前后那个月开始,到BC280(-279)年春分前后那个月结束这十四年多,其前后各约三十多年也大体符合《五星占》的描述。但这个时段与上述时段按十二年一个的循环看,不在同一循环系统内,而是错开了一年。当然,由于木星运行周期与太阳年并不一致,且木星到底与哪一宿一起“晨出东方”也有不同归算方式,这也正常。

如果按同样标准考虑,其中也可以合并认为在十二年一个的循环中,最后一年的十二月与下一循环头一年的正月,木星只是与虛或只是与營室一起“晨出东方”的,从而变到十一个周期。

另外,在《五星占》木星部分还开列了另一张表,记载从BC246年(秦始皇元年)到BC177年(汉文帝三年)的七十年间每十二年一个循环木星在不同年不同的月份与十二个不同的宿一起“晨出东方”的情况,其中包含了我上面那些图中展示的那一段及其前后各约三十年,木星与各个宿一起“晨出东方”的年月按夏历也相同。就是说,二者提到的可以是同一段。

此表中那十二个宿依次是:

室,壁,娄,毕,井,柳,张,轸,亢,心,斗,虚。

而上述每十三个月移动一“位”、木星与之“晨出东方”的那十二宿依次是:

室,壁,胃,毕,井,柳,张,轸,亢,心,斗,虚。

两相对比,其中只有娄宿换成了相邻的胃宿,这也是因为各宿相距本不均匀,木星行迹也有变化且观察者归算角度亦未必相同吧。

由于上述表中也描述的是木星“晨出东方”时所在位置,则因为各宿在一年中晨出东方的时间都有固定时段,二者描述的实际是类似的现象,即木星大约十三个月移动一“位”。只在室宿和虚宿之间,是一个月或两个月(如果闰月在年底)就要移动到位的。所以,其实也是很容易变到十一个周期。

据陈遵妫先生:

木星合日前后约三十三日间,位于太阳近傍,无法观测。过了这期间,木星在日出前,出现于东方天空中,叫做“晨始见”。这是间隔三百九十九日,即一年又一个月余所发生的现象,《汉书?律历志》已载有这个日数。(陈遵妫《中国天文学史》第三册,上海人民出版社p 0808《第四编——天文测算?第七章——天体观测?一、五星观测》)。

由此可见,到那时古人已认识到这个约十三个月的小周期,所以才有隔十三个月观察木星与不同的宿一起“晨出东方”的安排。这也是一种巧妙的设计,既迁就原有十二“次”的概念,又迎合木星运行的实际周期。这种设计只差再进一步,就可以走向更符合木星实际运行的认识,从而不再使用木星作为年的标志。但后来由于十二年一循环这个概念与干支之类古人原有概念非常契合,木星实际运行与太阳年的不合拍又正好有利于星占术的发挥,为当时即将失业的多数星占术士——也是当时主要的天文观察者找到了用武之地,于是这个认识就被淹没了,把木星与年联系起来的做法又延续了上百年,为后世留下不少麻烦。

比《五星占》稍晚几十年的《淮南子?天文训》亦有木星每次相隔十三个月、在不同的月与不同“次”一起“晨出东方”的记载,使用的也是攝提格等十二种称谓,但二十八宿的归属等已改变到与后世十二“次”极相似的系统,与木星一起“晨出东方”的已不止一宿,而是该“次”内所有宿,增加了灵活性,以适应“超辰”带来的变动。其中未明确提及十二年最后那年与下一循环开始那年之间会有一个仅一或两个月的短周期,还是模糊的默认了十二“次”,应该说不但没有比《五星占》再进一步,反而退步了。

下面是帛书《五星占》的图片,出自《占卜天文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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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星占》观察者所处的是天下扰攘的时代,从秦始皇到汉文帝,从秦并六国到楚、汉相争,这位观察者(或者是父死子继)坚持持续不断的专注观测五大行星运行七十年,终于有所发现,不能不让人感慨。而后人没能及时在这发现基础上更进一步,也使人感叹。

通宝推:me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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