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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补充与修正-“岁”之行迹一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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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补充与修正-“岁”之行迹三

——《左传》中八条涉及“岁”之行迹的段落

根据前面的讨论,由于木星的位置是不断移动且有顺行有逆行,一年之中不一定只处于一个“次”,因此,有必要确定一个时间点,只有在这个时间点木星处于那个“次”,才可以认为木星此年是属于这个“次”的。

而据陈遵妫先生:“十二次是从星纪起算,以冬至点在它的中央,而十二宫则从白羊宫起算,以春分点为它的起点。”(陈遵妫《中国天文学史》第二册,上海人民出版社p 0416《第三编——星象?第十一章——十二次》),则冬至时木星“岁”之所在才是确定此年在哪一“次”的关键。

那么,如果考虑每年冬至那个点,并按夏历把冬至定为年末,从这个角度去看提到“岁”之行迹的那八条《左传》,结论是什么呢?下面分别讨论:

第一条和第二条

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今兹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以有时菑,阴不堪阳。蛇乘(chéng)龙。龙,宋、郑之星也。宋、郑必饥。玄枵,虚中也。枵,秏名也。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襄二十八年传》(p 1140)(09280101))(093、097)。

子大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 (100000)之《颐》 (100001),曰,‘迷复,凶’,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灶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鸟、帑。周、楚恶之。”(《襄二十八年传》(p 1143)(09280802))(094)。

这两条在同一年,即BC545年,此年木星一直在房、氐二宿(这两宿以及下面的心宿均属于十二“次”之大火)徘徊逗留,然后开始顺行离开,十一月跨过心宿,十二月进入尾宿(属于十二“次”之析木)。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析木”。而无论“岁在大火”或“岁在析木”(尾、箕二宿),显然都与“岁在星纪”(斗、牛二宿)或“淫于玄枵”(女、虚、危三宿)不符,差距在一“次”到三“次”(星次排列: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娵訾。)。

第一条中关于“蛇乘龙”杨伯峻先生有注:“古人以岁星为木,木为青龙。而次于玄枵,玄枵相当女、虚、危三宿。虚、危古以为蛇。龙行疾而失位,出虚、危宿下,龙在下而蛇在上,故曰蛇乘龙。”

这一条下面所接的是下年“郑之罕,宋之乐”救荒之事(可参见《《左传》中的成语03附:乐喜为政》《春秋左传注读后_补充与修正_西宫之乱11》),则“岁在星纪”以下都不必要,当为后人掺入。或可保留“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

第二条中关于“以害鸟、帑”杨伯峻先生有注:

杜《注》:“岁星所在,其国有福。失次于北,祸衝(冲)在南。南为朱鸟,鸟尾曰帑。鹑火、鹑尾,周、楚之分,故周王、楚子受其咎。俱论岁星过次,梓慎则曰宋、郑饥,裨灶则曰周、楚王死,《传》故备举以示卜占唯人所在。”朱鸟即朱雀,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之总称。鹑火在二十八宿中为柳、星、张三宿,鹑尾为翼宿及轸宿。

如上面所列,“鹑火”、“鹑尾”离当时岁星所在(无论是大火还是玄枵)都相当远,杜预的意思似乎是岁星所在位于所要“害”的地方之相应“次”正对面(中间隔着五“次”),才会有“害”。与鹑火、鹑尾正对面的正是星纪、玄枵。不过无论岁星在不在要“害”那地方相应“次”之正对面,裨灶所言都可有各种解释使其成立,裨灶也没说本年岁星应该在哪一“次”。当然裨灶的发言与本段下面所接的本年“楚康王卒”之事(可参见《《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6》)没有必然联系,不是没有后加的可能。

不过我们可以关注的是“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和上面一条中“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类似,都反映当时(不知是哪个当时)的人们已经观察到岁星(木星)运动不是那么均匀,且不那么符合十二“次”的设想。

下面是BC545与BC543木星行迹,图中篮色数字代表月日,与之相连的蓝点代表该月日木星所在,顺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下,逆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上;左面一组是BC543年木星行迹,右面一组是BC545年木星行迹,底图割自王力先生《古代汉语》一书初版所附《天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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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条

于子蟜之卒也,将葬,公孙挥与裨灶晨会事焉。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犹在乎?”于是岁在降娄,降娄中而旦。裨灶指之,曰:“犹可以终岁,岁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岁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娄。(《襄三十年传》(p 1177)(09301006))(098)。

这里涉及两个年份,一个年份是前面的BC554年——襄十九年,即“子蟜之卒”那年,此年木星一月在女宿,以后则在虚、危二宿徘徊逗留(此三宿都属于十二“次”之玄枵)。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木星处于危宿,是“岁在玄枵”。另一个年份是十一年后的BC543年,即此条《左传》所属的襄三十年,也即“及其亡也”之年,此年木星一月至十一月在斗宿与牛宿之间徘徊逗留(二宿属于十二“次”之星纪),十二月时进至牛宿与女宿之间(女宿属于十二“次”之玄枵)。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则木星位于女宿,也是“岁在玄枵”。“岁在玄枵”与“岁在降娄”(奎、娄二宿)差了两“次”,与“岁在娵訾”则只差一“次”。到“其明年”,BC542年,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木星同样位于危宿,仍是“岁在玄枵”,与“岁在降娄”就差了两“次”了。不过在此年年末冬至(1222)时,木星已经很接近室宿(属于十二“次”之娵訾),或可云乃“岁在娵訾之口”,只不过差了一年。

总之,在我看来,此条《左传》前半段之(于子蟜之卒也,将葬,公孙挥与裨灶晨会事焉。过伯有氏,其门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犹在乎?”)应该是原有的,不是后人能编出来的,其以下所言天象与实际不符,当为后人掺入。而“降娄中而旦”是每年在阳历六月下旬都会出现的天象,这事如果发生在下一年BC553年,则才会有“岁在降娄”且“降娄中而旦”的天象。因此只有“岁在降娄,”和“及其亡也,岁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娄。”这两段最可能是后掺的。当然,据刘坦先生,“降娄”的名称也是后起的。至于“伯有”流亡乃至被杀事,可见《《左传》人物事略31:良霄——犹能为鬼》及其下各帖。

第四条和第五条

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公曰:“何故?”对曰:“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陈将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且陈氏得政于齐而后陈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故周赐之姓,使祀虞帝。臣闻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数未也,继守将在齐,其兆既存矣。”(《昭八年传》(p 1305)(10080603))(109)。

此年是BC534年,此年木星一到十月在角、亢二宿徘徊逗留(二宿为十二“次”寿星所在),十一月、十二月进入氐宿,向房宿方向移动(二宿均属于十二“次”之大火)。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大火”,与“今在析木之津”(《尔雅?释天》:“析木之津,箕、斗之间汉津也。”)差一“次”(箕属十二“次”之析木)或两“次”(斗属十二“次”之星纪)。不过“析木之津”既是指“箕、斗之间汉津”,则意味着该年年末冬至(1222)时木星是跨在析木(尾、箕二宿)、星纪(斗、牛二宿)两“次”之间,也说明古人(不知何时)已认识到岁星运行不是按照一年一“次”来的。

夏四月,陈災。郑-裨灶曰:“五年陈将复封,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产问其故。对曰:“陈,水属也;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陈,逐楚而建陈也。妃以五成,故曰五年。岁五及鹑火,而后陈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故曰五十二年。”(《昭九年传》(p 1310)(10090401))(109)。

此年是BC533年,此年木星一到九月在房、氐二宿徘徊逗留,十月进入心宿(以上三宿为十二“次”之大火所在),十一月、十二月在尾宿(尾宿属于十二“次”之析木),或可认为是“淫于析木”。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析木”,与杜预所云“是岁岁在星纪(斗、牛二宿)”差了一“次”。

上面那段后面所接的是五十六年后楚再度“灭陈”之事,则“岁在鹑火”至“”不必要,可能是后来者加上去的。或者颛顼“岁在鹑火,是以卒灭”之类的话是当时(不知是哪个当时)的传说。

下面那段后面所接的也是楚再度“灭陈”之事,则“岁五及鹑火,而后陈卒亡”不必要。此段与上段所加当是一体。

另外,楚再度“灭陈”是在BC478年,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该年正是“岁在鹑火”(属于十二“次”之鹑火的有柳、星、张三宿),有认为据此可看出《左传》的成书与此时相距不远。

说到“岁五及鹑火”,则BC533年以后,到BC478年,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岁在鹑火”的年份分别是BC525年(在张宿)、BC513年(亦在张宿)、BC501年(仍在张宿)、BC490年(在柳宿)、BC478年(亦在柳宿),正好是五个年份,但按十二年一个周期看则错动了一年(BC501年与BC490年间隔只有十一年),且所在的宿亦有变动。

下面是BC534——BC531木星行迹,图中篮色数字代表月日,与之相连的蓝点代表该月日木星所在,顺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下,逆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上;自右至左依次是BC534年、BC533年、BC532年、BC531年之木星行迹,图中可见逆行周期所在时段逐渐向后(左)推移;底图割自王力先生《古代汉语》一书初版所附《天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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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条

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郑-裨灶言于子产曰:“七月戊子,晋君将死。今兹岁在颛顼之虚,姜氏、任氏实守其地,居其维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晋之妣也。天以七纪,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讥之。”(《昭十年传》(p 1314)(10100101))(094)。

此年是BC532年,此年木星一到十月在箕、尾二宿徘徊逗留(箕、尾二宿属于十二“次”之析木),十一月、十二月在斗宿内向牛宿方向移动(斗、牛二宿属于十二“次”之星纪),或可认为是“淫于星纪”。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星纪”,与“岁在颛顼之虚”即“岁在玄枵”(女、虚、危三宿)差了一“次”。

此段下面所接的是本年“(秋七月)戊子,晋侯-彪卒”之事(可参见《《左传》中的成语14附:晋楚弭兵13》),则“兹岁在颛顼之虚,”可不必要。但“有星出于婺女”似为当时实录,亦见《竹书纪年》,据说是超新星现象。

第七条

景王问于苌弘曰:“今兹诸侯何实吉?何实凶?”对曰:“蔡凶。此蔡侯-般弑其君之岁也,岁在豕韦,弗过此矣。楚将有之,然壅也。岁及大梁,蔡复,楚凶,天之道也。”(《昭十一年传》(p 1322)(10110201))(109)。

此年是BC531年,此年一月木星在斗宿和牛宿之间,二到十一月在牛宿徘徊逗留(斗、牛二宿属于十二“次”之星纪),十二月进入女宿(女宿属于十二“次”之玄枵),或可认为是“淫于玄枵”。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玄枵”,与“岁在豕韦”(《广雅》云“营室谓之豕韦”,营室即室宿,属于十二“次”之娵訾)差了一“次”。

此段下面所接的是两年后“(楚)平王封陈、蔡”之事,则“岁在豕韦,”及“岁及大梁,”不必要,当为后人掺入。

另外,“蔡复,楚凶”在BC529年,或者“岁及大梁”原为“三岁”(三个年头)。而该年年末冬至(1222)前后木星在奎宿,属于十二“次”之降娄,与大梁差一“次”。下面再列一遍十二“次”之顺序: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娵訾。

第八条

夏,吴伐越,始用师于越也。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吴乎!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昭三十二年传》(p 1516)(10320201))(132)。

此年是BC510年,此年一到八月木星在亢宿徘徊逗留(亢宿属于十二“次”之寿星),九到十一月在氐宿,十二月进入房宿(氐宿和房宿属于十二“次”之大火),或可认为是“淫于大火”。按年末冬至(1222)时状态算,应该是“岁在大火”,则与“越得岁”之各种解释其中一种相符,由于其时已接近岁星十二“次”与实际天象符合最好的时段,这也是可以预见到的。而且这里没出现“大火”这种可能后起的名称,因此这一段不像是后人掺入。

而在三十七年后“越灭吴”那年,即BC473年,木星一到十月在尾宿徘徊逗留,十一月经过箕宿(尾宿和箕宿属于十二“次”之析木),十二月进入斗宿(斗宿属于十二“次”之星纪)。年末冬至(1222)前后,木星在斗宿,或可认为是“淫于星纪”。

下面是BC510与BC473木星行迹,图中篮色数字代表月日,与之相连的蓝点代表该月日木星所在,顺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下,逆行的点数字标注在上;左面一组是BC473年木星行迹,右面一组是BC510年木星行迹,底图割自王力先生《古代汉语》一书初版所附《天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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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由于其教材的性质,应是累积的形成的,并非出自一人一时,最早的内容与最后的内容之成文应相隔百年以上,其后从口头传承到成书可能又经过若干年,则难免驳杂。试看今日之教材,很多都非出自一人之手,且几十年内、乃至十几年内,也总要经过数次变动,更别说经过百年以上了。同时,《左传》文本和绝大多数古籍一样,成书后难免还会掺入后人的东西,如此处讨论的多数关于十二“次”的内容。但《左传》提供了春秋时期大半宝贵的史料,并反映了孔子及其弟子的思想倾向,应该无疑。

通宝推:mez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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